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太一手接烟袋只扬着脸皱着眉望着他长出气。张姑娘但低头微笑然后才给他母亲装烟。到了给他母亲装烟他却不是照那等抽着了用小绢子擦干净了烟袋嘴儿闪着身子把烟袋锅儿顺在左边烟袋嘴儿让在右边儿折胸伏背的那等递法儿了。他装好了烟却用左手拿着烟袋右手拿着香火说:“你老人家自己点罢。”原故并不是他闹姑奶奶脾气亲家太太那根烟袋实在又辣又臭恶歹子难抽。只见那张太太愁眉苦眼的向他道:“姑奶奶你别闹了。你瞧这还有甚么心肠抽这烟呢?”张金凤道:“妈不吃会子烟这亲就说成了?就让你老人家再许三百六十天的不动烟火不成还是不成啊!”说的褚大娘子合安太太掩口而笑。姑娘听了益不受用。
又听安太太吩咐道:“你们也给你大奶奶装袋烟儿。”因合张金凤道:“你有甚么话只管坐在那里合姐姐说。”张金凤答应一声过去便挨着玉凤姑娘坐好。恰好华嬷嬷送上一碗茶来张姑娘接过茶来一壁厢喝着一壁厢目不转睛的只看着那碗里的茶想主意。一时喝完了茶柳条儿又装上烟来因见太太在上面坐着他便隐着烟袋递给他家大奶奶。张姑娘接过来不敢当着婆婆公然就啐烟儿便顺在身旁回过头去抽了两口又扭着头喷净了口里的烟便把烟袋递给跟人暗暗的摇头说:“不要了。”从来造就人材是天下第一件难事不懂一个北村里的怯闺女怎的到了安太太手里才得一年就会把他调理到如此!
却说张姑娘正待说话只听婆婆那里吩咐晋升女人道:“你告诉院子里听差的那几个小厮此时无事先叫他们出去等用着再叫。他们那里是听差?都贪着听热闹儿呢。就连你们也可以换替着在这里伺候。那供桌上的蜡尽了先不用换呢。”大家答应了一声忙去传话。
张姑娘这才把身子向玉凤姑娘斜签着坐了未从开口先和容悦色低声下气的叫了声:“姐姐。”只见姑娘把眼皮儿往上一闪冰冷的一副面孔问道:“怎么样?”只这第一句这亲就不像个说的成的样子。张金凤道:“姐姐我可敢‘怎么样’呢!我只劝姐姐先消消气儿妹子另有几句肺腑之谈要合姐姐从长细讲。”这正是:
千红万紫着花未先听莺声上柳条。
要知那张金凤合何玉凤怎的个开谈这亲事到底说得成也不成下回书交代。
(第二十五回完)
第二十六回灿舌如花立消侠气慧心相印顿悟良缘
这回书不及多余交代便讲何玉凤他听得张金凤对他说另有几句肺腑之谈待要合他从长细讲他便把那一脸怒气略略的放缓了三分依旧搭撒着眼皮儿说道:“你若果然有成全我的心卫顾我的话就请说;要还是方才伯父合九公说的那套我都听见了也明白了免开尊口!”
张金凤笑道:“姐姐又来了难道姐姐没听见公婆怎的吩咐我我怎的回禀公婆?妹子此时除了这话还有甚么合姐姐说的?只是妹子说的虽是这套话却合公公说的有些不同。打头公公说的姐姐‘永不出嫁断使不得’的这句话妹子此时更不必向姐姐再问原故合姐姐再讲道理;只知这事是断使不得得遵着公公的话定了。至于妹子又晓得些甚么说起来可不能像公公讲的那样圆和宛转这里头万一有一半句不知深浅的话还得求姐姐原谅妹子个糊涂耽待妹子个小。便是姐姐不原谅妹子不耽待妹子那怕姐姐就打两下子、骂两句都使得可不许装糊涂不言语。就让姐姐装糊涂不言语我可也是‘打破沙锅璺到底’问明白了我好去回我公婆的话。这话得先讲在头里。”
姑娘这么一听他这话来的比自己还皮子只得绷着个盘儿说道:“既如此请教。”张金凤道:“姐姐既要我说你我这些烦文散话都收起来咱们只讲实在的。讲实在的第一姐姐得看九公这位老人家。姐姐要知道人家是九十岁的老人家了他老人家要不为给姐姐提亲这桩事大约从今日到他庆二百岁也不肯大远的往京里跑这荡。就算褚大姐姐夫妻二位合你我同辈为姐妹都是该的他两个自然也为这九十岁的老人家跑上千的里地作儿女的不放心所以才跟了他老人家来。姐姐替他两个想想一路服侍这么一位老人家晓行夜住渴饮饥餐人家得悬多少心费多大神?通共算起来人家都是为姐姐一个人儿呀!
“再说姐姐就得看我公婆。我公公去年遭了那等不顺的事无原无故只为不会巴结上司丢了官惹了气变了产破了财还在县监里坐了两个月出来依然是满面精神无烦无恼据婆婆说脸面儿比在外头倒胖了。自从心里有了姐姐这件事今年倒露清减了许多腰里的带子是我新近缝的比去年撙进一寸多去了。我婆婆去年这时候合姐姐初次见面的时候姐姐还该记得真说起四鬓刀裁的自从心里有了姐姐这件事这些日子左右鬓角儿上竟有十几根白头了。这也都是为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