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公子道:“有这等事吗?”于是半信半疑,喜童在外边听了,暗暗地点点头。于是,店主拿了晚饭,安放桌上,梅公子与喜童用了晚饭。店主收拾碗筷,又送了一壶红茶,与梅公子、喜童吃。
梅公子对喜童说道:“贤弟,店主人这番言语,无非是虚假之词,我岳父哪有这等狠心!一个侄儿不认,想必没有此理。”喜童道:“相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时势做官的,大概只以势利为先,不以礼伦为重。”公子道:“据你说,竟不必去了?”喜童道:“相公,不是不去见他的话。若是要去见他,为今之计,不若想他一个主意。”公子道:“贤弟有个什么主意?”
喜童道:“此事实难料。据方才店主说,侯老爷如此鮨薄,不念亲情。若是全信,似未的确;若要真去与他相会,倘或他把脸一变,说你是钦犯之子,把你解往京中,那时有口也难分,岂不绝了梅氏之后代?若以小人的愚见,将公子的衣服给小人穿,小人的衣服给公子穿,待小人假充公子,去见侯老爷,见景生情。他若是忠良之心,必有许多叹息,小人把其中之事,细细说明,再请公子与他相会。若是奸党之徒,小人不过略说几句闲话。他问老爷京中之事,小人自然把从头至尾的事,细细地告诉他一番,他若不肯怜念,起了害我之心,相公闻得,可速速逃往山东,投奔邓田老爷的任所,再作道理。”
公子道:“此计虽好,那有代替之理?”喜童道:“非是小人敢欺了公子,想此情测料不定,进退两难,若不从权,恐有他变。”公子道:“今日且歇了,明日再作道理。”于是,二人方睡了。
次日早晨,小二送水来洗脸,梳洗已毕,又吃了早饭,喜童又苦劝了一番:“公子若不从权,就是此地住一年,也是无益的。不若早为设计,去见了侯老爷,才能有出头的日子。”公于听了,不得已,只得脱下衣服,二人互换穿了,走出店来。
那店主人一见,便向着小二说道:“你看他二个人,必定是走江湖的。昨日是那个后生穿着,今日又是这个后生穿着。十有九分,是去到知县衙门去打抽风的。”话说未了,喜童便向着店家说道:“店主人,我们的衣服行李,都在里面,好生看管。”
店家笑道:“请放心,得了彩,与相公接风吧!”公子远远随行,走几步,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脸上含羞,心中叫苦,便自己叫道:“我梅良玉生于宦门之内,到今日扮了奴仆之辈。”
不言梅公子思想。单讲喜童回头看见梅公子,似有哭泣之状,心中想道:“我此一去,见了侯鸾,凶多吉少。”只得问着路,向前而行。回头看见公子,没有多远。正走之间,抬头见路旁有一药铺,便止住脚,走进药店,拱一拱手道:“官人请了。”
那柜上的人,见他请了,问:“相公要什么东西?”喜童道:“我家耗鼠甚多,把小生的成套书籍,都咬伤坏;衣帽脱下,它就损伤。要买些砒霜,拌些药鼠。”那柜里人说道:“这砒霜不敢乱卖的,有关性命之忧,得罪相公。”喜童说道:“此言差矣!我乃读书之人,岂是那无知之辈?无非深恨鼠耗,因此买些药鼠。”那掌柜的说道:“相公言得有理,卖点与你吧!”
喜童在腰间取出一锭银子,递与那柜上的官人,买了些砒霜。
那店官道:“相公,这东西莫要儿戏。”喜童道:“晓得。”
此时拢入袖口,出了店门,梅公子已走近前,问道:“贤弟,你在此店内,买些什么东西?”喜童道:“因兄长走不上来,故而在此等候。”只是两下又分手,各依前后而行。又走了一会,到了县府前,喜童又等着公子,再叮嘱一番,那公子只得站在墙壁下,这且不提。
单说喜童走至大堂,叫道:“号房哪里?”号房听见堂内有人呼唤,即便走来,问道:“你是哪位相公?”喜童答道:“你进去回禀老爷,你说常州府梅公子要见老爷。”那号房即便回禀。老爷吩咐请相公入私衙相见。门子请喜童进内,见了侯鸾,喜童抢行几步,一躬到地,道:“岳父大人请上,待小婿拜见。”侯鸾只得一把阻住道:“贤婿路远风霜,只行常礼吧!”两下又谦逊了一会,侯鸾先受了两礼。
假公子道:“请岳母拜见。”侯鸾道:“待到后堂再拜吧!请坐。”假公子方才告坐。献茶已毕,喜童把侯鸾一看,只见他鬼头鼠眼,鼻尖耳小,心中想道:“店主之言,定非谬矣!我看此人乃阴险之徒。”心疑未定,只见侯鸾向着假公子道:“贤婿,令尊大人荣升都给,一向在京,得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