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休絮烦。那安老爷同了委员起程太太也在那衙门住不住了便连夜的归着行李拖泥带水的也奔淮安而来。安老爷到淮投到本没有甚么可问的情节便交在山阳县衙门收管追取赔修银两。还亏那山阳县因他是个清官又是官犯不曾下在监里就安顿在监门里一个土地祠居住。
那太太到了淮安还那里找甚么公馆去!暂且在东关饭店安身。那时幕友是走了长随是散了便有几个孤身跟班的养活不开也荐出去了只剩下程代弼程相公并晋升、梁材、戴勤、随缘儿几个家人并几个仆妇丫鬟无处可去。
可怜安老爷从上年冬里出任外官算到如今不过半年光景便作了一场黄粱大梦!这正是:
世事茫茫如大海人生何处不风波?!
要知那安老爷夫妻此后怎的个归着下回书交代。
(第二回完)
第三回三千里孝子走风尘一封书义仆托幼主
上回书交代的是安老爷因本管的河工两次决口那河道总督平日又合他不对便借此参了一本“革职拿问带罪赔修”将安老爷下在山阳县县监。虽说是安顿在土地祠不至受苦那庙里通共两间小房子安老爷住了里间外间白日见客晚间家人们打铺旁边的一间小灰棚只可以作作饭菜顿顿茶水。安太太租了几间饭店暂且安身。幸而是个另院还分得出个内外。只是那赔修的官项计须五千余金后任工员催逼得又紧老爷两袖清风一时那里交得上?没奈何只得写了家信打梁材进京将房地田园折变。且喜平日看文章的这些学生里头颇有几个起来的也只得分头写信托他们张罗好拼凑着交这赔项。一面就在家信里谕知公子:无论中与不中不必出京且等看此地官项交完或是开复原官或是如何再作道理。梁材候老爷的信写完封妥收拾了当即便起身。那老爷、太太自有一番的嘱咐不表。
列公你看拿着安老爷这样一个厚道长者辛苦半生好容易中得一个进士转弄到这个地步难道果真是“皇天不佑好心人”不成?断无此理!大抵那运气循环自有个消长盈虚的定数。就是天也是给气运使唤着定数所关天也无从为力。照这样讲起来岂不是好人也不得好报恶人也不得好报天下人都不必苦苦的作好人了?这又不然。在那等伤天害理的一纳头的作了去便叫作“自作孽不可活”那是一定无可救药的了;果然有些善根再知悔过这人力定可以回天便教作:“天作孽犹可违”。何况安老爷这位忠厚长者呢?看不得他飞的不高跌的不重须知他苦的不尽甜的不来这是一。再说安老爷若榜下不用知县不得到河工;不到河工不至于获罪;不至获罪安公子不得上路;安公子不上路华苍头不必随行;华苍头不随行不至途中患病;华苍头不患病安公子不得落难;安公子不落难好端端家里坐着可就成不了这番“英雄儿女”的情节“天理人情”的说部。列公却莫怪说书的饶舌。
闲话休提。却说那河台一面委员摘去安老爷的印信一面拜折子由马上飞递而来不过五六天就得见面。当朝圣人爱民如子一见河水冲决民田受害龙颜大怒便照折一道旨意将安学海“革职拿问带罪赔修”。这个旨意从内阁抄了出来几天儿工夫就上了京报那报房里便挨门送看起来。
安公子虽是闭门读书不问外事早有那些关切些的亲友得了信遣人前来探听。也有说白来看看的也有说打听任上一向有无家信的却都不肯明说。这日有向来拜从安老爷看文章的一位梅公子也是个世家前来看望。见了安公子便问:“老师这一向有信么?”安公子说:“便是许久没接着老人家的谕帖了。”梅公子又问说:“也没听见甚么别的事呀?”安公子见他问的奇怪连忙答说:“无所闻。这话从何问起?”梅公子道:“昨日听见个朋友讲起说老师在河工上有个小小的罣误却也不知其详。要是吏部认得人何不托人打听打听见了原奏就可知道详细了。”安公子听说惊疑不定要着人到乌宅打听偏偏的乌大爷新近得了阁学钦差往浙江查办事件去了别处只怕打听得不确转致误事。
当下那程师爷在坐便说道:“吏部有我个同乡正在功司等我去找他问问就便托他抄个原奏的底子来看看就放心了。”说着连忙起身进城去打听。随后梅公子也就告辞。安公子急得热锅上蚂蚁一般一夜也不曾好生得睡。直到次日晌午那程师爷才赶回来。一见公子便说:“事体却不小幸喜还不碍。”说着从怀里把那抄来的原奏掏出来递给公子阅看。只见上面的出语写的是:“请旨革职拿问带罪赔修俟该参员果否能于限内照数赔缴如式修齐再行奏闻请旨。”公子看先那程师爷又说道:“据部里说只要银子赔完工程报竣还可以送部引见。照这案情大约没有个不开复的只不晓得老翁任所打算得出许多银子来不能?”公子道:“老人家带的盘缠本就无多自己又是一文不要的纵然有几两养廉这几个月的日用两三番的调任大约也用完了任上一时那里弄得出五六千银子来?家中又别无存项偏乌克斋又上了浙江如果他在京大约弄个两三千金还容易。这便如何是好?”说着便急得泪流不止。程师爷连忙说:“世兄你且不要烦恼等咱们大家慢慢计议出个道理来。”公子说:“我的方寸已乱断无道理可计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