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至亲至疏
后怕、恐惧、慌乱……见到齐王时,那些委屈铺天盖地袭来,令齐王妃瞬间红了眼,张张嘴喊道:“王爷——”
齐王却无一丝怜惜的心情。
如果是个绝色美人这般,他或许就心软了,可李氏本就姿色平平,而今脸上伤口恐怖,瞧着比鬼还吓人,他会怜惜才怪了。
“出去吧。”齐王对婢女说了一声。
婢女屈了屈膝,低头走出去,顺势关上了房门。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夫妇二人。
处于委屈恐惧中的齐王妃没有留意齐王眼底的冷漠,哽咽道:“王爷,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挂在悬崖边的那一刻,真的后悔了。
那时耳边是呼呼的寒风,吹得她摇摇晃晃,随时都会坠下深渊,她怕极了,也后悔了。
王爷坐不上那个位子又怎么样呢?她当不上皇后又如何?
只当一个闲散王妃,或许她也能像燕王妃与鲁王妃那般活得肆意,也不需要忍着心痛往王爷床榻上送一个又一个女人,更不会连一件想要的狐裘大衣都舍不得添置。
这些年来,为了那个遥远的艰难的目标,她付出了多少,又咽下了多少辛酸委屈。
当性命岌岌可危的那一刻,她确实后悔了。或许是该放下贪念,好好享受一下人生了。
作为王妃的余生,以前她不曾多想,可现在想想似乎也不错,这其实已经是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身份。
齐王迟迟不语,令齐王妃意识到不对劲。
“王爷——”
齐王看了齐王妃一眼,语气冷淡:“你的事,已经暴露了。”
“我的事?”
“你对车马做手脚想害燕王妃的事。”
齐王妃脸色顿变:“王爷,你在说什么?”
“父皇已经知道了。李氏,以后你就住在幽涧堂中,不要出去见人了。”齐王并不愿在这连地龙都没烧的屋子里久留,说完这些转身便走。
“王爷,王爷——”齐王妃不顾身上的疼痛追上来,死死抓住齐王衣衫,“你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齐王转过身来,把情况简单说了,迎上齐王妃那张可怖异常的脸,神色越发冰冷:“事情已经这样,没有回寰的余地了,总之你好自为之吧,莫要闹腾。”
齐王妃看着这个冷漠无比的男人,有种魂飞天外的感觉:“王爷,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你照照镜子,就知道是不是做梦了。”齐王淡淡道。
对齐王妃,他十分恼火。
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害人把自己搭了进去,还险些连累他。
齐王妃听了齐王的提醒,环顾一番,立刻冲向摆在角落里的梳妆台。
菱花镜中那张恐怖的脸令她尖叫起来:“不,不——”
眼见着齐王妃发狂嘶吼,齐王越发不耐,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他伸手拉门,却被反应过来的齐王妃冲过来一把抓住。
“王爷,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齐王沉默着。
齐王妃越发绝望,不顾一切喊道:“我根本没有害燕王妃的心思,是母妃让我这么做的——”
“住口!”齐王转过身来,厉声喝道。
齐王妃安静了一瞬,看到那个男人眼神越发凶狠,仿佛要把她碎尸万段。
“李氏,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把母妃牵扯进来,是什么居心?”
齐王妃摇摇头:“王爷,你清楚是母妃吩咐我的……”
齐王冷笑:“李氏,你是不是糊涂了,就算是母妃的意思又如何?难不成你要我去父皇面前说清楚,然后把母妃打入冷宫?”
齐王妃愣了愣,越发失魂落魄。
不是这样的,她当然没想着要让母妃受到惩罚,可王爷的态度明明不该这样。
“行了,你以后安生在这里待着吧,吃喝用度不会亏待你的——”
齐王妃再听不下去,嘶声问道:“王爷,我为你打算这么多年,事到如今,你就这般对我么?”
齐王眉头一皱,冷冰冰道:“李氏,软禁你是父皇的意思,你让我怎么办?”
齐王妃不断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齐王不耐冷笑:“你到底闹什么?难不成要我违背父皇的意思,还让你当齐王府的女主人?”
齐王妃眼泪直流,惨笑道:“王爷真的不懂么?我没有燕王妃的能耐,输给了她,我认了。事情败露,受到父皇的惩罚,我也认了。可你为何不能对我好一点呢?哪怕言语间对我有一丝安慰也好啊……”
她痛哭着,隔着朦胧的泪水望着那个面容有些模糊扭曲的男人,绝望又痛苦,可内心深处又残留着一丝希翼。
抱一抱她吧,对她说一声辛苦了,委屈了,哪怕从此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她也认了。
可齐王妃注定失望了。
那个男人在她的控诉下,神情越发冷漠:“李氏,你不要口口声声是为了我,你难道不是为了皇后的凤冠么?”
齐王妃一怔,脸色变得惨白。
齐王盯了齐王妃一会儿,叹道:“莫要闹了。除了几个丫鬟婆子,幽涧堂不会再有人来了,你就算胡言乱语也不会有人敢往外传。你安安静静,活得长久些,或许还能等到媛姐儿出阁。”
齐王妃面色大变,失声道:“你,你拿媛姐儿威胁我?”
齐王语气冷漠:“我不是拿媛姐儿威胁你,而是提醒你。总之你好好想想吧,闹下去没有半点用。我走了,以后这里除非必要不会再来。”
齐王说完,扒开齐王妃的手,拉开门走了出去。
关门声传来,惊醒了失魂落魄的齐王妃,她冲到门口去拉门,却发现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开门,开门——”
齐王走到院子里还能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喊声,可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快步往前院去了。
齐王妃与燕王妃上香回来的路上遇到惊马的事转瞬间就在京城传开了。
什么,燕王妃一点事都没有,而齐王妃险些掉下悬崖,吓得神智失常了?
同坐一辆马车,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等知道了两位王妃捐香油钱的数目,一时间白云寺收入大涨。
第642章 后续
齐王妃吓得神智失常,一时间登门慰问者不知凡几,齐王府大门前可谓车水马龙。
几位王爷自然不能错过表现兄弟情深(看热闹)的机会,纷纷带着王妃上门来。
齐王才应付走了秦王没多久,就听下人禀报说鲁王与蜀王到了,只得打起精神迎客。
“四哥,听说四嫂遇到惊马吓着了,现在怎么样了?”鲁王一见面就迫不及待问起来。
鲁王妃站在鲁王身边,微微抽了抽嘴角。
她还没问什么呢,王爷一个当小叔子的这么心急做什么?
齐王眉头紧锁,看起来忧心忡忡:“就是受惊过度,见不得人。”
鲁王眼神一亮:“见不得人?”
齐王沉默了一瞬。
老五眼睛发第642章后续亮是什么意思?
这时蜀王开口了:“是啊,四哥,四嫂到底如何了?可否方便让内子探望?”
如果说齐王对鲁王有一种面对蠢货的无奈与容忍,对蜀王就警惕多了。
太子一死,在他看来剩下几位皇子中当属蜀王威胁最大。
蜀王的母妃是庄妃,身份不比贤妃低,甚至更得景明帝宠爱一些,而蜀王的外祖父乃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天下。
更何况,相比四子齐王,景明帝明显更喜欢六子蜀王。
对这一点,齐王心里是清楚的。
老六两口子这是来看他笑话了?
齐王心中恼火,面上却不动声色,叹口气道:“多谢六弟与六弟妹关心了,不过你们四嫂受惊过度,一见到外人就惊恐不安,目前需要静养……”
“这样啊,那四哥好好照顾四嫂吧,我们就不打扰四嫂了。”蜀王微笑道。
鲁王妃与蜀王妃都没有说话的兴致,接下来就是兄弟三人闲扯,鲁王终于忍不住打听道:“四嫂真的只捐了四百两香油钱,而七弟妹捐了一千八百两?”
齐王的脸色当即黑了。
蜀王亦是目瞪口呆。
他想过老五心直口快,可万万没想到这么心直口快,这是当面打老四的脸啊。
不过这个脸打得好,他乐得看热闹。
“四哥?”见齐王黑着脸不回答,鲁王一脸纯真提醒道。
嘿嘿嘿,他等这个报复的机会很久了。
老四一贯假仁假义,恐怕都忘了小时候打破了父皇的笔洗,结果他背锅这桩事了吧?
鲁王想想那时候他竭力解释不是自己干的,而齐王也竭力解释不是五弟干的,结果最后所有人都认为是他干的,那种憋屈简直让他终身难忘。
别以为他傻,他这没犯错的给犯错的背了黑锅,哪怕对方表现得再像个好人,都他娘的不是个好人!
鲁王在心里默默翻着陈芝麻烂谷子的小账本。
齐王当真不记得这点破事了,瞅着鲁王那张脸,有种想暴打对方的冲动。
可没办法,还得忍。
李氏才犯了事,他再闹出殴打兄弟的事来,在父皇心中的印象就更差了。
等等,他为什么用“更”这个字?
齐王暗道一声晦气,沉着脸道:“妇人间的事,我没有多问。”
鲁王摇摇头:“啧啧,四嫂就是太会过日子了。”
齐王终于忍无可忍赶人:“我还要去你四嫂那边看看——”
鲁王见好就收,笑道:“那我们就回去了。六弟,你们呢?”
蜀王飞快抽了一下嘴角,道:“四哥,你快些去看四嫂吧,我们也回了。”
热闹看完了,不走还留下吃饭吗?
两对夫妇施施然离开了齐王府。
鲁王走了没几步停下来,迟疑道:“要不要去看看七弟妹?”
鲁王妃眉一挑:“我与六弟妹去看就好。”
鲁王还没反应过来,蜀王就笑道:“也是,七弟目前不在府中,我们去多有不便。”
鲁王妃睇了鲁王一眼,与蜀王妃一同赶往燕王府。
此刻阿蛮正眉飞色舞讲着这番惊心动魄的遭遇,身边围着一圈丫鬟婆子。
小丫鬟抬着下巴环视一番,问道:“你们知道皇上长什么样吗?”
众人齐齐摇头。
“我知道!”阿蛮得意描述着景明帝的模样。
一名小丫鬟满脸崇拜道:“阿蛮姐,你可真厉害,都见到皇上了。”
几名小丫鬟跟着附和:“是呀,皇上可是咱大周最尊贵的人,阿蛮姐真是有本事啊——”
阿蛮嘴唇一抿,笑道:“我哪有什么本事,还不是因为跟着咱们主子,这才有了得见天颜的机会。所以你们以后也要尽心为王妃做事,才能交好运呢。”
迈出一脚想要阻止阿蛮吹牛的阿巧听了这话笑着摇摇头,把话咽了下去。
“对了,皇上连我的名字都知道了呢!”
阿蛮这话登时引起阵阵惊呼,还是一名丫鬟匆匆来禀报鲁王妃与蜀王妃到了,丫鬟婆子们这才意犹未尽散了。
姜似实现小目标的愉悦并没有保持多久。
兄长的死,丈夫的远行,这些痛苦与惦念才是长久的。
见过鲁王妃与蜀王妃没多久,姜似又收到了东平伯府送来的信。
信是姜依执笔,满是对她所遇之事的担忧,询问明日上门是否方便。
姜似见状干脆回了帖子,决意回伯府一趟。
东平伯府这边一收到姜似的回帖,早早就派了管事在外头等着,一见姜似到了,立刻把人请进了慈心堂。
“似儿,你没事吧?”姜安诚见到姜似就仔细打量着,见女儿不像受伤的样子,苍白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才刚失去了儿子,倘若小女儿再出事,他实在没办法撑下去了。
姜似望着消瘦不少的父亲,眼角微微泛酸:“我一点事没有,让您担心了。”
“担心算什么,人没事就好。”
冯老夫人开口打破了父女情深的场面:“王妃,好端端怎么会遇到惊马?”
姜似面色淡下来:“祖母这么问就为难我了,这种意外孙女哪能说出理由呢?”
冯老夫人虽然看出姜似的不快,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我听说在皇上面前你还顶撞齐王了?王妃,齐王毕竟是王爷的兄长,你以后还是要谨言慎行啊。”
姜似弯唇冷笑。
阿谨的兄长?祖母明明是认定齐王最有可能继承大统,唯恐她得罪了将来的皇上,连累伯府吧。
第643章 馅饼
姜似不在意的样子令冯老夫人十分恼火,可这恼火只能憋在心里,耐着性子劝道:“王妃,你可莫要任性,以免将来连累了王爷——”
姜似皱眉打断冯老夫人的啰嗦:“祖母想到哪里去了,我如果在皇上面前任性不懂事,难道皇上会容忍?至于顶撞齐王——”
姜似语气微顿,似笑非笑看着冯老夫人:“祖母从哪里听来这种闲话?”
冯老夫人一滞,答不上来了。
闲话究竟从何而起哪还能追到源头,就是突然间有这样的传闻罢了,传到她耳中吓了一跳,唯恐齐王将来得势后拿伯府出气,这才赶紧叮嘱姜似。
看一眼绷着脸的孙女,冯老夫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丫头怎么越来越刺头了,好好一句提醒都要与她针锋相对,这是当了王妃半点不把她这个祖母瞧在眼里了吧?
想想姜似嫁到燕王府后的种种言行,冯老夫人多日来积累在心头的憋屈终于爆发出来,脸一沉道:“我从哪里听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妃既然身在皇家,就要谨言慎行,以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将来祸及亲人。”
姜安诚忍不住插话道:“母亲,似儿一直很懂事,她有分寸的——”
“你住口!”冯老夫人面对向来不待见的长子就不用憋着了,喝了一声。
见父亲被如此对待,姜似目光越发冷了,挑眉问道:“祖母觉得谁是不该得罪的人?”
冯老夫人沉着脸没吭声。
姜似笑笑,吐出三个字:“齐王么?”
冯老夫人也不想与成为王妃的孙女闹得太僵,叹口气道:“似儿,祖母不是怪你,只是齐王真的得罪不得,他可是如今除了秦王最年长的皇子了……”
“祖母想得太多了。”姜似冷冷道。
见孙女半点不听劝,冯老夫人恼了:“四丫头,你真的要肆意妄为,不怕将来连累了伯府?”
姜似扫了冯老夫人一眼,忽然道:“齐王妃神智失常,以后见不得人了。”
冯老夫人愣了愣,一时拿不准姜似说这话的意思。
可姜似说完就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喝起来。
冯老夫人只觉这话大有深意,目不转睛盯着她。
姜似仿佛察觉了冯老夫人的打量,弯唇笑笑:“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
一旁陪坐的姜依却突然变了脸色,一颗心狂跳起来。
四妹她……她又干掉了齐王妃?
姜依骤变的神色被冯老夫人察觉,令她眉头一皱,突然就琢磨过来姜似这话的意思。
这一瞬间,冯老夫人心跳都险些停了,缓过来后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四丫头是吓唬她吧?
好一会儿后,冯老夫人干巴巴开口:“王妃——”
姜似把玩着茶杯,波澜不惊问道:“祖母难道不觉得人生无常?”
冯老夫人神色变幻不定,没有接话。
姜似把白瓷茶杯往桌几上一放,笑道:“所以呢,凡事不要想太多,为了一件遥不可及的事委屈自己,岂不是太傻了?”
冯老夫人连连摇头。
这丫头疯了啊,连齐王妃都敢算计,就因为不愿受一星半点委屈?
她这样迟早要出大乱子!
冯老夫人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似儿,伴君如伴虎——”
她可不能与这疯丫头硬着来了,这丫头既然敢算计堂堂齐王妃,她这个祖母又算什么?
到这时,冯老夫人不得不承认这个飞上高枝的孙女与她之间亲情淡薄,想要摆祖母的威风是没机会了。
见冯老夫人语气软下来,姜似微微一笑:“祖母放心,父皇对我很好。”
冯老夫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四丫头这刺头性子,皇上真能待见她?
就在这时,一名丫鬟急匆匆跑进来:“老夫人,宫里……宫里来人宣旨了!”
冯老夫人不由站了起来,看一眼一脸茫然的姜安诚,再看一眼若无其事的姜似,忙扶了扶鬓角,吩咐道:“伺候我换衣。”
急匆匆换上正式衣裳,冯老夫人领着一群人向前院赶去。
传旨的内侍等在院子里,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冯老夫人健步如飞,连声道:“让公公久等了。”
“老夫人不必多礼。”内侍态度温和,见姜似也在忙行了一礼,“给王妃请安,原来王妃也在这里。”
姜似微微颔首:“乐公公莫要多礼。”
冯老夫人听着这番对话,颇有些不是滋味。
她这边唯恐怠慢了传旨内侍,两条老腿都要跑断了,而四丫头却坦然自若接受了内侍行礼。这就是身份的差距,也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有这么一个孙女本是无上荣耀,可偏偏这丫头性情古怪,时刻担心惹出祸来。
比如此刻,冯老夫人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猜不透宫中前来传旨的用意。
若是为了姜湛的事对伯府有所补偿,也该等到燕王从南边回来吧?
冯老夫人越想越琢磨不透,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乐子已经把明黄的圣旨拿了出来,展开开始宣读。
以冯老夫人为首,伯府上下立刻跪倒一片。
内侍尖细的声音在上方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东平伯姜安诚文武双全,乃朝廷之砥柱,又生子湛出类拔萃,生女似品貌出众,……今赐东平伯世袭三世,钦此。”
小乐子宣读完圣旨好一会儿,院中还安安静静,时间似乎一时凝滞了。
跪地接旨的人群中,就连姜似都一时回不过神来。
发生了什么事?她明明什么都没干,为何一个馅饼突然砸下来了?
爵位是姜安诚的,能沿袭三世,那么子孙就有了保障。
姜似不能免俗,由衷为父亲感到高兴。
小乐子见众人都没反应,轻咳一声:“伯爷,接旨吧。”
姜安诚愣愣接过圣旨,脑海中一片空白。
“那咱家就回宫复命了。”小乐子没有多留,匆匆离去。
冯老夫人由三太太郭氏扶着站起来,浑身却软绵绵没有一点力气。
她一把抓住姜安诚,急切问道:“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姜安诚神色茫然看向姜似。
第644章 失踪
姜安诚被冷风一吹,清醒了些,干巴巴问姜似:“似儿,是不是弄错了?”
文武双全?朝廷之砥柱?这说的到底是谁啊?
姜安诚茫然想着。
冯老夫人同样茫然着。
文武双全?朝廷之砥柱?不管说的是谁,反正不应该是她大儿子……
姜二老爷更加茫然,茫然之余心口隐隐作痛。
他在官场钻营了这么久,结果皇上从没多看过他一眼,而他这个废物大哥居然得到了“朝廷之砥柱”的赞誉?
这虽然只是一句客套话,可等到百年后子孙后代瞻仰圣旨,谁会知道这代东平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哥浑浑噩噩,人在家中坐,一个天大的馅饼就砸到了头上,那他一直以来的努力算什么?
这一刻,姜二老爷有种想指着老天破口大骂的冲动。
老天不公,让大哥的次女当了王妃也就罢了,居然还让大哥得以世袭三代!
老天实在不公啊!
姜二老爷神色变幻不定,冯老夫人已忍不住开口:“王妃,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姜似此时已经平静下来,眸光轻轻一转。
冯老夫人醒过神来,道:“进屋再说。”
转眼间几人进了慈心堂,冯老夫人把下人都打发出去,正色问姜似:“似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姜似笑笑:“祖母这话不该问我。圣旨中不都说了么,父亲文武双全,乃朝廷之砥柱——”
“似儿,这种时候就莫开玩笑了。”冯老夫人无奈道。
姜似挑眉:“祖母,您莫非觉得父亲当不起这些赞誉?”
冯老夫人嘴角微抽,看了犹在发懵的姜安诚一眼。
就老大这样的,说他当得起这样的赞誉,谁信啊。
姜安诚被冯老夫人这一眼看得醒过神来,皱眉道:“似儿,没什么问题吧?”
他的独子都没了,能不能世袭三代已经毫不在意,他更怕是小女儿在皇家受了委屈,补偿到他这里来。
这样得来的世袭三代,他一点不稀罕。
“父亲莫要多想。我早说了,皇上是位宽宏的帝王,对女儿也很好。”姜似见姜安诚不安,温声宽慰着父亲。
冯老夫人猛吃了一惊,望着姜似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似儿,皇上真的待你很好?”
姜似牵了牵唇角:“祖母难道以为我先前是胡说八道?”
冯老夫人讪讪一笑,望着姜似的眼神多了几分热切:“祖母真的没想到——”
没想到这个刺头孙女真的得了皇上青眼!
皇上莫非眼瞎吧?
冯老夫人突然升起这个念头,慌忙压了下去,剩下的便全是喜悦。
伯府爵位传到老大这里为止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病,做梦都想着怎么把东平伯府的爵位沿袭下去,也因此在见到长子资质平平之后就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次子身上,暗暗盼着次子有大出息,给家族挣得这份荣耀。
万万没想到,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事如此突然就实现了,快得让她措手不及。
冯老夫人看向姜似的眼神越发慈爱了。
四丫头说得对,将来的事想太多无益,眼前的好处才是真的。
四丫头这才嫁进皇室没多久,就给伯府挣得一个世袭三代,将来伯府靠着她岂不是能更进一步?
冯老夫人不由心思澎湃。
“祖母,父亲,我先回王府了。”
冯老夫人忙挽留:“王妃留下用了饭再走。”
“不了,阿欢离开我久了会闹。”
冯老夫人好脾气笑笑:“那就快回去吧。依儿,送送你妹妹。”
“嗯。”姜依柔顺应了,送姜似往外走。
看着两个孙女相携离去,冯老夫人第一次觉得长孙女寄居在娘家不是一件坏事。
以前她觉得有这么个孙女丢人,可现在看看,姜似与姜依姐妹情深,只要姜依一日在府中,姜似就亏待不了伯府。
“冯妈妈,去跟厨房说一声,整治一桌酒席出来。”冯老夫人心情舒畅交代道。
“不必了。”
冯老夫人一愣,看向姜安诚。
姜安诚抹了一把脸,淡淡道:“没什么好庆贺的。”
冯老夫人脸色一沉:“老大,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说什么话呢?”
姜安诚语气越发冷淡:“世袭三代又如何?湛儿都没了……”
说到这里,这个大马金刀的汉子神色落寞起来。
“糊涂!”冯老夫人斥了一声,猛然想到大房这些人不能用以往的态度对待,语气缓和下来,“能让伯府爵位再传三代,是光宗耀祖的好事,你怎可目光如此短浅?”
湛儿没了又如何,老大还年轻,只要肯娶妻还愁生不出儿子么?
退一步说,就算老大倔脾气不愿意再娶妻纳妾,把老二的两个儿子过继一个给老大将来继承爵位也是好的。
这些话当前没必要多提,免得老大犯脾气。
姜安诚没有反驳冯老夫人的话,平静道:“儿子还有事,饭就不吃了,母亲想庆祝就庆祝吧。”
眼见姜安诚离去,冯老夫人叮嘱姜二老爷:“你大哥正伤心着,以后让沧儿他们常去给他请安。”
姜二老爷会意,忙道:“母亲放心,儿子知道。”
那边姜依送着姜似出门,打量着妹妹精致无缺的侧颜,忍不住低声问:“四妹,齐王妃她——”
姜似看过来,声音低不可闻:“她想害我呢。”
姜依浑身一颤,旋即舒展了眉眼。
她就佩服四妹的果敢,齐王妃果然不是好人!
姜似辞别姜依回到王府,才抱着阿欢哄了哄,阿巧就急匆匆进来,脸色微白禀报道:“主子,露生香出事了。”
姜似还没开口,阿蛮就搓了搓手掌,杀气腾腾问道:“出什么事了?居然有不开眼的敢去露生香闹事?”
不应该啊,现在西市街都知道露生香背后的东家是王妃,怎么还有人敢闹事?
“露生香出了什么事?”姜似尚算平静问。
阿巧低声道:“秀娘子失踪了。”
秀娘子就是长兴侯世子虐杀十女案中失去女儿的豆腐西施,可以说当初姜似开露生香就是为了安置这位可怜的母亲。
姜似一听秀娘子失踪,当即拧起了眉。
第645章 梅园
自从把露生香东家的身份摆到了明面上,露生香的生意并没有扩大,香露的供应量反而减少,越发向着贵妇、贵女这个群体倾斜。
也因此,露生香虽然比以往更加赚钱,瞧起来却低调了不少,而敢来露生香闹事的就更没有了。
“如何确定秀娘子失踪的?”
“昨日秀娘子去城郊一处梅园察看那里的腊梅品质,结果到今日都没有回来。楚楚姑娘觉得不对劲赶过去找人,梅园主人说昨日秀娘子就离开了……”
姜似敛眉:“秀娘子一个人去的?”
阿巧道:“还带着一个伙计。”
“也就是说,两个人都没有回来?”
阿巧点了点头:“楚楚姑娘逼问梅园主人但没有问出来什么,这才急忙派人来知会了婢子。主子,您看——”
姜似想了想,道:“先去露生香看看。”
秀娘子失踪,可能性太多了。
有可能是偶然遇到歹人见财起意对秀娘子与伙计下了毒手,也有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在姜似看来,冲着她来的可能性更大。
她才解决了齐王妃,还令齐王丢了个大脸,据说现在谁提起齐王第一反应就是齐王府有点穷——这种情形下,齐王为了报复她打露生香的主意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想要直接打击报复她还是有点难度的,对露生香下手就容易多了。
姜似琢磨着这些,带着人很快赶到露生香。
露生香关着门,挂起了暂时歇业的牌子。
姜似一到就直接从后门进去,见到了卢楚楚。
卢楚楚脸色十分难看:“王妃,秀娘子不见了!”
“我听阿巧说了。”姜似微微点头,问道,“楚楚姑娘,昨日秀娘子出门前可有什么异常?”
卢楚楚仔细想了想,摇头:“就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秀娘子对香露格外上心,听说哪里有好的花都会亲自去看看,这也不是头一次了。”
“那个伙计——”
“伙计也是可靠的,比我在露生香呆的时间还长呢。”
“他家里什么情况?”
卢楚楚怔了一下,道:“我让人去他家传话了,他家里人看起来完全不知情,听说人不见了正着急呢。”
姜似暂时排除了伙计有问题的嫌疑。
一般来说,伙计要是被人收买的话都会悄悄安置好家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家人一无所知。
当然,也有狠心之人为了好处抛妻弃子,但这样的人毕竟是极少数,可能性不大。
又不是泼天的富贵,寻常小老百姓贪些好处大多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
“梅园主人呢?”
卢楚楚眼中凶光一闪,撂下一句“王妃稍等”快步挑帘而出,没过多久又挑帘子进来,手中提着一人。
那人有些发福,是个颇富态的中年男子,被卢楚楚提着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神色。
“我们东家来了。在王妃面前,看你还敢不敢瞒着!”卢楚楚把中年男子往姜似面前一推,“王妃,这就是梅园的主人,也是他邀请秀娘子去赏梅的。”
姜似冷眼打量着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立刻弯腰行礼:“小民见过……见过王妃……”
姜似懒得与中年男子客套,直接问道:“昨日秀娘子何时到的你们梅园?”
“未正左右到的,小民刚用了午饭不久。”
“又是何时离开?”
中年男子并没迟疑,立刻回道:“大概申正时分离去。”
姜似思索了一下。
未正到申正,如果梅园主人没有说谎,那么秀娘子在梅园停留了一个时辰左右,用来察看寒梅品质足够了。而从城郊梅园回到露生香大概要一个时辰,秀娘子申正时分离开,赶在城门落锁之前进城毫无问题,从时间上来看,符合秀娘子的选择。
姜似面无表情打量着中年男子,把中年男子紧张得面皮直抖。
这可是堂堂王妃,真要恼了,会不会把他的梅园给拆了?
不对,只把梅园拆了算什么,会不会把他给拆了啊?
这么一想,中年男子站不住了,两腿直抖。
姜似直觉此事与中年男子关系不大,却不能轻易放过,再问道:“你说秀娘子申正左右离去,可有人证?”
中年男子呆了呆。
人证?这好好的怎么像是官老爷审案啊,还要人证物证咧。
卢楚楚瞪了中年男子一眼:“王妃问你呢,还不回话!”
阿蛮跟着瞪了一眼,喝道:“就是,你眼珠乱转不吭声,莫非在绞尽脑汁编瞎话?”
中年男子都快跪下了,哭丧着脸道:“小民不敢欺瞒王妃啊,人证——对了,小民想起来了,小民送秀娘子离去时正赶上几个孩子跑来梅园偷偷折梅枝,被我家那婆娘发现了,提着扫帚追着那几个小兔崽子乱跑。有一个娃娃摔倒了,还是秀娘子上前把那娃娃扶起来的,秀娘子真是个好人啊——”
“少废话!”卢楚楚斥了一声,不由看向姜似。
姜似沉吟片刻,旋即有了决定:“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梅园那边找那孩子问问。”
秀娘子失踪得突然,她必须先排除伙计与梅园主人参与的可能才好集中精力往别的方面查。
“王妃,多带些人去吧。”阿巧莫名有些不安,小声提醒道。
姜似颔首,吩咐龙旦多带了几名护卫,一群人赶往城郊梅园。
此时还未到晌午,梅园一片腊梅开得正好,蜡黄如金,金灿灿一片很是动人。
腊梅要比寻常梅花花期早了两个月,眼下正是绚烂之时。
姜似驻足轻嗅,阵阵清香袭来。
腊梅本就是制作高级香露的香花之一,也难怪吸引了秀娘子前来察看。
“王妃,那几个偷折梅枝的孩子找到了。”龙旦凑过来禀报道。
姜似眸光微转,便看到了四五个七八岁大的孩童,个个都由大人紧紧拉着手。
几名大人皆一脸紧张望着她,几个孩子则满眼好奇。
姜似语气温和下来:“听说今日你们有人跌倒了,不知是哪一个,有没有摔疼?”
几个孩子不由看向一名胖乎乎的男童。
男童陡然涨红了脸,小声道:“一点都不疼。”
第646章 破庙
姜似看着气呼呼的男童,神色越发柔软,微微倾身问道:“昨日你们来这里玩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见这小胖子自尊心挺强,姜似不再提摔倒的事儿,换了一种委婉问法。
男童果然没那么抵触了,道:“遇到一个大娘与一个叔叔。”
“你能记起那位大娘的模样么?”
姜似的话把男童难住了,小胖子瞅了瞅小伙伴。
姜似看了阿巧一眼。
阿巧立刻从荷包里摸出许多糖块来,笑盈盈把糖块分给孩子们。
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想要吃块糖只能等到逢年过节,平日里是见不着的,得到糖块的孩子们欢呼雀跃,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
等姜似再问,果然就有一个女童怯生生道:“我记得——”
姜似立刻看向女童。
“那位大娘穿着白底青花的袄子,黑布裙子,眉毛弯弯,下巴尖尖,比——”女童犹豫一下,鼓起勇气道,“比我娘还好看咧。”
牵着女童的妇人脸色登时有几分难看,瞪了女儿一眼。
姜似听了女童的话,看向卢楚楚。
卢楚楚面色难看点点头:“昨日秀娘子确实是那身打扮。”
一旁梅园主人终于松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躬身道:“贵人,小民没有骗您吧,昨日秀娘子与伙计真的没在这里多留,早早就走了……”
姜似垂眸看了看几个天真无邪的孩童,又看了看毕恭毕敬的梅园主人,暂且把梅园主人的嫌疑放下,对龙旦道:“派几个人从梅园回城的路上仔细搜查,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从城郊梅园到露生香用不了太久工夫,两个大活人总不能就这么没了……就算真的出了事,尸体呢?
姜似不愿往坏处想。
秀娘子大半生已然够凄苦,只望她后半生平安喜乐,而不是不得善终。
姜似想了想,又交代道:“秀娘子二人于申正左右离开,如果顺利抵达城门,那也快要到城门落锁的时候了,想必进出城的人不会太多。龙旦,你记得问一问守门将士,看他们是否有印象。”
龙旦点头:“您放心,卑职会命人去查。卑职先送您回去吧,等查出什么立刻向您禀报。”
比起秀娘子的下落,他更在意姜似的安危。
主子南行前可是交代过他,王妃若是少了一根头发,就把他的头摘下来当球踢,他可不能让王妃有半点闪失。
再者说,王妃是窦姑娘的表侄女,而他是窦姑娘的未婚夫,真要说起来,咳咳,他还是王妃的表姑父呢,照顾好晚辈也是应该的——这个念头一闪,龙旦就暗暗吐了口气。
最近有点膨胀了,什么都敢乱想,万一让主子知道了他的想法,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姜似没有拒绝龙旦的提议,轻轻点头。
找人非一时之功,她不可能久留在此处,府中那么多事不说,女儿也让她惦念。
“楚楚姑娘,咱们先回去吧。”
卢楚楚与秀娘子朝夕相处,感情又有不同,闻言皱着眉道:“我想与他们一起查找,不想回去干等。”
姜似略一斟酌便点了头:“也好,有楚楚姑娘一起,说不定很快就能有秀娘子的消息了。”
阿巧代表姜似与梅园主人打了声招呼,一行人准备离去。
梅园主人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可算把这些大人物送走了,真是惹不起啊。
才寻思着,阿蛮忽然回头,绷着脸警告道:“莫要乱跑,说不定还要回来再查的。人是从你这里离开后不见的,这一点改不了。”
梅园主人连连点头:“是,是,小民随时恭候。”
眼见一行人走出了十数丈的距离,梅园主人终于放松:这次是真走了。
就在这时,胖乎乎的男童突然拔腿就追,边追边喊道:“等一等——”
梅园主人登时眼前发黑,恨不得把那小胖子吊起来打一顿。
男童的母亲早已看出姜似等人来历不凡,见儿子追上去不由急坏了,边追边喊:“二胖,你给我回来!”
而小胖子的喊声早已被姜似听到。
就在妇人拎着小胖子的耳朵往回走时,姜似返了回来,扬声道:“大嫂莫要为难孩子。”
妇人不得不松开手,讪讪道:“贵人恕罪,这崽子就是欠揍。”
小胖子含着眼泪,可怜巴巴瞅着姜似。
姜似上前一步,倾身问道:“你喊我有事么?”
她尽量不给男童压力,唇角一直挂着浅笑,而她的好相貌无疑给小胖子吃了一颗定心丸,胆子大起来。
小胖子吸吸鼻子道:“有事——”
“呃,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尽管不觉得这个七八岁大的男童能说出什么,姜似还是十分有耐心。
今日把这些孩子找来,定然给他们带来许多紧张,而秀娘子的事本与他们无关。
谁知小胖子接下来的话却石破天惊:“有封信要给您——”
姜似眼神骤然一缩:“什么信?信在哪里呢?”
不知多少道视线登时落在男童身上,令他不安扭动起身子。
姜似见状拿过阿巧装糖块的荷包,把整个荷包塞到男童手中,温声道:“别怕,姨姨请你吃糖,你把信给我好不好?”
小胖子看着满荷包的糖块,紧张登时飞了,咽了咽口水从口袋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给姜似。
姜似伸手接过,打眼一扫,登时发现蹊跷之处:信封上无字。
若是这样,男童为何说这封信是给她的?要知道她来此处只是一个偶然。
姜似把疑问问了出来。
小胖子嘴中含着糖块,道:“那个人说如果见到一位像仙女一样美丽的女子,就把这个交给她。要是三日内没见到,就把信丢到灶火里去。”
眼前的姐姐又好看还给他糖吃,一定没认错。
姜似心一跳,忙把信抽出来看,而纸上只有三个字:三石庙。
“三石庙——”姜似喃喃念着。
男童母亲惊呼一声:“三石庙?”
姜似立刻看向她:“大嫂知道此处?”
男童母亲点点头:“三石庙我们都知道啊,就在离这里不远的那座山上,是个废弃的破庙,从来没有人去的……”
第647章 目的
那些村民纷纷道:“是咧,废弃好些年了,平时根本没人去的。”
“不知哪位愿意带路?”龙旦笑眯眯问。
那些人登时犹豫起来,还是梅园主人开口道:“让小民的帮佣给贵人带路吧。”
梅园主人在这乡间也算富户,帮佣还是请了不少的。
很快有一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给姜似行了一礼。
姜似微微颔首:“那就有劳了。阿巧,你留下来陪着这个孩子等我们回来。”
当务之急是先赶到三石庙一探究竟,如果没有发现,就要返回来多问男童一些问题了。
姜似捏着这封信,已经确定秀娘子的失踪是冲着自己来的。也因此,找到秀娘子的心情越发迫切。
留了两名护卫给阿巧,姜似一行人赶往三石庙。
姜似一走,男童母亲胆子大起来,捏着男童脸颊骂道:“小崽子,谁给你的信啊?咋不早说咧,竟给家里惹祸!”
小胖子被妇人捏着脸,疼得嗷嗷叫。
阿巧忙拦着道:“大嫂莫要打孩子,孩子帮了我们主子的忙,我们还要谢他呢。”
阿巧心思灵慧,立刻从荷包里摸出一条小银鱼放入小胖子手里,笑道:“拿去玩吧。”
妇人眼睛都直了,口中直道:“使不得,使不得——”
老天爷呀,这是银子?
这条小银鱼足足有三钱吧,这抵得上一家子一个月的吃喝嚼用了。
妇人嘴里说着,劈手从小胖子手里把小银鱼夺过去,飞快塞进了怀里,看得阿巧险些乐了。
其他孩童的父母瞧着眼都热了,狠狠剜了自家孩子一眼,心道昨个都是一块去偷腊梅的,怎么人家二胖与贵人扯上了关系,还没怎么样呢就得了一条小银鱼,自家兔崽子就跟昨天没去偷一样呢?
妇人十分警惕那些贪婪的眼神,捂了捂胸脯确定小银鱼放好了,冲阿巧讨好一笑:“大姐儿想问二胖什么,尽管问。”
阿巧笑笑,把小胖子拉到一旁,温声细语问起来。
三石庙所在的那座山离梅园并不算远,姜似一行人脚下不停,很快就赶到了山脚。
“夫人您看,那就是三石庙了。”领路的帮佣伸手一指。
姜似眯眼眺望,就见半山腰低矮的屋舍若隐若现,若不是冬季草木皆枯,想要发现恐怕还不容易。
“要不您留在这里,卑职带人上去看看。”龙旦提议道。
姜似摇头拒绝:“一起上去吧。”
秀娘子的失踪既然是冲着她来的,且把她引到这里来,恐怕就由不得她逃避。
爬山对姜似来说不算什么,且眼前的山不是那等险峻高山,没过多久一行人就来到了半山腰那座破庙前。
说是破庙一点都不为过,四壁残缺不全,看起来摇摇欲坠,只有庙前三块形状各异的石头历经风吹雨打,依然顽强如故。
“主子——”阿蛮指着一处低呼一声。
众人定睛一看,就见其中一块石头后边隐约露出褐色衣角。
卢楚楚急奔过去,喊道:“是昨日跟着秀娘子出门的伙计!”
众人立刻围过来。
那名身穿褐衫的伙计背靠着大石,手脚并没有被缚住,看起来却是动弹不得的样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秀娘子呢?”卢楚楚急声问。
伙计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急得眼睛通红。
“这是这么回事儿?”卢楚楚匆匆检查一番,一头雾水。
那种点哑穴之类的只存在于话本子上,现实中并不存在。
姜似神色凝重起来,目光缓缓投向破庙。
破庙沐浴着温和的冬阳,显得静谧祥和,可众人发现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的伙计在先,便觉得这看起来风平浪静的破庙诡秘非常。
姜似目不转睛盯着破庙门口。
破庙门板早已缺了一半,看着破败空荡。
她收回视线,看向伙计。
别人不明白这伙计是怎么回事儿,她却察觉了。
伙计中了蛊!
这样一来,造成秀娘子失踪的对手就不简单了。
那个人会在这破庙里么?秀娘子又在不在呢?
姜似犹豫片刻,从荷包中取出一枚药丸喂伙计服下。
她之所以犹豫,是有个猜测:对方给伙计下蛊,恐怕就是要看看她是否能解开蛊毒。
可有的时候知道是一回事,但还是要这么做。
不久后,伙计终于可以开口说话:“秀……秀娘子在里边……”
卢楚楚一听,抬脚就往破庙走。
龙旦伸手把卢楚楚拦住:“楚楚姑娘,先等一等。”
卢楚楚皱眉看向姜似。
“龙旦,你带人进去看看。”
“是。”
龙旦指了两人,与他一同往破庙走去。
那名伙计突然喊道:“还,还有一个人!”
龙旦脚步微顿,转头看了姜似一眼。
姜似微微颔首:“去吧。”
倘若对方只是用蛊,她可以保证龙旦等人的安全。如果对方会武,以龙旦的本事想必也能全身而退。
姜似看着龙旦一步步走向破庙门口,当快要走到时,门内突然跌出来一个人。
龙旦手疾眼快把那人扶住,卢楚楚脸色骤变:“秀娘子!”
被推出来的正是秀娘子无疑。
龙旦扫了庙门两眼,扶着秀娘子立刻退回到姜似身边。
“秀娘子,你没事吧?”卢楚楚忙问道。
秀娘子瞧起来只是憔悴了些,似乎没有大碍,听了卢楚楚的话道:“我没事……王妃您怎么来了——”
后面的话因为姜似突然的动作戛然而止。
姜似抓着秀娘子手腕,盯着她的左手。
秀娘子虽已不年轻,又饱经磨难,可上天似乎格外厚爱美人儿,这个年纪的她依然有一双白皙纤细的手。
而就在秀娘子左手第三指的指甲上,赫然有三条淡淡红线。
姜似眼神骤然一缩,死死盯着那三条红痕,而后目光投向安安静静的破庙门口。
如果秀娘子中了别的蛊也就罢了,可秀娘子偏偏中的是印心蛊,曾经害死母亲又险些害了外祖母的印心蛊。
破庙里那个人的确知道她不少事,甚至故意给秀娘子下印心蛊引起她的重视。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第648章 荒唐的请求
姜似没有问秀娘子什么,而是一步一步向破庙门口走去。
“王妃——”龙旦喊了一声,眉宇间颇担忧。
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放到王妃身上不行啊。
姜似脚步未停,低声道:“随我一同进去。”
二人一起走向破庙,阿蛮见状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三块石头距破庙不远,姜似很快就走到庙门口,脚步微顿。
龙旦低声道:“王妃,让卑职先进去吧。”
姜似并没逞能,微微点头。
孰料龙旦才往门内迈了一步,里面一道女声传来:“站住!”
那声音听起来不年轻了。
姜似听出几分熟悉,微微扬眉。
很快那道声音又响起:“只能燕王妃一人进来。”
龙旦冷笑一声:“可笑,秀娘子又不在你手中,我们王妃凭什么进去?”
这人完全不懂得人质的作用啊,哪有先把人质送出来再威胁人的。
龙旦腹诽一番,只觉庙中人是个糊涂蛋。
可在姜似看来,庙中人并不糊涂。
先把秀娘子放了,是因为秀娘子这个人质无足轻重,对方并不认为凭秀娘子就能威胁到她。
秀娘子对那人的作用,大概只是把她引到此处而已。
那声音带着一丝笑:“你们王妃会进来的。”
龙旦立刻看向姜似:“王妃——”
姜似神色数变,当真抬脚往内走去。
印心蛊,隐隐熟悉的声音……她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这种情形下,就如那人所说,她会进去的。
那人就在庙中,这么突兀找上了她,她不可能连见都不敢见就回去,总要弄清对方胆大包天找上她的目的。
龙旦见状急了:“王妃,有危险,要进去也是卑职先进去!”
姜似眼神微冷:“没事,你等在门口就是。”
“王妃——”龙旦不敢应下。
姜似只好道:“那人我见过的,安全上我会注意。”
“可还是太冒险了!”
姜似对龙旦笑笑:“所以你在门口等着,一旦有动静冲进去就是,相信以你的反应对付一个老妪没有问题。”
龙旦见姜似坚持,只得应了。
王妃说得对,对上一个老太婆要是还不能保证王妃的安全,那他就不用混了。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在龙旦无限纠结中,姜似已经走进了破庙,留在外面的还有阿蛮。
阿蛮瞪着龙旦,小声威胁:“王妃要是有个闪失,你就完了!”
龙旦正紧张着,闻言翻了个白眼:“我听着里面动静呢,别让我分心!”
阿蛮登时老实下来。
臭小子敢威胁她,等回去她就找窦表姑告状去。
破庙中有股潮湿的味道,供桌积满了灰尘,墙角房梁残留着蛛网。
姜似环视一圈,视线落在一处。
那里盘腿坐着一个老妪,于昏暗的光线中瞧不大清楚长相,可姜似已经认出来,正是她在庙外猜测的花长老。
花长老沉默无声,姜似先开了口:“西市街小店一别,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花长老。”
花长老祖孙本来被抓进了诏狱,可没过多久却神不知鬼不觉逃脱了,至今成为景明帝的一件烦心事,更是锦鳞卫天大的耻辱。
而景明帝后来派人出使乌苗,并没发现花长老祖孙行踪。
对于花长老能出现在这座破庙里,姜似确实大为意外,心念急转猜测着对方的目的。
花长老逃脱后究竟有没有回到乌苗?
当初朵嬷嬷利用陪太后出宫上香的机会与花长老碰头,从花长老口中得知真假难辨的乌苗圣女出现在京城,可那时候朵嬷嬷尚未见到她,无法告知花长老她燕王妃的身份。
也就是说,花长老按理只知道圣女在京城,而不知道她的身份。
可现在花长老显然知道了,才利用秀娘子引她前来。
“怎么不见花长老的小孙女?”见花长老依然不吭声,姜似再问。
花长老终于开口,却不是回答姜似的话,而是用乌苗语道:“你果然不是圣女。”
门外龙旦与阿蛮正竖着耳朵听,登时傻了眼,只剩下面面相觑。
姜似微微一笑,同样用乌苗语道:“花长老怎么就不信我的话呢。我真的是圣女,来到京城与你一样是有秘密任务的。”
花长老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回了一趟乌苗,见到了大长老。”
姜似面上没有露出半点异样,心里则明白了花长老笃定她并非圣女的原因。
见到了大长老,自然知道圣女阿桑已死。
“圣女得了重病,正在族中闭关休养,所以你不可能是圣女。”花长老紧盯着姜似道。
姜似微微动了动眉梢。
看来圣女阿桑的死对乌苗太过重大,到现在花长老都不敢说出事实。
姜似不吭声,花长老的话反而多了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与我族圣女长得一模一样?又为何通晓乌苗语,甚至懂得乌苗异术?”
花长老一连问出几个问题,都没得到姜似的回答,眉心皱纹越发深刻:“你为何不说话?”
姜似突然笑了:“花长老问,我就必须回答?可我若是回答了,你又信不信呢?”
“你说了,我自然能判断信不信。”
“那好吧,我回答就是。我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从没去过乌苗,花长老问的这几个问题我统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在纳闷呢。”
花长老脸色有些难看,显然以为姜似在耍她。
可姜似燕王妃的身份令她无可奈何,沉着脸好一会儿,叹了口气:“罢了,你如何做到这些且不提,这次与你见面,是有一事请你帮忙。”
“什么事?”姜似平静问道,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果然就听花长老道:“我族近来谣言四起,说圣女已不在人世,引发了族人极大不安。偏偏圣女因为身体原因不能见人,无法出面安抚族人。我这次来就是请你南行一趟,以我族圣女的身份出现在族人面前,安抚人心。”
姜似听花长老说完,不由失笑:“我是燕王妃,为何要答应花长老这么荒唐的要求?”
花长老牵了牵嘴角,淡淡道:“如果有非去不可的原因呢?”
第649章 无法拒绝的条件
非去不可的原因?
姜似目光平静注视着花长老,等对方给出一个她非去不可的理由。
而花长老手一翻,掌心出现一物,那是一个样式寻常的荷包。
姜似见到荷包的瞬间,脸色顿时大变,再也无法维持一直以来的从容淡定,失声问道:“你从何得来的?”
她说着,情不自禁去抓荷包。
花长老没有动,任由姜似把荷包取走。
姜似抓着竹青色的荷包仔细翻看,见那针脚密实的荷包上留有道道暗褐色,那是鲜血干涸后留下的痕迹,眼圈不由红了。
这荷包是兄长南行前她亲手交给他的。
姜湛要上战场,姜似放心不下就准备了一些药物,止血的,解毒的,祛除瘴气的……皆是她亲手调制,有着非凡功效,市面上买不到。
而这些药物都被她分门别类装进了几个荷包里,这个竹青色的荷包里装的就是止血散。
姜似了解姜湛。
无论是长姐送的鞋子,还是她送的荷包,兄长都会穿戴着,绝不会随意丢弃。
而现在,二哥佩戴的荷包却出现在花长老手里。
这无法不令姜似感到震惊,震惊之后就是震怒。
姜似目光如冰,紧紧盯着花长老。
花长老神色越发从容,甚至抬手轻轻抚了抚鬓角,不紧不慢道:“现在王妃愿不愿意随我南行呢?”
“我再问一遍,花长老究竟从何得来的这荷包?”
迎上花长老笃定的眼神,姜似心头一凛,流露于外的震怒收敛起来。
越是心急,越不能表现出来,以免被对方死死拿捏住。
她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关乎兄长,到底是关心则乱。
她无法不心乱,兄长战死沙场,连遗体都寻不着,哪怕出现一星半点线索都不能放过。
“只是一个荷包,说明不了什么。花长老什么都不说,难道以为我会因为一个荷包就随你南行?”姜似再次开口,声音比她想象中要冷静。
这冷静并非真正的冷静,而是坚冰下的湍流暗涌,暴风雨前的风平浪静,随时都可能被打破,把对方卷入其中。
花长老察觉了危险,却不以为然,显然是成竹在胸。
“听闻燕王妃的兄长参加了南征军,前不久大周军与南兰军激战,令兄战死沙场却未寻回遗体,不知可有此事?”
姜似眼神冷凝,语气更冷:“在大周京城,此事应该人尽皆知。”
花长老笑了笑:“听说燕王为了寻回令兄遗体,亲自去了南边。”
“此事应该也是人尽皆知,不知花长老到底想说什么?”姜似表现出几分不耐烦。
这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委实糟糕,与表面的不耐烦正相反,此刻她越发冷静。
花长老则以为这个与圣女有着一般容貌且同样年轻的女子终于沉不住气了,意味深长道:“我想说的是——王爷寻不回令兄遗体的。”
姜似眯了眯眼。
花长老以如此笃定的语气说阿谨寻不回兄长遗体,而兄长随身佩戴的荷包出现在对方手中,这是不是说明二哥的遗体很可能落入了乌苗人手里?
想到这种可能,姜似用力握了握拳。
“花长老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发现了我兄长的遗体?”姜似竭力保持镇定问道。
可是花长老给出了一个令她更震惊的答案:“王妃就没想过令兄还活着?”
在花长老看来,一具尸体可不能保证让对方答应南行。
姜似瞳孔猛地放大,攥紧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指甲几乎把手心掐出血来。
“花长老,你……说真的,而不是在耍我?”
姜似问着,哪怕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可颤抖的睫毛还是暴露了真实情绪。
而她的眼神变得格外冷。
这一刻姜似发狠想:倘若花长老敢戏弄她,她定要把对方打得亲孙女都认不出来。
对姜似来说,恼怒到极点时,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什么优雅还击,统统都是放屁,只有拳头才是真道理。
花长老敏锐察觉到危险,悄悄往后挪了挪:“我费了不小力气见到王妃,可不是为了与王妃开玩笑的。”
姜似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怕一开口,就再控制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
二哥还活着!
二哥还活着——这个念头如浪潮一遍一遍冲击着姜似的心房,令她忘了此时还在破庙中。
留在外头的龙旦与阿蛮察觉里面没有声音,皆紧张起来。
姜似与花长老一直以乌苗语对答,庙外的人并不清楚二人说了些什么。
“要不要进去看看?”阿蛮指了指里面,小声问道。
龙旦微微点头,正准备进去,里面终于响起姜似的声音。
“我二哥在乌苗?”
花长老微微一笑,以笃定的语气问道:“王妃南行一趟,带生龙活虎的兄长归京,不知道这条件可否接受?”
姜似几乎立刻就要答应下来。
这个条件她无法拒绝,也不可能拒绝。
理智回笼,她轻轻抿了抿唇:“花长老先回答我,我兄长是否在乌苗?”
“是。”花长老不再卖关子,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姜似把拳攥得更紧,轻吸一口气问道:“假如我答应了,又如何保证在完成你们的托付后带着兄长顺利离开?”
花长老说让她以圣女的身份出现在族人面前安抚人心,可谁知道对方的胃口有多大。万一觉得一次不保险,想让她长久留在乌苗当一个傀儡圣女呢?
花长老并不知道她早已知道圣女阿桑不在人世的真相。
花长老似乎早料到姜似有此一问,正色道:“我愿以真神的名义起誓,只要王妃配合大长老在族人面前现身一次,就放王妃与令兄离去。王妃可能不知道,我族人只是许久未见到圣女才人心动荡,并不需要日日守在圣女身边。”
姜似笑笑:“那花长老就起誓吧。”
即便对方起誓,她依然不会全信,但有些事哪怕怀疑也要去做,比如带回二哥。
听花长老郑重起了誓,姜似看起来平静许多:“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王妃请讲。”
“花长老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第650章 决断
在花长老与朵嬷嬷没有二次见面的情况下,花长老如何知道那日突然出现在小店的女子是燕王妃,这是姜似想不通的事。
花长老听了姜似的话,语气平静道:“正如王妃有许多不愿回答的问题一样,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姜似笑笑:“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花长老随我回王府吧。”
花长老没有动。
姜似挑眉:“花长老难道要我就这么随你南行?”
花长老迟疑片刻,抬手把帽兜戴好,帽兜正好遮住了她上半边脸,令人瞧不清眉眼。
“走吧。”苍老冷淡的声音响起。
姜似先转身往外走去。
阿蛮见姜似出来,登时一喜:“主子——”
姜似微微摇头:“不必多说,先回府。”
龙旦眼见花长老随后出来,手按在了刀鞘上。
“龙旦,不必为难她,她会与我一同回王府。”
“王妃,可她——”
阿蛮白了龙旦一眼:“好了,我们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要多话了。”
噎得龙旦摸了摸鼻子,心道我这么小心是为了谁呀,这小丫头片子纯粹不识好人心。
庙外等着的除了龙旦带来的人,就是卢楚楚、秀娘子与伙计三人,至于领路的帮佣早在山脚下时就被打发回去了。
如此一来,倒是不必担心花长老的行踪泄露。
姜似交代道:“龙旦,派一个人去梅园叫阿巧他们回来,我们直接回王府。”
她虽下了决心随花长老南行,却不是说走就走的,有太多事情要安排打算。
一行人回了城,卢楚楚道:“王妃,我带秀娘子他们回露生香。”
看一眼神情疲惫的秀娘子,姜似心怀歉然:“秀娘子受苦了,回头我安排两个护卫过去,专门负责露生香众人的安全。”
告别了卢楚楚等人,姜似匆匆赶回王府,吩咐阿蛮把花长老安排到客房,先去看女儿。
半日没见母亲,阿欢一见到姜似就小嘴一瘪,委屈起来。
半岁大的小阿欢已经开始懂得依恋母亲。
姜似见状心中发酸,忙从乳娘手中接过女儿哄慰。
阿欢到了母亲怀中,闻着熟悉的味道,扯着刚刚冒出一颗牙尖的嘴笑起来,没多久就睡着了。
“王妃,奴婢来抱小郡主吧,小郡主近来又重了些。”乳娘伸手去接孩子。
“不必倒手了。”姜似小心翼翼把阿欢放到床榻上,守了一会儿,等孩子睡熟了才离开。
走出厢房,刺骨的寒风就刮到脸上,如刀割一般。
腊月了,正是天寒地冻之时,而她若是南行,短时间内恐怕赶不回来。
阿欢会哭么?
还是等她回来之时,已经不记得她这个母亲了?
这么一想,姜似一颗心比刀割还疼。
花长老等在客房中,一颗心亦是七上八下。
对方如果反悔了怎么办?
她此刻还是在逃身份,焉知燕王妃不会直接把她交给锦鳞卫呢。
有些险对姜似来说不得不冒,对花长老来说亦是。
花长老忐忑之际,姜似推门而入:“让花长老久等了。”
花长老起身,客气了一句。
二人相对而坐,等婢女奉了茶退下,这才进入谈话的状态。
“我二哥为何会在乌苗?”
“我族一位候选圣女外出,救回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子,等男子被救醒说出自己身份,我们才知道他是东平伯府二公子,燕王妃的兄长。”
姜似扬了扬眉梢,语气听不出冷热:“这样说来,乌苗对我二哥有救命之恩?”
“只是凑巧罢了。”
姜似抿了抿唇,暗暗冷笑。
花长老欺她是大周人,对乌苗知之不多,却不知她前世在乌苗生活过。
乌苗女子为尊,能成为候选圣女的女子更为尊贵,等闲不会走出族中。而即便外出,也不会随便带男子回来。
总不会是见二哥生得俊俏,候选圣女动了芳心?
虽然不排除这种可能,姜似却对花长老的话存了疑虑。
她面上并没表露出来,只是黛眉轻蹙,有些犹豫道:“大周阵亡将士名册上有我二哥的名字,而花长老却说我二哥还活着,坦白说,一个荷包不足以让我相信……”
“还有这个。”花长老又拿出一物,递到姜似面前。
那是一只鞋。
姜似眼神微闪,失声道:“我给二哥做的鞋子也在你这里?”
花长老愣了愣,突然笑了:“王妃真是谨慎。这鞋子是令兄的不错,却不是王妃所做,而是令姐做的。这些话乃令兄亲口所说。”
姜似也笑了:“这么重要的事自然该谨慎些,现在我相信兄长还在人世了。”
她暗中却咬了咬牙,心道倘若真是二哥对这些人说的,等见了面定要狠狠收拾他。
而现在,她当然不会全然相信对方的话。
二哥佩戴的荷包是她赠的,穿的鞋子是大姐做的,这些事虽然私密,却不是没有被外人知道的可能。
花长老见姜似如此说,笑意轻松起来。
不得不说燕王妃十分难缠,竟小心谨慎至此,也难怪当初险些把她唬住,以为真是圣女来了京城,若不是后来——
花长老正想着,对面的人突然冷了脸。
姜似把茶盏往桌几上一放,语气冷然:“我虽暂时相信了花长老的话,却有一句丑话说到前头。”
“王妃请说。”
“倘若我只是空欢喜一场,花长老别怪我毁了乌苗——”
“放肆!”花长老脱口而出,脸色发青。
哪怕是大周皇帝都不敢说这种话,一个小小的王妃怎敢如此威胁人!
这一刻,花长老确实被姜似的狂妄嚣张气坏了。
而姜似则展颜一笑:“所以才是丑话说在前头,对我来说当然是皆大欢喜才好。”
花长老凝视着那张与圣女如出一辙却多变的俏脸,心头突然有些茫然。
这一次兵行险着,他们真的能顺心如意么?
姜似一直打量着花长老神色,察觉对方细微的表情变化,心下了然。
这趟乌苗之行,恐怕是去时容易离开难,绝不像对方所说这般简单。
而她却干脆道:“花长老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