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道:“太太你怎的这等不知缓急!这句话既说定了那长姐儿怎的还好叫他在上房待得一刻?”太太笑道:“老爷这又来了那儿就至于忙得这么着呢!再者玉格儿那孩子那个噶牛脾气这句话还得我先告诉明白了他。就是那个丫头也是他娘的个拐棒子。”太太这里话还不曾说完老爷就拦头说道:“阿太太说那里话!这事怎由得他两个!待我此刻就出去帮太太办起来。”说着出了屋子就叫人去叫大爷、大奶奶。
且住!照这段书听起来这位安老孺人不是竟在那里玩弄他家老爷呢么?这还讲得是那家性情?不然也。世间的妇女要诸事都肯照安太太这样玩弄他家老爷那就算那个老爷修积着了!这话却不专在给儿子纳妾一端上讲。此正所谓“情之伪性之真”也。
且自搁起老生常谈切莫耽误人家好事。却说安太太见老爷立刻就要叫了儿子媳妇来吩咐方才的话一时虑到儿子已经算个死心眼儿的了他那个丫鬟又是个一冲的性儿倘然老爷合他一说他依然说出“刀搁在脖子上也不离开太太”那句话来却怎么好?便暗地里叫人去请舅太太来预备作个合事人。恰好舅太太正在东院里合金、玉姊妹说话听得来请便合他姊妹说道:“莫不是是那事儿作了?”他娘儿三个便一同过来。
安太太一见便合舅太太说:“大姐姐来得正好那句话我合你妹夫说明白了。”回头便告诉俩媳妇说:“你公公竟把他赏了你们了快给你公公磕头罢。”金、玉姊妹两个连忙给老爷、太太磕了头站起来只说得句:“这实在是公公婆婆疼我们。”便见公子从二门外进来。
安老爷见了公子先露着望之俨然的一脸严霜凛凛不提别话第一句便问他道:“你可知子事父母合妇事舅姑这桩事是不得相提并论的?”公子听了一时摸不着这话从那里说起只得含糊答应了个“是”。这才听他父亲说道:“两个媳妇遇了喜他自己自然不好合我说;怎的这等宗祧所关的一桩大事你也不晓得预先禀我一句?这也罢了只是他两个此刻既不便远行你这番出去倒得……”说到这句又顿住了。安太太大家听这话头儿底下这一转自然就要转到长姐儿身上了都静静的听着要听老爷怎么个说法。谁知老爷从这句话一岔就-喇-喇合他说了一套满洲话。
公子此时梦也梦不到老人家叫了来吩咐这么一段话踌躇了会子也翻着满洲话回了一套。一边向着老爷说却又一边望着太太脸上看那神情好像说得是这个人他母亲使着得力如今自己不能在家侍奉怎的倒把母亲一个得力的人带去服侍自己呢?仿佛是在那里心里不安口里苦辞的话。
却又听不出他说的果是这么段话不是。
只见老爷沉着脸说了句:“阿那他喇博珠窝[阿那他喇博珠窝:满语不可推诿的意思]。”公子听了仍在絮叨。老爷早有些怒意了只“喂”了一声就把汉话急出来了说:“你这话好不糊涂!我倒问你怎的叫个‘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太太这才明白果然是他父子在那里对凿起四方眼儿来了便说道:“玉格这孩子真个的怎么这么拧啊!你父亲既这么吩咐心里自然有个道理你就遵着你父亲的话就是了且先闹这些累赘!”公子见母亲也这么说只急得满脸为难说:“儿子怎么敢拧?其如儿子心里过不去何!”安老爷听了益不然起来便厉声道:“这话更谬!然则‘以父母之心为心’的这句朱注是怎的个**?不信你这参赞大臣连心都比圣贤高一层!”
公子一看老人家这神情是翻了吓得一声儿不敢言语。这个当儿再没舅太太那么会凑趣儿的了说道:“我瞧着他也不是拧也不是这些个那些个的共总阿哥还是脸皮儿薄拉不下脸来磕这个头。还是我来罢!”说着坐在那里一探身子拉住公子的胳膊说:“不用说了快给你们老爷、太太磕头罢!”
公子被舅母这一拉心里暗想:“这要再苦苦的一打坠咕碌儿可就不是话了。”只得跪下谢了老爷。老爷这才有了些笑容儿说道:“这便才是。”公子站起来又给太太磕了头。老爷又道:“难道舅母跟前还不值得拜他一拜么?”太太也说:“这可是该的底下仗着舅母的地方儿多着的呢!”公子此时见人还没收成且先满地这一路拜四方一直的拜到舅母家去了好不为难。只是迫于严命不敢不遵只得又给舅母磕了个头。便听老爷拿着条沉颠颠的正宫调嗓子叫了声:“长姐儿呢?”外间早有许多丫头女人们接声儿答应说:“叫去。”按下这里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