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上屋里一个小丫头跑来说:“太太叫大爷。戴勤回来了。”公子合金、玉姊妹连忙过去见戴勤正在那里回太太话说:“老爷昨日住常新店叫奴才连夜赶回来告诉大爷不必远接只在家候着。老爷今日走得早大约晌午前后就可到家。”公子听了重新去冠带好了去到外面伺候。迟了一刻便见随缘儿先赶回来回说:“老爷快到了。”少时老爷来到家门公子迎了几步便在车旁跪接。老爷在车上见他头上顶嵌珊瑚冠飘翡翠面上却也喜欢心里却不免十分难过。你看这老头儿好扎挣劲先在车里点头说了句:“起来。”
下了车便说道:“不想你竟也巴结到个二品大员赶上爷爷了比我强。这才不枉我教养你一场!有话到里头说去罢。”
公子也明知这是他父亲安慰他的话只得陪笑答应。这种笑那脸上的神气却比哭还疼。
这个当儿便见褚一官、6葆安两个过来谒见。他两个果然就照着邓九公的话立刻跪倒请安口称“大人”。安公子虽说一时不好直受不辞但是一个钦命二品大员正合着“三命而不齿”体制所在也不便过于合他两个纡尊降贵只含笑拱了拱手说了句:“路上辛苦。”便随了老爷一路进来。
一时在家的家人叩接老爷跟去的家人又叩见公子。
正乱着张亲家老爷合老程师爷也迎出来。老爷应酬了两句就托他二位管待褚、6两个。自己进了二门便见太太带了两个媳妇接到当院子里来。俩媳妇连着请过安安老夫妻两个还按着那老年的旧牌子儿彼此拉了个手儿。那班仆妇丫鬟却远远的排在那边跪安老爷都不及招呼见舅太太在廊下候着便忙着上前彼此问过好谈了两句一路风尘的话又问:“亲家太太怎的不见?”张姑娘代说明了原故。老爷一路进房子坐下当下公子行过礼媳妇便倒上茶来。
此时自安太太以下都道老爷这一到家为着公子出口定有一番伤感大家都提着全副精神应酬老爷。看了看老爷依旧是平日那个安祥样子只不过问了问公子奏对的光景毫不露些张皇烦恼。公子此刻却是有些耐不得了。原来他自放下来那日起凡是此番该是从家里怎的起身到那里怎的办事这些事一时且不能打算到此。只他那点家事几个亲丁心里盘算了迨有万转千回总盘不出个定见来。第一件为难的是这等远路不好请着父母同行;待说把他两个夫人留在家下替自己奉养又虑到任上内里无人不成个局面;否则两个之中酌量留下一个偏又两个一齐有了喜了不便远行;便是他两个有喜的这节也还不曾禀过父母。他好容易盼到今日回家正想把这话合金、玉姊妹私下计议一番先讨太太个示下然后等老爷回家再定不想一进门不曾消停一刻才得消停恰巧老爷早回来了。他此时见了老爷只觉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只得回道:“儿子受父母的教养正想巴结个升途奉了父母出去安享几年不想忽然走了这条意外的岔路实在不得主意。”说着又行了个家庭礼儿屈了一膝说:“请父亲教导。”他那眼泪却是掌不住了。
只听安老爷“嗯”了一声说道:“怎的叫个‘走了这条意外的岔路’?我以为正是意中之事。你所为‘意外’者只不过觉道你从祭酒得了个侍卫不曾放得试差学政耳。却不道这等地方不用世家旗人去却用甚么人去?用世家旗人不用你这等轻年新进又用甚么人去?且无论文章华国戎马防边其为报效一也。便说不然大君代天司命君命即是天命天命所在便是条‘意外的岔路’?顺天听命安知非福?你说讨我的教导我平日合你讲起话来言必称周、孔不知者鲜不以为我立论过迂课子过严可知为子为臣立身植品的大经都不外此。那乌里雅苏台虽是个边地参赞大臣虽是个远臣大约也出不了周、孔的道理。至于你此行我家现有的是钱用多少尽你用只不可看得银钱如土;有的是人带那个尽你带只不必闹得仆从如云。讲到眷口两个媳妇不消说是合你同行了太太要果然母子姑媳一时难离也不妨同去。只留我在家替你们作个守门的老叟料想还不误事。”安老爷只管讲了这半日话这段话却是拈着几根胡子闭着一双眼睛讲的。何以故呢?他要一睁眼那副眼泪也就掌不住了!
舅太太见安老爷这样子便点点头悄合安太太道:“这一当家你们这个家可就当成个家模样儿了。”便听安太太合老爷说道:“依我想这件事不必定忙在这一时玉格起身尽有日子呢。老爷今日才到家且歇歇儿。索兴等消停了斟酌斟酌究竟是谁该去呀谁不该去呀谁能去呀谁不能去呀再定规不迟。要说请老爷一个人儿在家里我就跟出他们去也断没那么个理。我不出去又怕这俩媳妇儿万一在外头一时有个甚么喜信儿没个正经人儿招呼他们。我的意思还是请大姐姐替我们辛苦这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