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听说道:“母亲且请宽怀,孩儿自有主意。”三元回到书房,闷闷昏昏,沉吟不语。想了一会,原来小二是凶人,我若不早防,后遭毒手,悔时迟矣。况非我亲枝骨肉,原系家童,我就与吴胜报仇,也是一桩快事。除是经官,方可除此凶恶。口中道:“吴将军,阴灵护我,与你报此一桩大仇,使我生得个法儿,方可行事。欲待告官,又无对证,谁做原告?”又沉吟一会,便笑将起来道:“且打个没头官司,惊他一惊,也可出气。”便提起笔来写道:
告状冤魂吴胜,系浙江义乌县人。在生身为兵士,于万历年间,随征
杨应龙,得胜还家,路经本县盘山对门陈小二家投歇,窥金二千余两,顿
起凶心,将酒灌醉,夜深持刀杀死,尸埋盘山脚下。一十五年,枯骨难归
故土,父母妻儿,倚门号泣。共愤因财而陷命,独悲异地之孤魂。恳乞天
台,严差拘恶,陈小二跟同邻里人等,亲提一鞠。探尸有无,人人堪证,
除剪凶暴,正法典刑,生死感恩。上告。
一时间写完了,看了又看,道:“必然要准。倘掘出尸首,做定大罪了。”又想道:“罢!这样恶人留他在家,养虎害身了。祇是无人去告,怎么好。”又道:“待我悄地走到县前,见景生情便了。”恰好撞见一个常到陈家来催钱粮的差人,此人也姓陈,一个字也不识得的。三元想道:正好,叫道:“陈牌,有一纸催粮呈子,劳你一递。容谢!”差人道:“小相公,谢倒不必。若准了,就与在下效劳便是。”三元道:“这般一发妙了。”恰好投文牌出来,差人投在里面去了。三元竟回书房读书。
且说知县次日升堂,把一纸呈子上面标着:
此状鬼使神差,该县火速行牌。
去拘凶身小二,同邻验取尸骸。
限定午时听音,差人不许延捱。
若是徇情卖放,办了棺木进来。
那刑房见了,即研香墨,忙展钧牌。便把八句一字不更,写了年月,当堂签了交付差人。两公差听了这般言语,接了牌,飞也似跑到陈家门首。见一个人立在门外,差人道:“请问一声,贵村有个姓陈的么?”小二道:“我这里哪个还敢姓陈,祇有我家了。有何话说?”差人道:“有些钱粮,要他完一完,特来寻他。”小二道:“这般小事,何用大惊小怪。”差人道:“钱粮不多,比较得紧,故此动问。”小二道:“该多少。”差人道:“他府上有个小二官,悉知细底。”小二道:“我便是陈二爹了。”差人见说,一把扭住,一个取出麻绳,夹脖子一套,锁住了。小二骂:“可恶得紧,这钱粮我手上不知完过了多少,并不见这般厉害差人。”那公人也不答他,登时叫起地方道:“陈小二杀人,今奉本县太爷钧牌,着地方里甲,同至盘山脚下,验取尸首有无,要同去回话。”那排邻地方听说这话,吃了一惊,道:“有这般奇事!”小二惊得面如土色,言语一句也说不出了。三元在房中听见,走出来看,何立一把扯定道:“你不可出去。”三元道:“他自作自受,与我何干。况家无二犯,不必多心。”竟出门前。见众人都往盘山脚下,说不知那一块地上埋着。问小二,祇不做声。众人乱骂起来:“你倒杀人,俺们在此陪工夫。还不快说!我们私下先打他一顿,再去见差人说话。他若不说,待我拿去夹他的孤拐,自然说了。”小二见如此光景,料隐匿不得了,道:“不干我事,都是我老官存日做的事,不过在这一搭儿地上。”众人见指了所在,锄头铁锹,一齐动手,掘二尺不上,土泥见了草屑。又去一层土泥,有一卷草席。内中一个胆大后生,去把草席打开,内有个尸死人。一个番转,面色朝天。神色不动半毫。各人口称异事,祇少一口气儿,面貌竟像三元一般无二。众人道:“既有尸首,且不可动。依先掩在土中,禀过太爷,怎生发放。”内中着几个人看守,恐有疏虞,取责不便,差人带了小二,地方竟到县中。
早堂未散,一齐跪下禀明。县官道:“好奇异,果是冤魂告状。”便叫:“小二,你谋财害命,理当枭斩。”小二道:“青天老爷,与小人一些也没干涉,俱是老父存日,做了事情。”县官道:“鬼魂独告你,并无你父亲名字,还要抵赖!取夹棍与我夹起来。“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