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湮灭
圆融塔中, 谢红尘拼尽修为，与师问鱼抗争。
整个人困于塔中，而此时圆融塔, 已经不再是初入之时宝相庄严。
那些折磨得只剩痛苦与仇恨人, 困法阵与符箓之中，铸成了这件震惊仙门“神器”。
师问鱼穿梭于塔壁之间，找准时机, 猛然缠卷，想要趁机击杀谢红尘。谢红尘心剑手, 回身一剑。剑光斩落, 师问鱼只能避退！
谢红尘很快就发现，战力早已大大折损。
——如今躯壳，实是太过孱弱了。
凡间可以承受灵魔鬼书功体躯壳，本就不多。
否则谢灵璧何以六百岁便肉身崩溃？
谢红尘借助血脉之势, 想要趁机杀死师问鱼。
师问鱼只得小心躲藏。
而外界，早已下大『乱』。
何惜金等人虽然破去了圆融塔护塔结界, 但整座圆融塔骤变！
黑『色』怨气冲而起，它剥去神器古拙，『露』了魔器本象！
而其人这怨气而阻, 待要进入其中, 便立刻消失，不所踪。
何惜金等人不吉凶，只能围住圆融塔。而此时, 张疏酒突然指了指远处, 道：“你们看！”
众人抬头，只见不远处，一株松树缓缓融化。它像燃烧蜡烛, 粒粒化珠，最后轰然倒塌。武子丑急急上前查看，低身捧起苍松遗烬，发现那竟是一捧黄沙！
整个界，缓慢地融化！
“怎么回？”仇彩令、康雪桐等等长老皆是一脸茫然。
众人纷纷上前查看，只见积雪之下，枯草一会儿化沙，一会儿又一股奇异力量缓缓修复。但是修复力量逐渐微弱。
仇彩令凝神深思，许久道：“是道。圆融塔这样邪物，不积攒了多少力量。师问鱼想利用它摧毁道，建立新秩序！”
话令众人悚然，就算同是修仙问道人物，谁又敢做此想？
要有如何野心，才能生起毁灭道、取而代之妄念？
张疏酒注视着渐渐碎散黄沙，道：“道修复越来越缓慢，我们不以坐以待毙。”
众人重新来到圆融塔前，注视这座邪塔。
仇彩令肃然道：“我宗宗主谢红尘正塔内降魔，我等须齐心相助！”
何惜金翻了个白眼，补充道：“第、第……”
张疏酒随即补充：“还有第一秋与黄壤！”
这些玉壶仙宗老东西，见利睁眼，遇险缩头！
几个人心中喃喃骂娘。
而此时，黄壤一步一步，走风沙漫漫街头。
黄沙中埋葬白骨，早没了身份与姓名。她一步一步，走上京街头。
偶尔吱嘎一声响，酒招掉下来，摔成了一地黄沙。
黄壤终于明白，这些风沙从何而来。
整个界正沙化。
那些枯草、野树，较为脆弱物件，早已经腐蚀。这个界像是空无一人。
黄壤走得久了，不由开始奔跑。
她来到内城城门之下，这里遍地骸骨。
这些骸骨尚未完全沙化，黄壤一具一具翻找。
“第一秋——”她呼喊着这个人，然满地枯骨，又无衣物，她根本无从辨认。
“姨母——姨父——”她一个一个，呼喊着这些熟悉人。
应惟风声。
这就是……不久之后人间吗？
黄壤坐满地枯骨之间，黄沙灌了她一脸。
这整个地，似乎只剩了她一人。
而第一秋，仍然困成元五年。
这是最暗无日年月。整个界，没有黄壤，失了第三梦中一切。反而坠入恶梦深渊。
体力虚弱，不仅毫无战力，便连想要走这里都做不到。只能依靠着床榻，盯着墙上九曲灵瞳。
九曲灵瞳之中，黄壤跳一支舞。
她舞其实跳得不，而第一秋偏偏见过宫中太多舞姬。
黄壤一丛兰花之间，一遍又一遍练习同一支舞。因为没有乐师，这显得十分尴尬。偏偏她一不留神，还扭了脚。
第一秋似乎重新陷入那段绝望无依时日。盯着墙上女子，看着她舞姿渐渐柔软空灵。
及至后来，竟然也有了八分妩媚与风。
第一秋并不道，黄壤这支舞是否有跳给谢红尘看。
谢红尘或许见过她最完模样。
但远隔千里，却遥遥目睹了这个人狼狈与倔强。
圆融塔里，谢红尘岂不危机临近、时间紧迫？
可师问鱼对十分忌惮，同玉壶仙宗那帮老家伙一样，等闲并不愿拼命。而谢红尘血却是有穷尽。
——只要失血过多，圆融塔自会重回自己手中，到那时，还愁没有杀时机？
师问鱼显然并不着急。
谢红尘游走一片黑『色』雾气之中，圆融塔符文飞转，一些场景如时间重叠，似真似幻。
经过黑雾，而眼前却是多少年前祈『露』台。
只见白墙黑瓦，中间有一扇半月形拱门。
谢红尘举步入内，只见小院之中，一亭一池。三角小亭之中，石桌石凳，亭边梅树伫立。池中游鱼几条，往来嬉戏。
那一瞬间，回忆是挡不住狂沙，铺盖地而来。
谢红尘走进去，室内小桌上，正坐着黄壤。
那一夜她，身披着轻纱。谢红尘甚至分不清，那是多少年前。
自与成亲之后，黄壤一直悉心保养着身体，她并没有多少改变。
“阿壤？”谢红尘再开口，发现自己语声中竟有几分更咽。
是那个『迷』路多年，终于归家旅人。可是小桌前黄壤，似乎根本没有见声音。
她双手托腮，注视窗外。像是等得不耐烦了，她拢了拢身上轻纱，喃喃道：“今晚又不来吗？”
她似无所觉般穿过了谢红尘，走到半月形拱门前张望。
“阿壤？”谢红尘再次呼唤她。
她回过身，那一刹那，谢红尘心中狂喜，甚至以为，黄壤看见了自己。可是，黄壤只是叹了一口气，她『揉』了『揉』脸，对自己笑道：“黄壤呀黄壤，夫君不过是忙了些。你可要做个贤『妇』啊，不可愁眉苦脸。”
说完，她走到小桌前，铺开一卷经书，看来是想抄经。
但她握住笔，不过抄了几个字，便扔到了一边。
“道我是个多么不静心人呐。”她一边感叹，一边来到小亭，坐石凳上，安静等待。
谢红尘突然明白，她是看不见自己。
身圆融塔之内，这只是圆融塔为了破坏道，顺应它逻辑而复刻一些画。
眼前黄壤，永远等待于那个夏季。
不到呼唤。
谢红尘强迫自己离开，并不是个会沉沦于回忆人。
黄壤还梦外，自己尚可追寻。何必留恋过往？
强迫自己冰冷无，可为什么离开之时，还是忍不住回望？
百年祈『露』台，从来没有想过，当自己不来时候，黄壤做什么？
印象中她，也总是很充实。
她会结交宗门众人，每每做些绣品、糕点，讨巧卖乖，拢络人心。
她会申领米、『药』，施粥放『药』，博一个宽厚仁义名。
她会为轻歌曼舞，讨欢心。
这么样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等待与孤寂呢？
谢红尘一剑破开眼前过往，剑光四散，溅落地，黑雾退散。
师问鱼仍旧不敢现身，观察着塔壁上符文，必须尽快找到魔塔阵核所。
可那些本该消失如烟旧，一页一页接踵而来。
举步前，竟一步踏入了点翠峰，曳云殿。
这一次，案前看见了俯案看书自己。
“宗主，夫人求见。”殿外弟子恭敬地回禀。
案前自己眉峰微皱，道：“请她进来。”
谢红尘微怔，走到“自己”前，然，没有人能够看见。旧已逝，不可更改。
只能眼看着殿外，黄壤提着一个食盒，一步一步此而来。
那个时候她，眼里还有光。见到自己夫君，她笑盈盈地道：“道夫君今日繁忙，我特地做了粥，你先尝尝，可？”
而案前，“谢红尘”连声音都冷漠，道：“搁这里，然后退下。”
黄壤微怔，显然谢红尘突来冷淡，令她不解。
而经过此间谢红尘，却再明白不过。
不允许黄壤前来点翠峰，却又不能拒绝她入内——那样话，外界恐怕会有诸多猜测，觉得夫妻失和。
于是，只能冷漠。要让黄壤道，祈『露』台之外，并不是儿女长之所。
而初初新婚黄壤，显然对这样突来疏远不太习惯。
她应了一声，将食盒放桌上，又看了案后夫君一眼。
谢红尘并没有再理会她。
她只能小声道：“那、那你记得尝一尝啊。”
案后人，这次连应也不应，只是道：“退下。”
她终于没有再说话。
谢红尘跟去，发现她脸上笑容，消失转身刹那。
然而，当走殿外，遇到护殿弟子时候，她便又扬起一脸笑。那笑容端庄得体，像是……没有受过任何委屈一样。
她和善地同一切经过人打招呼。
她已经能够记得所有人名字。
谢红尘想要跟随她再走一段路。可这只是一个散碎画。
不多远，眼前已经失了路途。
跟丢了她。
其实很想返回曳云殿，看看那她到底做了什么粥。
可是不能。
当百年光阴如梭，旧湮灭重重回忆之中。
无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