为了让我们的“拍摄”显得更像那么回事儿,丁瑶打算陪我们在刀岗村逛一逛。不过她有言在先,案发现场神木庙要明天才去,否则第一天就去调查,容易被人怀疑。我们三人没有异议,一切都按她的安排进行。离开蝴蝶庄时,我发现欧秀金并不在柜台前,可能去忙别的事了。这家民宿平日里没什么客人,并不需要店主时时刻刻都守在店里。
在丁瑶的带领下,我们漫步在刀岗村的建筑群中,村子里一栋栋朴拙的老屋静静地矗立着,白墙黛瓦的苗族特色民居,别有一番古韵静美之态。丁瑶像是导游般在向我们介绍这里的情况。她告诉我们,从前这里房屋都很破旧,不过现在大部分都进行了外墙改造,变得非常漂亮。
村里各建筑基本保存完好,多为土木结构,有强烈的少数民族文化特色。刀岗村依山而建,村中央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路,以这条路为主轴,两边有多条小巷,形成鱼骨状的街巷格局。外来人若稍不留神,便会迷路。
村民见到我们,态度都很热情,会很主动地向我们问好。村里人大部分互相认识,丁瑶在此地长大,所以也都非常熟悉。只是他们说的是本地方言,我们也听不懂。我们在村里见到的大多是老人,据说年轻人都出外打工了,混得好的,还把父母也都接出去,不再回来。
“刀岗村相对比较闭塞,外来人不多,所以村民对你们都很有兴趣。”丁瑶指着青石板路的前方,对我们说道,“往这边笔直走,穿过树林,就能看见神木庙了。”
——神木庙。
那里就是耿道成殒命的地方。
我感觉自己的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
耿书明提议道:“我看也别等明天了,现在就去看看吧?这儿走过去并不远吧?”
丁瑶有些犹豫,这要求和她原本的计划有矛盾。她静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同意了,不过她嘱咐道:“天色不早了,我带你们去看一眼就回去。停留时间太久,容易被发现。”
正如丁瑶之前所言,除她之外,刀岗村村民集体对耿道成的案件噤若寒蝉,没人愿意谈论,也很反感外人谈论。关于耿道成的一切话题,在这里都是不受欢迎的。
我们三人跟随在丁瑶身后步入树林,朝神木庙的方向走去。
此刻,夕阳的余晖被厚重的云层遮挡,仅有几缕微弱的光线穿过云层,投射在树林的泥地上,形成斑驳且扭曲的阴影,仿佛是毒虫的爪牙在黑暗中舞动。树林深处,还不时传来阵阵低沉而怪异的声响,仿佛是某种远古而邪恶的生物在低声吟唱。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昆虫的鸣叫声也忽然变得尖锐刺耳起来,似乎在和那种怪声互相呼应,营造出一种紧张而恐怖的氛围。树叶在晚风的吹拂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如同鬼魂在耳边低语。
我推了推陈爝,在他耳边道:“你有没有感觉不对劲?”
陈爝打了个哈气,对我道:“是指你的大脑吗?”
我恼道:“这个时候,你说话能不能正经一点?我觉得这片树林有点吓人。”
陈爝冷笑一声,不再理我,朝前走去。我只能加快脚步跟上他。
进入树林深处后,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沉重气息。不时吹过的微风带来阵阵凉意,伴随着远处树木枝叶碰撞的诡异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目不转睛地在黑暗中窥视着我们的行踪。树木在暮色中显得更加扭曲和诡异,它们的枝干扭曲成各种奇怪的形状,仿佛是怪物的触手在黑暗中伸展。叶子在微弱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阴森的颜色,如同被黑暗侵蚀了一般。
不过除了我之外,他们三人似乎都没太大反应,为了不在丁瑶面前丢了面子,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走。对我来说,这片诡异的树林充满了未知和危险。在这里,我感到恐惧和不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束缚,无法逃脱。
我们又走了十来分钟,小径的尽头突兀地出现了一座木屋。这座木屋由粗大的圆木搭建而成,外观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恐怖气息。
“这就是神木庙了。”丁瑶指着木屋对我们说道。
“啊?”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原本以为刀岗村村民供奉“神木”的庙宇会很精致恢宏,却没想到是这么一座普通的木屋,简直和普通民宅没多大区别。细看之下,我发现木屋的墙体由整齐的圆木竖排围成,圆木因岁月的侵蚀而显得黯淡无光,但表面还是显得很干净,几乎没有裂痕,想来应该是村民常来这里给神木庙刷清漆、做保养。尽管如此,木头上还是布满了青苔。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瓦片,这些瓦片已经发黄,部分也已经腐朽脱落,露出下面斑驳的木板。
这座神木庙四下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周围的树木,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它,于是,神木庙周遭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空旷地带。树梢被风吹拂发出沙沙的声响,但神木庙附近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异常宁静。
“我大伯就是在这里被杀的吗?”
尽管耿书明极力控制情绪,但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声线起了变化。目睹亲人死去的现场,究竟是何种感觉,恐怕我一辈子都无法理解。
“是的。”丁瑶的回答很简短。
这时,又几只怪鸟在树枝上叫唤,声音凄厉刺耳。
陈爝走上前,伸手推开了神木庙的对开门。丁瑶原本想阻止,却没料到陈爝的动作如此之快。当她喊出“别开门”时,陈爝已经步入神木庙内了。
我也紧跟着陈爝走了进去。
甫进庙中,就有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此时已近日落,庙内十分昏暗,仅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屋顶的窗户缝隙中勉强透入。天窗呈正方形,长宽目测只有五六十厘米。这座庙也不大,内部面积估计只有十几平方米。为了采光,木屋屋顶开了一扇一米见方的玻璃窗。那扇窗的插销从内锁死,窗框上爬满了藤蔓和苔藓,现出一种深褐色。尽管窗户关得很牢,但总感觉有一股阴冷的气息,从窗缝中溢出,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神木庙的地面是用青石板铺就,其中不少已产生裂痕,略有些陈旧,但地面清扫得还算干净。
在昏暗中,我们看见了供奉在庙中央的那段黑色木头。这段黑木长约一米,直径不过四十厘米,两头圆形的横截面呈深褐色。不过,不知是不是供奉在祭坛上的缘故,这块看上去快要腐烂的黑木,却隐隐散发着一股神秘的气息,仿佛蕴含着某种神性。它的表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木纹交错,似在诉说一段古老的故事。
祭坛由两部分组成,放置黑木的方形木质底座,和黑木前面一米长的香案。在祭坛周围,摆放着一些简陋的供品,有水果、香烛和鲜花。这些供品虽然简陋,却体现了村民虔诚的敬意。然而,在这昏暗而恐怖的氛围中,这些供品也显得诡异而阴森。庙内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昆虫爬行声打破了这份沉寂。这些黑色的小虫子在昏暗的角落中穿梭,发出微弱的声响。它们仿佛是庙的守护者,守护着这块神秘且蹊跷的黑木。
“为什么要供奉这块木头呢?”我实在好奇,忍不住询问身后的丁瑶。
“这是刀岗村的传统,我生下来后,这里的人就一直祭拜它。不过关于神木,祖祖辈辈居住在此地的苗人之间,倒是流传着一段传说。”丁瑶如实答道。
“什么传说?”
我很好奇,一块烂木头,会有怎样的故事,使得这么多村民世代供奉它?
正在观察庙宇墙面的陈爝,和站在庙内怀念大伯的耿书明,也都被这个话题吸引,纷纷投来目光。
丁瑶见我们对此都很有兴趣,就简短地讲述了关于这段黑木的故事。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所在的村落遭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连年的干旱让土地龟裂,庄稼枯萎,村民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在大家束手无策、绝望无助之际,一棵位于村子中央名为‘告乎’的神树,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突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这些光芒,吸引了无数的昆虫飞舞前来。
“这些昆虫并不是普通的虫类,而是神树召唤来的守护使者,唤作‘虫侍’。它们围绕着神树飞舞,发出阵阵悦耳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村民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纷纷跪拜在神树前,祈求神树能够拯救他们的家园。神树仿佛听到了村民们的祈祷,它轻轻地摇曳着枝叶,释放出一股神奇的力量。这股力量滋润了干涸的土地,让庄稼重新焕发生机。
“然而,灾难并没有就此结束。不久之后,一群凶猛的野兽入侵了村落,企图伤害村民。村民们惊慌失措,再次向神树祈祷。就在这时,神树又显灵了。它再次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召唤出更多的‘虫侍’。这些昆虫在神树的指引下,向野兽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它们虽小,但数量众多,团结一心,最终成功地将野兽击退。
“村民们欢呼雀跃,他们感谢‘告乎’神树的庇护和‘虫侍’的帮助。可惜,过了几年,这棵枝叶繁茂神树在一个夜里,被人恶意纵火焚烧,只留下了这段被烧焦的黑木。村民们为了纪念这棵神树,为它建立了这座庙宇,世代供奉这段黑木,算是纪念神树,而且每年都会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来感谢神树的恩赐。
“没人知道这块黑木传了几代人,也没人知道它的历史多么悠久。”
或许对于这里的村民,这段传说故事非常感人,但对于我来说,这些传说大部分都是故事。一棵树怎么可能救人于水火之中,我相信最后战胜干旱和猛兽的,一定是勤劳的村民自己,而那棵所谓的神树“告乎”,或许是某个首领的名字,大家借由神树来托喻此人,随着时间流逝,神话故事也随之变化,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就在我们还来不及对这段神话发表看法之际,庙宇外忽然传来一阵咒骂声。
“谁在里面,给我滚出来!”
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朝丁瑶望去,发现她表情凝重,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看来我们遇到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