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瑀将鹅提起,藏在衣服下,不敢走庄前,过了桥,从田埂上转去,来到个酒店内。那酒店到也幽雅,只见:
前临大路,后接澄溪。几丛残菊傍疏篱,数点早梅依古岸。处处轩窗明亮,层层坐具清幽。翩翩酒旆舞西风,短短芦帘迎暖日。壁边瓦瓮白沴沴,满贮村醪;架上磁瓶香馥馥,新开社酝。白发田翁亲涤器,红颜村女笑当垆。
二人坐下,将鹅放下,叫酒保拿去煮。小二提起来看了,说道:“噫!不是杀的,是打折了的呀。”刘瑀道:“话多。”小二笑着,提到溪边,退去毛。
一会,李永贞也来了,刘瑀道:“有多少钱?”永贞道:“彀一醉了。”小二拿了酒肴,把桌子移到菊篱边慢酌,等鹅熟了,取面来打饼。饮至下午,都醉饱了起身。刘瑀将银子与店家,小二道:“多哩。”进忠道:“收着,下次再算。”
三人乘着酒兴到野外闲步,只见山坡上睡着一群羊,就如大雪遍地。三人走到眼前,有四五个牧童坐在地上顽耍,见是庄上三位官人,都齐站起来。
进忠道:“这群羊有多少?”牧童道:“有三千多只——庄上老爹有二千多只,前村鲍家一千多,陈家三百有零。”永贞道:“总在一处,怎么分得出?”
牧童道:“各有印记号头的,吹起号头来,便各自归群了。”刘瑀道:“你分开我们看。”那牧童呼了几声哨子,各家的羊果然分开三处站立。三人拍掌大笑道:“妙呀!这羊可会斗么?”牧童道:“怎么不会?”进忠道:“你叫他斗斗看。”牧童道:“今日晚了,明日斗罢。”三人携手同归。
次日早饭后,便往羊坡上来,见牧童都在棚里吃饭,羊尚未出棚。三人前后玩了一遍,见牧童驱羊出圈,随后跟来山坡下。等羊吃了半日草,牧童才唿哨了两声,那羊都齐齐摆开分为三队。几个牧童在中间跳舞了一会,又唤了几声,那羊忽的斗起来了,也各张声势一般进退有法。斗了一会,牧童执着鞭子分开来。
进忠道:“再斗一会何妨。”牧童道:“恐斗起性来,有伤损哩!”三人又到酒店内饮酒,唤了牧童跟到店内,赏他们酒吃。
从此终日无事,便来看斗羊、饮酒,引得些孩子们都来看。又在前后庄上聚集五六十个孩子,分为两队,进忠为元帅,永贞为军师,刘瑀为先锋,四个牧童为头目,削木为刀,砍竹为标,操演斗阵:先斗人阵,后斗羊阵。
一日,羊斗起性来,触死了几只,便剥了皮,就在羊棚内煮熟了,买了一石酒来,大赏三军。三人上坐,四个头目坐在肩下,众孩子分作两班席地而坐,大酒大肉吃了一日。又到庄上备了马来,众人簇拥着元帅,得胜而归。自此日日来顽耍,搅乱村庄,只瞒着客老一个。
一日晚间,三人吃得大醉,乘着月光信步而行,不觉走错了路,忘记过桥,便一直向南走去,说着拣大路走。走有一个更次,来到一座大树林子,三人走进林内,见有座破庙。三人坐在门楼下观看,只见那庙:
寂寞房廊倒塌,荒凉蔓草深埋。雨淋神像面生苔,供桌香炉朽坏。侍从倚墙靠壁,神灵臂折头歪。燕泥雀粪积成堆,伏腊无人祭赛。
进忠道:“这是个甚么庙,如此倒塌?”水贞道:“这是个三义庙,闻得公公说,张翼德是我们这里人,故立庙在此。前日要约前后庄出钱修理。”刘瑀道:“我想当日刘、关、张三人在桃园结义,誓同生死,患难不离。后来刘玄德做了皇帝,关、张二人皆封为神。我们今日既情投意合,何不学他们,也拜为生死弟兄,异日功名富贵、贫贱患难共相扶持,不知你们意见若何?”
二人道:“甚妙。”三人寻路归来。次日,择了吉日,宰了一腔肥羊,买了一大坛酒并金银纸马,叫了几个孩子抬到庙上摆齐,对神歃血为盟。进忠年长为兄,永贞第二,刘瑀第三。正是:
德星未见从东聚,恶气初看自北来。
毕竟不知三人结义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侯一娘入京访旧 王夫人周贫念故
诗曰:
拟效桃园结孔怀,须知天意巧安排。
乘时事业轰天地,未遇身名困草莱。
贫里光阴情不已,难中知遇果奇哉。
从今母子分南北,回首云山天一涯。
话说进忠等发誓同盟,祭拜毕,烧化纸钱,将福物煮熟,聚会众孩子饮了一日散去。果然情投意合,终日游荡。看看岁残,人家都收拾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