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桐很是不解,狱警既没有把她领往审讯室,也没有让她去见什么人,最重要的是,她并没有被套上那副冰冷地手铐。直到被带进一个房间,被当着面宣读了什么取保候审决定书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就被这么给放了。后面的取保候审期间的注意事项,需遵守的规定什么的,她一个字没听进去,心里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地狱般的地方。
草草地签了字后,曲桐见到了陈律师和王阳。
陈律师依然是满脸堆笑,问前问后,而王阳却是略带微笑等在了一边。
“谢谢。”曲桐知道自己能这么快顺利离开这个鬼地方,应该都是王阳的功劳,于是便忍着疲惫向他微笑致谢。
“这次多亏了王律师,思考之缜密,还有办事效率都是让我大开眼界。”陈律师立刻跟上了一通马屁。
“说实话,这次我倒真没发挥什么作用,我打听了下,这次负责案件的是港城出了名的警界神鹰吴东,如果没有他,这么复杂的案子估计也没有这么快就能告破。”整个案子还未公开审理,对于案情的具体细节王阳也是知之甚少,王阳只是依靠人脉得到了一些边角的线索:“不过,最重要的物证倒是被我们给歪打正着,最终交给了警方。”
“什么物证?”
“这个还是出去再说,这里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王阳笑了笑回答道。
带着曲桐出看守所的路上,陈律师很有心地给曲桐准备了墨镜和新外套,还一路撑着阳伞把曲桐护的严严实实。
“曲总本来说是要亲自来接你的,不过担心影响到你,所以……”陈律师一边撑着伞一边还不忘解释。
曲桐知道父亲的脾气,不过这个时候在这样的地方见面倒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且她现在心情复杂,思绪混乱,所以就挥手直接打断了陈律师。
一辆银色的奔驰商务车在三人出来的第一时间,就立刻开了过来,横在了看守所门口。曲桐意味深长地又看了一眼冰冷的铁门,然后便转身登上了车。
曲桐刚上车就看到了车后座上坐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她以为是王阳的助手,所以稍稍点头示意后,便坐到了中排的位子上。不过那女人见了曲桐上车,却兴奋地主动搭起了话。
“你就是曲桐?”
问话的自然就是上次在曲桐家小区门口被拦下的小芳。虽然亲眼看到曲桐从看守所里出来,但是小芳却并没有如何的惊讶,倒是曲桐的相貌气质给她留下了颇深的印象。
既然舒凡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让自己给她带话,那一定是有着什么重要的目的,现在看来肯定是和救她出监狱有关了。而且看她的容貌气质,还有那个律师对她恭恭敬敬的态度,定然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了。这样一来,舒凡关于报酬的许诺似乎又靠谱了许多。
“你是?”曲桐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却是对小芳忽然问起自己的名字感到了好奇。
“舒凡让我给你捎句话……”小芳直入主题,不过看到陈律师和王阳陆续上车,她立刻想起舒凡交代她不能被其他人听到的事情,于是说到一半就收了声。
“舒凡?给我带话?”曲桐有些不解,询问似的看向了王阳。
“哦,最终的物证就是她提供的,我已经酬谢过了,不过听说是要来接你,她就求着一定要一起过来,说是有事要和你说。”王阳笑着解释道。
在接受了曲桐父亲的委托后,王阳便通过关系了解到了一些信息,虽然不是什么关键线索,但是他还是不厌其烦地把每一条都亲自地过了一遍。而小芳的存在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他还通过抓捕苏牧凡的那家 KTV 找到了相关的监控。
王阳的职业敏感度,让他认定了小芳肯定和苏牧凡有着什么关系,而且说不定会知道一些隐情,所以他就专门去找了小芳的行踪,可是和警方一样,他也扑了个空。不过那天晚上在曲桐家查看完现场后,却让他误打误撞地碰到了小芳。刚开始还以为只是面貌相似,不过时间和出现的地点让王阳心生了怀疑,没想到这么随便一试,还真让他给找对了人。
事后,王阳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同时为了保险起见,只是透露了和小芳有直接关联的陈顺才案件。没想到小芳不但非常地配合,而且还向他咨询起了关于偷盗和抢劫的一些法律问题。最后在同意了帮她解决之前偷钱的事情之后,小芳交给了他一个装毒药的瓶子,同时还特意要求要亲自见一面曲桐。
“他让你给我带什么话?”曲桐大致猜到了小芳口中的舒凡应该谁。
小芳刚想开口,却忽然想到了舒凡的交代,而且那段话怪怪的,自己怎么念怎么拗口,于是便从包里拿出一支廉价的眉笔,然后示意曲桐伸出手来。
曲桐犹豫了下,还是把手递给了她。
“就是这些了。”小芳歪歪扭扭地写完后,又和之前背的词比对了一遍,发现没问题后,才像完成任务一样舒了一口气。
曲桐疑惑地看了看小芳,然后收回了手,还未来得及看上一眼,车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敲窗声。
转头一看,曲桐立刻认出了站在窗外的吴东,吴东这个时候拦住车子让他颇为不解,不过此时也只能配合地打开了车门。
“我想最后单独和你聊一聊。”车门开后,吴东一眼就看到了后座的小芳,虽然有些惊讶,但是剩下的毒药已经找到,她的问题就显得没有这么的急迫了。而曲桐才是他的主要目的,或者说是这个案子能重回阳光下的唯一希望。
这时候再带着曲桐回看守所肯定是不合适的,于是吴东便领着她走到了看守所大门外的一角,这里不会有行人,用来谈话再合适不过。
“恭喜你。”两人站定,吴东显得不慌不忙。
“没有什么好恭喜的,只是取保候审,你们随时传唤,我还是要随叫随到的。”曲桐面无表情地回道。
“你或许还不知道在这个时刻取保候审对于你的意义。总的来说,就代表三起命案现在基本上已经与你无关了,包括苏牧心。”在提到苏牧心的时候,吴东故意加重了语气。
“谢谢你的提醒。”曲桐一听便知吴东还在怀疑着自己,她心中有愧,只能强撑。
“知道这一次你能安然无恙的最终原因吗?”
“律师和我说过了,还得感谢你事无巨细的调查。”
曲桐的话虽是感谢,但是听上去却更像是嘲讽,让吴东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一件东西,我想最好让你看看。”说完,吴东就从兜里掏出了那枚银戒,然后递向了曲桐。
稍稍犹豫了下,曲桐还是接了过来。这枚银戒如此的眼熟,很明显就是和自己的那枚是一对,可是自己这么多年却是从没见过。仔细看了看戒圈内侧,上面刻着一个‘心’字。
“这是?”曲桐不明白吴东给自己看这个到底是何意思。
“这是苏牧凡的。”吴东回答道。
曲桐先是一惊,然后不相信似地又看了一遍戒指内圈。
“不用看了,这是苏牧凡伪造的,上面的字是重新刻上的。”吴东解释道:“确切地说,他不仅伪造了这枚戒指,而且还伪造了一个想要通过利用你,嫁祸你而侵占财产的假象,也正是因为感受到了被利用,所以你才在认罪之后的第二天就要求翻供吧?”
之前对于曲桐第二天就要求翻供的行为,吴东一直很是不解,直到昨晚他才明白了苏牧凡的心思缜密,良苦用心。原来他要骗的不仅仅是警方,而曲桐才是他费尽心思想要去真正隐瞒的那个人。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吴东觉得,可以在曲桐身上做最后一次尝试和努力。
“你说这些……这些都是假的?怎…怎么可能?”吴东的话让曲桐的心里乱到了极点。如果真按吴东所说,那么十多年前的那天晚上留给自己戒指的根本就不是苏牧心,而是苏牧凡。那这十多年……到了这里,曲桐已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这其中的过程太过复杂,很难一两句和你说清,不过我想说的是以他的思维程度和布局能力,如果真的想陷害你,你根本就没有翻供的机会。而且不光是你,如果不是因为他主动认罪,我们警方也都会被他骗过去。”
“你说他认罪了?”曲桐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
“是的,所以你现在才能重获自由。”吴东想了想继续说道:“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来为你顶罪,只不过他只是一个瞎子,很多事情他根本无法做到,所以他只有用常人无法理解的手段来制造骗局。”
“不过这个骗局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不仅牵连了两个无辜的生命,甚至为了做实自己的杀人动机,他连自己的身份也都完全抛弃,他不惜一切代价的抹黑自己编造出一个骇人听闻的复仇故事,让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十恶不赦,不可饶恕之徒。”
“他做的这些不仅仅是在求死,而是以最自虐,最诛心的方式在寻求毁灭,而他付出代价不仅仅是生命,最终失去的还有他的灵魂。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而最终能拯救他的也只有你。”
吴东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话语有些极端,但是他知道在现在的情况下,如果曲桐不主动站出来承担,那么真相就会永远埋藏,而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错误都一个个变成无法挽回的事实。
话已至此,吴东已经无力再做些什么,剩下的就只有看曲桐自己的选择了。
吴东的话如同带棱的刺锥,直插入曲桐的心脏又剜出了淋淋的血肉,而缺氧带来的窒息和无力感,让她瞬间瘫倒在地上。
很明显,吴东已经知道了苏牧心是因为她而死,而对于顶罪的这一说法,曲桐已经没有一丝再去辩驳和隐瞒的欲望。她心里只有无尽的悔恨,苏牧凡为自己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而就在昨天自己还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去如何反击。
是的,自己必须去拯救他,也只有自己才能拯救他。
几乎就在一念间,曲桐就要开口,而这时他想到了手心上还写着苏牧凡留给自己的话。
颤抖着摊开手掌,呆呆地看着手心,曲桐瞬间泪如泉涌。
泪水一滴接着一滴地落进手心,上面的字迹也被慢慢地晕成了一团乌黑,不再能被识清。不过苏牧凡最后告诉她的每一个字却都如铁水一般,穿过皮肤,流经血液,最终铸进了她的心里。
“逝者不能复醒,盲者不会复明,生者更需勇气,请保持愤怒继续前行。”
看守所的铁门还余着一条门缝没有关紧,而吴东静静地站在门前等待着曲桐作出最后的选择。
另一旁汽车的发动机还在微微轰鸣,车上的众人好奇地看着车外的一幕,等待着曲桐结束谈话回到车里。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视线中的这个女人,正在经受着何等的痛苦,她的灵魂正在一点点的被撕裂,而她依然盯着手心的双眼中,已经彻底地迷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