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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1-829章

第821章 雩祀

此话一出,众人登时愣住了。

太子妃要祈雨?

祈雨对大周人来说并不陌生。

在大周,每年皇室或各地官府都会有祈雨活动。

地方上有当地官员主持的祈雨,有民间百姓自发的祈雨,还有朝廷派出官员奉命祈雨。

为百谷祈甘雨本就是地方官吏的重要职责之一,关系到政绩考核,因祈雨丢了性命的官吏不在少数。

比如祈雨于烈日下中暑死的,太过劳累累死的,祈雨失败忧心死的……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中央朝廷的祈雨就更郑重了。

有礼部负责的例行祈雨,有重臣临时受命祈雨,以及皇室于每年春夏举办的雩祀。

旱情严重的时候,天子亲自祈雨或由储君祈雨也是常见。

不过景明帝近年来鲜少这么做。

无他,祈不来雨丢面子。

他一般还是把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朝廷重臣,毕竟臣子祈求失败他可以骂几句再换个人。

至于到底什么时候降雨,咳咳,多派人祈雨,总有一个幸运儿会赶上的,到时候自然加官进爵赏银钱……

可无论如何,太子妃出面祈雨闻所未闻!

礼部尚书回神后直接跳了起来,比挨过踹的吏部尚书还激动:“皇上,太子妃以女子之身祈雨是对神灵不敬,此事万万不可!”

礼部才刚举行过祈雨仪式,祭祀清吏司的张郎中因中了暑气还在家歇着呢,太子妃这是要抢礼部饭碗吗?

不,他不是狭隘担心被太子妃抢了饭碗,而是不能害大周被天下人耻笑啊!

礼部尚书越想腰板挺得越直,一脸义正言辞。

众臣纷纷附和:“常尚书言之有理,皇上明鉴!”

景明帝望向姜似,眼神闪烁。

众臣不知,他却是知道的,老七媳妇并非寻常女子,以往种种从没出过差错,万一真能求到雨呢?

姜似跪下来,语气平静:“父皇,儿媳以为能祈到雨最重要,而非看祈雨之人是不是女子之身。”

“可从来没有女子代表朝廷祈雨的道理!”礼部尚书抖着胡子道。

“我代表的是皇室,而非朝廷。”

顾尚书高喊道:“太子尚在,岂有太子妃出面的道理?”

郁谨凉凉插话:“吾不擅长祈雨。”

有理不在声高,这老头子高喊什么呢,祈雨这种神神道道的事当然是谁擅长谁来啊。

顾尚书被郁谨堵个半死,鼓着眼睛瞪着他,嘴唇发颤。

“旱极而蝗,旱极而涝,久旱之后其他灾祸再至必使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父皇,儿媳听闻朝廷、地方多次祈雨皆以失败告终,为何不让儿媳一试呢?风调雨顺、百姓安居难道不比儿媳是不是女子之身更重要?”

景明帝心头微动,问道:“你可有把握?”

郁谨忍不住咳嗽一声。

虽然他相信阿似敢提出来就是有把握,可话还是不能说太满。

景明帝瞪郁谨一眼:“闭嘴!”

郁谨暗暗翻了个白眼。

阿似说了这么多都没事,他咳嗽一声都不行吗?

“祈雨在于心诚,儿媳只能尽全力祈雨,至于能否落雨就看上苍是否垂怜受灾百姓了。”

景明帝不由摸了摸胡子。

老七媳妇这个理由找得极好。

他责罚祈雨失败的那一连串官员,就是以心不诚的罪名。

他也不想的,可历朝历代的天子都这么干,难道指望他在罪名上想出新花样?

略一沉吟,景明帝缓缓开口:“既然如此,就由太子妃代表皇家,行大雩祀。”

雩祀分雩与大雩,大雩乃祭天大礼,只在大旱之时举行,隆重浩大。

可以说,姜似代表皇室与天子主持大雩祀,一旦祈雨成功,太子妃的地位将无可动摇。

一个得到昊天上帝认可的太子妃,谁还敢置喙?

众臣大惊:“皇上,万万不可啊!”

景明帝环视群臣,淡淡道:“朕意已决。”

“皇上——”

景明帝一摆手:“太子妃祈雨若能成功,乃是德济万民之事,若不能成功——”

景明帝目光移向姜似,淡淡道:“那就按顾尚书所言,降太子妃为侧妃,另立太子妃!”

凡事都有个限度,老七媳妇这么闯进来又放出狂言,一旦失败他当然不能再包庇。

“父皇!”郁谨大惊。

景明帝冷哼一声:“怎么,你有意见?”

这么重要的事难道夫妻二人没有关起门来商量好?

现在后悔也迟了,他这个皇上不是吃素的!

“父皇如此对太子妃不公平,那些谣言本就是有心人煽动愚民挑起——”

“够了,若是觉得不公平,那就取消太子妃祈雨,至于如何平息风波再议!”

“这——”郁谨一脸纠结。

见郁谨如此,众臣反而觉得景明帝的决定不错,齐声道:“皇上圣明。”

郁谨垂眸,嘴角弯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景明帝懒得与太子及众臣啰嗦,看向姜似:“太子妃,你既然有心祈雨,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一切照旧制就是。”

景明帝微微点头:“那举行大雩之日就由钦天监——”

“父皇。”姜似喊了一声,声音清亮。

景明帝微顿。

姜似垂着眼帘,平静道:“钦天监选定的吉日会令儿媳心生不安,儿媳对雩祀仪式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吉日由儿媳选定。”

景明帝忍着尴尬问:“你想定在哪一日?”

提起钦天监,他对着太子夫妇还真有点心虚。

他命韩然彻查钦天监官吏,查到后来查出一个早就因大火而毁的善堂,竟又与宫中扯上了关系。

他甚至不敢让韩然深查下去——

“多一日大旱百姓就煎熬一日,儿媳想把祈雨之日定在七日后。”

七日后正是景明二十二年四月十八,前世在大旱数月后的这一日天降甘霖。彼时万人空巷,千万百姓奔于街头跪地痛哭,感恩上苍。

这一日,也是她前世从乌苗回到京城的日子,正好目睹盛况。

“那好,就定在七日后。常尚书,礼部要全力以赴组织好这场大雩祀,莫要使祭祀出了岔子。”

礼部尚书硬着头皮应下来。

如此盛大仪式只给这么短的准备时间,太子妃一定是报复他刚才站出来说话!

第822章 雨来(修)

太子妃奉皇命要行大雩祀的消息犹如一道惊雷,在京城炸响。

京城上下登时一片哗然。

酒馆里,一个胡子花白的老汉说到激动处涕泪横流:“让一名女子代表天家行大雩祀,大周这是要亡啊——”

这话一出,吓得周围还清醒的人忙捂住他的嘴:“老伯,你喝多了!”

老汉年纪挺大,力气不小,一把推开那人的手,打着酒嗝道:“我没喝多……妖妃降世,大周就是要亡了!”

一队锦麟卫出现,为首之人冷冷道:“带走!”

一手指天的老汉呆了呆,突然抱着来架他的锦麟卫哭起来:“我喝多了——”

锦麟卫一脸嫌弃:“走!”

眨眼间老汉就被推出了酒馆,留下来的那名锦麟卫环视酒客一眼,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酒馆一时鸦雀无声,好一会儿后喝得微醺的众酒客如梦初醒,捂着嘴巴一哄而散。

真的忘形了,当今天子虽是仁德之君,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让锦麟卫祸害百姓,可大周将亡这种话公然喊出来就是作死啊,多仁德的帝王都忍不了。

老汉被丢进大牢,酒意彻底没了,冲过去扒住铁栅栏哭求道:“放我出去,我喝多了乱说的,放我出去啊——”

身后一个声音凉凉道:“省省力气吧老伯,这里面哪个不是喝多了乱说的。”

老汉僵着身子回头,身后是一张张或呆滞或痛苦的脸,居然还从里面发现了一个酒友。

“王老弟,你怎么也在这里?”

酒友苦笑道:“喝多了呗。”

老汉一下子泄了气,走到难兄难弟中间一屁股坐下,眼神发直喃喃道:“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哟,家里两头猪还等着喂呢。”

其他人叹道:“等着吧,或许人太多装不下了就放咱们这些早进来的走了。”

这话不知怎么触动了老汉的神经,老汉突然高喊道:“太子妃本来就是妖妃——”

几只手忙捂住他的嘴。

酒友骂道:“你发疯别连累大家啊,真当现在的锦麟卫不杀人呢!”

牢房外,一名锦麟卫叹口气:“现在胡言乱语的太多了,总不能都抓进来。”

另一名锦麟卫笑道:“操心这么多做什么,先抓人就是,等到大雩祀之后不论结果如何估计都该放人了。”

“你说太子妃真能祈雨成功?”

“这谁知道呢,也不是咱们管得了的。走了,继续抓人去,这些人想被放出去总要出点血,我可听见刚抓进去的老汉说家里有两头猪。”

“两头猪你也看得上。”

“蚊子腿小也是肉呢。”

两名锦麟卫说笑着走了。

一时间,满城皆是对大雩祀的议论,哪怕处处可见黑着脸的锦麟卫拿人都挡不住人们八卦的热情。

四月十八转眼就到了。

清晨的天际一片白,阳光已经有了炽热的势头,连一片云都没有。

不用问,这又是个能把河水烤干的大晴天。

这日京城上下都起了个大早,追随着祭天的队伍前往城郊。

京郊翠螺山上建有帝王行宫,靠东方筑有祈雨坛,长长的队伍从皇城出发,直奔翠螺山而去。

翠螺山这边已经在礼部张罗下洒扫一新,一切仪式准备就绪,只等太子妃到来。

姜似走在队伍最前方,等到了山脚那些一路跟随的百姓就被禁卫军拦了下来,只能眼巴巴望着队伍缓缓上山。

为了表示诚心,姜似改为徒步,等到了山顶处已是气喘吁吁。

“吉时将至,恭请太子妃登坛祈雨。”

随着有司高声提醒,姜似在庄严的乐声中一步步登上高坛。

一列列童男女出现,身穿玄衣,手持羽翳,共八八六十四人围绕高坛跳起了八佾舞,边舞边唱。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丧乱,饥馑荐臻。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壁既卒,宁莫我听?”

“旱既大甚,蕴隆虫虫。不殄禋祀,自郊徂宫。上下奠瘗,靡神不宗。后稷不克,上帝不临。耗斁下土,宁丁我梗。”

“旱既大甚,则不可推。兢兢业业,如霆如雷。周余黎民,靡有孑遗。昊天上帝,则不我遗。胡不相畏?先祖于摧。”

……

姜似跪于高坛之上,神情郑重,闭目祈福。

现场一片肃穆,除了专心致志跳八佾舞的童男女,所有人不约而同在想:太子妃能祈雨成功么?

答案几乎都是否定的。

已经数月没有降雨,以往青翠欲滴的翠螺山草木显得无精打采,就如受旱灾影响而无精打采的人们。

天空无云,阳光炽热,怎么可能落雨呢。

八佾之舞到了尾声,童男女们的吟唱渐渐低不可闻。

“瞻卬昊天,有嘒其星。大夫君子,昭假无赢。大命近止,无弃尔成。何求为我。以戾庶正。瞻卬昊天,曷惠其宁?”

翠螺山山脚之下,无数人跪伏于地,跟着高呼:“昊天上帝啊,请降下甘霖还我安宁吧!”

翠螺山不算高,山脚下的人能清晰看到高坛上那道玄色身影,以及令人肃穆的舞乐。

可人们的心在烈阳的炙烤下渐渐绝望。

有人猛地站了起来,神情似哭似笑濒临崩溃:“不可能会降雨的,京城大旱本就是因为妖妃现世上苍以大旱示警,妖妃不除又怎会落雨?”

山脚下人群骚动,很快有许多人附和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手持银枪金刀的禁卫军只能勉力维持秩序,却不能对这些口出惊人之语的寻常百姓如何。

这便是历来上位者头疼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场面渐乱之际,突然轰隆一声响。

“什么声音?”

人们一时愣住了。

又是一声雷鸣,人们这才如梦初醒。

“听到了么,是雷声,是雷声啊!”

很快闪电划过青天,豆大的雨落了下来。

高坛之上,姜似缓缓睁开眼睛,嘴角露出笑意。

雨来风急,吹得她身上的玄袍猎猎飞舞,恍若谪仙。

高坛下、山脚下,无数人跪地望天,神色狂喜,大声欢呼着:“落雨了,落雨了!”

姜似微笑着与玉阶上的郁谨对视。

是啊,落雨了。

第823章 诽谤案

京城中,无数百姓奔走于街头,尽情欢呼。

姜似乘雨而归,再次看到了万人空巷的盛况。

“快看,是祈雨队伍!”

在雨中手舞足蹈的人发现了姜似一行人,疯狂涌过来,等到了近处齐齐对着姜似跪拜。

“太子妃神女降世,天佑大周!”

直到祭天队伍走过,百姓们依然跪在雨里迟迟没有起身。

听到第一声惊雷时景明帝就快步走出大殿,仰头望天。

雨落下来,饶是他在位数十载早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这一刻也不禁泪湿眼角,长长松了口气:“真的落雨了!”

一旁潘海撑开竹伞,劝道:“皇上,风急雨凉,您还是进屋吧。”

“不,去坤宁宫。”

这一刻,景明帝很想与皇后分享一下激动的心情。

景明帝脚步匆匆,潘海见劝不住只好快步跟上,尽量使竹伞遮蔽住景明帝身形。

皇后立在廊芜下望着雨幕眼神晶亮,恰好看见景明帝从雨中走来。

“皇上怎么冒雨过来了?”皇后快步迎上去。

身旁宫婢撑伞慢了一步,细雨立刻打在皇后发梢肩头。

可这时谁还计较这个呢?

帝后无视了众人,并肩步入殿中。

四月的雨没有寒气,只有清爽,正如帝后此时爽快的心情。

接过宫婢奉上的热茶,景明帝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叹口气道:“真没想到啊,太子妃竟真的祈雨成功!”

皇后满眼是笑:“是,我这颗心啊一直悬着,如今总算安心了。天降甘霖,百姓们就能心安了。”

她也能心安了。

想一想七日前太子妃闯养心殿,哪怕是现在她都阵阵后怕。

怎么就这么大胆子呢,万一祈雨失败岂不是把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好在成功了!

太子妃被万民认可,储君之位就无比稳固,她这个皇后就能稳稳当当,不必为以后发愁。

“皇后。”

“嗯?”

“小佛堂的香还是要烧起来,不能冷落了菩萨。”

皇后忍不住笑:“皇上放心,小佛堂每日香火不断,断不会冷落了菩萨的。”

“那就好。”

比起帝后的欢喜,慈宁宫里的气氛就如天际翻滚的阴云,十分凝重。

太后用力捏着佛珠,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妖孽!”

太子妃姜氏就是个妖孽,不然如何能祈来风雨?

遇到这么个妖孽,难怪她处处落了下风。

太后想一想不久前对景明帝的施压,就觉心塞。

太子妃祈雨成功,先前的一切流言都成了笑话,此时谁若在大街上说一句太子妃的不是,恐怕会被听到的人一顿暴打。

太后垂眸盯着手中念珠,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该蛰伏了,颐养天年未尝不好。

说起来,她亲手斩断了与乌苗的联系,当年大长老的某些嘱托本就不必再做。

她是太后,只要她收了手,太子夫妇能奈她何?

太后这么想着,脑海中忽然闪过姜似似笑非笑的模样,本来偃旗息鼓的心思一下子没了。

不行,太子夫妇还年轻,总有上位的一天。那时她若不在也就算了,若是还在,岂不任姜氏揉搓?

可她现在出了不少底牌,再妄动并不明智……

一时间,太后心乱如麻。

太子妃祈雨成功,万民欢腾,百官勋贵更是开始夹着尾巴做人,再不敢对太子夫妇有丝毫置喙。

至于碰柱而死的言官,如果太子妃祈雨失败,那名言官为了社稷安稳不惜己身是能在史册上记一笔的,而现在,呵呵,谁还记得那个倒霉蛋是谁。

一个上蹿下跳以性命裹挟帝王的跳梁小丑罢了。

顾府。

顾夫人指挥着丫鬟在书房铺好了床,对顾尚书硬邦邦道:“从今天起,老爷就睡书房吧。”

顾尚书一听急了:“夫人,书房我睡不惯啊!”

年轻的时候寒窗苦读伤了肩颈,发作起来就让人不得劲儿,只有黄脸婆掌握了一手按捏的好法子,往往趁着睡前给他揉一揉,第二日就松快多了。

睡书房怎么行!

顾夫人白了顾尚书一眼,冷笑道:“我早就劝老爷少管皇家家事,老爷偏偏不听,现在好了,脸都丢没了。”

顾尚书一脸尴尬:“女人管好内宅的事就好,外头的事你不懂——”

顾夫人拍拍硬床板:“内宅的事归我管,老爷就睡这儿吧。”

说罢,顾夫人扭身走了,留下咣当关门声。

顾尚书气得吹胡子:“老婆子年纪越长脾气越大,真是不像话,这次非要你求我回去睡!”

半夜里,老尚书抱着铺盖站在拔步床外,苦兮兮道:“夫人,我错了,还是让我回来睡吧。”

“以后还管不管人家家事了?”

“不管了。”

顾夫人这才展颜:“老爷是不是肩疼的毛病犯了,我来给你揉揉。”

老头子也不打听打听,太子妃是一般人吗?

当初太子妃与齐王妃一起去上香遇到惊马,齐王妃都吓疯了,太子妃却毫发无伤,那是因为太子妃给白云寺的菩萨送大礼了。

送大礼不稀奇,稀奇的是人家菩萨收下了啊,不然怎么会照拂太子妃?

她不拦着老爷与得到菩萨照拂的太子妃过不去,等着全府上下大祸临头吗?

当了尚书夫人还要操这个心,都是老头子不懂事。

臣子们一时当了鹌鹑,储君不稳的隐患也消散了,景明帝难得得了几日舒心,感动得不行。

然后这一日,潘海禀报道:“皇上,甄大人进宫求见。”

景明帝有捂耳朵的冲动,但在潘海征询的目光下还是点了头:“传他进来。”

老甄求见都是正事,正事意味着幺蛾子——很好,幺蛾子又来了!

很快甄世成就走进来,拎着个硕大的藤箱。

“微臣见过皇上。”

景明帝视线往藤箱上落了落:“甄爱卿,这是——”

甄世成把藤箱放下,拱手道:“回禀皇上,这是一宗案子的案卷。”

景明帝一听眼都直了:“这么多?”

甄世成垂眸道:“微臣也没想到整理出来这么多。”

“是什么案子?”景明帝其实不想问,可不问能行吗,这么大个箱子摆在这儿都能当小杌子坐了。

“是露生香东家遭诽谤一案。”

第824章 不听,不听

“露生香东家?”

甄世成解释道:“就是太子妃。”

景明帝抽了抽嘴角。

他不需要提醒!

“太子妃被诽谤,还报官了?”

甄世成打开藤箱,取出放在最上方的案卷,朗声道:“二月初,接到露生香大掌柜秀娘子状书,状告京城流言挑起者居心叵测,导致露生香关门,露生香东家名声受损——”

景明帝打断道:“没有具体被告人?”

“并无。”

“你接下了?”

甄世成诧异看景明帝一眼:“微臣当然接下了。”

景明帝沉默了。

他想拿镇纸把老甄敲死!

风波好不容易平息了,这老家伙瞎折腾什么。

不过想一想眼前这老家伙是他亲家,景明帝忍住了。

害女儿没法出嫁太亏了。

“查出来了么?”

甄世成淡定的神色换上一丝为难:“查是查出来了,就是事情有点复杂……”

“慢慢说。”景明帝又瞥了藤箱一眼。

这么大的箱子,能不复杂吗?

“微臣经过多方查访,确认几个散布流言的闲汉是有组织的,又追踪到这个组织的领头人是一家茶楼的东家,名叫李吉。这个李吉出身穷苦,早早没了爹娘成了浪荡子,开办茶楼的资金来路有些蹊跷,好在微臣一番努力撬开了他的嘴。他的背后有个神秘资助者,不只给了他开茶楼的银钱,偶然还会交代他一些任务,这些任务大半与散布流言左右京城舆论有关……”

景明帝默默听着,越听脸色越难看。

茶楼酒馆本就是龙蛇混杂之地,传播流言最是便利,而流言能杀人于无形他太能体会了。

这个李吉,当千刀万剐!

“神秘人可有查出来?”

甄世成顿了顿,道:“神秘人每次见李吉都以帽遮脸,李吉无法描述那人样貌,只能从身形、走路姿势等方面猜测是个三十上下的男子,身量适中,偏瘦,声音有些阴柔。”

景明帝摇头:“这样的人何其多,想要找出犹如大海捞针。”

“是,好在微臣凭着经验又从李吉那里问到一些情况。”

“问到了什么?”

“有一次神秘人与李吉相见,无意间遗落了一枚铜鎏金四叶草扣子,被李吉发现后藏了起来。”甄世成说着从藤箱取出一个小小朱漆匣,打开来呈到景明帝面前。

景明帝看了一眼躺在其中的铜鎏金扣子,脸上阴云密布。

寻常百姓的衣裳都是以细绳绕成盘口或干脆直接打结,会用金银、宝石、象牙等物制成扣子的非富贵人家莫属。

这枚扣子的花纹样式他熟悉,正是宫中有些身份的内侍所有。

甄世成观察一下景明帝脸色,估摸着老皇上还受得住,捋了捋胡子道:“考虑到这枚扣子的特殊,微臣又调查了钦天监五官灵台郎朱多欢——”

景明帝正啜了一口茶缓解阴郁心情,闻言险些把茶水喷出来。

五官灵台郎朱多欢?

谁让老甄去查这个了!

他当初命韩然去调查,就是想着事关太子,怕又与宫中扯上关系,不欲太多外臣知晓。

“扣子与五官灵台郎能有什么关系?”景明帝忍怒问。

他一点想不透老甄这脑袋瓜是怎么联想的。

甄世成认真回道:“钦天监把立太子吉日定成天狗吞日之日,有人暗害太子的可能很大,考虑到京城沸沸扬扬的谣言是针对太子妃,微臣觉得可以并案查一查。”

“查出来了么?”

“查到一些情况……”

听甄世成讲完,景明帝脸色彻底黑了。

很好,比韩然调查得还详细,锦麟卫都是吃屎的吗?

甄世成拱拱手:“两案并查之后,臣得出一个大胆推论,资助李吉的神秘人很可能是慈宁宫内侍王英。”

“什么?”听甄世成说出这个结果,景明帝不知为何竟不觉太震惊,而是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皇上请看。”甄世成从藤箱拿起一册案卷翻开,“微臣从李吉那里问出那个神秘人每次与他联系都在初一,而宫中唯有慈宁宫的人每月初一出宫上香,多年如此。微臣又探查了慈宁宫每月初一出宫上香之人,每次都有王英在,而王英正符合李吉口中神秘人身量适中、偏瘦的描述。”

景明帝脸色发黑:“这么说,两次兴风作浪之人皆是那慈宁宫内侍王英?

甄世成沉默了一瞬,朗声道:“微臣认为内侍王英只是替人办事,真正谋划之人是太后——”

“住口!”景明帝猛然起身,手持白玉镇纸指向甄世成,“大胆!”

一旁潘海死死低着头,心里发苦。

甄大人这不是坑他嘛,这种话都敢说,回头皇上气不过把他们都杀了灭口怎么办?

甄世成坦然跪下:“微臣所得结论都是据调查而来,请皇上明鉴。”

“朕说了让你住口!你所谓结论不过是推测罢了,甚至连那个神秘人是不是内侍王英都是推测,你怎么敢把太后扯进来?”

甄世成毫不退缩:“微臣办案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景明帝面皮一阵扭曲。

这是说太后是坏人?

脑海中晃过太后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景明帝只觉脑仁疼,怒道:“甄世成,不要仗着朕的信任放肆,适可而止!”

甄世成垂眸,波澜不惊:“微臣不敢放肆,更不会放肆,微臣一直所求唯有真相。”

“真相”二字几乎要把景明帝击溃,令他摇摇欲坠。

潘海忙扶住景明帝,劝道:“皇上莫要气坏了身子。”

景明帝缓了缓,盯着甄世成警告道:“此案不必再查下去了。没有任何证据只靠推测,不过是扰乱人心!”

潘海拼命向甄世成使眼色。

甄大人你快走吧,好歹给皇上缓缓的时间,一上来就让皇上动太后,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甄世成却不为所动,一指堆满案卷的藤箱:“这些都是证据,只是皇上视而不见罢了。”

他是张口胡说的人吗?皇上这是质疑他的办案能力。

什么都可以忍,唯独这个忍不了!

景明帝气个倒仰,怒道:“来人,把甄世成拖下去!”

第825章 帝后又冷战了

很快两名内侍进来,一左一右架住甄世成的胳膊往外拖。

甄世成气沉丹田,努力加大双脚与金砖的摩擦,喊道:“微臣还没说完——”

景明帝脸更黑了:“拖下去,打入诏狱!”

还想说,真是死不悔改!

甄世成很快被拖走,留下装得满当当的藤箱。

里面一册册案卷整齐码放,似乎在为主人抱打不平。

这是甄世成调查两个多月的成果。

景明帝看一眼,再看一眼,心情更差了,骂道:“胆大包天的老东西,就是看准了朕好性子什么都敢说。哼,让他在大狱里冷静冷静,好好想一想以后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等了等,潘海没接话。

景明帝横他一眼:“怎么,朕做得不妥?”

潘海谄笑道:“皇上英明神武——”

“闭嘴!这时候朕没心情听你贫嘴。”

潘海眨眨眼:“那皇上要不要与皇后说一声?”

景明帝脸色发黑:“和皇后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你跟了朕这么久难道不懂?”

潘海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小声提醒道:“甄大人是您的亲家啊。”

景明帝:“……”他得缓缓,一时怒发冲冠把这个给忘了!

后宫不得干政不假,可他把亲家公打入了大牢,似乎是该和皇后说一声。

想到这个,景明帝更烦躁了。

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了半天,景明帝也说不清是不该把公主下嫁甄世成之子,还是不该把甄世成打入诏狱。

面对潘海的满眼关心,景明帝颇有些下不来台,冷哼道:“不用你提醒,就算是家事,朕也是一家之主,还用不着凡事急急向皇后汇报。”

当他是顾尚书那些惧内的?

“你出去吧。”

把潘海轰出去,景明帝独自生闷气,想一想甄世成说的那些话,一颗心犹如在油锅里煎。

煎熬了不知多久,景明帝起身来到藤箱旁,俯身拿起案卷翻看起来。

他心事重重,看得不入心,却不得不承认这些分门别类摆放的案卷凝聚着甄世成的心血。

甄世成是个破案奇才,很多年前他就认可的……

御书房内响起了叹气声。

皇后是转日才听说甄世成被下了诏狱,消息来源十分可靠:甄夫人进宫求见。

“去前边候着,皇上一下朝就请他过来。”

内侍领命而去。

皇后没等太久,景明帝就过来了。

景明帝的心情在散朝后不大好。

甄世成被下了诏狱的事宫外应该传开了,可今日上朝居然无人求情!

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个乐得看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老甄倒霉?

原想着被众臣求一求,闹一闹,给甄世成一点教训也就算了,可现在怎么办?

景明帝气哼哼坐下,连喝几口茶后问道:“皇后有什么事?”

皇后示意伺候的宫人退下,尽量放平语气:“甄夫人一早进宫来了。”

“呃,这么说甄世成的事你知道了?”

“皇上究竟为何把甄大人拿下了大狱?”

“这些事你不用管。”

皇后咬咬牙,语气转冷:“外面的大事妾不敢管,也管不了,但甄大人是福清的未来公爹,福清还没嫁过去就闹出这样的事,是不是有些难看?”

景明帝沉默不语。

“皇上,甄大人究竟犯了什么事?”皇后见景明帝有些松动,试探问道。

景明帝冷哼:“他胡乱查案,居然说散布太子妃流言的幕后指使是太后!”

景明帝气鼓鼓正等着皇后安慰,谁知皇后沉默了一刻,轻声道:“我听闻甄大人查案无数,从未出错。”

“你这是何意?”

皇后垂眸:“皇上就没有想过甄大人这一次也是对的?”

景明帝一愣,随后大怒:“皇后,你竟会如此想?”

皇后语气更冷:“不然我该怎么想?福清一次次出事,次次都与慈宁宫有关,而今甄大人又查出太子妃那场风波与太后有关。皇上,到了这时候您难道还不想睁眼看看吗?”

皇后已经不想再隐忍了。

以前势单力薄,又是为人媳的身份,对上太后绝无胜算,可现在不同了,她不但有亲家公那个盟友,还有太子夫妇相助。

隐忍是为了找到更好的机会,而不是一味隐忍下去。

现在表明她的态度或许会惹得皇上暴怒,但一定会在皇上心中那杆天平再添一个砝码,终有一日换来把太后掀翻在地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她不会放过。

“你在指责朕睁眼瞎?”

“我只希望皇上不要一叶障目,不肯听听心里的声音。”

“够了,朕不想听你这些混账话!”景明帝拂袖而去。

皇后紧抿唇角,想了想气不过,抬脚踹翻了小杌子。

踹小杌子发泄谁不会啊,皇上这个智障!

帝后又开始了冷战。

顺天府尹甄世成貌似有在诏狱长住的趋势。

群臣不明所以,好不容易松下来的气氛重新紧绷。

转眼五月过了大半,锦麟卫指挥使韩然匆匆进宫面圣。

“什么事?”景明帝看着韩然就来火气。

要不是甄世成还关在锦麟卫大牢里,他都想让甄世成当这个锦麟卫指挥使了。

韩然这个蠢材,什么时候才能争气点儿?

韩然神色有些激动:“回禀皇上,微臣接到急报,留在南疆的属下发现了花长老踪迹!”

景明帝大喜:“当真?可否把人拿下?”

“微臣属下已经悄悄把人控制住,正马不停蹄赶往京城。”

“那就好!”景明帝一下子松快许多。

当初花长老祖孙从诏狱逃脱成了一块顽石,一直压在景明帝心里。

韩然有些迟疑:“不过——”

景明帝一听就忍不住皱眉。

他最讨厌听“不过”二字。

往往才有点好事就开始“不过”,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有话赶紧说!”难道等他赏赐一顿御膳才说?他赏一顿板子还差不多。

韩然神色有些古怪:“微臣属下是在雪苗族附近发现花长老的。”

“雪苗族?”

“是,听说雪苗与乌苗同出一源,不过一直被乌苗压制。”

景明帝微微敛眉:“把花长老缉拿归京后好好审问,务必撬开她的嘴!”

有些疑惑,也该有个答案来了。

第826章 招认

潜伏南疆的锦麟卫披星戴月、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把花长老带回了京城。

锦麟卫指挥使韩然第一时间报给景明帝知晓后,开始了对花长老的审讯。

这一次对花长老的看守极严,不知多少锦麟卫里三层外三层把安置花长老的牢房围得水泄不通,以防花长老如上次一样逃出生天。

“花长老,到现在你还不说么?”

被铁链缠住手脚的花长老盯着韩然,眼中满是血丝。

这已经是花长老不得休息的第七日了,在这期间但凡她想闭眼就会被弄醒。

这就是锦麟卫审讯手段之一:熬人。

熬人看似简单,却有奇效。以韩然的经验,寻常人熬到这时就会神志不清,有问必答。

可花长老明显比寻常人心志坚定,望向韩然的目光满是愤怒与决然,冷笑道:“你做梦!”

她的声音嘶哑犹如火烤过,让人听着就难受。

韩然皱起眉头,冷冷道:“继续问她话!”

很快一名锦麟卫就拿出早准备好的问题对花长老盘问起来,那些问题十分简单,甚至没什么意义,花长老若是不答,另一名锦麟卫就会给她一针。

等问话的锦麟卫说得口干舌燥,再与戳针的同伴轮换。

花长老神志渐渐模糊。

韩然立在审讯室外,目光冰冷。

乌苗人果然难对付,连一个老妪都如此难缠,难怪大周历来不愿对处在大周与南兰之间的这个神秘部落大动干戈。

只是这一次务必要问出东西来,不然他无法向皇上交代。

又熬了花长老两日,韩然再次抛出那个问题:“你潜入大周的目的是什么?”

花长老眼神暗淡无光,仿佛连转动的能力都失去了,喃喃道:“为了配合多年前安插进皇宫的棋子。”

韩然精神一振,眼神雪亮。

说了!终于熬到这老妪开口了!

韩然一颗心急促跳动着,面上却竭力保持着平静。

这个时候他连语气都不敢改变,唯恐花长老因为一丝异常恢复清醒。

熬了九天啊,再熬下去他都要受不住了,这个时候绝不能功亏一篑。

“皇宫的棋子是谁?”韩然不动声色问道。

花长老睫毛颤了颤,仿佛在与困倦的本能抗拒。

韩然再问一遍,语气平缓:“皇宫的棋子是谁?”

花长老终于吐出两个字:“太后。”

韩然一张脸顿时变了,语气不可控制有了变化:“太后?”

老天,他似乎问出了不得了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韩然脚步微踉离开了审讯房,惹得撞见这一幕的下属好奇不已。

大都督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像见了鬼。

此刻正往皇宫赶的韩然心情比见了鬼还甚,有种想哭的冲动。

都说锦麟卫指挥使风光无限,可在他看来,这就是个掉脑袋的活儿啊。

当初知道皇上被太子带了绿帽子,他吓得好些日子睡不好觉,现在他知道的事情比这个还可怕!

怎么办……

韩然抱着必死的心情在养心殿见到了景明帝。

景明帝一瞧韩然如丧考妣的表情,心就一沉。

“莫非是审讯出了问题,花长老没熬住?”

对花长老的审讯进展是景明帝当前最关注的事,几乎每日都把韩然叫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熬人熬到第九日,景明帝是有些担心的,唯恐花长老像当初的朵嬷嬷那样熬不住审讯去了。

韩然垂眸:“花长老招了。”

“招了?”景明帝眼神一亮,毫不掩饰迫不及待的心情,“招了什么?”

韩然用力拢紧拳头,手背上青筋虬结。

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很可能是狂风暴雨,却不得不迎上。

“花长老招认太后是他们的人——”

“什么?”不待韩然说完,景明帝就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森然,“你再说一遍!”

“花长老招认太后是他们的人,多年前李代桃僵以太子妃的身份进了宫……”

景明帝竭力控制着情绪默默听着,等韩然讲完,深深吸了一口气:“花长老的意思太后是乌苗的棋子?”

“花长老承认了是雪苗人。”

景明帝眼皮颤了颤,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那种烦躁不安令韩然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后,景明帝缓缓道:“带花长老来见朕!”

很快憔悴不堪的花长老出现在景明帝面前。

景明帝定定望着她:“你是雪苗人?”

人一旦招认后整个气势就不一样了,花长老就是如此,有种心若死灰的颓然。

她一脸麻木点了头。

“既然如此,你们祖孙为何以乌苗人的身份在西市街开店?”

“减少我族麻烦。”花长老依旧神色木然。

景明帝咬咬牙,问出后面的话:“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花长老眼皮颤了颤,语气平板:“令大周天子无嫡。”

令大周天子无嫡——

景明帝听到这句话,瞬间想到了许多事,惨白着脸问道:“前太子——”

花长老接话:“杨妃引诱前太子是朵嬷嬷挑唆的,为的就是让前太子身败名裂被舍弃……”

景明帝脑袋嗡嗡作响,想明白了许多事。

琅儿虽好女色,可世间美人万千,若不是被人算计又怎么敢对他的妃子起心思。

“没想到您是个心软的,竟复立太子,太后只好让伺候前太子的宫女暗示他以偶人犯上……这一次,终于把前太子除掉了——”

“住口!”景明帝大喝一声,目呲欲裂。

愤怒、后悔、自责……种种情绪几乎令他发狂。

“对福清出手也是因为这个?”

“是。”

景明帝于愤怒欲狂中还保持着一分清明:“难道太后无所出也是与此有关?”

“她来代替真正的太子妃,自然不可生育。”

景明帝闭了闭眼,脸色惨白:“你们为什么这么做?这样对你们到底有何好处?”

“雪苗与乌苗同源而生,族运此消彼长。乌苗前任大长老曾留下一则卦言,乌苗兴盛与大周天子嫡出血脉息息相关。我族探得卦言当然不能坐视乌苗继续壮大,令我族永无翻身之日……”

景明帝颤抖着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朕怎么知道你不是诬陷太后,想看我大周皇室大乱?”

花长老语气无波:“能证明,但有个请求。”

“你说。”

第827章 生死不见

“放过我族。”

“不可能!”景明帝断然拒绝。

琅儿、福清、十四、十五,还有险些糟了算计的老七夫妇,一桩桩事都是这些人搞出来的,他怎么可能放过。

花长老深深望景明帝一眼,闭上了眼睛。

景明帝气结:“你已经招认,到这时还要负隅顽抗不成?”

花长老重新睁开眼睛,平静道:“我乃将死之人,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您若不答应就这样吧。”

景明帝气得浑身颤抖。

如果花长老供认的棋子是别人,能不能确认都无妨,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就是。

可这个人是太后,是养他、教他,一手把他捧上帝位的太后!

生恩不及养恩大,作为一个母亲,太后绝对是称职的,何况还给景明帝带来至高无上的权利地位。

对景明帝来说,没有任何实证就让他认定太后是异族棋子,难以接受。

“好,朕答应你。”

哼,答应了又如何,到时候他就反悔。

别说什么金口玉言,对方都这么算计他了,他说个瞎话怎么了?这叫兵不厌诈!

花长老显然相信了,沉默了片刻道:“太后左臀处有一浅红色胎记,形似花瓣……”

景明帝听着有几分尴尬,更多的是沉重。

已经证实是奸人的朵嬷嬷在慈宁宫并非近身伺候太后的宫人,如果太后与朵嬷嬷这些人无关,朵嬷嬷就没有机会知道太后这等隐秘之事,花长老更无从得知……

景明帝沉默半晌,缓缓开口:“先把她带下去。”

花长老很快被带走,殿中只剩景明帝、潘海、韩然三人。

韩然额头尽是冷汗,想擦不敢擦,潘海则竭力降低存在感。

这个时候皇上正没有发泄口,谁撞上去谁倒霉。

不知过了多久,景明帝冷硬的声音响起:“潘海——”

潘海一个哆嗦险些栽倒,硬着头皮道:“奴婢在。”

“悄悄传慈宁宫近身伺候太后的宫婢问话,确认一下……花长老所言是否属实。”景明帝说出这话,十分艰难。

“是。”

景明帝深吸口气,道:“莫要惊扰太后。”

到这时他依然心存奢望,如果证明花长老是胡乱攀咬,至少不让太后知道他下过这样的命令而寒心。

潘海领命而去。

景明帝看了看韩然。

韩然头皮发麻,头更低了。

景明帝叹一声:“你就在这与朕一起等”

时间缓缓流逝,从潘海离开后,殿中君臣二人只觉煎熬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潘海终于匆匆返回。

景明帝竟一时不敢开口问。

潘海克制着心中的惊涛骇浪行礼:“皇上,问到了。”

景明帝缓了缓,才问:“怎样?”

潘海垂眸道:“奴婢盘问了伺候太后沐浴的两名宫婢,两名宫婢认可了花长老所言。”

传唤近身伺候太后的宫人容易引起注意,而询问伺候太后沐浴的宫婢就低调多了。

这些宫婢只在太后沐浴之时才会出现,离太后亲近的宫人还差得远。

景明帝手一颤,一颗心渐渐坠落深渊。

花长老所言是真的,太后真的是异族人。

至于究竟是雪苗人还是乌苗人,又有什么重要呢?重要的是他从少时到如今,从太后那里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你们出去吧。”

潘海很是担心,忍不住开口:“皇上——”

“出去!”

韩然给潘海递了个眼色,先一步退出去。

二人站在殿外廊下发呆。

废太子给皇上戴了绿帽子,太后是假的……

他们两个似乎知道太多了,怎么办?

殿内很安静,一直到天黑景明帝都没有出来。

第二日,景明帝没有上朝,引来众臣无数猜测。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大臣们开始慌了神,奈何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只能见到潘海每日出现在乾清门,对他们喊上一嗓子“皇上身体不适,各位大人请回吧”。

文武百官越发不安。

皇后不得不结束了冷战,主动前往养心殿一探究竟。

景明帝正关在屋中发呆,听了皇后的询问,面无表情道:“你回去吧,我需要静一静,考虑一个决定。”

“皇上——”

景明帝看她一眼,语气更冷:“朕不想让任何人打扰。”

皇后只得屈膝告退,等走出养心殿,不由看向慈宁宫所在方向。

皇上如此是与太后有关吧?或许是好事也未可知。

这一日黄昏,晚霞映天,景明帝终于从养心殿走出来,往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中,太后正惴惴不安。

皇上因身体不适罢朝,她日日派人去询问,却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这在以往是不可能的。

“皇上驾到——”

太后不由起身,往外走去。

景明帝大步走进来,一扫左右:“你们都退下。”

很快屋中只剩下景明帝与太后二人。

“皇上看起来还好,哀家总算放心了。”太后慈爱依旧。

景明帝直直望着太后,久久没有开口。

“皇上怎么了?”

景明帝背过身,不去面对那张熟悉的脸,这才开口道:“您在大周,可还过得惯?”

太后心头巨震,失声道:“皇上说什么?”

景明帝猛然转身,看到了太后脸上来不及褪去的惊恐。

太后很快稳了稳心神,惊恐转为关切:“皇上怎么了?身体若是不适就好好歇一歇吧,政务可以交给太子分忧。”

景明帝自嘲一笑:“乌苗兴衰与大周天子嫡出血脉息息相关,这就是您存在的意义么?”

太后彻底变了脸色:“皇上——”

“我都知道了,您不必再巧舌如簧,耗尽我对您的最后一点情分。”景明帝说到这,声音颤了颤,“从此之后,您就不要再踏出这间屋子一步,直到归天。”

景明帝说罢,转身便走。

太后想要把人喊住,可到了这时又能说什么,一脸颓然跌坐在榻上,仿佛瞬间油尽灯枯。

景明帝走到门口转过头,颤声问道:“这么多年,您对我……可曾有过当成儿子的时候?”

太后沉默一瞬张口欲言,景明帝却不想再听答案,惨笑道:“您不必说了,不过是朕一直自欺欺人罢了。”

景明帝头也不回离开了,很快那些近身伺候太后的宫人都被换过,其他宫人却没有动,旁人看起来慈宁宫几乎没有任何变化,那些没被换过的宫人却知道不一样了。

他们再没见过太后。

第828章 繁花似锦

景明帝把自己关在养心殿,不上朝,不见皇后,也不见太子,却独独召见了太子妃。

立在光线不甚明亮的殿中,姜似屈膝给景明帝行礼:“儿媳见过父皇。”

景明帝看姜似一眼,对潘海道:“你们都下去。”

潘海迟疑了一下。

这可有点不合适。

“嗯?”

景明帝一挑眉,潘海赶紧带着一串宫人退了出去。

皇上想干嘛就干嘛,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殿内只剩下姜似与景明帝。

景明帝深深看了姜似一眼。

姜似主动开口:“父皇有什么要吩咐儿媳?”

景明帝沉默片刻,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显得比往日苍老:“老七媳妇,朕有个问题想问你。”

“父皇请说。”

景明帝缓缓问道:“你是大周的太子妃,还是乌苗的圣女?”

姜似心头一震,却毫不犹豫回道:“儿媳当然是大周的太子妃,阿谨的妻子。”

景明帝凝视着她,看到的是这个女子一直以来从容坦荡的模样。

他笑了笑,语气温和:“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儿媳告退。”姜似屈了屈膝,退了出去。

回到东宫,郁谨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父皇找你什么事?”

姜似屏退伺候的宫人,轻声道:“父皇问我是大周太子妃还是乌苗圣女。”

郁谨一怔,神色渐渐严肃:“父皇怀疑了?”

姜似叹道:“父皇只是难得糊涂罢了。”

一个在位数十载并不昏聩的帝王,岂会真的糊涂。

“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姜似弯唇一笑:“这还需要回答么,我当然是你的太子妃。”

郁谨眸光粲然,把他的太子妃拥入怀中。

景明帝召见过姜似,又召见了锦麟卫指挥使韩然。

外臣中,没有人比韩然更清楚这些日子皇上颓废的原因,此时被召见,心情无疑是慌乱的。

他没法不慌,他知道的太多了!

“微臣见过皇上。”

景明帝居高临下看着单膝跪地的近臣,心情十分复杂。

动过无数次念头把这家伙灭口,最后还是没有付诸行动。

他是天子,站在大周最高处的人,被人知道了丑事很没面子,但一个秘密连分享的人都没有,又是多么寂寞?

景明帝欣赏了一会儿韩然的紧张,这才开口:“韩然啊,朕有个差事交给你去办。”

“请皇上吩咐。”

“乌苗与雪苗同出一源,相争已久,而今雪苗完全落了下风,你安排些人扎根南疆,暗中助雪苗一臂之力。”

韩然讶然:“助雪苗一臂之力?”

他以为皇上会狠狠收拾雪苗一族,没想到是这样的吩咐。

景明帝淡然笑笑:“看戏总要双方势均力敌才能看得热闹,去吧。”

花长老那番话,他信也不信。

太后是异族棋子可以肯定,可究竟是乌苗派出的还是雪苗派出的就难说了。

既然不能肯定,他当然不会一竿子打死雪苗族。

坐看同出一源的两族争得不可开交才最符合大周的利益。

之后,景明帝召来数位重臣,御书房的门关了许久才打开。

两日后,景明帝终于上朝。

文武百官感动得热泪盈眶,望着龙椅上的景明帝竟有一种小别胜新婚的错觉。

不知多少大臣暗想:他们以前太不知足,能有皇上这样的皇上真的很好了,以后再不与皇上吵架了……呃,这也不现实,那就坚持半年内顺着皇上点儿,免得皇上又不明原因罢朝。

“宣诏吧。”

潘海展开玉轴,高声道:“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着皇太子谨登基,即皇帝位……”

满朝哗然。

这竟然是一道禅让诏书!

“皇上——”

面对情绪激动的群臣,景明帝淡淡道:“朕近日大感身体不适,想颐养天年,诸位不必再劝。”

众臣纷纷看向顾尚书等人。

顾尚书几人皆神色平静,显然是知情者。

众臣一下子傻了眼。

景明帝目光投向礼部尚书:“准备禅让大典吧。”

禅让大典之后便是新皇登基,至此,大周迎来了新主人。

郁谨登基后,按惯例册封百官,大赦天下,京城气氛犹如这盛夏一般热烈。

成为皇后的姜似与大长老见面反而容易了些,一番安排之下,就在寝宫见到了乔装后的大长老。

内室中,姜似亲手给大长老斟了一杯茶:“大长老要走了?”

大长老接过茶盏没有喝,而是深深凝视着她:“该走了。”

姜似举杯沾唇:“那就祝大长老一路顺风,早些回归乌苗主持大局。”

“多谢——”大长老略一迟疑,还是说了出来,“多谢圣女。”

姜似没有否认这个称呼,沉默一瞬问道:“到这时,您还不愿告诉我另外两则卦言么?”

大长老微微一笑:“到这时,另外两则卦言对圣女还重要么?”

姜似眨眨眼,声音带着年轻女子的娇软:“重要呀,我是个好奇心强的,要是不知道连觉都睡不好,长此以往当这个大周皇后都没精力,更别说其他了。”

大长老嘴角笑意一僵。

刚刚还是充满禅意的对话,怎么眨眼变成这样?

圣女居然明晃晃威胁她,她都一把年纪了,这丫头好意思吗?

不过到了此时,有些秘密确实没必要再捂着。

大长老最终还是开了口:“前任大长老卜算第一则卦言时能力尚浅,卦意模糊,只知乌苗兴盛隐约与大周无嫡有关。”

姜似愕然:“仅仅因为一则模糊的卦言,就把太后送到了大周来?”

大长老看姜似一眼,道:“事关我族存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看来,好像有点弄错了……”

姜似:“……”

“第二则卦言你早已知道,便是龙之七子会把晨曦带来,驱散乌苗黑暗。”

姜似垂眸深思,问道:“阿谨出生之后就背上妨克太上皇的名声被送出宫去,是不是与此有关?”

大长老点头:“太后得了这样的吩咐,不过她不清楚这则卦言。第三则卦言有些古怪——”

“是什么?”

大长老吐出两个字:“借种。”

姜似一愣,随即恍然:“这么说,我外祖母并不是被读书人辜负,而是——”

大长老神色复杂:“她应该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年从卦言得到借种的提示,族中安排了二九一十八名年轻女子来到大周,她们成为大周男子的妻妾,若是生下男孩就继续生活,直到产下女儿,便带着这个女儿回归乌苗……”

姜似不想再听下去:“大长老不必再说了,我明白了。”

关乎一族存亡,她能理解乌苗的做法,却无法欣赏。

大长老显然明白姜似的想法,在心底轻叹道:可我们终究做对了,不是么?

大长老悄悄离开了,正如她悄悄来到大周时一样,不过回去时多了一个同伴。

姜似因那第三则卦言,一直兴致不高。

郁谨一下朝就跑来哄她开心。

“阿似,大长老走了吧?”

“走了。”

“走了好,以后再不许她来了。”这种害阿似不开心的恶客,他不欢迎!

姜似有些苦恼:“我还兼着乌苗圣女,乌苗以后若是有事,恐怕还要出力。”

郁谨知道她的为难,不以为然笑道:“无妨,哄父皇开心几年我就把雪苗灭了,乌苗少了心腹之患,就不会有那么多破事烦你了。”

提到太上皇,姜似不禁莞尔:“说起来,父皇自从当了太上皇,笑声反而多了。”

郁谨脸一黑。

老头子精着呢,不然为何这么早把摊子甩给他。

“皇上,不好了——”小乐子急奔而来。

郁谨挑眉:“怎么?”

小乐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太,太上皇——”

郁谨与姜似对视一眼,急忙站起来:“太上皇怎么了?”

一把年纪的人了到底不比年轻人,可别身体出了状况。

小乐子气喘吁吁道:“太上皇见啸天将军与吉祥又打了起来,跑过去劝架,结果被啸天将军给扑倒了!”

郁谨与姜似一听忙奔向御花园,老远就见景明帝甩着一根金黄柳枝对二牛中气十足怒吼:“这么大一只狗了,就不能让着吉祥一点嘛?啊?”

不让着吉祥,也该让着他这个太上皇一点啊!

郁谨与姜似相视一笑,不再打扰教训二牛的太上皇,踱步往繁花似锦处去了。

第829章 番外 一场空

齐王已经很久没有踏出过齐王府了。

母妃对福清公主动手害他被父皇彻底厌弃,他不得不选择蛰伏。

好在他还有母妃留下来的那封信,就算父皇出人意料早早立了老七当太子,只要他能得到太后支持,就有翻身的机会。

管事匆匆走进来,面色难看:“王爷,出大事了。”

齐王握着佛经的手一紧:“什么事?”

管事低头不敢看齐王神色:“刚刚传出消息,皇上让位于皇太子——”

齐王猛然站起来,手中佛经落地。

佛经摊开,劝人心平气和的那些经文十分醒目,仿佛在嘲笑把它摔落在地的人。

齐王往外跑去,一脚踩在佛经上毫不停留。

“王爷——”管事忙去追赶,“您不要冲动啊!”

这些日子王爷有些不对劲,别看表面很平静,可眼神深沉得骇人。

这样的王爷,令他心慌。

齐王停下来,快步转回了书房,把管事关在门外。

没过多久,齐王重新打开房门,大步往外走去。

“王爷,您去哪儿?”

“本王去哪里还要向你交代?让开!”

齐王推开管事,出了齐王府直奔皇宫。

他不能再等了。

等来等去,把老七由一个不起眼的皇子等成了燕王,又等成了皇太子,现在居然等成新帝了!

亏他还抱着会得到太后相助的期待想徐徐图之。

他真傻,真的!

齐王心情激荡之下险些从马上栽下来。

临近皇城,齐王翻身下马,等至宫门处求见太后。

此时太后已被软禁,消息自然传不到慈宁宫去,而是传到了暂时还干着皇上这个差事的景明帝耳中。

“老四求见太后?”景明帝一听,神色登时转冷。

对于皇四子郁璋,他本来没有再见的打算,可老四想见太后,他就不得不见了。

在他决定让位之时老四求见太后干什么?

“把齐王带过来。”

齐王没想到景明帝会见他,心中竟有些激动,跪地颤声道:“儿子给父皇请安。”

景明帝打量着齐王,开门见山问道:“你求见太后有什么事?”

齐王伏在地上,犹豫了一下道:“儿子许久没有进宫给您和皇祖母请安了,甚是想念……”

景明帝眼神深沉:“你想念长辈很好,可眼下正是忙乱之时,想给朕请安可以等新帝继位之后再过来,到那时朕就有时间了。”

如果是那时候老四过来,他或许会心软一点。

皇位给了老七,其他儿子哪怕犯过错,让他伤过心,似乎也能给予更多包容。

齐王忙道:“儿子就是想着父皇会忙,所以想先去探望皇祖母。”

“探望太后就不必了,太后年事已高,需要静养。”

齐王不甘心,问道:“皇祖母近来不舒服么?”

景明帝忍无可忍,勃然大怒:“孽畜,你千方百计想见太后为了什么?是看朕把皇位传给老七着急了,想找太后帮你夺位吗?”

齐王吓得脸色发白,慌忙伏地:“父皇,儿子绝无这等心思——”

“没有这个心思就给朕滚!”

齐王听着景明帝的怒吼,有种被冰锥刺进心尖的难受。

一次又一次,他只是进宫给皇祖母请安而已,明明这么简单的请求,父皇为何独独对他如此苛刻?

这到底是为什么?

齐王想不通,直挺挺跪着没动弹。

景明帝越发恼怒,高喊道:“潘海,你们都是死人吗?还是说朕马上要当太上皇了,说话不管用了?”

潘海忙指使两名内侍把齐王往外拖。

齐王此刻脑中一片浆糊,被内侍一拖受了刺激挣扎起来:“父皇,儿子的心可鉴日月,绝没那个心思,您这样说让儿子无颜见人啊——”

啪嗒一声,随着拉扯一封信从齐王怀中掉下来。

场面登时一静。

景明帝居高临下,反应最快:“呈上来!”

齐王这才如梦初醒,猛然去抢那封信。

潘海一手捏住齐王手腕,另一只手把信捡起,利落呈给景明帝。

景明帝一看信笺上娟秀的小字眼皮便跳了跳,待看过内容,一张脸阴云密布,十分骇人。

“这就是你进宫见太后的目的?”景明帝举了举那封信,手直颤。

齐王彻底没了声音,瘫坐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抖若筛糠。

景明帝走过去,抬脚就踹,一边踹一边把那叠厚厚的信笺往齐王脸上砸。

“有其母必有其子,你这样品行不端的畜生,朕就该早早打发你去守皇陵!”

齐王躲避着景明帝的脚踢,听到“守皇陵”三个字眼神突然发直,瞬间失去了理智去夺景明帝手中的信。

潘海大惊,拉开景明帝护在身后,一脚把齐王踹出老远。

齐王的头磕在质地坚硬的金砖上,嘴里还在大喊:“我不去守皇陵,我有信,有母妃留给我的信!”

潘海捂了捂嘴。

糟糕,他是不是把齐王踹出毛病了?

“皇上,齐王他——”

这时景明帝也瞧出了不妥,冷冷吩咐道:“堵上齐王的嘴把他送回齐王府看管起来,不许他再见外人!”

他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个儿子当个闲散王爷度过此生,可见到了这封信,就知道这个想法太可笑。

他想怜惜这个畜生,这个畜生何曾懂得感恩。

他已经退位当太上皇,手上不想再沾染亲生儿子的血,那就让老四如太后那样一辈子被幽禁吧。

从此之后生死不见,来生不再为父子。

齐王被悄悄送回了齐王府,不久后内侍回报:“齐王疯了。”

新帝登基大典热闹非凡,整个京城欢声雷动,可偌大的齐王府却一片死寂,好似荒无人烟。

屋中一角,齐王把一叠抄写过的经书死死护在胸前,头发散乱,眼神发直,口中不断喃喃道:“我的信,母妃留给我的信,有这封信我要当太子的……”

门外下人捂住了耳朵,抬眼望天。

这样的话他可不敢听。

唉,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时日一久,齐王疯癫的消息渐渐传开,有一日竟传到了在家庙清修的齐王妃耳中。

齐王妃连骂数声报应,大哭一场,从此礼佛格外虔诚。

人活在世啊,不能做亏心事,不然报应早晚会来。

她是这样,那个无情薄幸的贱男人更是这样。

这样挺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