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安老爷留在家中照料家务的还有个老家人姓张名叫进宝原是累代陈人年纪有七十余岁。他见公子十分的着急便同华忠从旁说道:“我的小爷你别着急倘然你要急出个好共歹来我们作奴才的可就吃不住了!如今有个商量。”因向程师爷说道:“我们小爷本就没主意再经了这事别为难他了!倒是程师老爷替想想行得行不得。这如今老爷是有了银子就保住官儿了没有银子保不住官还有不是。老爷任上没银子家里又没银子求亲靠友去呢就让人家肯罢谁家也不能存许多现的。”程师爷便道:“不必定要如数难道老爷在外头不作一点打算不成?如今弄多少是多少也只好是集腋成裘了。”
那张老头儿听了说道:“好哇!正是这话了。”因又向公子道:“这话也不用远说只这眼前就有一个地方可以打算华忠他也知道。咱们这西山里不是有座宝珠洞吗?那庙里当家的不空和尚他手里却有几两银子向来知道他常放个三头五百的帐老爷常到他庙里下棋闲谈合他认得奴才们也常见如今就找他去。那和尚可是个贪利的大约合地空口说白话也不得行。我们围着庄子的这几块地年终不是有二百多银的租子吗?就把这个兑给他合他说明白了按月计利不论年分银到归赎。合他借多少是多少下余的再想法子。必得这样那银子才打算得快。我们小爷是不懂这些事情的程师老爷你老白替想想怎么样?”那师老爷说道:“岂但白替想想我承老爷的相待我们又从幼就在一处同亲弟兄一样如今托我在家照料我虽不能为力难道连一句话也不肯说不成?慢讲照这样办法没有差错就便有些差错老爷日后要怪就算你我一同商量的都使得。那银子有处寄去很好倘然没有妥便就是我走一荡也使得。”那张老头儿说道:“怎么惊动起师老爷来了?你老人家别看我这七十来岁的老头子托我们老爷的福也还巴结着跑的动何况是报答主儿呢!”
华忠听了便插嘴道:“老大爷你老人家算了罢那可不是话!你要去在你老人家可算得忠心报主咧。不是我说句怎吗儿的话这个年纪倘然经不得辛苦有点儿头疼脑热可不误了大事了吗?你老人家弄妥当了还是我跑罢。”
那张进宝道:“你更离不得了你去了这位小爷出来进去的交给谁呀?”两个撅老头子你一言我一语抬个不了却都为主人的事。
公子怔了半天说道:“你们先不必吵吵先打算银子去要紧。有了银子我自己去我已经想了半天了。你们想老爷这番光景太太不知急的怎么个样儿再加惦记着我二位老人家心里更不知怎么难过。不如我去见见倒得放心。如果有了银子就是嬷嬷爹跟我去至多再带上一个人咱们明日就起身。”程师爷笑道:“世兄你可是不知世路之难了。
那银子借得成否还不得知就便可成还有许多应商的事如何就定得明日起身呢!况且老翁把你留京深望你这番乡试一举成名。如今场期将近丢下出京倘然到那里老人家的公事已有头绪了恐怕倒大不是老人家的意思。”公子说道:“不见得我这一进场就中;满算着中了老人家弄到如此光景我还要这举人何用?”程师爷道:“这是你的孝思不匮原该如此。但此刻正是沿途大水车断走不得你难道还能骑长行牲口去不成?此事还得斟酌。”那张进宝、华忠二人也是苦苦的相拦。
怎奈公子主意已定说:“你们大家都不用说了再说我就真急了!”华奶公见公子急只得哄他说道:“且等借了银子来咱们慢慢再讲去的话。”因向程师爷说:“师老爷不知道我们这位小爷只管像个女孩儿似的马上可巴图鲁[满语英雄、勇士]从小儿就爱马老爷也常教他骑就是劣蹶些儿的马也骑得住。真要去那长行牲口倒不必愁。”说着又道:“今日回回师傅索兴别作那文章了罢咱们回来带着小幺儿们在这园子周围散诞散诞。”程师爷道:“正是不要过于那个畅一畅罢。”公子口里答应着只是怔。
说话间外边拿进两个职名来一个上写着“管曰枌”一个上写着“何之润”。原来那管曰枌号叫子金是个举人;何之润号叫麦舟由拔贡用了小京官已经得了主事——都是安老爷造就出来的学生。也因晓得了安老爷的信息齐来安慰公子。公子看了职名即刻叫请。二人进来安慰了一番公子也把方才的话一一的告诉二人。那管子金便先说道:“不想到老师如此的不顺。我们已写了知单去知会各同窗的朋友多少大家集个成数出来。但恐太仓一粟无济于事。这里另备了百金是兄弟的老人家同何老伯的。”何之润接着也说道:“偏是这个当儿乌克斋不在家昨日老人家已经恳切写了一封信由提塘给他了去了。他在外面登高而呼只怕还容易些。况且浙江离淮安甚近寄去也甚便。老师这事情大概也就可挽回了。龙媒你不必过于惦记把身子养得好好儿的好去见老人家。”公子一一的答应致谢。少刻又有那些亲友们来看人来人往乱了半天。也有说是必该亲去的也有说还得斟酌的公子此时意乱如麻只有答应的分儿也不及合那些人置辩。众人谈了几句不能久坐一一的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