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有安公子看着心里反倒加上一层为难了。甚么原故呢?他心里的意思本是怕那女子进这屋里来才要关门;怕门关不牢才要用石头顶;及至搬这块石头倒把他招了来了。这个当儿要说我不用这块石头了断无此理;若说不用你给我搬大约更不能行。况且这等一块大石头两个笨汉尚且弄他不转他轻轻松松的就把他拨弄躺下了这个人的本领也就可想而知。这不是我自己引水入墙、开门揖盗么!
只急得他悔焰中烧说不出口在满院子里干转。这且不言。
且说那女子把那石头撂倒在平地上用右手推着一转找着那个关眼儿伸进两个指头去勾住了往上只一悠就把那二百多斤的石头碌碡单撒手儿提了起来向着张三、李四说道:“你们两个也别闲着把这石头上的土给我拂落净了。”
两个人屁滚尿流答应了一声连忙用手拂落了一阵说:“得了。”那女子才回过头来满面含春的向安公子道:“尊客这石头放在那里?”那安公子羞得面红过耳眼观鼻、鼻观心的答应了一声说:“有劳!就放在屋里罢。”那女子听了便一手提着石头款动一双小脚儿上了台阶儿那只手撩起了布帘跨进门去轻轻的把那块石头放在屋里南墙根儿底下回转头来气不喘面不红心不跳。众人伸头探脑的向屋里看了无不诧异。
不言看热闹的这些人三三两两、你一言我一语的猜疑讲究。却说安公子见那女子进了屋子便走向前去把那门上的布帘儿挂起自己倒闪在一旁想着好让他出来。谁想那女子放下石头把手上身上的土拍了拍抖了抖一回身就在靠桌儿的那张椅子上坐下了。安公子一见心里说:“这可怎么好?怕他进来他进来了;盼他出来他索性坐下了!”
心里正在为难只听得那女子反客为主让着说道:“尊客请屋里坐。”这公子欲待不进去行李、银子都在屋里实在不放心;欲待进去合他说些甚么?又怎生的打他出去?俄延了半晌忽然灵机一动心中悟将过来:“这是我粗心大意!我若不进去他怎得出来?我如今进去只要如此如此恁般恁般他难道还有甚么不走的道理不成?”这正是:
也知兰蕙非凡草怎奈当门碍着人。
要知安公子怎生开那女子那去找褚一官的两个骡夫回来到底怎生掇赚安公子那安公子信也不信从也不从都在下回书交代。
(第四回完)
第五回小侠女重义更原情怯书生避难翻遭祸
这回书紧接上回讲得是安公子一人落在茌平旅店遇见一个不知姓名的女子花容月貌荆钗布裙本领惊人行踪难辨一时错把他认作了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加上一备防范。偏偏那女子又是有意而来彼此阴错阳差你越防他他越近你防着防着索兴防到自己屋里来了。及至到了屋里安公子是让那女子出来自己好进去。那女子是让安公子进去他可不出来。安公子女孩儿一般的人那里经得起这等的磨法?不想这一磨正应了俗语说:“铁打房梁磨绣针”竟磨出个见识来了。
你道他有了个甚么见识?说来好笑却也可怜。只见他一进屋子便忍着羞向那女子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算是道个致谢。那女子也深深的还了个万福。二人见礼已罢安公子便向那鞘马子里拿出两吊钱来放在那女子跟前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女子忙问说:“这是甚么意思?”公子说:“我方才有言在先拿进这石头来有两串谢仪。”那女子笑了一笑说:“岂有此理笑话儿了!”因把那跑堂儿的叫来说:“这是这位客人赏你们的三个人拿去分了罢。”那两个更夫正在那里平垫方才起出来的土听见两吊钱也跑了过来。那跑堂儿的先说:“这我们怎么倒稳吃三注呢?”那女子说:“别累赘拿了去。我还干正经的呢!”三个人谢了一谢两个更夫就合他在窗外的分起来。那跑堂儿的只叫得苦。他原想着这是点外财儿这头儿要了两吊那头儿说了四百一吊六百文是稳稳的下腰了。不料给当面抖搂亮了也只得三一三十一合那两个每人“六百六十六”的平分。分完了他算多剩了一个大钱掖在耳朵眼儿里合两个更夫拿着镢头绳杠去了不提。
公子见那女子这光景自己也知道这两吊钱又弄疑相了才待讪讪儿的躲开。那女子让道:“尊客请坐我有话请教。请问尊客上姓?仙乡那里?你此来自然是从上路来到下路去是往那方去?从何处来?看你既不是官员赴任又不是买卖经商更不是觅衣求食究竟有甚么要紧的勾当?怎生的伴当也不带一个出来就这等孤身上路呢?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