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陈顺才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被卷进来吗?”宋博满头雾水地问道:“难道我理解错了?”
“你看陈顺才的样子有这个胆量吗?”吴东笑着回答道。
宋博想都没想就摇起了头,陈顺才这德行,看看热闹还行,真有什么危险,肯定是那种第一时间开溜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曲桐买通了陈顺才,难道又是巧合?”周觅满脸纳闷,她知道吴东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却又猜不中他的出发点在哪里。
“曲桐没有买通陈顺才,而是买了他的命。”吴东颇为自信地回答道。
“买了他的命?没听懂,赶紧别卖关子了。”对于吴东的装神弄鬼,周觅早已习以为常,立刻一个白眼催了过去。
“刚开始我还不是很确定,但是宋博提到陈顺才曾经在曲桐工厂做过工后,我觉得应该就不会差到哪里了。”
“还记得曲桐家密码锁上留下的指纹吗?当时我们是怎么解释这个把苏牧凡揪出来的关键线索的?”吴东微笑着问道,说到关键线索几个字的时候,还特意放慢了速度,加重了语调。
“当时我们认为密码锁是唯一一个处于房外的线索,所以曲桐在处理现场的时候漏掉了。”周觅记得当时吴东是这样分析的。
“我现在要推翻这个说法,当时分析时,这是唯一一个没有明确解释而归结为疏忽遗漏的线索,因为当时的确没有条件作出合理的解释。从案发一直到现在,除了这一项,曲桐还有其他的疏漏吗?”
“呵呵,她一直都没让我们‘失望’过。”周觅摇了摇头,自嘲地回答道。
“是的,曲桐对于这次行动显然很早就开始计划了,少说三个月,往远了说一年都有可能。如果是临时起事,慌乱之中有所遗漏还可以理解,她做了这么久的谋划,却刚好在这么关键的地方出现了疏忽,反正我是不信的。更何况,事发后,她足足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可以用来查漏补缺。所以,从这一点来看,肯定是需要重新做解释的。”
“是有道理,不过故意放出苏牧凡的指纹,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周觅怎么想都觉得有悖常理。
“别忘了,她还自己一把火烧出了楼顶上的苏牧心尸体呢。”吴东笑着提醒道:“我给出的解释是,曲桐的计划中,不仅要暴露出苏牧心的尸体,而且还要暴露出苏牧凡的身份和踪迹,两者缺一不可。”
“暴露苏牧心的尸体,是为了让我们以畏罪自杀定案,可是放出苏牧凡的指纹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们回到最初,你觉得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情,我们最终定案为苏牧心杀人后自杀的几率有多大?”
“如果从证据来说,应该是要往自杀方向去调查论证的,但是一旦调查下去还是会发现有些问题是无法绕过的,一是不管是杀施悦还是苏牧心自杀,动机都太过于脆弱;二是你之前提到的毒药这个点,毒杀施悦的方式有疑点,而且最终哪怕在水箱附近也没有找到毒药来源,且不说苏牧心在楼顶水箱自杀有多么的怪异和不合理,单从服毒自杀一点上来讲,毒药不可能凭空进到他嘴里,氰化钾是易挥发剧毒,包装总是要有的。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接手这个案子的是我们吴大侦探,你肯定不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的是吧。”周觅分析回答的同时还不忘吹出一道彩虹屁。
“呵呵。”吴东憨憨一笑:“曲桐这么聪明,准备如此充分,肯定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就算她自信到百无一疏,但是毕竟她与两位死者关系最为密切,从两人死亡中获利也是最大最直接,她肯定知道我们不会轻易放过她,而且后面的追查中也难免不会出什么岔子。所以伪造苏牧心自杀,并不是她最终计划,而是她放出的一个诱饵,让我们上钩发现不对时,再借由我们自己去找出另一个更合理的可能,这时候,我们再去根据后面的可能结案,就不会再有什么怀疑了。虽然这样做会让她过程中受到质疑甚至吃些苦头,但是最终获胜的还是她,而且是更彻底更安全地获胜。”
“那你所说的更合理的可能是……”周觅似乎抓住了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却很难言述。
“刚刚说的有可能比较隐晦,那我就直白一些吧。”吴东理了理思路,然后说道:“曲桐最完整的计划是,杀掉苏牧心和施悦,然后再嫁祸给苏牧凡。为了达成这个计划,她设计了一个极其精妙的局中局。其中布置苏牧心自杀是一个看似完美却有漏洞的诱饵,目的就是蒙蔽苏牧凡,让他入套,同时也是对警方放出的一个苦肉计。在警方调查的过程中,慢慢发现苏牧心杀人又畏罪自杀的不合理以及苏牧凡的指纹线索后,顺藤摸瓜找出苏牧凡,然后借我们警方之手除掉苏牧凡,还她清白,替她脱罪。”
吴东的一番话,让周觅和宋博听的都是目瞪口呆,脑门冒汗,整整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半天,周觅才又满脸疑惑地发出了疑问:“动机呢?就算我们要定苏牧凡的罪,也得有个杀人动机吧?还有曲桐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目的又是什么呢?要知道多做多错,如果只是为了杀苏牧凡灭口,再多下一份毒就行了,她干嘛还要给苏牧凡留下进警局进行辩驳的机会呢?”
“杀人动机很简单,那就是遗产争夺。JOYOL 久奥珠宝,流通市值目前只有不到 10 亿,但是总市值已经超过 50 亿,按照现在的市盈率,公司的销售增长率,国内外网点的扩张速度还有电商领域的介入,到了解禁期,销售和市值再翻上一番应该是没问题的。也就是 2 年后 100 亿规模的盘子。这个量级的财富,你会不动心吗?”
“而且就像曲桐要挟苏牧凡的一样,十多年都没有团圆,刚刚兄弟相认就发生这种事情,有几个人会相信他是没有带着目的,只是为了兄弟情谊回来的?以这个动机杀人,难道还不够充分吗?最主要是苏牧凡回归的时间与这个动机太匹配了。”
“至于曲桐的目的,还有绕这么大个圈子到底多不多余,我们还是要从遗产来看。如果苏牧凡不出现,曲桐并不知道他还活着,那她肯定会用另一套方法来复仇出轨的苏牧心并获得遗产。但是苏牧凡的忽然出现,不仅给她了一个更保险的复仇方法,同时也给她提出了一个挑战。那就是凭空多了一个法理上的遗产继承人,如果只是让苏牧凡跑路,难免日后他不会跳出来争夺财产,同时更让曲桐寝食难安的是,苏牧凡除了争夺财产外还有可能会翻她的案。所以说,苏牧凡必须死。”
“另外,如果苏牧凡死了或者跑路了,警方就会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角色的存在,而苏牧心和施悦的死又有不可弥补的漏洞,那么能怀疑的对象就只有曲桐一人了。所以从这一点来说,必须得有一个人顶罪。”
“苏牧凡必须死,同时又需要人来顶罪,而这个罪责又是死罪,那为什么不由他来顶这个罪呢?”说完吴东点上了一支烟:“这样说,你还觉得曲桐的作法多余吗?”
“你是说,曲桐的真正计划是,让我们警方通过调查来帮她洗脱罪名,然后帮她除掉苏牧凡这个障碍,然后再帮她顺利地继承财产?”说着说着,周觅的双手已经捏紧成拳。
对于一个警察来说,破不了案有可能是能力问题,可是被罪犯玩弄利用那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耻辱了,如果还被凶手当作了玩偶作出了误判,甚至导致无辜人员被执行了死刑,那基本上就是等同于犯罪了。而曲桐在做的,就是拉着他们和她一起杀人。
吴东看出了周觅的情绪,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你换了一种视角来解释,不过事实也大抵如此了。”
叹了口气,吴东又继续补充道:“哦,我还漏了一点,那就是陈顺才这个边角料的死。我刚说了,曲桐肯定是买通了他,但是却不仅仅是买通,而是买了他的一条小命。我现在有两种猜测,最终真相肯定是其中之一,不过到底是哪一种,就需要对陈顺才的毒杀案重新详细地调查一遍了。”
宋博点了点头,作出了洗耳恭听的姿势。
“第一种可能,曲桐通过某种渠道买通了陈顺才,但是她需要陈顺才做的只是轻微地栽脏苏牧凡,然后报警。毕竟曲桐不能保证我们能够成功地分析出苏牧凡的存在和行踪,苏牧凡不可能自投罗网,同时曲桐也不可能亲自暴露他,所以这是她为苏牧凡落网做的两手准备。”
“这种情况下,陈顺才本来是不需要死的,只不过有可能是他贪小利,心太深,报警前自作聪明地又多余地讹了一把苏牧凡,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苏牧凡当时肯定是不能暴露身份的,对于要报警抓自己的陈顺才,他的选择不多。再加上他手里有毒药,曲桐对他死过一遍,身份隐蔽的洗脑让他也心存侥幸,所以他才最终选择了干掉陈顺才。当然,我想他和陈顺才之间过去这么多年说不定也有过不少的矛盾,新仇旧恨赶在一个点上,让他失去理智也是有可能的,这个可以去证实一下。”
“这个已经证实过了,他们之前矛盾不小,还动过几次手,陈顺才一度都不敢去按摩店了,直到苏牧凡离开这一年,才又去的勤了些。”宋博在一边补充道。
吴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第二种可能,就是曲桐干脆玩了把大的,直接毒死了陈顺才,让苏牧凡背了更大的锅。”
“我觉得应该是第一种可能,当时陈顺才是喝了二锅头毒发身亡的,二锅头是苏牧凡亲自买的,他不可能无缘无故买两瓶二锅头。另外楼道的监控证实,在陈顺才收礼回屋到第二天一大早被前妻发现身亡,期间没有一个人进入过楼栋,更何况是曲桐了。如果说真是曲桐毒杀了陈顺才,我能想到的只有延时藏毒一种可能了,但是提前藏毒在临时卖出去的酒里,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做到的。”如果说是第二种可能,那就代表东港警方之前的调查是有遗漏的,这一点宋博并不服气,他对于自己的办案过程还是非常有自信的。
吴东笑了笑,不置可否:“这一点我们暂且放下,现在总得来看,情况还不算坏,苏牧凡已经落网,曲桐也在监控之中,这个案子跑不出第三个人。接下来,我们分工按照刚才的方向去落实证据就可以了,当然最直接的就是施悦的案子,不论是查监控还是找其他线索,只要能证明曲桐在施悦身亡期间到过和盛街,那么整个案件就算告破一半了。”
苏牧凡没有再审下去的必要,宋博在第一时间就赶回了东港,而吴东和周觅在办公室简单地休息到上班后,便立刻开始了取证工作。
经过一上午的忙碌,一个又一个利好消息不断地传来。
首先,技术科打开了随苏牧凡落网而收缴的之前苏牧心的手机。从手机信息中发现,施悦死前的那个晚上,是曲桐先发了信息让苏牧心回家的。这就代表了是曲桐先计划布置好了一切,再引苏牧心上套,而不是施悦强迫他回家谈离婚。
接着,吴东传来消息,进一步验证了陈顺才在去年 8 月到今年 3 月是在久奥珠宝的电镀厂上班,后因多次盗窃行为被工厂辞退,而在辞退的汇签上,当时分管设计和生产的曲桐明明确确地签了字。这样看来,曲桐了解陈顺才的底细也就完全有了可能。
到了中午饭点的时候,吴东又传来了一个重磅信息。为了查验曲桐是否与陈顺才有买通关系,所以重新检查了陈顺才的通讯记录,虽然没有查到之前两人有什么来往的痕迹,但是却发现陈顺才在收礼的那晚有发一条短信给曲桐,在案件最初的调查中,东港警方并不知道曲桐和另外两起案件的事情,所以当时就直接忽略了。而现在重新查出,却是意义重大,短信的内容非常简单——‘手机的事情已经搞定’,而且短信的发送时间是当晚的 7 点半。也就是说,陈顺才在栽脏了苏牧凡 3 个小时后,回到家一个人的时候给曲桐发送了信息。这基本上就做实了曲桐买通陈顺才的事实。
在收到了一个个关键线索之后,吴东立刻就迫不及待地电话安排了重新传唤曲桐,而且还在食堂特地给周觅和自己加了一个大鸡腿。
吃完午饭,回到了办公室,技术科的同事已经等在了吴东的座位旁。
“有结果了?”吴东抹了抹嘴,兴奋地问道。
“是的,地铁分局指挥中心按照你要求的时段进行了排查,也是刚刚发过来。”
吴东二话不说接过 U 盘就插上了电脑。U 盘中有三段视频,分别标注了地铁站的名称,吴东一眼就看上了其中一个名为东港新区新港站 1 号口的标注。
看来地铁分局已经通过排查去掉了多余的信息,只留下了有效的片段。刚想到这里,吴东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他需要的是戳穿曲桐的不在场证明,如果曲桐没有在相符的时间出现在地铁站,那就不会有视频反馈回来。现在不仅有反馈,而且还是精确到了东港新区新港站的一号口,那就代表……
在揣揣不安中,吴东点开了视频,两眼紧紧地盯住了地铁口的自动扶梯。十多秒后,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从自动扶梯上由头到脚慢慢浮现,挽起的发髻,苍白而清丽的面孔,高档的驼色毛呢大衣,干练的黑色长裤……
看了看视频左上角的时间,2018 年 11 月 18 日 09:24 。
吴东虽然继续盯着屏幕,但是却已经没有任何信息再传入他的脑中,只剩下一阵寒意瞬间袭遍全身,一上午的兴奋劲也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彻底熄灭。
霎时间,吴东两耳嗡鸣,意念全无,就好像驾驶着一辆已经加满油门,全速飙起的跑车,却忽然间毫无征兆地撞上了一堵凭空冒出来的厚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