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东和周觅折返回滨江御景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监视在外的同事不在，小区亮灯依然不多。门口的保安室内人头攒动，估计是物业内部在商量小区发现尸体后的危机处理。
坐电梯上到 36 楼，曲桐家的防盗门却是紧闭着，吴东正纳闷时，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小伙从消防通道窜了出来，身后的地上还亮着一截没熄灭的烟头，嘴里冒出一口没吐完的余烟。
“尸体在楼顶呢。”年轻警察伸手朝上指了指。
“楼顶？”吴东看了看曲桐家大门，稍稍迟疑了下便朝消防通道走去：“走，先上去看看。”
36 楼到楼顶只有一层十来级台阶，吴东一步当作几步，没几下就上了楼顶的骑层，留下周觅一阵碎步跟在后面。
骑层到楼顶外有一个铁门，吴东一拧一拉便打开了，不知道是刚刚物业打开的还是平时就没有锁。
一出楼顶，吴东就感到了一阵冷风袭来，随之而来的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臭味儿。楼顶的景观灯是打开的，所以视线还算不错，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大水箱旁站了几个人，而老邓正在旁边跟 2 个穿着工装制服的人攀谈，似乎在了解情况。
看到吴东出现，老邓赶忙迎了上来：“你怎么大半夜跑到东港去了？”
“先去看看尸体。”吴东没有回答，而是急于验证尸体是不是苏牧心。
“做好心理准备。”老邓指了指两个水箱旁边的过道，脸上的表情甚是精彩。
顺着老邓的指点，吴东走近水箱绕到了侧后方，这才看到了一具放在防雨布上的尸体，不过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确认尸体身份的打算彻底落了空。
尸体周围渗出了一大摊不知道什么颜色的腐水，散发着恶臭的味道。露出的手脚包括头颈位置，部分肌肉组织已经脱落，明显可以看到露出的骨骼。剩下的部分被衣物包裹，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是整个身体已经明显的浮肿膨胀，完全判断不出原有的身型。头脸部分也是同样，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着水，但是整个脸部已经几乎浮肿的不成人样，瞳孔的黑色部分有些消退，口鼻之中还有不少短粗的蛆虫挤在一起毫无目的地挣扎蠕动。
这时，楼顶的景观灯突然自动切换到了各种色彩交替变换的霓虹状态，尸体浮肿惨白的面孔霎时间在红蓝白黄等各种灯光的映照下更替着颜色，似乎在变换着各种表情，阴森恐怖，难以言述。
这样的场景，饶是吴东这样见识过无数现场，心理素质强悍的人，都差点没能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别过头，稍稍缓了缓，吴东才开口问道：“身份验明了吗？”
还没等老邓回答，身后便传来了一阵夸张的呕吐声，吴东扭头回看，周觅正弯着腰一边干呕一边绕过水箱逃离现场。两人从下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不过在水箱的拐角，他还是看到了地上的一摊浅黄色的粘稠物。
“身份验明了吗？”没有理会周觅，吴东又问了一遍，这是他现在最急于想知道的事情。尸体身上可以看的出来是穿了西装，但却不是之前在监控中看到的黑色，不过倒并不能就此判断尸体不是苏牧心，毕竟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你觉得呢？”老邓指了指尸体回答道。
“最快要多久？”
“法医正在验尸，现在别去打扰，等会儿再问吧。”
“怎么发现的尸体？”
“能不能换个地方聊天？”老邓皱着眉头抱怨道。
两人走到了楼顶边角，顶着夜风点起了烟。远离了尸体，又站在了上风口，老邓表情好上了不少：“今天小区连着发生了火灾和电梯事故，于是物业连夜叫了消防水箱和电梯的供应商来做排查，结果在一号消防水箱发现了尸体，你他妈的真幸运，你都不晓得我们是怎么把尸体给捞上来的。”
老邓话语刚落，一阵哒哒哒的皮鞋触地声由远及近，周觅一边抹着嘴一边小跑着赶了过来。
吴东看着她一脸的惨白，有些不忍：“你先到楼下去吧，看着曲桐。”
周觅倔强地摇了摇头。
吴东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示意老邓继续。
老邓也笑着看了看周觅，然后继续说道：“你们来之前，我们做了初步的现场勘验和取证。目前还没有特别详细的结果，不过有一个不太明确的结论还是可以下的。”
“什么结论？”吴东好奇地问道。
“苏牧心，要不就是这个死者，要不……”老邓故意停了停才继续说道：“要不就是杀害这个死者的凶手。”
“怎么说？”吴东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老邓这句话的来由。
“虽然法医还没确定死亡时间，但是根据经验来讲，泡成这个鬼样子至少也得 10 天半个月了。过了这么久，而且期间还下过一场雨，本来以为提取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我们还是在消防水箱的扶梯上发现了指纹，我们提前带了苏牧心的比对指纹，所以现场立刻就确认了指纹的身份。另外检修师傅之前上水箱是带着手套的，而且我们为了不破坏现场，上水箱捞尸之前就对扶梯和水箱周边进行了勘验，所以扶梯上的指纹还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老邓不紧不慢地解释着。
“你的意思是，发现的指纹是苏牧心的，而且只有他的指纹？”吴东听完，再结合刚刚老邓的结论，立刻就发现了得来结论的关键点。
“是的。”
“只有苏牧心一人的指纹，意思是要不就是他自己爬上了水箱然后自杀，要不就是他背着尸体丢进了水箱，对吗？”在吴东的提示下，周觅也渐渐明白了老邓的意思，不过她想了想继续说道：“可是上周末刚下过雨，会不会之前的指纹被冲掉了，然后苏牧心是最近才过来留下了指纹。”
老邓赞许地点了点头，周觅提的这种可能他也有想过，的确是有可能发生的，而且照这种可能的话，苏牧心不是自杀就是凶手的推断也就无法成立了。
“水箱和扶梯都是不锈钢材质的，扶梯是方形横管，要爬上去，除了大拇指外的其他四个手指会握在方形横管的下方，这样就可以有效避免雨水的直接冲刷。”老邓一边说，一边还夹着烟做了个手抓扶梯攀爬的姿势：“不锈钢材质极易留下指纹，除非经过了剧烈的冲刷，否则也是可以提取到有效指纹的。而且在提取时，我们发现了指纹有油脂覆盖，检测之后发现并不是人体汗液自带的油脂，而是一种食用油。在油脂覆盖的情况下，指纹经过雨水保留下来是完全没问题的。”
咳嗽了两声，老邓继续说道：“至于周觅刚刚提到的那种可能，我之前也想到过了，所以我派人去调查了小区的监控，从施悦死的那一天到今天，苏牧心根本没有进过小区，而且我的人一直在小区门口三班倒地盯着，也没发现过苏牧心的半片影子，这样的话基本上就排除这种可能了。”
“查监控这么快？”吴东好奇地问道。
“谁让这小区有钱呢？装的都是最先进的高清摄像头，可以人脸识别和抓取，没花多少时间。”老邓笑呵呵呵地说道。
“如果是杀人抛尸的话，丢在消防水箱还可以理解，但是如果是自杀的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谁会让自己淹死在高楼水箱里？”周觅皱着眉头问道。
“对了，死因查明了吗？”虽然看上去是溺亡，但是吴东还是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
“没呢，等会儿问法医吧，喏，陈法医过来了，应该差不多了。”老邓指了指脱下手套一边擦汗一边走过来的法医说道。
“怎么样老陈，幸亏晚上没吃多少吧？”老邓递过去一根烟，嘴里还开着玩笑。
“呵呵，意犹未尽。”
“死因出来了吗？”
“现场看不出来，得等回去解剖了，不过尸体身份基本上已经确认了。”
“哦？”吴东身体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死者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苏牧心了，虽然尸体长时间浸泡导致高度腐烂，但是我在尸体口腔上颌左边的第二前磨牙上，发现了蛀空现象以及补牙的痕迹，这和苏牧心之前的牙齿诊疗记录一致，同时血型也是一致的。当然为了以防万一，回去后，我会再进行一遍 DNA 比对。”
“死亡时间呢？”吴东继续问道。
“以我的经验来看，这种浸泡腐败程度，至少也得两周以上了，要想精确一点，也是要等解剖后。不过也别抱太大希望，这样的情况，就算解剖验尸，也只能给个大致时间，误差也会非常大。”陈法医说完摊了摊手。
话刚说完，陈法医的手机便亮了起来，他抬起来瞄了一眼，然后指了指水箱笑着说道：“120 之前过来看到泡水的尸体后，死活不接，所以只能叫殡仪馆的运尸车了。明天案情分析会还等着我的报告，东西我先带回去验尸，哎，晚上估计又要通宵了。”
“死者是苏牧心的话，那看来就是自杀了。”送走了陈法医，老邓自顾自地分析道。
吴东知道老邓得出自杀结论的原因，是水箱扶梯上只有苏牧心一人指纹。不过此时他的脑子却有些乱，当陈法医说到尸体身份就是苏牧心的时候，一堆堆的疑问，矛盾和不合理像乱箭一样攒射进他的脑海里，既躲不开，又理不清。不过接下来，他马上就想到了曲桐，苏牧心已经死了，要搞清楚心中的诸多疑问，途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曲桐。
想到这里，吴东抬头向老邓问道：“曲桐有上来看过尸体吗？”
老邓摇了摇头：“本来是打算让她上来认尸的，不过尸体打捞上来后，我就直接放弃了，这家伙，亲娘都认不出来了。”
“那她知道楼上发现尸体的事情吗？”
“应该不知道吧，一到小区，我就安排人盯在门口呢。”
吴东想了半天然后说道：“接下来，我们要重新去会会这个曲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