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还是平日那不服输、不让话的牌子儿把眉儿一挑说道:“这个……”不想只说了这两个字底下却一时抓不住话头儿。张金凤便问着他道:“‘这个’那个呀?姐姐听着罢我还有话呢!姐姐方才又道是‘二无媒妁之言’。我请教姐姐:倒底怎么是‘媒’怎么是‘妁’呀?我知道的是男家的媒人叫作‘媒’女家的媒人叫作‘妁’这是个大礼。到了如今的时候儿或者两家儿本是至亲相好请一位媒人的也尽有。再讲到咱们旗人的老规矩我听婆婆说起来甚至还有不用媒人亲身拿柄如意跪门求亲的呢。讲到姐姐今日这喜事不但有媒有妁并且还请得是成双成对的媒妁余外更多着一位月下老人。姐姐不信只看今日祠堂里这行礼的次序就知道了。今日这个礼节讲远近儿讲岁数儿讲亲友讲甚么也该让九公合褚大姐姐夫妻二位先行礼才是为甚么大家倒先尽我公婆行礼?我公婆怎么也不谦不让就先行起礼来了?姐姐心里明白不明白?”何玉凤道:“这是因伯父母替我家立的祠堂所以先请二位通诚告祭。你难道不知要来问我?”
张金凤道:“我知道是通诚我知道通的可不是告祭的诚通的却是求亲的诚等我告诉明白了姐姐。我公婆的第一起行礼那就是求亲;我父母第二起行礼便是男家请来问名的大媒;九公合褚家姐姐夫妻第三起行礼便是你女家的主婚大媒。现放着媒妁双双大礼全备这怎么叫作‘无媒妁之言’?这话方才公公分明指点给姐姐姐姐也不耐烦往下听。姐姐想想姐姐当日把我配给玉郎的时候除了姐姐合姐姐那把刀那是他的媒?那是我的妁呀?可倒别致人家儿媒是拿把蒲扇姐姐作媒是拿把刀!一手托两家当面锣对面鼓不问男家要不要先问女家给不给。那个当儿我家敢说不给吗?姐姐是恩人么!及至把我家问得牙白口清千肯万肯人家这才不要了!姐姐一怒可就耍起刀来了。姐姐可记得姐姐耍刀的那个当儿可是已经当面把我许给人家了那时我只怕他那个死心眼儿姐姐这个天性一时两下里合不拢来姐姐认真把他伤了。姐姐想我该怎么好?我焉得不急?没法儿也顾不得那叫羞臊跟着他跪在地下求姐姐吩咐怎么好怎么好。姐姐这才没得说了手里攧着把刀奚落了我们一阵说:‘你们俩媒都谢了还闹得是甚么假惺惺儿!’这是我张金凤当日经过的大媒姐姐。姐姐强煞是个黄花女儿呀!今日之下我公婆恭恭敬敬给姐姐请了这一堂的媒人来就算我爹妈不能说甚么不能作甚么也算一片诚心;褚家姐姐夫妻二位又是成双成对再加上九公多福多寿的一位老人家;大伙儿跪起八拜的朝上磕头求亲姐姐还不认是媒妁之言。请教这比我们叫人拿着把刀逼着成亲的何如?一般儿大的人怎么姐姐给我作媒就那样霸道他众位给姐姐作媒就这等烦难?这是个甚么讲究?姐姐说给我听。”
何玉凤听了这话渐渐低垂粉颈索兴连那“这个”俩字也没了只抬起眼皮儿来恶恶实实的瞪了人家一眼。张金凤道:“姐姐说话呀!瞪甚么?我怄姐姐一句:‘不用澄了连汤儿吃罢!’等着我还有话呢。姐姐方才又道是‘三无庚帖’。这庚帖姐姐自然讲究的就是男女两家八字儿了。要讲玉郎的八字儿就让公婆立刻请媒人送到姐姐跟前请问交给谁?还是姐姐自己会算命啊会合婚呢?讲到姐姐的八字儿从姐姐噶拉的一声我公公、婆婆就知道不用再向你家要庚帖去。姐姐要说不放心此时必得把俩八字儿合一合实告诉姐姐我家合了不算外连你家也早已合过了。”何玉凤道:“今日你怎的清醒白醒说的都是些梦话?”
张金凤道:“我一点儿也不是梦话。我听见说你家叔父、婶娘从你小时候给你算命就说你这八字儿四个‘辰’字叫作‘地支一气土星重重’将来是个有钱使的命;要再配个属马的姑爷合成‘天马云龙’的格局将来还要作一品夫人呢。这话姐姐要不知道只问你家戴嬷嬷。大约姐姐不用问也不是不知道。要果然知道更用不着装糊涂。至于那些算命瞎生的奉承话儿原不足信。只讲叔父、婶娘当日给你算命可可儿的那瞎生就说了这等一句话你可可儿的在悦来店遇着的是这个属马的在能仁寺救了的也是这个属马的你两个只管南北分飞到底同归故里。姐姐你算这里头岂不是有个命定么!你同邓九公、褚大姐姐扭得过去同我公婆扭得过去你难道还同你的命扭得过去不成?公公方才说:‘你要问庚帖只问他二位老人家。’说的正是这句话。姐姐不求甚解只说是无庚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