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再芳道:“正是,我倒忘了,妹子正要告诉诸位姐姐这件奇事。前者部试,我同闺臣、全贞两位姐姐坐的甚近,一时说说闲话。我说:‘今日我们在此相聚,大约到了殿试,我就没分了。’闺臣姐姐听了,他暗暗说道:‘我要说出来,你们莫怪。将来殿试,你是倒数第二,全贞姐姐是倒数第一。’他说他是第十一名。那第一的名叫史幽探,第二哀萃芳。当时我都写下记了。如今看起来,不但名姓相符,连次序也不错。这不是一件奇事么?”众人都诧异道:“这是怎讲?那时榜还未定,倒都晓得,难道闺臣姐姐未卜先知,是位活神仙么?”紫芝道:“这话真闷死人,不懂是个甚么讲究,这比芸芝姐姐起的课还奇。他不过断个日子,不像这个连名姓、等第都有了。”宝云道:“却是前日殿试,听见闺臣姐姐奏对,说是因梦命名的,其中必有缘故。倒要请教姐姐谈谈。”闺臣道:“提起此话,真也奇怪!前日若非先对再芳、全贞二位姐姐说过,只怕今日平空说起,连大家也不信。此话甚长,诸位姐姐请坐,妹子才好细讲。”紫芝道:“好姐姐,你说罢,那里把脚就站大了?”
闺臣道:“这件异事,却是妹子因到海外寻亲,亲目所睹的。今日既要细谈,必须起根发由说起,诸位姐姐才明白。当日家父因中后被议,未免灰心,想到海外领略山水之奇,借此消遣。适值家母舅要到外洋贩货,于是一同航海。所有经过崇山峻岭,以及海外各国,处处上去游玩。及至货物卖完,忽然起了风暴,那船随风逐浪,飘了数日,飘到一座小蓬莱山下。家父因山景甚佳,上去游玩,谁知竟是一去不归。”紫芝道:“妹子记得古人书中所载海外各国都是奇奇怪怪,并且长人其长无比,小人其小无对。还有以土为食的,又有以鱼皮为衣的。以此看来,饮食衣服,都与我们不同了。既然不同,为何又买我们货物?不知当初所卖何物?”闺臣道:“货物甚多,妹子那里记得?适闻姐姐所说长人、小人之话,我却想起当日在长人国、小人国曾卖两件货物,却大获其利。长人国卖的是酒坛,小人国卖的是蚕茧。你道为何带这两样货物?”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
述奇形蚕茧当小帽
谈异域酒坛作烟壶
话说闺臣道:“我母舅带那蚕茧,因素日常患目疾,迎风就要流泪,带些出去,既可熏洗目疾,又可碰巧发卖。他又最喜饮酒,酒量极大。每到海外,必带许多绍兴酒,即使数年不归,借此消遣,也就不觉寂寞。所有历年饮过空坛,随便撂在舱中,堆积无数。谁知财运亨通,飘到长人国,那酒坛竟大获其利。嗣后飘到小人国,蚕茧也大获其利。”紫芝道:“那个长人国想来都喜吃酒,所以买些坛子好去盛酒。但那蚕茧除洗目疾,用处甚少,他却买他怎么?难道那些小人都有迎风流泪的毛病么?”闺臣笑道:“他们那是为此?原来那些小人生性最拙,向来衣帽都制造不佳。他因蚕茧织得不薄不厚,甚是精致,所以都买了去,从中分为两段,或用绫罗镶边,或以针线锁口,都做为西瓜皮的小帽儿,因此才肯重价买去。”紫芝道:“这样小头小脸,倒有个意思。我不愁别的,我只愁若不钉上两根帽绊儿,只用小小一阵风,就吹到‘爪洼国’去了。请教那长人国把酒坛买去又有何用?”闺臣道:“说来更觉可笑。原来那长人国都喜闻鼻烟,他把酒坛买去,略为装潢装潢,结个络儿,盛在里面,竟是绝好的鼻烟壶儿。并且久而久之,还充作‘老胚儿’。若带些红色,就算‘窝瓜瓤儿’了。”紫芝道:“原来他们竟讲究鼻烟壶儿。可惜我的‘水上飘’同那翡翠壶儿未曾给他看见。他若见了,多多卖他几两银子,也不枉辛辛苦苦盘了几十年。”小春道:“姐姐这个‘十’字如今还用不着,我替你删去罢。”紫芝道:“我那壶儿当日在人家手里业已盘了多年,及至到我手里又盘好几年,前后凑起来,岂非几十年么?这个‘十’字是最要紧的,如何倒要删去?幸亏姐姐未在场里阅卷,若是这样粗心浮气,那里屈不死人?”小春道:“姐姐才说要把壶儿多卖几两银子,原来你顽鼻烟壶儿并非自己要顽,却是借此要图利的。”紫芝道:“我也并非专心为此。如有爱上我的,少不得要赚几个手工钱。”小春道:“我见姐姐于这鼻烟时刻不离,大约每年单这费用也就不少。”紫芝吐舌道:“这样老贵的,如何买得?不瞒姐姐说,妹子自从闻了这些年,还未买过鼻烟哩。”小春道:“向来闻的自然都是人送的了?”紫芝道:“有人送我,我倒感他大情了。”因附耳道:“都是‘马扁儿’来的。”小春道:“马扁儿这个地方却未到过,不知离此多远?”婉如道:“‘马扁’并非地名,姐姐会意错了。你把两字凑在一处,就明白了。”小春想了一想,不觉笑道:“原来鼻烟都是这等来的,倒也雅致,却也俭朴。但姐姐每日如此狠闻,单靠‘马扁儿’,如何供应得上,也要买点儿接济罢?”紫芝道:“因其如此,所以这鼻烟壶儿万不可不多,诸如玛瑙、玳瑁、琥珀之类,不独盘了可落手工钱,又可把他撒出去弄些鼻烟回来。设或一时‘马扁儿’来的不接济,少不得也买些‘干铳儿’或‘玫瑰露’勉强敷衍。就只干铳儿好打嚏喷,玫瑰露好塞鼻子,又花钱,又不好,总不如‘马扁儿’又省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