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云川
龙旦骂了一句:“总算是弄上来了。”
他本与老秦一起施力,却发现老秦那边突然停止了动作。
“老秦,怎么了?”
这才出门几天,老秦这么老实的人居然学会出工不出力了,不应该啊。
龙旦正疑惑着,就听老秦声音古怪道:“这好像不是那少年的祖父吧?”
龙旦一怔,很快看向捞出来的尸体,这一看,松手就往旁边跳了两步,脸色难看道:“这是树边那个!”
老秦嫌弃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把硬邦邦的尸体往旁边一扔,掸了掸身上雪沫。
马车里,裹着被子往外探望的少年已经呆住了。
龙旦大步走过去,站在车窗旁凶神恶煞道:“臭小子,你可不老实啊,冰窟窿里还有这个,怎么不早说?”
少年白着脸低下头去:“我,我不知道……”
龙旦拍了拍车壁,显然因为捞出来个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尸体对少年印象差起来:“说吧,那个小的呢?”
少年抬起头,一脸愕然。
龙旦皱皱眉:“小子,到这时候就别装糊涂了,昨天夜里你们留在树底下那二位我都瞧见了。你什么都不说,还让我们去捞你祖父,结果捞上来这个。等下我们再去捞,是不是又要把那个小的捞上来?”
低着头的少年沉默良久,裹着被子从马车里爬出来,赤脚站在龙旦面前,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真的没有想到两个喜神也在里面……”
“喜神?”龙旦眉一挑,瞅了瞅倒在地上的中年男尸。
少年看了看姜似等人,解释道:“我们那里是这样叫他们……”
少年说着,局促跺了跺脚:“几位救了我,我十分感激……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了……”
龙旦气得眼一瞪:“臭小子,你真以为我们不会走?”
少年抿紧唇,不吭声了。
干他们这一行的,原就与外人很少打交道,何况一个少年呢。
这时姜似开了口:“阿龙,把你换洗的衣裳鞋子给他拿一套换上。”
龙旦嘴上虽那么说,却不会真与少年计较,转身向车尾走去。
他们一行四人出远门,锅碗瓢盆、换洗之物备了不少,这些都放在车尾处。
拉开车厢后门,看不到车厢内部,而是三尺进深与车厢等高的一个储物柜。
龙旦取出衣裳鞋袜,走回少年身边递过去:“赶紧把衣裳换上,裹着个被子像什么话?鞋子大了,将就着吧。”
少年抱着衣物道一声谢,飞快看了姜似一眼,这才躲到马车后边穿衣裳。
不多时,换上龙旦衣裳的少年走了出来,局促拉了拉宽大的棉袄。
他惊讶发现老秦与龙旦重新开始打捞尸体,默默跑到雪坑边守着。
又是一具尸体捞起来,被龙旦言中,是那具少年尸体。
赶尸少年低下了头:“两位恩公不要捞了,我,我会想办法的……”
捞上来的又是一具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尸体,龙旦攒了不少火气,闻言怒道:“你能想个狗屁办法!自己走路都能掉下去,还有办法把你祖父捞上来?我看你是找死还差不多。”
少年承受着龙旦的责骂,一言不发。
眼前这位大哥虽然骂得凶,但他知道遇上了好人。
“阿龙,早些把人捞上来,我们还要赶路。”姜似提醒一句。
龙旦点点头,忍受着“阿龙”这个奇怪的称呼,加快了速度。
约莫一刻钟后,少年的祖父终于被捞上来。
见到祖父第一眼,少年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冲上去抱着祖父早已冰冷僵硬的尸体哭起来。
龙旦走到姜似身边,小声问:“您看,怎么安置这少年?”
他嘴上说得凶,可这少年才十五六岁大,就这么丢在冰天雪地里确实有些不忍。
“问问他愿不愿意与我们一道走,等到了下一个城镇把他放下就是。”
龙旦点点头,来到少年面前。
少年哭声一停,看着他。
“小子,人都没了,哭也没用。我们还要赶路,你看要不这样,我们帮你挖个坑把人埋了,你跟我们走?”
少年摇了摇头:“多谢大哥好意,我就不跟你们走了,我要带祖父回家。”
“那你怎么带——”龙旦话说了一半,才想起来少年会赶尸,当即神色古怪起来。
少年突然跪下,给龙旦磕了一个头。
龙旦忙避开,脱口道:“别跪我,救你是我们……阿花姑娘的意思。”
少年视线在姜似与花长老之间游移,最后落在姜似身上。
姜似嘴角微抽,道:“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你真的不需要我们带你一程?”
少年坚定摇了摇头,给姜似磕了一个头,接着又给老秦磕了一个头,默默走回祖父的尸身旁蹲下来。
显而易见,姜似等人不离开,他准备就这么守着祖父尸体等下去。
姜似与龙旦对视一眼,无奈道:“那咱们走吧。”
重新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动。
少年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出神。
突然那个走在马车旁的年轻男子跑了过来,把一个油纸包递给少年。
“里面是些干粮,阿花姑娘让我给你的。”
少年抓着油纸包,小声道:“我叫云川。”
云川?
龙旦扯了扯唇角。
真是个雅致的名字,他还以为这个长得有点丑的小子应该叫二蛋子之类的呢。
“小子,好自为之吧。人死不能复生,活人最重要。”龙旦最后提醒一句,向马车追去。
少年见龙旦追上马车坐了上去,这才把油纸包揣入怀中站了起来,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铜铃轻轻摇了摇。
奇异的铃音响起,包括少年祖父在内的三具尸体突然站了起来,跟在少年身后动作僵硬往路边树林走去。
昼伏夜行是他们要守的规矩,倘若他们今早没有赶路,祖父或许就不会死了。
这一定是惩罚。
当少年赶着三具尸体向雪林走去时,却没发现那辆远去的马车上龙旦好奇回头张望。
“老秦,你快看,那些尸体真的动了!”
老秦扭头看了一眼,掩去惊讶之色,甩了甩马鞭。
第662章 再回乌苗
赶尸少年对姜似来说只是一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不过她从龙旦口中知道了少年的名字叫云川。
而花长老由始至终,无论是对两个北齐人还是对赶尸少年都没有表现出多余的热情。
她心心念念只有一桩事:赶紧把姜似带回族中。
一行人终于来到边境小城。
比起京城的繁华贵气,小城就简陋多了,来往之人却不少,有穿大周服饰的,还有彩裙高腰的女子婷婷袅袅,充满异族风情。
龙旦曾来过这个边境小城,走在马车旁对姜似道:“这里虽然是咱大周的小城,却鱼龙混杂,有许多外族人在此与大周人交换物资或行商。”
姜似看向花长老:“乌苗不远了吧?”
花长老点点头,有种卸下大石的轻松:“很近了,我已经定好了落脚之处,我们先过去再说。”
姜似笑笑:“看来花长老早就笃定我会随你前来。”
花长老扬了扬眉梢,提醒道:“已经到了这里,还是叫我花挝吧,以免走漏风声。”
见花长老避而不答,姜似不以为意,点头应下。
在花长老指点下,马车走走绕绕,在一处客栈停下来。
“就是这里了。”花长老率先走下马车。
一行四人进入定好的房间,花长老瞥一眼龙旦与老秦,道:“我先回一趟族中,你们等我半日。”
“半日就够了?”龙旦问。
“够了,在我没回来之前你们最好不要随意走动,尤其是王妃,务必等在屋中。”
姜似平静应了:“花挝快去快回就是。”
花长老离去后,姜似对龙旦道:“等花长老回来带我进入乌苗,你与老秦定然会被留在这里——”
龙旦打断姜似的话:“这可不行!”
老秦亦皱紧眉头,言简意赅道:“冒险了。”
姜似笑了笑:“算不上冒险,对方有求于我,定然会保障我的安全。”
“可所求之事完成之后呢?”龙旦问道。
“完成之后——”姜似看了一眼窗外。
与京城的冬日萧条不同,这里暖上不少,窗外能瞥见盈盈绿色,十分喜人。
姜似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塞到龙旦手中:“完成之后或许有些麻烦,但我会尽力解决。你不必担心这些,等我随花长老离去后,找到王爷把这封信交给他。”
郁谨来南地寻找姜湛“尸身”,说起来夫妇二人相距不远。
姜似当然不会对郁谨隐瞒行踪,对她来说,郁谨永远是最亲近的人。
龙旦看着手中的信,要跟着姜似一同去乌苗的话说不出口了。
他也是在南边待过的,因为郁谨的关系,与乌苗人亦打过交道,当然知道乌苗那些稀奇古怪的规矩。
与其跟着王妃去乌苗被人用手段拦住,还不如完成好王妃的嘱托,让主子知道王妃来了。
“那老秦呢?”到底不放心让姜似一个人去乌苗,龙旦问道。
姜似看老秦一眼,笑道:“老秦需要帮我看住一个人。”
“谁?”这一次,老秦与龙旦异口同声问道。
姜似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一字字道:“真正的阿花。”
以花长老谨慎且迫不及待要把她带回乌苗的心情,现在却把她留在客栈独自回去,姜似已经猜到了其中用意。
等花长老回来时,应该就不是一个人了。
龙旦一时没明白,重复道:“真正的阿花?”
姜似睇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是呀,真正的阿花姑娘。”
龙旦干笑着解释道:“这不是在外人面前不好称呼您嘛。”
王妃还叫他阿龙呢,有没有考虑过他的人身安全啊?
姜似脸色一正:“老秦,花长老回来如果带着阿花,你就装作与龙旦一同离开,暗中把阿花给我盯住了。”
老秦郑重点头。
三人等到傍晚,花长老终于回来了。
龙旦往花长老身后瞧了瞧,空无一人。
他不由看了姜似一眼。
姜似不动声色等着花长老开口。
“请二位先避一避,我有话单独与你们王妃说。”
在姜似示意下,龙旦与老秦去了隔壁房间。
姜似啜了一口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花挝,我们可以走了么?”
花长老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歇口气道:“我把阿花带来了。”
姜似动了动眉梢,不语。
花长老接着道:“但阿花不知道找你冒充我族圣女的事儿。”
姜似有些意外:“这件事,花长老准备瞒着阿花?”
花长老挤出一丝无奈的笑容:“王妃不知道圣女在我族人心中的地位,让阿花知道有人假冒圣女,容易出乱子。”
“原来如此。”姜似露出似懂非懂的神色。
花长老叮嘱道:“所以等一下王妃不要与阿花碰面,我带你悄悄离开。”
“阿花什么都不知道,会一个人呆在客栈?”
“这个就无需王妃操心了。”花长老显然不愿让姜似知道太多。
姜似不以为意笑了笑:“那龙旦与老秦——”
花长老正色打断姜似的话:“他们不能跟去。”
姜似虽早有预料且做了安排,此时却露出不满神色:“花长老不允许我带着人手,如何保障我的安全?”
“王妃的担心我明白,但他们去了会引人注意,解释不清他们的来历容易出变故。想必王妃也不愿见到事情出现波折吧?”
姜似沉吟许久,这才点头:“那好吧,就让他们留下,还望花长老莫要忘了发下的誓言。”
花长老露出笑意:“这是自然,王妃放心就是,就请王妃对他们说一声吧。”
不久后,姜似与花长老悄然离开客栈,前往乌苗。
乌苗距小城不算太远,当太阳落了山,只在西边天际留下几缕红霞,二人来到了村寨入口。
站在熟悉的寨子前,姜似眼底闪过怀念之色。
曾经在这里,她认识了余七,后来成了他的王妃。
而今兜兜转转,前生今世,她以另一位少女阿花的身份,又回来了。
寨门正要关上,守门人见到花长老笑着打招呼:“您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带阿花在城里多逛一逛?”
“东西买好了。”花长老随意搪塞一句,带着姜似走了进去。
第663章 见兄长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乌苗这样的村寨来说,似乎尤其如此。
眼下寨子中已经鲜少看到人走动,家家户户袅袅炊烟升起,到了晚饭的时候。偶然遇到人,皆被花长老匆匆敷衍过去。
姜似一言不发跟在花长老身边,眼角余光扫量着四周。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她渐渐看出花长老要把她带到何处。
如果所料不错,花长老应该是直接领她去见大长老。
姜似放缓脚步。
花长老立刻察觉,低声问道:“怎么了?”
姜似迎上花长老的眼睛:“我要先见到兄长。”
花长老眉头一皱,脸色难看起来。
姜似却干脆停下,语气坚决:“先见到我兄长,再谈其他。”
不见到二哥就想要她出力,难不成对方想空手套白狼?
“阿花——”花长老似乎不愿多生波折,一脸不情愿。
姜似神色越发坚决。
对于二哥如今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又是否在乌苗,她本来就心存怀疑。只不过二哥是她最重要的人之一,哪怕有一丝可能,她也甘愿走一趟。
已经到了这里,一路来的隐忍再也维持不住,她定要确定了二哥的生死才行。
姜似摆出势在必得的样子,花长老还想再劝,就听一道声音传来:“阿花,你回来了?”
一名与阿花年纪仿佛的少女往这边走来,声音如出谷黄莺:“我还去找你了呢,结果听说你花挝回来了,带你出去玩了……”
少女走近了,对花长老行了一礼,口称“花长老”,一双眼睛却好奇往花长老手中提的物件上瞄,并对姜似挤了挤眼睛。
少女与阿花显然极熟稔。
姜似途中听花长老讲了阿花不少事,知道阿花在族中有三两个玩得好的,名字也记住了,约莫能猜出眼前少女是哪一个,却不敢随便开口。
虽然易容成阿花的样子,天色掩映之下哪怕很熟悉的人也难以发现不妥,可两个人的声音是不同的。
易容,终归只能从外貌上加以改变,声音却骗不过人。
这也是姜似觉得奇怪的地方,她前世来到乌苗冒充圣女阿桑,虽然以清修为名很少与族人来往,但还是不能完全避免。
可那些看着阿桑成长的一代、二代长老却无人察觉异常。
她顶着阿桑的身份生活,总担心暴露之后无处容身,宁可少说少问。
疑惑压在她心头,最终成了解不开的谜团。
这一刻,姜似有些后悔当时的懦弱。
“阿花,你怎么不说话呀?”少女纳闷起来。
姜似指了指喉咙,使声音听起来含糊沙哑:“有些难受……”
花长老把话接过来:“带阿花吃了碗面,没想到里面放了些佐料,让她肿了嗓子。阿红,你快回去吃饭吧,等阿花好了再去找你玩儿。”
少女掩口笑起来,手腕上的串串银镯轻轻相撞,发出悦耳声响。
“阿花,原来你又贪吃了。你在大周京城是不是吃过太多好吃的,不爱吃咱们这里的饭食啦?”
姜似斟酌着正准备说几句,少女摆摆手道:“行了,知道你嗓子难受,等你养好了我再去找你。”
眼见少女走远了,花长老微微松口气,低声催促姜似:“走吧,耽误下去会遇到更多人。
姜似挑眉一笑,声音恢复了正常:“这应该是花挝该担心的事啊。”
花长老一怔,望着与孙女至少九分相似而气质却大为不同的那张脸,不得不选择了妥协。
燕王妃确实是个难缠且聪敏的女子。
来到乌苗这样全然陌生的地方,不但没有因为忐忑随着她的步子走,还反过来威胁她。
还有没有天理了?
花长老默默望天,在心中叹了口气,声音透出疲惫:“好吧,你随我来。”
看来不让燕王妃见兄长一面是不成了。
见花长老转了方向,姜似唇角微扬。
有些事情可以妥协,有些事情则必须坚持,哪怕要冒很大的风险。
二人从一条小路穿过,来到一处宅子前。
花长老停下,低声叮嘱道:“你想见到兄长可以,但是在答应我们的事情完成之前,不能让他知晓你的身份。如果你答应,我就领你进去见他。”
姜似自然点了头。
刚刚说过,该妥协的事就妥协,没必要计较太多。
见姜似答应下来,花长老这才带着她叩响院门。
门打开了,门内站着一个身穿蓝裙的少女,姿容俏丽。
见是花长老,少女行了一礼。
“人醒着么?”花长老问。
少女随着花长老边往里走边回道:“睡着呢。”
姜似盯着蓝裙少女的背影,眸光转深。
如果说前世她在乌苗最熟悉的人,一位是大长老,另一位便是眼前的少女。
少女名叫阿兰,乃是圣女阿桑的贴身婢女。
对于阿兰,姜似并无好感。
当时知道她身份的就是大长老与阿兰二人,也因此,阿兰言语间对她颇多不屑。
恐怕在阿兰心里,她是个鸠占鹊巢的无耻之人,占了圣女身份。
如果二哥真的在这里养伤,照顾二哥的为何是阿兰?
姜似压下心中疑惑,加快了脚步。
来到屋门前,花长老停下,对阿兰道:“你守在外头吧,我们先进去。”
阿兰眼神莫名看了姜似一眼,点头退至一旁。
姜似微不可察敛了敛眉。
从眼下阿兰对她的态度,对方很可能知道她不是阿花。
进入房中,花长老似乎察觉到姜似的疑惑,低声道:“她是阿兰,知道你不是阿花。回头你以圣女的身份露面,还需要她配合……”
如果可以,她们也不愿让阿兰一个小丫头知道太多,可阿兰是圣女的贴身婢女,也是极少数知道圣女不在人世的人之一。
圣女的死可以瞒过绝大多数族人,又如何瞒过贴身婢女呢?
姜似随着花长老穿过堂屋,在一处挂着五彩棉帘子的门前停下。
“进去吧,人就在里面。”
姜似暗暗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屋内靠墙是一张竹床,床榻上被褥铺展,盖在一人身上。
那人正好对外侧躺,一盏油灯下,可以清楚看到面容。
正是姜湛。
第664章 被嫌弃了
姜似定定站在原处,眼眶发热,泪水不受控制流出来。
在外人面前她不想哭,可有句话叫喜极而泣,又岂是理智能控制的。
本来认定已经战死的兄长活生生出现在面前,巨大的喜悦足以淹没她。
花长老轻轻咳了一声:“阿花,走吧。”
姜似没有动。
花长老压低了声音:“阿花,你说见过人就走的。”
姜似按了按眼角,声音听起来已经恢复了冷静:“可我不确定躺在那里的人是不是我兄长。”
“你总不会连自己兄长都认不出?”花长老脸色微变。
燕王妃这是得寸进尺啊,难不成想赖在这里不走了?
姜似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没有说话。
而花长老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既然她能把燕王妃易容成阿花的模样,燕王妃对躺在床上的人产生怀疑不足为奇。
花长老无奈苦笑:“易容之术也不是说想把谁易容成某个人就可以的——”
“那我不管,我要确定这个人是不是我兄长。”姜似面无表情打断了花长老的长篇大论。
对于乌苗的易容异术,她虽不精通,却了解不少,此时没心情听花长老啰嗦。
“那你想如何?”花长老几乎是磨着牙问出来。
忍住,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等事情成了,总有反过来的时候。
姜似看花长老一眼,抬脚向竹床走去。
花长老张嘴想拦,最终没有开口。
拦是拦不住的,她倒要瞧瞧燕王妃如何确认。
姜似已经走到竹床边,坐在一旁竹凳上,凝视着床榻上的人。
以气味分辨有些困难。
屋中挂着香球,床榻上的人浑身散发出浓浓药味,遮掩了自身气味。
姜似迟疑了一下,抓起姜湛的手放到鼻端。
那一瞬间,花长老眼睛都瞪圆了,神情古怪。
燕王妃在干什么?她,她好像想亲吻兄长的手?
姜似才不管花长老如何想,确认眼前人是兄长无疑,正准备松开手,姜湛突然睁开了眼。
兄妹二人四目相对,姜似眼睛陡然亮了。
而姜湛垂眸盯着被对方抓着的手,表情突然变得呆滞,紧接着如抓到烙铁般把姜似的手甩了出去,喝道:“你是谁?”
听到声音,姜似一颗心越发安稳。
是二哥没错。
“咳咳。”花长老及时咳嗽了一声。
姜似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眼神晶亮望着姜湛。
姜湛只要一想在自己昏睡的时候眼前这个少女不知道都干了什么,耳根就忍不住发热,尴尬又恼怒。
不就是生得俊一点么,太他娘危险了!
有了这个深刻认识,姜湛觉得连睡觉都没法睡了,神色不善看着花长老:“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说是救了我,如今我伤势好了大半,为何阻拦我离开?”
他必须要赶紧与自己人联系上,想必此时那些人都以为他死了。
弄错了死活不要紧,反正他不忌讳这个,可是有一个人务必要揪出来。
那时正是敌我双方厮杀最激烈的时候,他本来还稍微占了上风,可有一支箭扎到了肩头,这才害得他被对方一刀砍中,落入了济水河中。
那一箭,是从背后飞来。
姜湛虽然心思简单,可也知道从背后射来一箭意味着什么。
十有八九是己方有人想要他死!
这是为什么?
他自认没有得罪过谁,更没有抢了哪个的功劳,是谁躲在暗处对他下黑手?
这样被人暗算,这口气姜湛咽不下。
可偏偏他被困住了。
睁眼醒来,来来回回就是几个女人,年长的,年轻的……反正没有见过男人。
她们说是从水中把他救起来的,让他好好养伤。可伤养得差不多了,他想离开却不让走。
他从一开始的好言相求,到现在的烦躁戒备。
哪有这样的道理,难不成想把他留下当上门女婿?
瞥了一眼穿着花袄的少女,姜湛升起浓浓的危机感。
姜似抽了抽嘴角。
二哥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这时花长老开了口:“公子稍安勿躁,等你伤势彻底好了,我们自会送你离开。”
姜湛气得想翻白眼:“大娘,我已经可以动弹了。”
花长老扯扯嘴角:“公子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当,也叫可以动弹么?”
姜湛一滞。
“公子还是不要急躁了,天大的事也要身子养好了再说。救人救到底是我们的规矩,现在肯定不能让你离开。”花长老眼珠一转,瞥了姜似一眼,似笑非笑提议,“公子若是嫌阿兰伺候得不好,不如以后让阿花伺候你?”
姜似诧异看了花长老一眼。
花长老居然有这种好心?
花长老则暗暗冷笑。
燕王妃就是个刺头,与其出了这个门让她提出这个要求,还不如先主动提出。
被自己兄长直接拒绝,燕王妃也就死心了。
花长老人老成精,早就看出来姜湛戒备什么。
果然不出花长老所料,姜湛一听这提议立刻变了脸色,忙道:“不必了,阿兰挺好的。”
先前那个小姑娘好歹规规矩矩的,而眼前这个小姑娘太危险了,刚刚……刚刚想非礼他!
姜似眼睛一眯,眼神危险起来。
二哥说什么?阿兰挺好的?
答应花长老在先,至少现在不能对二哥透露身份,以免二哥露出马脚被花长老抓到把柄。
可万万没想到,二哥这个二傻子居然为了阿兰拒绝了她!
这才多长时间,二哥难道就被阿兰迷住了?
姜似心中恼火,瞪了姜湛一眼。
姜湛板着脸移开了视线。
哼,小姑娘这么凶,万一趁他行动不便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果然不能大意了。
为了表达还用先前婢女的决心,姜湛清清喉咙道:“阿兰挺不错,而且名字比阿花顺口多了。”
姜似脸色更黑了一层,恨不得拿什么塞住姜湛的嘴。
花长老呵呵笑起来,深深看了姜似一眼,道:“既然公子坚持,那就还让阿兰照顾你吧。”
姜湛分明松了口气。
“阿花,咱们走吧。”
姜似勉强控制着把兄长暴揍一顿的冲动,微微点头。
等花长老带着姜似离开,姜湛吃力撑起身子下床走了几步,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第665章 另一个阿桑
跌坐回床榻上,姜湛面色凝重起来。
当着那一老一少的面他没有表露出来,可心中早就察觉不对劲。
凭经验,身上那些伤明明已经好了大半,最多行动受些影响,可眼下他却无力走路。
这些人在他日常吃喝中加了东西?
尽管有这种猜测,姜湛却无可奈何,更不好彻底扯破脸。
他装傻至少还有机会,要是扯破脸,说不定对方直接用强硬手段禁锢他,那就更没机会跑了。
这么一想,姜湛突然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应该答应换人的。
那个叫阿花的丫头明显对他有想法,说不定能施一下美男计?
姜湛大为懊恼,打定主意回头就提出换人的要求。
花长老领着姜似走出去,路过阿兰脚步微顿:“阿兰,你也来。”
阿兰迟疑一下,屈了屈膝跟在花长老身后。
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寨子,外头鲜少有人走动,从各家各户传出来的饭香味越发浓郁,引人垂涎。
姜似随着花长老离这些烟火味越来越远,终于在一处屋舍停下。
大长老的住处到了。
花长老摇动垂在门旁的铜铃,很快门就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中年女子,对花长老行了一礼。
花长老微微点头,领着姜似与阿兰走进去。
中年女子似乎全无好奇心,垂眸关紧门,并没多看姜似一眼。
院中是安静的,月色如霜,与屋内流泻出来的灯光交织在一起,照亮了前行的路。
姜似踏上石阶,莫名有些紧张。
对大长老,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如果一定要说,感激多过其他。
前世,是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给了她新的身份,教会了她许多本事。
虽然从现在看来,让她冒充圣女对乌苗来说是件互利互惠的事,大长老教她或许抱着别的目的,但那些朝夕相处耐心教导她的日子是实实在在的。
台阶只有三阶,花长老已经走了进去,察觉姜似驻足,不由回头看过来。
跟在花长老身后的阿兰同样回过头,眼中隐含挑剔。
这就是花长老从别处找来要冒充圣女的女子?
瞧着就不怎么样,这样的人也配冒充圣女?
阿兰满心不屑,碍于花长老在场,暂且把这份心思压下。
姜似回神,跟了上去。
屋内弥漫着奇异的香味,香味很淡,若有若无。
苍老的声音传来:“人来了?”
花长老忙道:“来了。”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再次响起:“领进来吧。”
“是。”花长老示意姜似跟上,走进了那扇挂着五彩帘的门。
屋内光线昏暗,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妪盘腿而坐,目光平静向门口望来。
花长老快步上前,侧开身子把姜似露出来:“大长老,就是这位娘子。”
大长老视线落在姜似身上。
姜似向大长老行了一礼。
大长老微怔,本来漫不经心的神态有了变化,看向花长老。
眼前女子顶着花长老孙女的容貌,行的是乌苗礼仪。
而这一礼,十分标准。
这真的是花长老从遥远的大周京城寻到的酷似阿桑的女子?
花长老压下心中诧异,解释道:“路上对她讲过一些咱们的事。”
在乌苗见到长辈如何行礼,她确实对姜似提过,只是没想到对方能做得这么好。
“把她脸上的易容去掉吧。”
花长老点点头,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取出一罐药膏,取出一些涂抹在干净的帕子上,一点点替姜似除去伪装。
大长老目不转睛盯着姜似的脸,就见女子脸上肌肤越来越白皙,眉眼渐渐有了变化。
“把灯调亮。”大长老突然说了一句。
阿兰正眼都不眨盯着姜似瞧,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这话是吩咐她的。
还是花长老喝道:“阿兰,没听到大长老的吩咐?”
阿兰回过神来,告一声罪,忙去调亮灯火。
屋内登时亮堂起来。
而此时,姜似的真实容颜终于展露在几人面前。
“圣女!”阿兰神色激动,不由向姜似走去。
大长老已是满目震惊,宽袖中的手轻轻颤抖。
像,实在是太像了,这活脱脱就是阿桑!
不,只除了眉心少了一粒红痣。
冷静下来的大长老终于发现了不同,而这个发现并不影响她此刻的激动。
圣女阿桑的死就如一柄利剑垂在所有知情者的头顶,不知何时剑落,把乌苗搅得天翻地覆。
找一名与阿桑身段、脸型相似的女子易容成阿桑的模样瞒天过海,这一点大长老不是没想过,却不敢轻易施行。
让那名女子短暂出现在族人面前虽能敷衍过去,却瞒不过与她同辈的几位长老的眼睛。
易容异术这些长老都曾习过,甚至有一位对这门异术的掌握比她还要精湛。
乌苗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让几位长老发现有人代替阿桑安抚族人,阿桑的死就瞒不住了。
到那时,定会出乱子。
上天垂怜,居然把一个与阿桑生得几乎一样的女子送到了她面前。
比大长老表现得还激动的是阿兰。
阿兰扑过去跪在姜似面前,捂脸哭起来:“圣女,您……”
花长老用力咳嗽了一声,唯恐阿兰说漏嘴。
阿兰抓着姜似裙角不放。
姜似抬脚往一旁挪了挪,声音冷淡:“你认错人了。”
这一开口,大长老直接站了起来,失声道:“你再说一遍!”
连声音都如此相像,难不成真的是阿桑回来了?
姜似看向大长老,语气平静:“我不是圣女,阿兰姑娘认错人了。”
阿兰抬起头,喃喃道:“明明与圣女一模一样……”
“那我也不是圣女,我是大周人。”姜似淡淡道。
阿兰张了张嘴,扭头去看大长老。
大长老此刻顾不得理会一个小丫头,目光灼灼盯着姜似,突然开口道:“伸出你的左手。”
姜似坦然伸手。
大长老抓住她手腕,掀起衣袖仔细看过,说不出是失落还是震惊,喃喃道:“这世上竟有与阿桑如此相像之人。”
阿桑左手肘内侧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印记,生来就有,而眼前女子却没有。
这是真神有灵,送来了另一位“圣女”!
大长老不由看了花长老一眼。
第666章 教训
大长老没有开口,屋中陷入了暂时的安静。
一种诡秘的安静。
阿兰一直打量着姜似,眼神不停变化着。
不知过了多久,大长老终于开了口:“花长老已经对你说了吧,我族圣女病重,不便出现在族人面前,所以请你暂代圣女,安抚族人。”
姜似微微颔首。
“那好,这几日我会把一些必要事讲给你听,等七日后的新火节,你就以圣女身份出现在族人面前,承担取火之责……”大长老说完,神色温和问姜似,“可听明白了?”
姜似再次点头,言简意赅道:“明白了。”
对于乌苗大长老,她无法太过随意。
她感激眼前这位老者,亦警惕眼前这位老者。
想要把她留在乌苗,花长老难做到,大长老却有诸多手段。
“阿兰,你先领……圣女去休息吧。”
阿兰猛然看了大长老一眼,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敢说,向大长老行了一礼,对姜似道:“随我来吧。”
大长老微微皱眉,提醒道:“阿兰,注意你对圣女的态度。”
阿兰心头一凛,规规矩矩道一声是,神色恭敬起来:“圣女请随贱婢来。”
无论阿兰轻视还是恭敬,姜似神色由始至终都没有多少变化,随之默默往外走。
“等一下。”大长老再次开口。
姜似停下来。
大长老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伸出食指往她眉心处轻轻一按。
轻微的灼热感传来,而后一粒红痣赫然出现在眉间。
阿兰神色激动起来,盯着那粒小小的红痣直瞧。
眼前女子有了这粒红痣,若不是亲眼看着圣女离世,她真以为圣女站在了面前。
“走吧。”大长老摆手。
随着姜似离开,大长老神色变得微妙,在满室若有若无的异香中缓缓道:“先前你说大周京城有一女子与阿桑几乎一模一样,我还心有存疑,今日一见却发现她几乎就是另一个阿桑。”
花长老点头:“是,更奇异的是她还懂乌苗语,当初在京城初见,我真以为是圣女来了。”
大长老沉默起来。
阿桑已经死了三年多。
这三年来圣女再未出现在族人面前,族人乃至外族渐渐有了诸多猜测。特别是近来,乌苗圣女已不在人世的说法沸沸扬扬,令乌苗风雨飘摇。
而圣女的死从一开始只有她与阿兰知晓,到现在不得不让花长老等人知晓,实是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
这个与阿桑生得一样的女子,是真神对乌苗的救赎。
大长老跪下来,对着某处虔诚行礼。
花长老跟着跪下。
圣女阿桑的清修之处离大长老居所不远,姜似随着阿兰没走多久就到了。
阿兰推开门停下来,语气冷漠:“这是圣女的房间。”
姜似扫量几眼。
尽管这间屋子久无人住,却打扫得一尘不染。
姜似在桌边坐下。
长途跋涉的劳累不是休息一两日就能缓过来的,何况她一直心弦紧绷,就更熬人了。
阿兰一见登时恼了,厉声道:“谁让你坐下的?”
姜似眸光微转,平静望着阿兰。
她的无动于衷令阿兰更加恼火,冷冷道:“你真以为自己是圣女不成?我告诉你,你只是圣女的代替品,规规矩矩照着大长老的吩咐完成任务就是。圣女住处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莫要乱动……”
姜似面无表情听着。
阿兰有种自说自话的羞恼,看着姜似的眼神越发冰冷:“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姜似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阿兰姑娘何必如此恼怒,喝杯茶消消火气再与我好好说话吧。”
因为要维持圣女阿桑尚在人世的假象,此处一切用度皆与圣女活着时并无区别。
摆在桌上的茶壶中茶水犹温,还是上好的花茶。
阿兰柳眉倒竖,怒道:“谁让你动茶水了?刚刚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姜似手中那杯温茶尽数泼在了阿兰脸上。
茶叶挂了她一头一脸,茶水顺着白皙秀丽的面庞往下淌,瞧着别提多狼狈。
那个瞬间,阿兰忘了反应,呆愣望着姜似。
姜似施施然把空茶杯放回桌案上,不紧不慢道:“早就说了喝杯茶消消火,偏偏阿兰姑娘不给面子,那我只好代劳了。”
早就想这么干了!
前世总觉得占据了人家主子的身份,需要低调做人,最终也没出这口气,想想就觉得窝囊。
阿兰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指着姜似:“你,你是不是疯了?”
姜似没有动,坐在椅子上抬眸与阿兰对视。
明明阿兰居高临下,气势却稳压对方一头。
姜似干脆靠在了椅背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阿兰姑娘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是你们大长老请我来的,你族有求于我,而不是我上赶着当什么狗屁圣女!”
阿兰脸一下子白了,气得浑身直抖:“你,你竟敢侮辱圣女——”
“侮辱圣女?”姜似挑眉,语气冷漠如冰,“现在对着圣女大呼小叫的难道不是你?”
阿兰被问得一怔,随后气结:“可你明明是假的——”
姜似冷笑起身,猛地把房门打开:“那你站在外头喊啊,就说有人假冒圣女,让你们族人把我这个假圣女轰出去好了。”
阿兰吓白了脸,慌忙把房门关上,再用后背抵住了门,后怕道:“你干什么?一旦走漏风声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么?”
姜似深深看了阿兰一眼,嫣然一笑:“无论什么后果,与我一个大周人有何关系?”
一句反问,问得阿兰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姜似神色似笑非笑:“所以阿兰姑娘现在搞清楚状况了?”
“我,我——”才刚刚警告眼前女子莫要仗着与圣女生得一样就得意,以免想些有的没的,结果就被对方挤兑得毫无还击之力,阿兰喉咙里仿佛塞了棉花,被噎得说不出话。
姜似干脆走到竹床处坐下,靠着床头漫不经心吩咐:“想明白了就去把脸洗了,并记着一点。”
“什么?”阿兰下意识问。
“我一日当这个圣女,你就给我老实点儿,不然我就不干了。”
第667章 前夕
对于阿兰的心态,姜似其实能理解一二。
在阿兰心里,圣女就是不可亵渎的存在,神圣不可侵犯。甚至对这位贴身婢女来说,圣女在她心中的地位比大长老还要高。
结果居然有人冒充圣女,享受本该属于圣女的那些敬仰。
这对阿兰来说,简直无法容忍。
也因此,哪怕有大长老的提点,阿兰还是迫不及待要给姜似一个下马威,好让这个替身认清事实。
至于姜似与圣女如出一辙的容貌乃至声音,不但不会让阿兰觉得敬畏,反而越发恐慌。
这个以圣女贴身婢女为荣的女子唯恐姜似真正取代了圣女。
然而姜似虽然能理解对方心态,却不代表会惯着对方。
早早教对方认清事实,省得之后憋气。
“怎么,还没想明白?”姜似似笑非笑瞥了阿兰一眼。
阿兰心头一跳,忍气道:“明白了。”
这个大周女子居然这么恶劣,来到乌苗还敢作威作福。
不过对方说得没错,眼下大长老有求于对方,她要是惹了这人不快而耽误了正事,大长老定会把她扔进万蛇窟。
想想那般情景,阿兰不由打了个哆嗦,只得暂且把那些恼怒压下。
“想明白了就去洗脸,另外给我沏一壶热茶来。”
阿兰咬了咬唇,扭头快步离去。
姜似神色放松下来,心中却没这般轻松。
大长老提到的新火节马上就要到了,在此之前她不必担心什么,等到新火节安抚了乌苗族人之后如何带着兄长脱身,才是她该好好琢磨的事。
她清楚知道圣女阿桑已死,单凭花长老一个誓言可不算什么。
一夜无话。
阿兰先去了姜湛那里。
“什么,你想要阿花照顾你?”听了姜湛的要求,阿兰脸色极为古怪。
姜湛剑眉微扬:“不行么?昨天那位大娘还说可以的。”
阿兰抖了抖唇,心中气个半死。
花长老为何说这种话,难道觉得她伺候得不够周到?
还有眼前这个臭男人,她为了照顾他都没顾圣女贴身婢女的身份,他居然想换人?
阿兰并不知道,她的这份恼怒大半源于另一种情愫在心头悄然滋生。
姜湛可不在乎眼前小姑娘气什么,大大咧咧道:“总麻烦阿兰姑娘一个人也不合适,轮流来嘛。”
阿兰嘴唇抖了抖,一字字问:“公子真要阿花来照顾你?”
“对啊。”姜湛开始觉得这姑娘有些奇怪。
阿兰一跺脚:“那好,公子等着吧。”
阿兰一扭身走了,留下姜湛目瞪口呆。
走就走呗,怎么连他的早饭都给端走了?这姑娘瞧着像是生气了,莫非有伺候人的癖好——
阿兰含怒出了门才发现手中还端着托盘,让她再端回去显然不可能,黑着脸把早饭倒进潲水桶,在心中恶狠狠道:混蛋男人,饿死最好!
来到大长老处,阿兰说出了姜湛的要求。
大长老有些头疼。
这兄妹二人都不是好打发的。
“去叫花长老来。”大长老吩咐中年女子。
不多时,花长老匆匆赶过来。
“阿花呢?”
花长老微怔,一时竟想到了姜似。
燕王妃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大长老似乎猜到了花长老想什么,无奈道:“我说你孙女。”
花长老这才恍然:“在客栈里。”
“悄悄把她带回来吧,那位公子点名要阿花照顾。”
花长老有些错愕。
昨日那位公子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啊,还嫌阿花名字不好听呢。
“去吧。”
花长老忙应了,离开了大长老住处。
昨日把孙女留在客栈是为了万无一失,现在燕王妃变成了圣女,阿花本来就要回到族中。
当阿花站在姜湛面前时,姜湛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公子请用饭。”
“总算等到你来了,我还以为因为昨日说的话,姑娘不愿意来呢。”姜湛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风流倜傥的笑容。
阿花一脸茫然:“公子说什么呀?”
姜湛滞了一下。
不对啊,他都做出这么大牺牲了,这小姑娘不应该神魂颠倒,继而悄悄放他离去么?
说不准还在计较昨日他说的话。
姜湛收起笑,一脸认真:“我后来想了想,阿花比阿兰好听多了,我大姐的女儿养了一只肥猫就叫阿花,可见这名字人人喜欢——”
“有病!”阿花丢了个白眼,端着托盘扭身走了。
姜湛彻底傻了眼。
这,这和昨日那个小姑娘铁定不是一个人!
早饭被端走了,午饭也被端走了,大概更没力气逃跑了吧?
眼巴巴望着窗外,姜湛生无可恋想。
而这时,姜似已经听大长老讲了半日乌苗之事,包括那些神秘莫测的异术。
这些异术本来不会对外族人透露,奈何需要姜似假冒圣女,若是对异术一无所知,太容易露出马脚。
“阿桑,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么?”
姜似点头:“记住了。”
大长老面色没有变化,心中却诧异不已。
这半日她讲了许多,并没抱着希望对方能全部记下。
“那你把我说的七七四十九种异术讲一讲吧。”
姜似微微颔首,道:“观云闻风术是指通过观察天上云彩形态色泽以及辨别风中潮湿之气的细微变化来判断阴晴雨雪……”
听姜似不疾不徐讲完最后一种异术,大长老吃惊不已。
这女子好记性!
大长老一颗心渐渐安定。
有一个好记性足够把该记的都记下,李代桃僵的计划实施起来就会更顺利。
看着与阿桑如出一辙的眉眼,大长老心头一动:倘若能教会她异术,谁又能说眼前女子不是圣女呢?
可惜掌握异术非一朝一夕之功,且这女子的身份也不好办……
大长老忍不住浮想联翩,姜似则越发平静。
很快就到了新火节前夕,数位长老联名求见大长老。
大长老在厅中见了众人。
一位容长脸的长老开门见山道:“大长老,新火节是以我族为首,十多个部族共同为新年祈福,这一次难道圣女还不出关么?”
“是啊,大长老,圣女虽为了掌握御蛊术而闭关潜修,可总不能一直不露面。”又是一位长老开口道。
第668章 新火节
众长老七嘴八舌,大有见不到圣女不罢休之势。
大长老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让姜似出来见人。
假的毕竟是假的,要是现在就露出马脚,就连明日的新火节都混不过去了。
对大长老来说,先安抚住族人,威慑住外族人,这是当务之急。至于其他,过后再说。
“诸位长老放心,新火节上阿桑定然会露面。”任由众长老如何说,大长老依然不为所动。
容长脸的长老不甘心道:“大长老,既然圣女已经出关,为何现在不能出来见人?莫非这其中有问题?”
大长老眼神一冷,盯着容长脸的长老缓缓问道:“安长老认为有何问题?”
族中比大长老易容异术还要精湛的便是这位安长老。
容长脸长老眼神闪烁,心一横道:“莫非大长老没听说近来传闻?”
众人神色变得异样。
那个传闻她们都听说了,只是谁都不好放到明面上来说。
“传闻?”大长老神色绷紧。
容长脸长老干脆说开了:“不错,族人都说圣女久不露面,根本不是在闭关潜修,而是早已过世——”
“胡说!”大长老猛地一拍桌子,怒容满面,“安长老,族人懵懂,信那些谣言也就罢了,你身为我族一代长老,怎么还信那些无稽之谈?”
容长脸长老毫不退缩:“既然如此,大长老何不请圣女出来一见,也好安我等人的心。”
大长老背过身去,语气坚决:“你们回去吧,明日新火节上自然可以见到阿桑。”
众人见大长老如此坚决,只得悻悻离去。
容长脸长老回去后脸色无比阴沉,一位与之亲近的二代长老劝道:“既然大长老说新火节上圣女会出现,您就莫要与大长老争执了,一切明日自见分晓。”
容长脸长老神色阴晴不定:“我只怕大长老一手遮天,愚弄族人……罢了,等明日再说。”
翌日是个好天气。
乌苗族人随着这好天气以及新火节的到来,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但这笑容之下藏着忐忑。
又是一年一度的新火节,圣女会出现么?
如果圣女还是没有出现,那个谣言是不是真的?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这些普通族人就感到巨大的惶恐。
如果没有圣女,断了传承的乌苗如何做十数个部族的头领,他们又凭什么衣食无忧?
寨门打开了,十数个部族皆来了人。
每个部族多则十数人,少则数人,将在乌苗大长老的主持下参加新火节,为各自部族取回新火。
这是一年一度他们唯一能进入乌苗村寨的日子。
乌苗毒虫无数,瘴气环绕,只有佩戴上门口乌苗人所发的特制香囊,才能保证不受毒虫、瘴气侵扰。
这种香囊只有大半日功效,刚刚够外族人参加完新火节。
服饰各异的人走进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若是细瞧便可发现这些人与几个青衣人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
那些青衣人面上皆没有多少表情,就连唯一的少年都神色木然,没有同龄人该有的好奇心。
以大长老为首的乌苗众长老招呼了这些人。
一名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皮笑肉不笑问道:“大长老,不知今日生火之人是谁?莫非还如去年那般由您亲自动手?”
大长老扫男子一眼,淡淡道:“我身为乌苗大长老,亲自动手更显虔诚,莫非雪苗族长嫌弃?”
男子笑道:“大长老说笑了,我怎敢嫌弃?只是以往生火之人一直是乌苗圣女,这几年却由您动手,有些奇怪罢了。”
其他部族之人悄悄交换着眼色,各有心思。
乌苗与雪苗,明面上没有撕破脸,实则对立已久。
其实雪苗与乌苗本是一族,后来因为一些矛盾分化开来,才有了两族。雪苗势弱,在其他部族眼里只是依附乌苗族的存在,而对于雪苗族来说显然不是如此。
特别是乌苗上一任圣女空缺,这一任圣女又数年未露面,早就使得雪苗蠢蠢欲动。
大长老平静喝了一口茶:“我族之事,雪苗族长就不必操心了。”
话音才落,号角声突然响彻了整个村寨,所有人安静下来,只有号角声越发嘹亮悠扬。
就在这不间歇的号角声中,一名玄衣乌发的女子缓缓走来,一步步走向高台。
安静的场面在保持了片刻之后瞬间被打破,乌苗族人涌起了骚动。
“圣女,是圣女!”
扑通一声,有人跪了下来,紧接着无数族人纷纷跪下,对着玄衣女子叩拜。
其他部落的人面面相觑,雪苗族长更是脸色一变。
乌苗圣女真的还活着?
他目光灼灼追逐着那名玄衣女子。与三年前面容稚嫩的少女相比,眼前女子虽成熟了些,却是同一人无疑。
这一刻,雪苗族长感到深深的沮丧。
与其他部族相反,乌苗族人显然得到了鼓舞,一个个神情激动。
姜似就在万人瞩目中走到高台,一套拜神祈福礼仪下来,没有出丝毫差错,让暗暗悬着心的大长老等人松了口气。
“生火——”大长老喊道。
姜似手持燧木,开始生火。
经过特殊炮制的木头很快就生出了明亮的火焰。
现场登时一片欢腾,欢快的锣鼓声响起来,人们开始载歌载舞。
姜似立在高台扫向大长老所在方向,就见大长老对她轻轻颔首,露出笑意。
她眸光轻转,随意扫了扫四周,视线划过某处微微停留了一瞬。
一名青衣老者身后立着的少年十分眼熟。
姜似很快认出那个少年是谁,正是南行路上救下的赶尸少年云川。
意外发现赶尸少年并没在姜似心中激起多少波澜,她默默从高台走下,向大长老所在走去。
跳着舞的族人目光追逐着许久未见的圣女,仿佛卸下了重担般脸上挂着轻松笑意,使他们的舞姿越发舒展灵动。
场面越发热闹了,有些地位的人开始融入舞动的人群,包括其他部族之人。
对于唱歌跳舞的热爱深深刻在这些人骨子里,是他们表达喜悦的重要方式。
赶尸少年云川也走进了跳舞人群。
他不是为了跳舞,而是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第669章 威慑
看到救命恩人之一,云川有些激动。
因为从事了赶尸这一行,他与外人鲜少接触,更没想过与外人当朋友,可这不代表他对别人的救助无动于衷。
特别是他告诉了那位大哥名字,意味着那几人在他心中地位非同一般。
那位大哥说开口救人的是阿花姑娘——
云川想要接近不远处那位舞姿欢快的少女,又怕惹人注意,只得动作僵硬跳着舞蹈,一点点靠近。
终于来到少女身后,少年鼓起勇气喊了一声:“阿花姑娘。”
阿花踩着鼓乐声舞动没停,旋转着轻盈转身,看着陌生的少年好奇问道:“你叫我?”
耳边锣鼓喧天,号角悠扬,云川觉得自己没听清,不由靠近一步。
阿花舞蹈的动作没停,神色却有了戒备,脆生生问:“你到底是谁?”
云川有些茫然,下意识道:“你给我的大饼,还没有吃完——”
一位彩裙少女旋转着来到阿花身边,声若出谷黄莺:“阿花,你在与谁说话呢?”
阿花对彩裙少女露出个笑容:“没与谁说话,这两日总遇到怪人……”
云川看着两位少女渐渐远离,寒气从心底冒出来。
这个少女不是阿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少年茫然极了,只觉眼前迷雾重重。
这时姜似已经走到大长老那里,乌苗以及其他部族的高层无暇多顾,自然无人留意一个少年,包括见过少年的花长老。
此时,众人都被雪苗族长提出的尖锐问题吸引了全部心神。
雪苗族长紧盯着姜似问:“圣女闭关三载有余,不知御蛊术可否大成?”
一句话问得花长老色变,大长老面上虽不动声色,一颗心却提了起来。
阿桑死后,为了安抚族人,给出的理由就是圣女要闭关修习御蛊术。
在乌苗,能掌握御蛊术者唯有历代圣女。
也就是说,目前乌苗能掌握御蛊术者,一个是大长老,一个是阿桑。
而事实上,阿桑并未彻底掌握御蛊术。
这一点,也是引人心思起伏的原因。
大长老想到阿桑的死,心凉如冰。
族人甚至那些长老都不知晓,阿桑并不是病死的,而是在修习御蛊术的过程中因蛊虫反噬而亡。
圣女闭关修习御蛊术的名头并没有假,可阿桑却因为急于彻底掌握御蛊术丢了性命。
这是乌苗的灾难,不,实际上乌苗的灾难从大长老之后那一代圣女空缺就开始了……
大长老收回思绪,冷冷看着雪苗族长:“我族圣女如何,无须向雪苗族长禀报吧?”
雪苗族长微微一笑:“十数部族以贵族为尊,尊的是真神对乌苗的庇佑,使灵女独出乌苗。可我记得三年多前圣女对御蛊术的掌控只有两三分,这可有愧圣女名头。”
其他部族之人暗暗点头。
没有一个部族甘愿世世代代被其他部族统治,他们之所以蛰伏,就是因为乌苗掌握着强大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就是通过圣女来传承。
早在上一任圣女空缺时,他们就有些不甘心了,后来乌苗终于出现能修习御蛊术的女童,也就是阿桑,这才暂时歇了那些念头。
但他们可没忘记乌苗这一辈的圣女阿桑并未完全掌握御蛊术,真要深究起来,只掌握了两三分御蛊术的圣女顶多比几位候选圣女出色些罢了。
当然,乌苗历代圣女并不是都早早完全掌握御蛊术,很多圣女一开始修习后只能掌握三五分,随着修行日深,渐渐大成。
雪苗族长望着姜似微笑着:“乌苗历代圣女在十八岁时皆能完全掌握御蛊术,我听闻大长老天赋绝伦,在十五岁时就掌握了。圣女快满十八岁了,想必已经大成了吧?”
雪苗由乌苗分化而来,对这些自然十分了解。
实际上,雪苗族长一直怀疑阿桑的天赋,如果在十数部族齐聚之下揭露乌苗现任圣女天赋不足,证明乌苗式微,那么雪苗的机会就来了。
面对雪苗族长的挑衅,大长老恼怒不已:“今日新火节,无数族人欢庆,雪苗族长对我族圣女却无一丝尊重,不知有何目的?”
雪苗族长轻笑起来:“大长老,尊重是凭实力赢得的,对圣女我可不敢有丝毫不敬,只是关心圣女修习进度而已。大长老对此避而不谈,又是为了什么?”
“大长老,既然圣女已出关,何不让这些人瞧瞧圣女的手段,免得这些人小瞧了我乌苗族!”容长脸长老怒道。
两三位乌苗长老纷纷点头。
原先圣女迟迟不露面,被人揣测;如今圣女终于现身,依然被人揣测。再这样下去,乌苗真的要被人踩在脚下了。
连自己人都无形中站在了对立方,大长老大感头疼,有种撑不住的感觉。
如果阿桑还在人世,时时出现于世人面前也就罢了。偏偏今日是圣女潜修以来第一次现身,无论族人还是外族人正是对其最关注、最敏感的时候。
一味推托逃避,确实会引起诸多猜测。
这时,大长老衣袖突然被轻轻拽了一下。
年轻女子的手白皙修长,完美无瑕。
而引起大长老注意的不是这只手,而是手心一行朱字:守诺,威慑。
大长老眸光一闪,很快明白了姜似的意思。
她信守承诺等任务完成后放兄妹二人离去,那么现在姜似愿意出头威慑这些人。
这一刻,大长老心情有些复杂。
错愕,不解,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期待。
至于期待什么,她亦不知。
到最后,大长老微不可察点了点头。
按着她的意思,只能硬顶住雪苗族长的逼迫。别说眼前是假阿桑,就算阿桑复生,没有完全掌握御蛊术的话也只能由她硬顶住。
她想看看这位大周女子如何做。
姜似见大长老点了头,唇角微扬。
大长老的承诺,要比花长老令人安心多了。
姜似对雪苗族长微微一笑:“雪苗族长如此关心我修行如何,是想念那些小虫子了么?”
她说着,素手轻放在桌面上,指尖轻弹。
“快看地上。”有人惊呼。
无数奇虫扭动着身体向雪苗族长爬来。
第670章 美男计
场面安静了一瞬,继而一片哗然。
雪苗族长当然不惧这些奇虫,可看着密密麻麻的虫子潮水般涌来,他饲养的毒虫瑟瑟发抖传出悲鸣,心中震撼无以加复。
乌苗圣女真的掌控了御蛊术。
御蛊术一出,万虫听命。
而比雪苗族长还要震撼的是大长老。
这样的场合下,大长老竟不由自主起身,喊了一声:“阿桑!”
这一声喊,登时把众人注意力吸引过去。
姜似目光平静望着大长老:“您有什么吩咐?”
在这样波澜不惊的目光注视下,大长老面上冷静下来,宽袖一挥,嗔道:“莫要胡闹。”
随着她这么一挥手,那些奇虫一停,继而往四周散去,很快就不知钻入了什么地方,再无踪迹可寻。
大长老缓缓坐下,对雪苗族长歉然一笑:“雪苗族长勿怪阿桑胡闹。”
与平静如水的表面相反,大长老内心已掀起惊涛骇浪。
不,比惊涛骇浪更甚。
连阿桑都无法掌握的御蛊术,这位大周女子为何能掌握?
难道说,她一直错了……
不能想太多,先把眼前应付过去再说。
大长老收回纷乱如麻的思绪,嘴角挂着矜持的微笑缓缓从众人面上扫过。
乌苗圣女当众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从此以后这些部族谁还敢起歪心思?
这一刻,大长老有种落泪的冲动。
几十年了,从她之后后继无人起,那颗巨石就压在心头,令她日夜喘不过气来,如今总算卸下了这副重担。
真神垂怜,乌苗之幸!
“雪苗族长可满意了?”大长老淡淡问。
雪苗族长讪讪一笑:“今日一见,圣女果然名不虚传,恭贺大长老了。”
雪苗族长举杯,再无挑衅之色。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乌苗圣女掌握了御蛊术,哪怕乌苗大长老寿数到了,亦可保乌苗数十年安稳。他们雪苗只能暂时蛰伏,静观其变。
对强者挑衅,那是愚蠢。
更多人举杯,同声道:“圣女名不虚传,恭贺大长老。”
大长老心怀大畅,面上还要保持矜持:“哪里,阿桑快满十八岁了,说起来速度还是慢了些。”
众人忙道:“能与大长老相比者万中无一,圣女已然十分出色……”
这些外族人的夸赞,听得那些乌苗长老险些热泪盈眶。
圣女掌握了御蛊术,乌苗才算消除了后继无人的隐忧,威慑其他部族不敢妄动。
盼到今日,真的不容易啊!
比起这些不知情的长老此刻的放松与激动,花长老心情就复杂多了。
她从大周京城拐了个假圣女回来,怎么弄到最后比真圣女还像圣女?
如坠梦中,就是此刻花长老最真实的反应。
激动、惊讶,更多的是唯恐美梦醒来,一切回归原点。
接下来的露天宴席,大长老与花长老作为知情者真正是度日如年,恨不得立刻抓着姜似问个清楚,面上又不能流露半点异样。
周围是载歌载舞的人群与堆堆篝火,眼前是美酒佳肴,而这些部族掌控者的心思都飘远了。
无人留意那个赶尸少年悄悄尾随着一名少女渐渐走入部寨深处。
阿花端着饭菜往前走,心情十分不佳。
刚刚遇到了怪人,现在又去见另一个怪人了。
这几日要不是她足够坚定,都要怀疑奇怪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了。
来到房门口,阿花停下来,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还要专人伺候着。别人都在唱歌跳舞喝酒吃肉,我还要给他送饭菜!”
阿花抱怨完,伸手推开门,快步走进去把饭菜往桌子上一放,板着脸道:“吃吧。”
姜湛见阿花来了,扯出笑容问道:“阿花姑娘,今日为何这么热闹啊,我在这里都听到了鼓乐声。”
阿花翻了个白眼,脆生生道:“不该问的别问!”
姜湛眨了眨眼:“阿花姑娘怎么突然这么凶了,明明那日——”
还想亲他来着……
只不过他要脸,这么明显的事就不用说出来了吧。
姜湛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阿花就怒了,气呼呼道:“你这人,是不是又不想吃饭了?”
姜湛瞥了一眼热气腾腾的饭菜,忍气吞声吐出一个字:“吃!”
说起来,这些饭菜有问题。
那天他连饿两顿,结果不但没有饿得头晕眼花,身上居然有了些力气。那时候他就猜到饭菜有问题了,尝试了两日终于确定问题出在粟米饭上。
连着两日只吃菜没吃饭,待力气恢复了小半,他等送饭的姑娘一走就悄悄逃出去,没有出现门被反锁那样的事。
那一刻,他有些愤怒。
他在战场上好歹斩杀过敌首无数,这些女子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居然连门都不反锁!
盛怒的姜二公子逃到院门口软倒在地,因为怕被人发现生出逃走的心思,愣是爬着回来的。
没天理了,在他饭里下毒也就罢了,院中那些哪怕冬日依然开得热闹的花草居然散发着令人筋骨软的香气!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姜湛绝望想着,眼神热切望着面前少女。
似乎除了美男计,别无他法!
一见这个英俊公子表情又不对劲了,就跟中了莫长老的邪术似的,阿花登时警惕起来,往后退了一步道:“公子慢用,晚饭会按时送来。”
说完,少女毫不留情转身离去,留下姜湛神情茫然,喃喃自语道:“换人了,铁定换人了,这个阿花肯定不是那个阿花!”
“你说有两个阿花?”少年微冷的声音响起。
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少年令姜湛骇了一跳:“你是谁?”
云川没有回答姜湛的话,再次问道:“有两个阿花吗?”
少年的执着令姜湛心头微微一动,鬼使神差笑了笑:“小兄弟,我要是告诉你,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带我离开这里。”说完这个,姜湛醒过神来,暗暗叹了口气。
看看,他一个大活人都被逼到什么地步了,居然想着对一个少年施展美男计。
而云川听了姜湛的请求,并没犹豫就点了头:“好。”
姜湛彻底呆住,用力揉了揉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