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清回阵,问押阵官道:“何故鸣金?”押阵官道:“后队来报,左首林子里有猿臂寨旗号,恐有埋伏,故请将军回来。”永清道:“既这般说,且把阵脚扎定,防他冲突,待二位团练将军动静。”说不了,一骑马飞来报道:“两位团练抄进去,都失陷在贼兵的阵后了,六百人马一个都出不来。”永清大惊,忙传令后队先退,自己在阵上断后,缓缓收兵。那知希真并不追赶,却在阵前大吹大擂,吹打着那《将军得胜令》,明明是送他归营。永清兵马退远,希真方才收兵。永清道:“这厮为何不追?”正走着,左首林子里战鼓大起,喊声大振,一派旌旗蜂拥杀出。永清拍马前来迎战,只见那彪伏兵,杀到一望之地,摆下队伍,齐齐立着,却不杀上来。军前大将乃是刘麒、苟桓,竖起一面大白旗,上面大书八个字道:“陈希真义释祝防御!”永清看见,又惊又怒,欲待上前厮杀,又恐中了计,只得回营。却安然无事,半个兵马都不失悮。永清叹道:“我一时负气,魏虎臣面前夸下海口,不料陈希真果然利害。他明明得了胜,却不肯杀过来厮逼,这不过是要招致我。希真,希真,你枉自用了心计!虽承你爱我,要我祝永清降你,除非海枯石烂。如今折了两员团练,六百多人马,怎好回去见总管?不料我祝永清死于此地。除非用这一条计,看他何如。只是他见利不动怎么处?”——看官,原来陈希真用那燕尾阵,恐祝永清识得,不来上钩,特将连环一字露头,待他虎铃抄来,却都兜入燕尾。那里面自有刘慧娘相机施行,一个个都生擒活捉了,不曾走脱半个,叫做:皮笊篱下豆儿锅,一捞一个罄净。阵里的玄妙,只有希真、慧娘二人识得,其余都是依计行事。
永清竟被他瞒过。——那祝永清十分纳闷,心中想道:“就用这计,即被他识破,我也无害,况他正小觑我。我正好乘他不防备,攻进去。”当时传令,教各营预备,明日辰牌拔寨都退。又叫那四个提辖,都与了锦囊密计。
当夜永清闷闷不乐,灯下披甲观书。忽一牙将来报道:“两位团练,同六百军士,都回来了。在辕门外候令。”永清惊道:“怎得回来?快唤他两个进来,叫众将都在辕门外候着。”永清当即传云板升帐,只见谢德、娄熊背剪着进来,伏地请罪。永清忙下帐来,亲解其缚,扶起道:“非干二位将军不勇,皆我不识阵法之故也。”问起如何得归,谢德、娄熊道:“说起羞杀人!被他擒去,并不伤害,反用酒肉款待,一切军器马匹盔甲都送还,不知是什么意思。又有书信一封呈上。”永清道:“书且慢将出来,且把那些军士都点扎归伍。”永清都亲自过目看了,退了帐,特唤谢德、娄熊问道:“怎地被他活擒?”二人道:“奉令抄到他阵后,只见两行疏疏朗朗的人马,侧斜列着。小将们看得不在眼上,便冲杀进去。他忽地卷了过来,里面无数人马,重重叠叠,都是门户。小将们眼都花了,地下绊马索绷满,无一个立得住脚,都被他捉了去。”永清听罢,叹服道:“此人的才学十倍于我,可惜朝廷不知,这厮心肠也忒变得恶。”便取那信来看,上面写道:“避难罪人陈希真致书于防御大英雄祝将军麾下;窃念希真系出名门,授京畿南营提辖,征讨西夏,亦获功绩。草木有心,何至背恩着此。无奈权臣煽威,四海虽大,无希真立锥之地,若不为瓦全,则先人血食,由我而斩,罪戾滋重。夏四月,道出风云庄,得瞻令外祖子仪世叔,并见将军所书《洛神赋》,心醉神驰者数月。”永清看到这段,却吃一惊。再看道:“令外祖谆谆训迪,言犹在耳。今万不得已,伏处草莽,苟延残喘,未敢忘朝廷累世厚恩,效宋江之为也。将军过听,兴师问罪,希真不敢与将军抗。且希真非不能为宋江之所为也,假使将军之主帅魏虎臣,亲统大军,辱临敝寨,非希真狂诞,当使其匹马不还。今欲保全首领,不得已惊侮部曲,敬归麾下,敢谢万死。希真虎口残魂,不足为将军用武也,惟望将军哀悯鉴察,速赐解围,则再生之德,无任感激。倘得奸佞伏诛,罪人无辜,侍教有日。天日在上,希真心口不符,愿他日肉腐平原,血膏斧锧。书不尽言。陈希真哀鸣顿首。”
永清看毕,暗想道:“这厮也到过外祖家。”又把那信看了几回,心中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