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这日,京城的天气很好,天空明澈如被水冲洗过了一般,瓦蓝瓦蓝的一片,空中偶尔掠过几只鸟儿,扑扇着翅膀,带着一阵清新的春风,似乎那翅膀扇动的刹那,京城的花朵就一朵朵的竞相开放。
义堂的院子里种着一排桃树,正是桃花盛放的季节,院落里到处飘着粉色的花瓣,孩子们站在树下不住的跳着叫着,手里攥着柳蓉发给他们的小荷包,脸上全是笑容。
院子中央铺了一张席子,柳蓉穿着大红吉服坐在那里,玉罗刹满眼含泪,看着那老管事的婆娘拿着梳子给柳蓉盘发。
本来按着礼节要请有身份地位的全福太太来梳头的,只是柳蓉觉得京城里那些贵夫人们,只怕是不肯踏进义堂这扇门的,还不如不去请她们。许慕辰也害怕万一请的那个全福太太知道是来义堂盘发,会偷偷的去告诉自己的母亲和祖母,也就点头同意了柳蓉的提议,将义堂管事的婆娘请了过来。
管事婆娘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给一位县主送嫁,拿着梳子的手一直在发抖,柳蓉的头发早上刚刚洗了,到这时候还没全部干透,攥在手心里,感觉湿漉漉的一把。
“哎呀呀……”管事婆娘有些沮丧:“县主,我……”
柳蓉笑着安慰她:“没事没事,反正要吃过午饭以后才会来迎亲,咱们先歇着。”
两位喜娘目瞪口呆:“县主,吉时可不能耽搁。”
玉罗刹一板脸:“什么吉时不吉时的?蓉儿什么时候梳头发都是吉时!”她一脚踏上那张席子,坐了柳蓉身边,搂着她的肩膀,有些情动,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瞧着就要落了下来:“呜呜,蓉儿,师父可真是舍不得你……”
柳蓉窝在玉罗刹怀里,闻着她身上传来的熟悉香味,也是眼泪汪汪:“师父,你就是蓉儿的母亲,以后蓉儿就喊你阿娘!”
“真的?”玉罗刹又惊又喜:“蓉儿,你愿意做我的女儿?”
“师父,不是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喊你娘也是应该的。”柳蓉坐正了身子,恭恭敬敬的朝玉罗刹磕了三个响头:“阿娘,蓉儿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
玉罗刹伸手抹了把眼泪,一把扶起了柳蓉:“蓉儿,娘的好闺女!”
大顺站在一旁也很麻溜的跪了下来:“既然姐姐认了娘,我也要认娘。”
玉罗刹高兴得合不拢嘴,没想到自己竟然儿女双全了,她开心的望了望柳蓉,又看了看大顺“唉,可惜呀可惜,娘要回终南山去,不能常常见到你们。”
“娘,你为啥一定要回终南山哇?住到京城不是很好吗?”大顺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小伙伴们:“大家都很喜欢阿娘呢,娘你可以留在这里,我们一起快快活活的过日子。”
柳蓉也激动了起来,捉住玉罗刹的手:“娘,你就留下来吧。”
“真的可以吗?”玉罗刹脸上放出光来:“那我跟你爹先回终南山把那些机关给撤了,收拾收拾再来京城,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她都已经成亲了,还怕见到那个负心人吗?苏大老爷有什么好的?还真不如陪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的空空道人呢。
哭一场笑一场闹一场,不多久以后就开送嫁喜宴了,义堂里的老人孩子都是今日来观礼送嫁的客人,足足开了十桌酒席,正好凑了个十全十美。用过饭以后,管事娘子摸了摸柳蓉的头发:“干透了,可以盘发啦。”
盘发的时候有规矩,全福太太必须一边梳头发一边念赞词,可像管事婆娘这种,只知道围着灶台转的人,哪里会什么文绉绉的赞词?昨日晚上她才晓得自己要来做玉簪县主的全福太太,惊得打破了手里端着的饭碗,可她连碎了一地的碗片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赶着去了胡同里最有学问的老秀才家。
老秀才虽然有学问,可他也没给人唱过这中成亲时候用的赞词,赶着翻了好几本古籍,这才翻出了一段话来,指指点点了一番:“你瞧瞧这个……”
管事婆娘白了他一眼:“我要是认识字,还要来问你?”
老秀才苦着一张脸,从《诗经》里的桃夭说到了《礼记》里的昏义,听得管事婆娘头昏脑涨,好不容易记住了几句,可等到今日又忘了个干干净净。
她拿起梳子一边给柳蓉盘发,一边努力的想着昨日老秀才跟她说的话,好不容易才想到了一句应景的:“桃花开得真好看哪,到处都是桃花……”低头看了看柳蓉,她灵机一动,索性胡编了几句:“新娘子长得真好看呀,跟桃花一样!”
两个喜娘差不多都快晕过去了,这全福太太是从哪里请来的啊?连赞词都不会念!那边管事婆娘倒是越说越起劲:“等着桃子长出来了,新娘子与新郎官就摘下来自己吃,吃不完的拿出去卖,千万记得卖五个铜板一斤,可别卖便宜了啊……”
周围一片静悄悄,大家都在仔细听管事婆娘唱赞词,全福太太真是体贴,连新郎官与新娘子以后挣钱的法子都想好了,还温馨提示了价格,真是贴心啊!只有两个喜娘白了一张脸,差不多要晕倒过去。
管事婆娘见众人都是一副赞赏模样,越发得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帮柳蓉盘完头发,已经是口干舌燥,接过大顺递过来的茶盏,一口气喝了三碗才觉得喉咙里有些湿气。
这边才盘好头发,迎亲的队伍就已经来了,许慕辰端坐在马上,穿着大红吉服,更显得意气风发。柳蓉轻轻撩起盖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一次身后没再跟着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嗷嗷的哭着喊着,微微一笑,没想到去年还被人追着走的小鲜肉许慕辰,今年就掉了身价。
估摸着是他才成亲几个月就和离了,寒了一群芳心吧。
大顺扶着柳蓉往门口走:“姐姐,我现在力气小,还不能背你出门,只能扶着你出去了。”
“没事没事,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好弟弟。”柳蓉握紧了大顺的手:“好好孝顺爹娘,知道了吗?”
“嗯。”大顺点了点头,他真没想到,自己失去爹娘以后,还能找到关心疼爱自己的姐姐,今日又认下了阿爹阿娘。这日子是要越过越好了呢,大顺默默看了看天空,一缕白云从蓝天上慢慢悠悠的飘过,他忽然想起自己过世的爹娘来。
“爹、娘,你们就放心吧,儿子会过得好好的。”
许慕辰急不可耐,从大顺手里接过柳蓉,搀扶着她上花轿:“蓉儿,总算等到这一日了。”
柳蓉掀开盖头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第一次成亲。”
喜娘赶紧拉着她的手:“玉簪县主,不要乱动,一切要符合礼仪规矩。”
许慕辰有些不悦:“我跟我娘子说话,要你们来插嘴作甚。”
两个喜娘顿时成了闷嘴葫芦——新郎官都这么说了,她们还能说啥?随便他们去罢,这成亲从头到尾就是乱糟糟的一团,没有一样合规矩的,反正她们只要有银子拿,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
“这次没有人跟着你的马后边哭了,惆怅否?”
“我还提心吊胆呢,幸亏她们没有跟着来哭了,否则还不知道你今晚会怎么整治我呢。”许慕辰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上回成亲,他睡了一晚上的横梁,今晚他可坚决不要这样的待遇!他要化身豺狼虎豹……
师爹真是个好心人啊,许慕辰心里头美滋滋的,空空道人上回塞了一个小瓷瓶给他:“这是十全大补丸,每日一颗,坚持吃到成亲那日,你就能知道好处了!”
许慕辰听了这个名字,即刻就明白了是什么东西,赶紧一溜手揣进了袖袋里头,这可是好东西,师爹做的,尤其好!他已经见识过那个雪肤凝脂膏,对于空空道人的手艺,充满了由衷的崇拜,回府以后就急急忙忙的吃了一颗,当下只觉得丹田处有热烘烘的一团,他打坐运气,那团热气就如耗子一般在他体内走来走去,让他血脉都通畅了起来。
原来不只是那方面有功效,还能增强内力!许慕辰大喜,师爹这份礼可真重!
迎亲的队伍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来到镇国将军府门口,照旧是一只炭火盆儿,许慕辰赶紧翻身下马,很乖巧的蹲在了花轿面前。
两个喜娘见着新郎官的猴急模样,不由得叹气,媳妇都还没进门呢,就成了这般模样,以后肯定是被虐的对象。
柳蓉从花轿里出来,由喜娘搀扶着趴到了许慕辰的背上,许慕辰背着她一步步跨过了炭火盆子,飞快的走向了大堂。司仪高喊“吉时到”,噼里啪啦的一阵喜炮声里,两人跟着司仪的话照做,拜堂成亲。
许老夫人坐在一旁,看着许慕辰与柳蓉拜了堂,乐得合不拢嘴,许大夫人却只觉得有些疑惑,这新娶的媳妇,怎么从身形上瞧着有些眼熟?
两个喜娘决定彻底放弃。
新娘子唯一做得可圈可点的是在拜堂的时候,司仪喊着行礼就行礼,而且行得还颇为到位,那腰身弯下去恰恰好,更新郎官几乎要碰个头对头。
只是被搀扶进了洞房以后,新娘子的本性就暴露无遗。
首先是叫着要掀盖头。
“哎呀呀,这盖头可是只能由新郎官来掀的!”喜娘慌忙伸手去按柳蓉的手:“先揭开不吉祥,不能揭不能揭!”
柳蓉一甩手,两个喜娘就东一个西一个的趴到了床上,两人惊魂未定的撑起身子,新娘子好大的力气!
“什么不吉祥?胡说八道!”柳蓉将蒙在头上的那块红色锦缎扯了下来:“哼,我又不是没有自己掀过盖头,这都是第二次进洞房了,我还不知道规矩?上次我也是自己掀了盖头,现儿不还是好好的?”
两个喜娘张大了嘴巴望着柳蓉,新娘子竟然是二婚!太后娘娘亲自下旨赐婚的吶,怎么可能赐个二婚的给镇国将军府的大公子?
“看什么看?有什么奇怪的?他也不是第一次成亲了,我们这不是半斤八两?”柳蓉嘻嘻一笑,站起身来,伸了伸手弯了弯腰:“都这么晚了,还真有些饿。”
“县主,县主,你要作甚?”见着柳蓉的手摸到了门闩上边,两个喜娘都快要透不过气来,难道这位玉簪县主还想穿着嫁衣到镇国将军府到处去逛逛不成?两人奋力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了柳蓉的胳膊:“县主,你可千万别出去,新娘子不能抛头露面啊!”
“我只是想去喊个丫鬟帮我送点饭菜进来。”柳蓉指了指门外:“现儿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人难道不饿?”
喜娘这时候忽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玉簪县主竟然没有陪嫁丫鬟!
这位县主到底是个什么出身呢?竟然连个陪嫁丫鬟都没有带就大模大样的到镇国将军府来了,难道不怕夫家的人欺负她?
没有陪嫁丫鬟,没有贴身妈妈,那些嫁妆估摸着也是拿镇国将军府的聘礼银子买来的吧?两个喜娘同情的看了柳蓉一眼,只觉得这位玉簪县主以后的前途堪忧。
没有娘家支持,想要在这高门大户立稳足跟,谈何容易!
两人同情心泛滥,将柳蓉搀扶了回来:“县主,你且坐着,我们出去让丫鬟给你送饭菜进来用。”这天色已晚,自己的肚子也咕噜噜的叫唤起来,跟着县主一道吃了些东西也好,免得饿着肚子挨到半夜。
饭菜还没用完,许慕辰也被人簇拥着进来了,众人见着新娘子正端着饭碗扒拉得开心,红盖头扔在了床上,一个个瞪圆了眼睛。
柳蓉没有管他们,继续吃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喜娘局促不安的放下竹箸站了起来:“新郎官来了。”
柳蓉抬头朝许慕辰笑了笑:“总得我吃完饭吧?”
“不着急,你先吃。”许慕辰宠溺的看了柳蓉一眼,她吃饭的样子真好看,一点也不装模作样,端着饭碗吃得兴高采烈。
跟着许慕辰进来的一群人大都是他的亲友,上一次许慕辰成亲也来闹过洞房,现在个个站在那里,脸上都是疑惑,这新娘子,怎么好像跟上回那个新娘子长得一模一样吶?
柳蓉吃过了饭,用帕子抹了抹嘴,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听说成亲的晚上总要闹下洞房,你们各位准备怎么闹呢?”
站在许慕辰身后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没了主意。
闹洞房,一般是要将新娘子往死里闹的,有时候甚至闹得新娘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可面对这样的新娘,大家倒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
许慕辰这边却按捺不住了,想到了上次柳蓉用的招数,赶忙也依样画葫芦的用了起来:“各位,春宵一刻值千金,还闹什么闹,天色晚了,你们也快些回去歇着罢!”
上回是新娘子赶客,这回是新郎官动手,镇国将军府大公子两次成亲,都让人有意外的惊喜。众人站在门口,小声议论了几句:“新娘子好像就是上回的那位苏大小姐啊。”
“样子差不多,可好像有哪里不对?”
“苏大小姐不是由太后娘娘赐婚,嫁了个姓王的书生?怎么可能再来嫁许大公子?更何况两人早就撕破了脸,写了和离书,这这这……”
洞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露出了两张脸孔,许慕辰扬了扬眉:“各位,意犹未尽可到风雅楼坐着去小酌两杯,记到我许慕辰的账下,明日我让人去结了。”
柳蓉拱手:“请勿打扰他人歇息。”
站在门口的喜娘笑着赶客:“新郎官新娘子要圆房了,各位还是回去吧,别打扰了他们。”
宾客们的眼珠子又一次落地,一片刺啦刺啦的响声。
许慕辰与柳蓉两人一道摇手:“祝君安好。”
一个伸左手一个摇右手,可真是默契。
好不容易将门口那堆人赶走,屋子里剩下了两个人,许慕辰觉得全身都燥热不安,一颗心痒痒的,恨不能冲上去将柳蓉抱得紧紧,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身体。
“蓉儿,我总算是娶到你了。”许慕辰小心翼翼的朝柳蓉走了一步,讨好卖乖:“亲事办得好吧?你可还满意?”
“好?”柳蓉嗤嗤一笑:“连晚饭都不让人给我送过来,还说你办得好?打算让我饿肚子过一夜吗?”
“哎呀,蓉儿,你可错怪我了。”许慕辰伸手到怀里一套,就摸出了个油纸包:“我给你带了东西过来,可没想到你已经自己用过晚饭了。”
柳蓉一手将油纸包夺了过来,打开一看,里头包了半只鸡,一个猪蹄还有几块糕点。糕点被压碎了,随着纸包的簌簌之声落了一地。
“算你还有良心。”柳蓉将油纸包放到桌子上边,伸手到旁边脸盆里净了手:“我吃不下啦,暂时放到这里,等到半夜你饿了再起来吃。”
许慕辰忽然就扭扭捏捏了起来:“半夜……当然是吃……你了。”
柳蓉一翻白眼:“还弄不懂是你吃我还是我吃你呢!”
玉罗刹昨晚给了她一本画册:“蓉儿,你仔细看看,以后用得着。”
打开一看,里边画着一男一女正在练功,柳蓉大喜:“师父,这是不是你与师爹两人修了新的功夫?”
玉罗刹的脸瞬间就红了:“那上头才不是我和你师爹啦!这是我花了重金在京城的书肆里买来的,你仔细琢磨着,我不多说了。”
见着玉罗刹夺门而出,柳蓉忽然有几分明白,翻开那画册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这是在教她明晚成亲该怎么做的——这就是传说中的chun宫画册吧?柳蓉兴致勃勃的翻阅了一遍,只觉得很是遗憾,上边根本没有画得太清楚,每幅画都有花草树木遮住了差不多一半的身体。
一定要跟师父说一句,让她找那书肆索赔,这重金花得不值啊!虽说有十八幅画,可能让她看清楚的只有三幅。
柳蓉决定,洞房就拿这三种姿势对付许慕辰!
现在就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了!
许慕辰的脸越来越红,他伸出两只手来,想将柳蓉抱在怀里,可万万没想到,柳蓉比他出手还快,一指头就点中了他的穴道。
“蓉儿,你要做什么?”许慕辰大惊失色,难道圆房之前还要跟自己来比下功夫不成?
“做什么?圆房啊!”柳蓉转身到床头一个箱子里摸出了那卷画册来:“许慕辰,我先来问你,你喜欢哪一种姿势?”
许慕辰目瞪口呆的望着柳蓉将那本画册在他眼前展开,很体贴的给他解释:“我觉得这种姿势肯定有些费劲,你瞧瞧,那腿要抬那么高,累不累?昨晚师父拿了画册要我好好看一遍,我琢磨了许久,决定想来试试这几种。”
一张张欲盖弥彰的画在许慕辰眼前晃来晃去,他全身的血脉都要贲张了,下边那里更是蠢蠢欲动——他一点都不想再跟柳蓉讨论下去了,他只是真真实实的跟她试上一试!
“许慕辰,你看明白没有?”柳蓉将画册放到了床上:“要是还不明白,咱们一边做一边看,肯定能够领会。”
许慕辰哀求的望着她:“蓉儿,我全明白了,你给我解了穴道好不好?”
“就看明白了?”柳蓉啧啧赞叹了一声:“是个聪明人。”
才一伸手解了许慕辰的穴道,柳蓉就觉得有热气扑面而来:“哎哎哎,许慕辰,你干啥干啥?怎么了?不要乱舔好吧?”
许慕辰喘着气道:“你不是说要来试试吗?男人当然要主动。”
“切,女人就不能主动吗?”柳蓉翻身,压倒了许慕辰。
“蓉儿……”许慕辰觉得好羞愧!他是男人啊,竟然被柳蓉给压倒了!说出去都要变成笑话,不行,他要重整雄风!
许慕辰觑着柳蓉歇气的时候,略微一用力,翻身跃起,柳蓉抓住了许慕辰的一只手:“哎哎哎,你怎么起来了?我想试的是那一张!”她将画册拖了过来,很认真的捧到了许慕辰面前:“你看到没有?就是这种姿势。”
“我看不到!”许慕辰shen吟了一声,用力獲住她的双唇:“蓉儿,以后别连名带姓的喊我,喊我夫君,或者喊我慕辰……”
“唔唔唔……”柳蓉完全无法说话,他一点点的亲了下来,慢慢的,将她内心深处的那一种蠢蠢欲动唤醒,她逐渐失去了主动性,只能由着许慕辰将她的领地一寸寸的占据,最后彻底放弃了抵抗。
“什么?”许大夫人皱了皱眉头:“少夫人没有带陪嫁的丫头和贴身妈妈?”
“是是是。”一个婆子垂手站在那里,脸色有些紧张:“少夫人说想用晚饭,自己没带陪嫁丫头过来,只能喊了府里的丫鬟去端的饭菜。”
“不会罢?”许大夫人低头,端起了茶盏,眼睛望着那微微起了细纹的茶水,心中却有如澎湃的河水,上上下下,没有个停歇的时候。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县主啊?竟然连个陪嫁丫鬟都没有!许大夫人有几分焦躁,想到儿子不要自己来插手这门亲事,顷刻间就有了几分明白。儿子第一次成亲,啥都没管,全是她一手张罗的,这一次为啥这般积极?看起来里头是有些古怪。
“夫人,老奴还打听到了一件事情……”婆子有些紧张,咽了一口唾沫,这事情说出来可真是丢人,只不过以她对许大夫人的忠心耿耿,不能不说。在许大夫人惊诧的眼神里,婆子擦了一把汗:“大公子今日是去京城一家义堂迎的亲!”
“什么?”许大夫人眼前一黑,茶盏都差不多没端稳:“你确定?”
她知道儿媳妇不是京城人氏,可太后娘娘给赐的婚,人家又是县主身份,即便不是在京城的亲戚家里出阁,至少也会在福来客栈包下一间院子吧?万万没想到……许大夫人全身都有些发软,在义堂出嫁的儿媳妇,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只怕会成为京城贵人圈里的笑话。
“辰儿!”许大夫人□□了一句,辰儿是怎么办亲事的?好歹也来商量一句!要是媳妇是没落世家出身,没那么多银子去租福来客栈的院子,镇国将军府有啊!不至于要落到这么悲催的地步!
许大夫人眼前花花的一片,只觉得有不少尖嘴猴腮的脸孔在晃来晃去,那些贵夫人最最势利,肯定会抓周这事情说个不停的。一想到这里,许大夫人顿时觉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夫人……”婆子很担心:“要不要去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不用了。”许大夫人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掌心,明日新妇敬茶,自己可得好好问清楚她的来路,万一是上不得台面的,还得用尽全力去教她这规矩礼仪才是。
春宵苦短,好像才一合了眼睛,外边的天色就渐渐的亮了起来。
许慕辰翻了个身,摸了摸自己的腰,怎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昨晚实在激战甚烈,两人折腾来折腾去,知道丑时才停歇。睡得晚,醒得肯定不比往日早,故此今日没能练剑,许慕辰低低的呼了一口气,腰酸背痛,似乎骨头要散架。
全怪空空道人给的那个十全大补丸太厉害,或许蓉儿也吃了吧,两个人体力倍加的足。本来蓉儿说好只练三种的,没想到你来我往的,竟然把那画册里的十八种姿势全部演练了一次。
许慕辰眼睛一瞟,见着柳蓉抱着那画册睡得正香,嘴角浮现出笑容,自己的娘子有时精明有时糊涂,还口口声声说这肯定是一本武林秘籍,故意用这羞人的图画掩盖了它的本质。她要认真研修一番,看能不能看出些什么名堂来。
看来看去的结果,就是两人一起操练来验证这双修大法的妙处了。
秘笈果然是秘笈,练习的时候两人都飘飘然,浑然忘我,只知道互相配合得到最妙的滋味。许慕辰觉得,他以前二十年全白活了,从昨晚起,他才悟出了这人间的美妙。
他伸出手去,抓住画册的一角轻轻一拉,那本册子就从柳蓉的手里掉了出来,还没等他去捡,柳蓉已经睁开了眼睛:“怎么?你想早起偷偷练习武功?”
许慕辰笑道:“娘子,没你的配合,为夫想练也不行啊。”
柳蓉脸色微微一红,见许慕辰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胸前凝脂般的肌肤,赶紧拉了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胸口,朝许慕辰大吼了一声:“看什么看?没事不知道看自己的?”
“娘子,我以前每天都看自己的,成亲以后当然每天都要看娘子的!”许慕辰笑嘻嘻的扑了过去:“我的有什么好看的?当然看娘子的才更有意思!”
“你你你……”柳蓉瞠目结舌,成亲前怎么看许慕辰也是个清纯少年,怎么一页之间就变了个样?这让她几乎怀疑其自己那时候对许慕辰充满的各种同情心,说不定全是他装出来骗取自己那点愧疚的!
“蓉儿。”许慕辰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温热的气息扑到了她的脸上:“咱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闺房之乐总要有些!”他一双濡黑的眸子盯住了柳蓉,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怎么了?”
“我越看我的蓉儿就越觉得你好美。”许慕辰的嘴唇慢慢的贴了过来,一点点的侵袭着她娇柔的花瓣,如清晨的露水,滴入了花蕊深处。
“大公子,大少夫人!”外边有人砰砰砰的拍门:“辰时了呢,要去前堂敬茶。”
床上那两个快要凑到一处的人“哎呀”一声惊跳了起来,柳蓉嗔怨的看了许慕辰一眼:“瞧你,瞧你!都快耽搁了大事!”
成亲第一日,总要做出一副懂规矩的样子来,要像师父说的,把全镇国将军府的人都得罪了,也不是那么好,好歹也要让许慕辰面子上过得去。
柳蓉匆匆穿上衣裳,许慕辰开门,丫鬟们捧着洗脸漱口的器具进来,见着柳蓉,不由得都惊诧了一下,这不是先头那个大少夫人嘛?怎么……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惊住了。
苏国公府那位大小姐什么时候又变成了玉簪县主的?
“大少夫人,奴婢们伺候您净面。”
柳蓉伸出两只手去,随便那群丫鬟摆布,她心里头明白得很,大家看见她的脸,肯定都会联想到苏锦珍,让她们去猜吧,自己就是不说话。
梳洗打扮好,许慕辰与柳蓉一道去了前堂。
这脚刚刚才踏进去,一屋子的人眼睛都瞪得溜圆,反应跟那些丫鬟一样。
什么玉簪县主?不就是苏国公府的小姐?
许大夫人更是莫名其妙,既然是苏大小姐,怎么会在义堂出嫁?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想起来,苏大小姐已经被太后娘娘赐婚给了一位姓王的公子呢,肯定不是她了,只不过世上为何有这般相像的两个人?
许慕辰带着柳蓉拜见各位长辈,许老太爷与许老夫人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喝了柳蓉敬的孙媳妇茶,痛痛快快将准备好的见面礼放在身后丫鬟们端着的盘子里头。
轮到敬公公婆婆茶的时候,许大夫人已经回过神来了,她望了柳蓉一眼,神情严肃——这是一个极好的教育机会,既能让媳妇懂些规矩,又能树婆婆的威风。
先前那位苏大小姐嫁过来,许大夫人觉得她出身名门,这些事情自然不用自己多交代,可这位却是从义堂出阁的,许大夫人一看柳蓉,就觉得她额头上贴了两个大字:穷、酸。
这寒门里头出来的,自然是不懂规矩的,只能自己花大力气来□□她了。许大夫人望着跪在蒲团上的柳蓉,心中暗道,好在这媳妇看起来是个温顺的,端端正正的跪在那里,低眉顺眼,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清了清嗓子,许大夫人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女四书。
许慕辰听了两耳朵,眉毛拧到了一处,母亲这是在做什么呢?难道准备开堂讲学不成?柳蓉端着茶跪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权当自己在练习打坐。气沉丹田,游走周天,运气入脾肺,终得大成。
许大夫人故意拖着声音慢慢的说了下去,大堂里的人都有些奇怪,面面相觑,许大老爷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夫人要教媳妇如何行事,只管等着敬茶完毕单独喊到一旁去教训便是,现儿这么让她跪着听教训,不是故意落媳妇的脸?
也不知道媳妇什么地方得罪了她,许大老爷不满的看了许大夫人一眼,伸手推了推她,许大夫人就跟没看见似的,继续絮絮叨叨的说话。
“母亲,那茶……”许家三房的一个小少爷,忽然惊呼出声。
柳蓉手中的茶盏,忽然热气腾腾,白色的烟雾直扑扑的冲向许大夫人的面门。
她跪着觉得无聊,也知道许大夫人是在故意整治自己,索性用内力催热那盏已经凉下来的茶,许大夫人说得越久,那盏茶就越热,最后竟至于烧开的沸水,汩汩有声。
大堂里的人都紧紧的盯住了那盏茶,只觉怪异,却不知道原由。
许慕辰心知肚明,柳蓉肯定是在变着法子抗议许大夫人,他有些苦恼,不母亲今日究竟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故意刁难柳蓉。他站起身来,将柳蓉手中的茶盏端起,送到了许大夫人面前:“母亲,你说这么多应该口渴了,赶紧喝口媳妇茶罢。”
“辰儿,你……”许大夫人气结,自己正在教媳妇如何伺候好夫君,这可是给儿子在挣权益呢,怎么就这样被他堵住了?
这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许大夫人悲伤的看了儿子一眼,许慕辰压根儿没理她,一把将柳蓉拉起:“蓉儿,跪得累了不?先歇歇。”
娶了媳妇忘了娘啊!许大夫人心如死灰,没精打采的喝了一口茶。
“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伴着茶盏落地的声音。
好不容易将大堂上坐着的人都敬了一轮茶,柳蓉这才被领着坐到了椅子上头。她接过许慕辰的帕子擦了擦汗,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人,许三夫人,冲她笑了笑。
这些人其实上次敬茶的时候就见过了,可是为了这次的见面礼,柳蓉决定装出是第一次跟她们见面,笑得恰到好处,亲近里头带着淡淡的疏离。
许三夫人一愣,但是马上回过神来,冲着柳蓉甜腻腻的笑了笑:“侄媳妇,听说你家不住在京城?”
许大夫人心中一紧,糟糕,莫非许慕辰去义堂迎亲的事情就被透露了出去?
“是啊。”柳蓉很诚实的点了点头:“我家住在终南山。”
“原来是隐居的世家。”许三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理解的笑容:“我们一直在想,怎么先前就没听过玉簪县主这个名字,难怪是外地人,唉,也怪可怜的,背井离乡的嫁到京城来,娘家人一个也没在身边……”
“三婶娘,我爹娘很快就要搬到京城来了。”柳蓉毫不客气的打断了许三夫人的话,她又不是不知道,许三夫人是个口蜜腹剑的人,那时候绫罗出去打探镇国将军府的闲话,搜了一大箩筐回来说给她听,许三夫人可没几个说她的好话。
许三夫人小心翼翼的看了柳蓉一眼,脸上有尴尬的笑:“世家就是世家,到京城买房子就是一句话。”
“我爹娘准备住到义堂。”柳蓉一本正经:“那里有不少可怜的老人和孩子,他们帮忙照顾着,也是一桩善举。”
许大夫人几乎要吐血,自己还想极力捂着这事情,没想到媳妇就直接说了出来,真是没脑子!她的手抖了抖:“媳妇,你跟辰儿出去走走罢,先去熟悉下镇国将军府的各个院子,以后就不会走错了。”
柳蓉正盼着这句话呢,赶紧站起身来,朝许大夫人行了一礼:“多谢婆婆指点。”
许慕辰松了口气,蓉儿就是大度,自己母亲有意刁难她,她却一点也没有生意见,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他站起身来,挽住了柳蓉的胳膊:“蓉儿,我带你去走走。”
两人刚刚走到门口,就听着后边许三夫人阴阳怪气:“难怪听说昨日是在义堂迎的亲,我还以为是有人误传,没想到却是真话。”
柳蓉抬头看了许慕辰一眼,笑而不语。
许慕辰一掀门帘:“走走走,咱们两人过日子,跟她们有啥关系,我爱去哪里迎亲就去哪里迎亲,又不是她们娶媳妇。”
门帘不住的荡来荡去,将外边一线阳光送进来又挡了回去,许大夫人目瞪口呆的望着那门帘,脑海里还是儿子媳妇携手离开的场景,有些酸溜溜的,这时就听着许三夫人用讥笑的口吻道:“这次慕辰成亲,一共花了多少银子呢?我看着昨日抬进府的嫁妆颇多,不是拿了咱们府里送过去的聘礼银子买了些被子鞋袜来充数吧?”
许三夫人说得十分尖刻,许大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这时许老夫人很严肃的开了口:“既然是给孙媳妇的聘礼,你管她买了些什么?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是跟那些小丫头子一样喜欢嚼舌头,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听着婆婆训斥三弟妹,许大夫人这才心里舒畅了些,等着大堂里的人散了,许老夫人“呼”的一声站了起来:“老大媳妇,咱们去辰儿院子里瞧瞧,看看孙媳妇都带了些什么嫁妆来咱们府里了。”
原来婆婆也在琢磨着这事情哪,许大夫人应了一句,感觉扶着许老夫人往许慕辰院子里走了去。
玉簪县主没带陪嫁丫头,没带管事妈妈,嫁妆倒是有不少,可都锁到了最后边那一排屋子里,上边挂着锁,钥匙她自己拿着了。
许老夫人与许大夫人透过那茜纱窗户往里边看了看,隐隐约约的只能看见一个箱子叠着一个箱子,根本看不出来都是些什么嫁妆。
“除非让辰儿媳妇将嫁妆单子交出来。”许大夫人咬了咬嘴唇:“只不过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你也知道不大妥当?”许老夫人白了她一眼:“人都已经娶进府了,你现在还到这里抱怨又有什么用处?算了,别想太多,以后好好教着便是,她身上虽带了些穷酸气,可毕竟年纪轻,好改,只是让她别太跟娘家接触,免得好不容易才有些起色,回一趟娘家便又故态萌发了。”
“是。”许大夫人低头应声,只是心里犹自有些不忿,很想知道那些聘礼被亲家家里吞了多少。许三夫人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世间卖女儿的多得是,鬼知道那玉簪县主父母究竟打发了些什么!且不说就连陪嫁丫头都没打发,但凡给了些好东西出阁的,一到夫家,早就喜滋滋的将嫁妆单子呈给婆婆过目了,她这样藏着掖着还不是心中有鬼?
“蓉儿,可真是委屈了你。”许慕辰十分歉意,今日敬茶之事,全是他母亲挑起来的,他只觉心中羞愧,不知为何母亲会如此一反常态:“以前我母亲不是这样的。”
“我又不是没有跟她相处过,早已了解她。”柳蓉嘻嘻一笑:“你别往心里头去,我真没多想什么,毕竟她是你母亲,跟我师父一样都是值得我尊敬的人,她一时间有些想不通,我也不会计较。”
“好蓉儿。”许慕辰抓紧了柳蓉的手,心中甚是宽慰,这事要是摊到那些小肚鸡肠的贵女身上,还不知道又会起什么幺蛾子呢。
“我初来乍到,也该给各房送点礼物才是,好歹也要在你们镇国将军府住几十年呢,总得搞好关系。”柳蓉侧脸望向许慕辰:“你说,送什么才好?”
“怎么还说你们镇国将军府?”许慕辰完全没有抓到柳蓉的重点,只在琢磨着“你们”两个字:“蓉儿,你这意思,还没将自己当成镇国将军府的主人哪。”
柳蓉也忽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很歉意的朝许慕辰笑了笑:“这不是还没习惯么。”
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前边去了,园子里干活的丫头们都充满羡慕的望着两人的背影,聚在一处窃窃私语:“虽然大少夫人长了一张跟先前大少夫人一样的脸,可大公子却完全是两种态度啊。”
“可不是?”有人叹息:“故而说,长相一点都不重要,性格才是最要紧的。”
柳蓉跟许慕辰回到屋子里,两人忙忙碌碌的准备起礼品单子来,许慕辰将府中各房的人都一一列了出来,大致说了下喜好,柳蓉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想着该送啥才好。
丫鬟们送进来糕点茶水,许慕辰笑嘻嘻的拈起一块鹅油栗蓉火腿酥:“蓉儿,张嘴。”
柳蓉嫣然一笑,张嘴咬住。
端着茶盏的丫鬟手一抖,差点将一盏茶全给洒了。
大公子与大少夫人完全把她们当不存在,就这样公然打情骂俏的,不好吧?
还是讲茶盏放下,赶紧走罢,唉,大公子一成亲,自己连肖想的资格都没有了,两人恩恩爱爱的秀得欢,自己还能想什么——一旦成亲无肖想,从此许郎是路人!
许大夫人打发管事婆子给柳蓉送了两个丫鬟四个婆子过来:“大夫人说了,大少夫人总得该有自己的人好用,这几个就拨给大少夫人了。”
新来的丫鬟一个叫翠花,一个叫翠柳,都是许大夫人院子里头的二等丫头,此番来许慕辰院子,都是得了许大夫人授意的,要好好盯紧了大少夫人,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时时刻刻要提醒她,若有大事,便该来赶紧回禀她。
柳蓉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我有什么事情自然会喊你们。”
翠花进言:“大少夫人,你不能说吧,应该说罢才对,那个吧字,都是粗人才说的,高门大户里的小姐夫人,该斯文些。”
“还有,事情,也该说成事儿,这样方才能显得文雅。”翠柳慢条斯理,望着柳蓉的眼角里带着一丝略略的不屑,她这做丫鬟的都懂,这位所谓县主出身的大少夫人竟然会不懂么?
“滚。”柳蓉简简单单一个字,脸上没有别的异样表情。
“大少夫人,你该说退下。”翠花忠于职守,立刻矫正柳蓉的不文明用语,翠柳在一旁不住点头,上回那个大少夫人虽然不得大公子喜欢,可却真是大家闺秀,都没几句多话,哪里像这位大少夫人,粗野得跟个乡下人似的,看来大公子的口味真是奇特啊。
柳蓉站起身来,一只手拎住一个丫鬟的衣领,拖着两人到了门边,手下一用劲,就将两人从屋子里头扔了出去:“以后没我的话不准踏进屋子半步!”
三月的春光正好,园子里一片姹紫嫣红,许大夫人心事重重的站在繁花似锦之中,两条眉毛蹙到了一处,听着翠柳与翠花的哭诉,心情糟得不能再糟。
都说打狗要看主人面,自己好意给媳妇送了几个下人过去,还想提点她的言行举止,没想到却被她从屋子里扔了出来!这可不是在惩罚丫鬟,却是在扫自己这个做婆婆的面子,好像是在告诉自己,别想到她屋子里安插人手。
虽然自己也带了几分这样的意思,可许大夫人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她只是关心媳妇,想让媳妇成为一个出得厅堂进得卧房的贵夫人!
可是媳妇却一点不领情,直接将两个丫鬟给扔出来,没有比这个更闹心的事情了,许大夫人捂着胸口用力喘了口气:“你们两人好生服侍着大少夫人,有什么事儿赶紧来告诉我。”
“是。”翠花翠柳低眉顺眼的走了。
许大夫人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用力将衣裳领口扯开了一些,心里头呼呼的烧着一把火,越烧越高。自己的辰儿这般人才,可这婚姻之事上怎么就如此坎坷?娶的第一个媳妇贤惠端庄,可他就是不喜欢,娶了个喜欢的回来,竟然是乡野丫头还不知尊卑与规矩。
“大夫人。”小径那头走来了两个丫鬟,许大夫人赶紧拢了拢衣领,坐得端端正正,一副贤淑模样。
“大夫人,我们家大少夫人给您送礼来了。”
原来是儿子院子里头的两个丫鬟,两人笑嘻嘻的端着一个大盒子走了过来,行礼上前:“这是大少夫人送给您的。”
咦,这媳妇竟然会知道要送回礼?许大夫人有几分诧异,揭开盖子瞧了瞧,就见里边装了好几个小小的坛子,打开一罐,玉白色的一堆粉末,伸手挑了些放到鼻子下边闻了闻,没有什么气味。
“这是什么?”许大夫人有些不解。
“大少夫人说了,这都是上品东珠磨碎以后的珍珠粉,大夫人您每日清晨服用一次,便能使肌肤细嫩,容颜不老。”一个丫鬟笑嘻嘻的转述了柳蓉的话,眨巴眨巴了眼睛:“大夫人,你不妨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许大夫人矜持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们且下去罢。”
等着两个丫鬟一走,许大夫人倒出了一把珍珠粉末放在手心,仔细的瞧了又瞧:“东珠磨成粉子?她也太能扯了,东珠要多少钱一颗?就这样不知珍惜的磨掉了?”
身后的贴身妈妈笑道:“夫人,这东珠也有贵贱之分,若是那些小得跟米粒大的珠子,一两银子就能买一两呢,也不是什么值钱的货。”
许大夫人恍然大悟:“可不是这样?竟然拿了这次等的珍珠来磨粉,还要故意误导我是上好东珠,真是可恶。”
自此以后,许大夫人就不大待见柳蓉,总觉得这儿媳妇不好,左看右看都有些不对盘,干脆就将她凉到了一边,除了晨昏定省在许老夫人的主院见面偶尔说几句话,一点亲热劲儿都没有,更别说喊了柳蓉过去教她学着打理中馈。
柳蓉狠狠的在许慕辰面前夸奖许大夫人:“慕辰,你母亲真好。”
“怎么了?”许慕辰瞧着她笑意盈盈,就跟花朵一般,心里也是开心,用手勾起她的下巴,轻轻在她嘴唇上啄了下:“怎么这样高兴?”
“母亲现儿真是对我好,根本不喊我去她院子,也不要我做什么事儿,或许是我送给她的珍珠粉让她觉得满意,故此就抬手放过了我。”柳蓉兴致勃勃,实在是高兴,她每日要做的事情太多,实在没时间陪着许大夫人说些无聊的话。
许慕辰听了这些,倒有些紧张,母亲这态度,摆明就不是喜欢蓉儿的呢,为什么送了珍珠粉给她,她还是这样不高兴?仅仅因着蓉儿的出身吗?他看了一眼柳蓉,小声道:“蓉儿,若是苏国公府要将你认回去,你还愿意回去吗?”
柳蓉摇了摇头:“我都认了师父做娘了,以后师父就是我的母亲,我干嘛还要去苏国公府认亲?”
“唔……”许慕辰没有说话,看着柳蓉那眉眼弯弯的模样,暗自叹气,既然蓉儿不愿意去苏国公府认亲,那自己也不必勉强她,与母亲多说说就是了,只要自己肯不停的说蓉儿的好处,总有一日母亲也会喜欢上她。
许慕辰没有想到的是,他越是夸奖柳蓉,许大夫人心里头就越是不高兴,本来是在努力想要调解婆媳关系,却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却越发的糟糕。只是幸得许大夫人出身高门大户,自小受的教养便不是那种泼妇骂街式,只是温言软语里漏出几句不屑来,而柳蓉恰恰不是个心细的,哪有空去琢磨许大夫人这话里暗藏着什么含义,只是一味的冲许大夫人笑个不停,弄得许大夫人心中更是不爽。
“媳妇,你瞧瞧这几幅锦缎花色怎么样?”
“都很好看啊。”
“那就送给你父母去罢,他们在终南山住着,基本上见不到京城的时兴料子,你送了回去可以表孝心,又能让你父母亲穿上新衣裳在亲友前露露脸。”
“多谢母亲。”柳蓉眉开眼笑,胳肢窝里夹了几匹锦缎飞快的走了出去,锦缎价格贵,特别是这种花色的,许大夫人说了不便宜,赶紧拿出去放到许慕辰那两间小铺子里给卖了,得的银子送到义堂去养活那些老人孩子。
至于许大夫人话中暗地里讽刺她师父师爹,柳蓉一点也不在意,她说得没错,师父师爹常年住在终南山,本来就没见过什么时兴得锦缎料子,师父身上的衣裳,全是终南山下边那个小镇的成衣铺子买的。
见着柳蓉夹了那几匹锦缎健步如飞的走了,许大夫人连连叹气:“怎么能自己拿着走呢!唉,怎么着也该让下人们动手才是,都是在乡间做惯体力活了,现儿成了主子依旧不知道要使唤奴婢。”
许大夫人与柳蓉,就在这磕磕碰碰里头过了将近两个月,转眼就到了五月。
五月正是蔷薇盛开的季度,许大夫人来了雅兴,下了帖子请京城的达官贵人来参加镇国将军府的蔷薇花会,日子定在五月初八。
那日一早起来,就见着天色空濛,一层淡淡的烟霭漂浮着,日头在云层后边漏不出过来一般,地上全是模糊的花影。
柳蓉在后院练了一个多时辰功夫,吩咐翠花翠柳准备热汤,沐浴更衣以后,从净室里走出来,差点没有被通透的阳光耀花了眼睛。她伸手挡了挡,有些奇怪的望了一眼天空,她进去沐浴的时候还是阴沉沉的呢,这么一阵子就变了天?
翠花依旧改不了捧许大夫人的臭脚的毛病,喜滋滋道:“我们家大夫人选的日子都是极好的,没有一次天气不好。”
柳蓉点了点头:“佩服佩服,真是能掐会算。”
这丫鬟实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柳蓉看了她一眼,朝她笑了笑,提脚就往外边院子走。师父与师爹也该快到京城了,今日帮着许大夫人将这蔷薇花会办了以后就赶紧去义堂,好去陪陪师父与师爹。
天空一点点的放了晴,明媚的阳光从天空中投洒下来,地上跳跃着点点碎金。走在小路上,闻着那馥郁的芳香,有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许慕辰微笑着站在前院等她,见柳蓉如出水芙蓉一般亭亭玉立,头发上还有着湿漉漉的水珠u,走过来摸了一把:“好香。”
柳蓉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功夫磨蹭,我得快些将头发弄干,要不是就没法子按时赶到主院了,毕竟是你母亲今年第一次开游宴,总得显得勤快些。”
“蓉儿,你真是善解人意。”许慕辰拥着她往屋子里头去:“走,我给你去弄干头发。”
穷苦人家的姑娘头发洗了自然干,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有丫鬟伺候着擦干,柳蓉最近与许慕辰一道想出了个好主意——用内力将头发上的水逼出来,他们两人经常在沐浴以后将屋子门给关上,盘腿打坐,看谁的头发干得快。
许慕辰经常是个输家。
他头发已经削薄了不少,可却依旧比不过柳蓉,每次柳蓉的已经干透,而他的还是半干,柳蓉有时看不过眼,伸手抵住他的后背,将内力送过去,替着他催干:“下回我让师爹给你带些云棕果来,也好提提你的内力。”
许慕辰哈哈一笑:“师爹总是有好东西。”
其实,他最想要的是那珍贵的十全大补丸……
两人携手进了屋子里边捣鼓了一阵子,柳蓉的头发干了,许慕辰招呼丫鬟进来给她梳妆打扮,他看着丫鬟们围着柳蓉忙忙碌碌,心中有些发痒,拿起黛条来要给柳蓉画眉毛:“蓉儿,我给你画远山眉。”
丫鬟们在旁边瞧着心里羡艳得不行,大公子与大少夫人真是夫妻恩爱,这可是大少夫人命里注定有这般福气,如此体贴的夫君,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镇国将军府开的游宴,京城勋贵们自然是趋之若鹜,还没到中午,就陆陆续续的有达官贵人携妻带子的过来了,后院的花厅里,顷刻间便坐得满满登登的一片。
柳蓉穿了一件樱花红的衣裳站在许大夫人身边,两人笑微微的在门口招呼女眷,许老夫人则在花厅里坐镇,与那些上了年纪的夫人们说着闲话,丫鬟们端着茶盘来来回回的穿梭,一片热闹景象。
“苏老夫人,苏大夫人!”许大夫人笑着朝走来的几位夫人点头致意,柳蓉抬头打量,就见着苏国公府的女眷已经在婆子的引领下走了过来。
苏老夫人脚下一怔,苏大夫人也停住了脚,苏家其余两房的夫人小姐们都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望着柳蓉,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许、许大夫人!”苏大夫人压制住心中的惊疑,招呼了一声:“这就是您的儿媳妇玉簪县主?”
“是。”许大夫人嘴角浮现出笑容来,自己即便对这儿媳妇有千个不满意,可在外人面前却不能表露出来:“她跟贵府苏大小姐生得真像,我当时见了也觉得吃惊,还以为是苏大小姐又嫁了回来呢。”
“唉,珍儿是没福气做许大夫人的儿媳妇了。”苏大夫人叹息了一声,苏国公府原来是怎么都不同意苏锦珍嫁给王公子的,可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给赐了婚,也只能着手办起这事情来。好在那王公子颇争气,考上了第二十八名进士,苏国公府暗地里给他去运作了下,先安排在六部里挂了个闲职,就等着外放有合适的富庶郡县,打发出去做两年知县知州什么的,有了政绩也就好提拔了。
苏大夫人心疼女儿,怕她来镇国将军府故地重游会心里难受,叮嘱她好生呆在府中:“下个月你就要出阁,今日的蔷薇花会便不用去了。”
苏锦珍知道母亲的意思,也没说多话,她本来就对这些游宴不敢兴趣,更何况是与她曾经有那么一点关系的镇国将军府。虽说她自己没真正去那里生活过,可在世人的眼里,她曾嫁入过镇国将军府,被人扫地出门的,到时候在自己背后议论纷纷,听着也是扎心窝子痛。
苏大夫人将女儿安顿好,跟着苏老夫人来了镇国将军府,没想到却见着看许家大少夫人跟自己女儿长得一模一样,心里头不免吃惊,这天下怎么会有长得这般相像之人?她抖抖索索的看了柳蓉一眼,充满了疑问。
她生苏锦珍那一晚上,痛得死去活来,一觉睡了过去,醒来以后见着小小婴儿在身边,不胜欢喜,直到某一个晚上,贴身妈妈悄悄告诉了她,其实她一次生了两个,另外那一个刚刚生下来就死了,老夫人说不吉利,让人抱着去埋了。
苏大夫人当时就傻了,本来想去问苏老夫人这件事,可是想着再去问也没用了,反正那个女儿已经死了,夭折的孩子是不能进祖坟的,否则会给家族带来恶运。她能做的就是在每次家中祭祀的时候,默默的给自己的孩子上一炷香,希望她早点去极乐世界,或者是重新入轮回道,托生一个富贵人家。
过了十八年,这事情也慢慢的淡了,可万万没有想到,眼前忽然又出现了一个跟苏锦珍长得一模一样得人!
一颗心砰砰乱跳,苏大夫人望着柳蓉,眼中忽然有泪,只觉得心在抽着疼,她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位许家的大少夫人,就是她那个夭折的孩子!
苏老夫人也站得笔直,眼神里全是惊讶,柳蓉朝她们行了一礼,浅浅一笑:“苏老夫人,苏大夫人,莫非我今日有什么地方打扮得不对不成?”
“哦哦哦,没有,没有。”苏老夫人摆了摆手,扯着嘴笑了笑:“只是有些惊奇,大少夫人竟跟我那孙女生得颇为相像。”
“这天下相像的人多了去,何必如此惊奇。”柳蓉挑了挑眉,那两道被许慕辰糟蹋了一番的眉毛立即拱了起来,黑乎乎的趴在她光洁的额头,像一条千足蜈蚣,苏老夫人瞧着,这模样又与苏锦珍似乎有些不相像了。
只是苏大夫人却还是依旧疑惑,她走上前一步,颤着声音问道:“大少夫人,宝乡何处?敢问令尊名讳?”
柳蓉笑了笑:“我自小就在终南山里住着,我爹娘……”
这话还没说完,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几个婆子哀嚎着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跑到嘴后边的那个,几乎是手脚并用的在爬行。
“放肆!”许大夫人发怒:“成何体统!”
“大、大、大夫人!”跑得最快的那个婆子扑了过来,抓住了许大夫人身后那个婆子的手,全身都在发抖:“有两个人,自称是大……”她的眼睛瞅了瞅柳蓉,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自称是大少夫人的爹娘,要进府来拜会老夫人。”
“什么?”许大夫人听了也有些惊奇,儿子成亲,自己还没见过亲家哩,这可真是赶得巧,只不过这场合……许大夫人有些犹豫,不知道让他们进来好还是不让他们进来好,万一乡下人不会说话,丢了镇国将军府的脸面怎么办?
“呜呜……”一阵尖锐的呼啸声响起,那几个来报信的婆子唬得全身发抖:“谁、谁、谁把他们放进来了?”
许大夫人莫名其妙:“这两人既是亲戚,为何不能进来?”
“大、大、大夫人……”来报信的婆子的手指都在发抖:“除了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还、还、还有……”话音未落,她便眼睛一翻,晕倒了过去。
园子里响起了一片哭爹叫娘声,丫鬟婆子们纷纷朝花厅里奔了过来,完全顾不上门口站着的是优雅的贵夫人与贵女,比兔子还跑得快。许大夫人站在花厅门口,看着朝自己慢慢走来的两个人,全身冰冷一片,她也想拔足逃跑,可腿就像盯在地上一般,怎么也动不了。
来了两个人。
重点的不是这两个人,而是两个人身边走着的三团黑影。
一头灰熊,两只狼。
灰熊摇摇摆摆的走着,屁股扭得十分厉害,两只狼倒是蹦蹦跳跳的,活泼异常,还不时仰着脖子望天长啸几声。
柳蓉开心德尔迎上前去:“娘、爹,你们来了?”
玉罗刹与空空道人都是一脸的笑:“我们今日一早就到了京城,你爹说先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我们就找来这里了,没想到正赶上你们府里办蔷薇花会,真是巧了。”
“娘,爹,我来给你们引见一下。”柳蓉挽着玉罗刹的手就往许大夫人面前凑,一只熊两只狼也扭着身子跟上,半步不落。
“母亲,这就是……”柳蓉的话还没说完,许大夫人忽然身子一歪,幸得柳蓉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母亲,你别害怕,这是我娘养着好玩的东西,它们不会咬人的。”
许大夫人声音微弱:“真、真、真不会咬人?”
玉罗刹有些气愤:“我都训练了这么久,它们怎么可能还会乱咬人?”
她驯服野兽的手段可是一等一的好,这位贵夫人竟然敢怀疑她的功夫?玉罗刹摸了摸大灰的脑袋:“大灰,你跟那位夫人说个恭喜发财。”
大灰挪着肥肥的身子走上前去,慢慢直立了起来,伸出两只前爪,还没合拢,许大夫人已经昏厥了过去。
玉罗刹走到许大夫人面前,伸手一掐许大夫人的人中,将她折腾了醒来:“哎,你可不能晕倒啊!”
许大夫人气若游丝:“你、你、你要作甚?”
“我要大灰、阿大和阿二过来跟你亲近亲近!”玉罗刹哈哈一笑,用力抵住许大夫人的背,将她板直了身子:“你好好看着。”
“我……”许大夫人有气无力,自己曾经设想过千万遍,媳妇的父母是什么样子,土财主、农夫、木匠、泥瓦工……她想到过各种面孔各种身份,可却没有一个能对得上。
“阿大,阿二,快过来!”玉罗刹朝两匹狼招了招手,两匹狼摇着尾巴飞快的跑了过来,一匹“跐溜”一声攀上了许大夫人的肩膀,一匹将脑袋靠在了许大夫人新添置的香云纱长裙上头,很满意的蹭了蹭。
“嗷……”许大夫人一声惨叫,顿时晕死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玉罗刹十分奇怪:“我们家阿大阿二分明是很乖的!”
空空道人点头:“是啊,这么乖!”
两匹狼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脑袋在许大夫人身上磨蹭来磨蹭去。
玉罗刹决定,非要跟亲家解释清楚才行。她略微运气,又一次将许大夫人弄醒。
许大夫人真不想醒过来,她很想就这样晕着,一直到两个可怕的亲家离开镇国将军府再醒过来,可是没法子,她根本无法抗拒醒来的节奏!
玉罗刹使出了分筋错骨手,虽然只用了一成功力,可许大夫人也觉得自己好像骨头都要断掉了一样,丝毫没有抵御的能力。她只能愁眉苦脸的睁开眼睛:“亲家,什么事啊?”
求放过……以后我贴心贴意的对你们的女儿好还不成吗?
玉罗刹笑嘻嘻的说:“没事,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的阿大阿二。”
大灰在一旁很不满意的闷吼了一声,玉罗刹伸手拍了拍的脑袋,将大灰揽了过来:“这家伙不高兴了哪,你快说声大灰乖乖!”
“大灰……乖……乖……”迫于大灰那巨大的体魄,许大夫人只能认栽。
在众人都臣服在一头熊与两匹狼的淫威之下时,有一个却勇敢的冲了出来。
她一把拉住了玉罗刹:“这位夫人,请你告诉我,你的女儿是不是你亲生的?”
玉罗刹瞄了一眼苏大夫人,即刻就明白了,这女人的面目轮廓,与蓉儿有几分相似,该就是那位苏国公府的大夫人,她有些心虚,站到那里不说话,眼睛朝柳蓉身上看了过去。
空空道人跳了过来,双手叉腰:“什么意思?蓉儿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你这妇人是嫉妒我们有这样灵秀无双、兰质蕙心、世间少有、人间难得几时见的女儿?”
玉罗刹顿时也醒悟了过来,一把将柳蓉拉到了身边:“哪里来的疯妇人,竟然想要觊觎我的蓉儿,真是无耻!”
苏大夫人素来只与贵夫人们打交道,哪里会想得到空空道人与玉罗刹这般横蛮犀利,不由得呆了呆:“两位,我只是有些疑问。”
苏老夫人急急忙忙的将苏大夫人拉扯到一旁:“走走走,他们都说了是亲生的,你还问什么?”那一只大灰熊两匹狼都虎视眈眈的在看着媳妇儿吶,要是再多问了几句,那对乡下人发起横来,放了畜生来咬人,事情就糟了。
苏大夫人怔怔的望了柳蓉一眼,这才恋恋不舍的跟着苏老夫人进了花厅。
门口站着两个婆子,正一脸惊恐朝外头看,见着苏老夫人走进来,抖抖索索问道:“老、老夫人,那熊和狼不咬人么?”
“好像现儿还没想咬。”苏老夫人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已经很快镇定下来,朝许老夫人笑了笑:“贵府的亲家有些意思,竟然将熊与狼养着玩。”
许老夫人无奈的笑了笑:“我这孙媳妇能被封为县主,肯定也要有些本领才是。”
花厅里面,夫人小姐们谁也不敢往外边去,都在嚷着让婆子关门:“万一那野兽进来怎么办?伤了人该怎么办?快些将门关上罢。”
“我们大夫人还在外边呢……”
“有大少夫人护着她,没事儿的,关门关门罢。”
……
门外许大夫人心里直打颤,硬着头皮拼命的夸奖着玉罗刹的宠物:“好可爱的熊,哪里找来的这样听话!”听两匹狼似乎恶狠狠的盯着她,赶紧又赞了它们一句:“这狼都跟狗差不多了,如此乖巧。”
狼就是狼,哪里是狗能比得上的!这妇人眼神太不济,竟然将自己看成是狗!两匹狼十分不满,养着脖子长啸了起来:“呜呜呜呜……”
许大夫人的一双腿都软了三分,柳蓉拼命搀扶住了她:“母亲,没事没事,这是阿大阿二想和你亲热哩。”
“我……我……”许大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园子门口一阵脚步声,许慕辰与一群男人从垂花门那边钻了过来。
灰熊黑狼进了院子,下人们惊恐万分,自然只能赶紧去告诉许老太爷,好歹镇国将军府里都是有武功的人,拳脚功夫再不济,舞枪弄棒的力气还是有。众人听说有野兽出没,赶紧带着刀枪跑到了后院,一见到真有熊又有狼,心中着急,飞快的奔了过来。
“爹,娘!”许慕辰跑近了几步,这才发现原来是玉罗刹与空空道人,赶紧让身后的人停住:“不要紧,这是我的岳父岳母大人过府作客的来了。”
许老太爷一怔,旋即爽朗的笑了起来:“辰儿,不错,不错,看起来你的岳父岳母身手不凡啊!”
玉罗刹听着许慕辰喊她娘,心里也是乐滋滋的,带着大灰走了过去:“还认识老朋友吗?”
大灰竖起身子来,朝许慕辰作了个揖,神态憨憨的,十分可爱。
跟在许慕辰身后的人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并不是野兽,却是家养的。众人笑着看了看玉罗刹与空空道人,一个劲违心的恭维起来:“许大公子的岳父岳母一看便知是世外高人,瞧这穿着打扮,瞧这能驾驭野兽,世间能有几人能做得到!”
众人交口称赞,而人群中却有一人不言不语,死命的盯住了玉罗刹,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好像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似的。
最终,大灰与阿大阿二用铁链拴了起来,玉罗刹抓着大灰,空空道人管着阿大阿二,夫人小姐们这才敢在男人们的保护下走出花厅,到内院里四处行走。
苏大夫人将身子靠着苏大老爷,低声道:“夫君,你看那个许家的大少夫人,跟咱们珍儿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
苏大老爷全副精力并没有在柳蓉身上,被苏大夫人这么一提醒,“啊”了一声,这才正眼去看柳蓉。一模一样的脸孔,只是眉目间的那份神色却是迥异,他站在那里,脚下犹如生了根一般,动都不能动。
是她将他的女儿抱走了吗?苏大老爷皱起了眉头,是她想故意报复自己?
“唉……她坚持说许家大少夫人是她亲生,母亲也说那次……”苏大夫人低下头去,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那孩子确实已经是刚生下来就没了气息,是她身边得力得妈妈去埋了的,不会有差错。”
“唔……”苏大老爷淡淡的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春光明媚,微风吹得湖心亭边得金丝柳枝条不住飞舞,将那春日的金光从叶片抛洒到了湖面上,惊起万点粼粼波光。亭子里头坐着几个人,旁边还站了一排丫鬟婆子伺候着,连大气也不敢出,因着在丫鬟们闪闪发亮的首饰间,还有毛茸茸的几个脑袋不住的摇来晃去,她们个个战战兢兢,生怕那野兽忽然发横,朝自己的脖子“咔嚓”一口,那自己小命就玩完了。
这是两府亲家第一次正式会面。
许大老爷许大夫人坐在左边,玉罗刹与空空道人居右,下首还有许慕辰与柳蓉相陪。
玉罗刹笑着将背上背着的一个包袱取了下来:“亲家,早就想来看看你了,只不过一直忙着搬家,到今日才得空。蓉儿跟我说你挺喜欢吃那珍珠粉,这次我特地替你弄了些上好的东珠过来,时间紧,没能去磨碎再拿过来,亲家你让下人拿去研成粉罢。”
她将包袱皮一揭开,里边就露出了各色珍珠来,颗颗有拇指大小,看得许大夫人惊讶得张开了嘴巴。这白色珍珠最是常见,可要颗颗这般饱满却是难得,更别提里边还有粉色与黑色的珍珠,这、这、这……竟然要她拿了去研成粉末吃了?
那可真是在吃银子,一杯就得上千两!
许大夫人哆哆嗦嗦让下人将那包袱收了下来:“亲家,怎么敢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她忽然想到了柳蓉送给她的那盒珍珠粉,被她当成下脚料转手赏给了一个下人,许大夫人心中热辣辣的,又悔恨又羞愧。
空空道人送了许大老爷一把宝刀,许大老爷接到礼物,笑得合不拢嘴:“亲家真是知道我的喜好,这怎么敢当,这般宝物,不知几何!”
“只要两位好好对我们家蓉儿,这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玉罗刹将宝刀从刀鞘里抽了出来,寒光一道,从凉亭顶上划了过去:“这刀不仅削铁如泥,还能吹发断毛!”她一伸手,便将许大夫人发髻里钻出的一根发丝扯了下来。
“哎呀!”许大夫人没想到玉罗刹忽然会动手,本来有些生气,可又害怕身后几只畜生,只能默默忍住了。
玉罗刹将那根头发放到了宝刀的刀刃上,头发竟然真的迎刃而断!
许大老爷击掌称赞:“好刀,好刀!”
完全没顾上身边许大夫人哀怨的目光,满腔心思都在他刚刚得到的宝贝上。接过宝刀,眉开眼笑:“亲家只管放心,我们绝不会让你们家闺女受半点委屈,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们有争执,都是我家慕辰的不对!”
“呵呵,那是当然,我们家蓉儿才不是不讲理的呢。”玉罗刹点头赞同:“要是有什么争吵,肯定是你家儿子不对啦!”
许大夫人只觉愤怒,她的辰儿知书达理,哪里会做错事?要是吵架,自然是媳妇不对在先!只是她还没机会开口表露自己的态度,许慕辰已经抢先出声:“我这一辈子肯定不会与蓉儿吵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拉着柳蓉的手,许慕辰笑得谄媚:“蓉儿,一切都听你的!”
柳蓉高高的抬起了下巴:“我才不会做错事呢,你听我的准没错,是不是?”
“是,是,是。”许慕辰应得飞快,看得许大夫人脑门子一阵抽风,天哪,谁来救救她的儿子,这男子汉大丈夫,竟然受制于妇人,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刚刚因着那一包珍珠而稍稍升起的好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辰儿!”许大夫人沉着脸喊了一声。
许慕辰赶紧转脸:“母亲,有什么吩咐?可是茶水冷了?赶紧换热茶过来,都这么呆站着作甚?都不会机灵点儿?”
许大夫人气得话都说不出口,她眼睁睁的望着坐在下首的儿子媳妇,忽然有些心酸,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竟然对另外一个女人言听计从!
辰儿的男儿气息都去哪里了?夫为妻纲呢?怎么到了自己儿子这里,反而变成妇唱夫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