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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510章

第501章 雪来

郁谨等在内城外,远远瞧着穿着大红镶雪狐毛斗篷的人走过来,嘴角不由露出笑意,快步迎上去。

姜似走到近前,对他莞尔一笑:“我寻思着你就会比我早。”

郁谨扫一眼宫婢,伸手握住姜似的手:“走吧。”

二人双手交握,往前走去。

跟在身后的宫婢转身返回慈宁宫,心中却叹了一句:燕王与王妃真恩爱,难怪燕王妃在荣阳长公主面前都不委屈自己。

姜似与荣阳长公主的言语交锋宫婢虽听不到,二人间的剑拔弩张却感觉得出来。

宫婢忍不住与一道送姜似出来的同伴提起,另一名宫婢同样心有感慨:“可不是么,瞧瞧齐王妃,别说与荣阳长公主争锋,每次来了连走路都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小心翼翼到骨子里去。”

两名宫婢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对齐王妃再羡慕不起来。

听说,齐王妃怀孕后又主动给齐王张罗了四个通房……

回去的马车上,郁谨问姜似:“太后有没有为难你?”

姜似靠着车壁,笑道:“太后这般讲究的人,就算为难我顶多是言语上的敲打。我脸皮厚,什么言语攻击都受得住。”

郁谨哑然失笑,抚了一下她的脸颊:“说什么呢。”

姜似靠过来,听着对方胸膛中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只觉无比心安。

郁谨提起朵嬷嬷的事:“乌苗祖孙那里的人撤回来吧,父皇定会马上派人去查,咱们再参与其中就是自找麻烦了。”

姜似迟疑一下,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在父皇面前说三日内挽回被窦表叔败坏的名声,可有主意了?”

“你看这样如何?”郁谨凑在姜似耳畔,低语几句。

御书房内,景明帝烦躁敲了敲桌面:“潘海,你把韩然叫来。”

韩然走进御书房时,看着面无表情的景明帝心中就发毛。

自从知道皇上绿云罩顶,他就有一种随时会被灭口的悲观,真是人生艰难啊——

看着神色恭谨的锦鳞卫指挥使,景明帝心头蓦地升起几分不爽。

他觉得以往韩然没这么恭谨来着……他是不是被同情了?

君臣二人各有心思,气氛有一瞬间尴尬。

潘海暗暗给韩然递了个眼色,心道韩然以往挺有心机的人,现在瞧着怎么有些傻?

是了,定是因为见证了皇上被戴绿帽子的事,心中的不自在还没散呢。

这就犯糊涂了,这种事越表现得云淡风轻,让皇上觉得你都忘了这档子事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韩然回了潘海一眼,腹诽道:你懂什么,一个无根之人……

潘海撸了撸袖子。

要不是皇上在场,他要和姓韩的打起来!

“韩然,西市街有一家乌苗人开的小店,朕要知道她们的情况,但不可打草惊蛇。”

听景明帝交待正事,韩然立刻应诺。

“另外,燕王妃表叔的事也查一查,看此人还做过什么恶。”

韩然再次应了。

“你退下吧。”

韩然离去后,景明帝看向潘海:“你觉得燕王找出来的线索靠谱么?”

潘海犹豫了一下,道:“奴婢觉得燕王所言有些道理。”

他在心中叹了一声:看来皇上到现在都不愿见到那兴风作浪之人与太后沾上联系。

可这个时候,作为陪伴皇上多年且一心为皇上着想的人,他不能因为心知皇上的喜恶就耽误正事。

那个人太可怕了,唆使杨妃与太子私通,这对皇上是双重的巨大打击,不可谓不毒辣。

“那你就查一查吧,同样不要打草惊蛇,查出什么先来向朕禀报。”

“是。”

景明帝不愿再提令心情郁郁的事,谈起别的话题:“你说燕王会用什么办法挽回受损的声誉?”

潘海一脸为难:“奴婢想不出来啊。”

“朕也想不出来。”景明帝笑笑。

那便拭目以待,也算给他添几分乐趣了。

姜似二人回到燕王府,时间已经不算早,郁谨本想直接留下等吃饭,却被姜似打发走。

“我先与窦表姑聊一聊。”

倘若没有这些日子的愉快相处,以姜似的性子是懒得多此一举的。

哪怕是二哥做出这等混账事来她都觉得该在牢房老实蹲几年,何况一个远房亲戚。

经历过前世那些事,她早已学会不去在意不值得在意的人。

“那好,我正好去安排一下那件事。”郁谨这才离开。

不多时,阿巧禀报道:“主子,窦表姑到了。”

窦姝婉走进来,脱下大衣裳抖落雪花交给门口丫鬟才走进去。

“外头又飘雪了?表姑快坐。”姜似看了一眼窗外。

窗纱糊得严严实实,瞧不清外边景象。

冬日就是这点不好,想要从早到晚大敞着窗是不成的。

窦姝婉坐下来,笑道:“是啊,突然又飘起了雪。”

她说完,沉默下来。

以窦姝婉的聪敏,显然从姜似这时候叫她过来察觉出几分不寻常。

姜似喜欢窦姝婉这样的聪明。

与聪明人说话,用不着太多弯弯绕绕。

“不知表姑与表叔还有没有联系?”

窦姝婉看向姜似,浑身有瞬间的紧绷。

她哥哥莫非做混事了?

这个念头才晃过,就听姜似到:“表叔犯事了。”

窦姝婉柳眉一竖,脱口问道:“他怎么了?”

姜似简单讲完来龙去脉,看着窦姝婉问:“表姑有什么想法,可以对我说。”

窦姝婉早已羞得满脸通红,张张嘴,委屈铺天盖地而来,令她不由红了眼角。

想要好好活着,活得像个人怎么就这么难!

在伯府,别人都觉得四姑娘厉害,不好相处,可她却觉得与四姑娘相处再舒心不过。

不需要如何委曲求全,汲汲营营,相反,越是简单,二人相处越自在愉快。

怎么就见不得她过几天人过的日子呢?

姜似还在等着窦姝婉的回答。

她不是滥好人,倘若窦姝婉一心护着混蛋兄长,她可以理解,从此却会远着些,尽早给窦姝婉寻一个可靠的人嫁出去也算仁至义尽。

窦表叔那样的人就如烂泥塘,指望变好是不可能的,与其牵扯上只会陷入烂泥里出不来。

第502章 深查

窦姝婉低着头,沉默片刻抬起眼来与姜似对视,语气坚决:“我只求保住哥哥性命,其他但凭王妃做主。”

这一次倘若她替哥哥求情,让哥哥没有受到该有的惩罚,那才是害了他。

哥哥自以为有了靠山,以后行事会越来越放肆,终有一日犯下杀头的大罪。

听了窦姝婉的回答,姜似露出笑意:“表姑不怪我就好。”

窦姝婉自嘲一笑:“我要是怪罪王妃就太糊涂了。王妃,眼看就要过年了,不如我就回伯府陪姨母吧。”

哥哥做出这样的事来,连累了王爷、王妃的名声,她哪里还有脸待下去。

姜似伸手握住窦姝婉的手:“表姑这样说,那就是怪我了。”

窦姝婉忙否认。

“那表姑就安心留下来,平日里王爷事情不少,我一个人在偌大的王府里也无聊。”

窦姝婉红着脸点了点头。

她还做不到丝毫不替自己打算,如果不到万不得己,再不想回到伯府去。

郁谨转日就去了关押窦表叔的镇抚司。

接待郁谨的是韩然手下一位镇抚使。

对于郁谨的到来,镇抚使颇有些嘀咕。

燕王不会傻到来给那混混求情吧?

应当不至于,这事都闹到皇上与太后那里去了,燕王应当没这么傻。

不过,燕王妃若是软语相求就不一定了。

“当街调戏良家女子令女子羞愤自尽,按咱大周律法应当判什么罪名?”

镇抚使想了一下道:“罪当流放。”

严格按着律法,那罪名自然不小,可事实上真正会被流放的都是没有靠山的浪荡子,那些纨绔可没有哪个被流放的。

“他还有没有别的罪过?”

镇抚使一愣,越发摸不准郁谨来意了。

“眼下还没有查出更多来。”

“需要多长时间能查出来?”

镇抚使突然觉得压力有点大,道:“至少要两日。”

彻查那混混的过往是韩指挥使亲自交代的,他们自然不敢含糊。

“那两日后我再来。”郁谨也不啰嗦,问完拔腿就走,留下镇抚使一头雾水。

转眼就是两日后。

景明帝第一时间听了韩然禀报,目光沉沉:“这么说,燕王妃的表叔在京城这段时间并无大恶?”

“是,他离开东平伯府后虽然游手好闲,却没有作奸犯科的行为,缺银钱了就会想法子找他妹妹讨要,这次当街调戏良家女子是第一次。微臣属下询问出来,有人给了他纹银百两,指使他这么做的。”

景明帝挑了挑眉:“指使他调戏良家女子,目的为何?”

“据他交代,那人说那名女子引诱一位太太的夫婿,那位太太想出一口气。不过微臣属下打探了女子的过往,街坊邻居对女子风评颇好,无一人说她是轻浮之人……”

“若是轻浮之人,就不会羞愤自尽了。”景明帝冷冷道。

这样说来,老七媳妇那个表叔若没有扯谎,就是被人利用了。

那人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冲着老七两口子来的。

景明帝不由想起了两日前郁谨在慈宁宫说过的话:“儿子就是觉得皇祖母难得出一趟门就遇到阿似的表叔当街作恶,未免太凑巧。”

老七说得不错,这世上大多事其实都不是巧合。

到这时,景明帝因姜似亲戚作恶而升起的那点怒火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恼怒。

宫里阴云不散,外头竟然也不消停,算计老七的究竟是什么人?

“唆使他的人查出来了么?”

韩然低头:“目前还没有。”

锦鳞卫听起来威风赫赫,令人闻风丧胆,但毕竟没有神仙本事,不可能事无巨细都查得到。

如窦表叔这样的街头混混,一日里会接触到的人太多太杂了,又不像某些人物本就在锦鳞卫的监视范围之内,想要找出那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景明帝当然明白这些,忍着不快问道:“燕王还没有动静么?”

那小子说要三日内解决麻烦,眼下只剩一天时间了。

“燕王前日去了一趟南镇抚司,之后再无反应。”提起郁谨会用什么办法挽回声誉,韩然同样很好奇。

一位王妃的远房亲戚作恶,本来不是什么惹眼的事,因为被皇上与太后关注,眼下勋贵百官几乎都知道了。

大家都在等着看燕王接下来的动作。

景明帝微微皱眉:“西市街那家小店,查出什么了么?”

“回禀皇上,那家小店已经开了十五年,确实是一对乌苗祖孙所开。每年五六月份小店都会关门一段时间,店子开门的日子生意冷清,祖孙二人鲜少与旁人打交道。据微臣属下所报,那名乌苗老妪似乎对有人盯梢有所察觉,要不要先把人控制起来……”

景明帝颔首:“也好。潘海,传燕王进宫来。”

郁谨赶到时,潘海与韩然皆留在御书房里。

郁谨向景明帝见礼:“父皇。”

景明帝点点头,直言道:“这两日潘海查了朵嬷嬷,她与陈美人确实有过接触,十四公主有几次病了,慈宁宫那边派朵嬷嬷去看望慰问过。”

杨妃自兄长横死后与他闹过几次,慈宁宫那边也是派朵嬷嬷去劝诫杨妃安分守己,只是碍于杨妃与太子的事,不便对老七讲明。

韩然垂眸立在一旁,心中生出诧异来。

他本以为皇上召燕王进宫是问其如何解决燕王妃表叔这桩麻烦事,没想到居然会对燕王说起宫中私密。

看来燕王在那次家宴上的表现着实得了皇上青睐。

郁谨不知景明帝此举给锦鳞卫指挥使韩然带来的惊讶,开口道:“朵嬷嬷没有浮出水面前儿子就猜测这个人身份不低,且有光明正大的机会接触到陈美人,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说到这,他停顿一下,问景明帝:“那潘公公有没有查出朵嬷嬷如何进宫的呢?从潘公公先前给出的讯息,朵嬷嬷十五年前进宫时已经二十岁了,而宫中招宫女的年龄大多限定在十三到十六岁。”

随着郁谨这一问,景明帝脸色沉下来,沉默片刻后缓缓道:“朵嬷嬷是借着荣阳长公主的关系进宫的。”

第503章 鱼饵

郁谨面上适时露出诧异来:“竟是因为荣阳姑姑入宫的?”

潘海微微动了动眉梢。

燕王“因为”这两个字用得甚妙啊。

因为荣阳长公主进宫,那么此人搅起的这些风波荣阳长公主就难脱干系。

景明帝脸色更沉。

宫中招人都是有规矩的,荣阳违了规矩把人送进宫来,果然就带来诸多后患。

这个荣阳,就从来没懂事过。

景明帝对荣阳长公主的一些做法早有意见,只是他生性厚道,不愿伤了兄妹情分,更不愿伤了太后的心,这才一直隐忍着。

可是现在因为荣阳长公主的肆意妄为,竟连太后都有可能受害,这就不能忍了。

景明帝存了教训荣阳长公主的心思,问郁谨:“目前这些只能说明朵嬷嬷有作恶的机会,然而陈美人死无对证,不足以给人定罪,你可有什么主意?”

现在是郁谨先锁定朵嬷嬷,才查出朵嬷嬷与陈美人、杨妃都有接触,仅凭此点就让景明帝确信那人是朵嬷嬷还不够。

偌大的后宫,时间的拉长,能与陈美人、杨妃都有接触的人何止朵嬷嬷一个。

郁谨沉吟片刻,道:“不如试试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景明帝来了兴趣,“难不成给她机会出宫,看她是否与那小店的人接触?”

郁谨摇头:“这样就太明显了,或许会引起她的怀疑。”

眼下朵嬷嬷与乌苗祖孙的讯息是不一致的。

乌苗祖孙知道圣女来到了京城,但因心存怀疑送信回乌苗求证,迟迟等不到乌苗那边的来信这才联系宫中的朵嬷嬷。

朵嬷嬷借着太后出宫上香的机会与乌苗祖孙联系上,等她回到宫中,因郁谨和姜似去了一趟慈宁宫,到这时朵嬷嬷才愕然发现花长老所说的圣女竟然就是燕王妃。

郁谨才不想给朵嬷嬷与乌苗祖孙再碰面的机会,理由给得光明正大。

对这个理由,景明帝颇认可,倾身道:“那你说说如何引蛇出洞。”

郁谨看着景明帝:“父皇到现在对那个人是不是朵嬷嬷还心存疑虑吧?”

“嗯。”景明帝并不否认。

郁谨笑笑:“那个人无论是不是朵嬷嬷,倘若发现作恶的机会,十有八九不会放过,不如咱们就给她创造这么一个机会。”

景明帝眸光微闪,神色认真起来。

他倒要听听老七有什么主意。

“那人专找后宫心有怨怼的女子下手,儿子觉得可以寻一个合适的人把这个人引出来。”

景明帝眼神一缩。

合适的人?难道他后宫里心有怨怼的人这么多?

潘海深深看郁谨一眼,心有无奈:燕王这话真扎皇上的心……”

郁谨打量着景明帝神色,笑道:“您觉得十四公主怎么样?”

“十四公主?”景明帝一听就沉下脸,不悦道,“胡闹,你十四妹还是个小姑娘,莫要拿她做局!”

郁谨笑笑:“潘公公,十四公主比十五公主大一岁吧,是不是已经及笄了?”

潘海飞快看景明帝一眼,点头:“王爷没记错,十四公主确实已经及笄。”

燕王看着粗枝大叶,对人心竟如此懂得,明着问十四公主的年纪却提到了十五公主,这比费多少口舌劝说都有用。

景明帝确实想到了十五公主。

十五比十四还小一些,如今却已香消玉殒……

景明帝有二十多个女儿,平日里接触机会不多,要说对每个女儿都有感情是瞎话,比如十五公主,在她活过的这十四年,于景明帝来说只是一个女儿的称呼。

可是随着十五公主惨死在景明帝面前,她在景明帝心中的印象一下子深刻起来。

她成了帝王记忆里永不褪色的存在。

十五死了,因十四的母妃而死。十四虽然是无辜的,但用她来引出那个人,也算是替母妃减轻罪孽。

沉默良久后,景明帝淡淡道:“说说具体的打算吧。”

……

一番商谈之后,景明帝抿了几口茶水:“你说的三日之约,明日就到了。”

郁谨笑起来:“父皇是担心儿子完不成么?”

景明帝脸一板:“朕只是随便问问。”

谁在乎这小子能不能完成了,臭小子挺会自作多情。

“儿子出宫就去安排。”郁谨对韩然露出大大的笑脸,“到时候还望韩指挥使配合。”

当着景明帝的面韩然还能说什么,忙应下来。

待郁谨离去,景明帝抬脚去了坤宁宫。

“娘娘,皇上来了。”宫婢匆匆进来通传。

皇后眼皮跳了两下。

皇上又来了……

似乎从杨妃死后,皇上来她这里的次数就渐多,弄得后宫都在传皇后得宠了。

皇后对此只想“呵呵”冷笑。

她是皇后,不是杨妃那样的宠妃,要的从来不是帝王的宠爱。

皇上给她尊重体面,她给他好好打理这个后宫,这样就足够了。

谁心里还没有个白月光,皇上心里有元后,她还有竹马呢。

与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而凄凄惨惨的女子不同,皇后对此十分看得开。

要她进宫当皇后是家族的意思,而她自幼锦衣玉食,奴婢成群,既然享受了家族的好处,那么为家族付出也是公平的。

皇后神色淡然迎了出去。

“你们都退下吧。”景明帝走进来,把屋子里伺候的宫人赶出去,拉着皇后坐下。

在皇后面前,景明帝十分随意:“有个事要皇后帮忙。”

皇后微微抽了抽嘴角。

果然是一回生二回熟,皇上这次找她帮忙连个客套话都没了。

“您说。”

“你找个由头把十四发作一顿吧。”

皇后愣了:“什么?”

皇上说的是十四公主?

她堂堂皇后,吃饱了撑的发作一个病歪歪的公主?

景明帝把事情讲清楚,握住皇后的手:“就是要委屈皇后了,母后是个怜贫惜弱的,知道十四挨训,估计会说你几句。”

同时也会派朵嬷嬷探望十四……

皇后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我被母后说几句不算什么。皇上放心好了,此事就交给我吧。”

皇后心里却微微一动:皇上对燕王很看重呢。

第504章 热闹不嫌大

韩然出了皇宫,便看到郁谨等在不远处的树下。

冬日的树光秃秃只剩下枝桠,但因为落在枝头的雪还没有融化,那寻常到有些丑陋的树就成了琼枝玉树,分外好看。

立在树旁的青年身姿挺拔,眼神湛然,比玉树还要吸引人。

韩然略一犹豫,走了过去。

“王爷还没走?”

“等韩大人一起走。”

韩然摸了摸鼻子。

燕王说话可真直接。

以他锦鳞卫指挥使的身份,那些大臣们都敬而远之,没几个会往跟前凑,特别是公然往跟前凑。

“王爷先请。”

郁谨好看的眼睛弯起来,蕴着笑意:“韩大人回衙门么?”

韩然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含糊道:“要回的。”

天才亮了没多久,总不能直接回家喝茶。

“那小王正好与你一道过去。”

韩然露出疑惑来。

郁谨笑着解释道:“父皇不是命我三日之内把王妃表叔造成的坏影响消除么,我要找他聊聊。”

韩然看郁谨一眼,饱含着深深的不信任。

真的只是聊聊么?换他有这种八竿子打不着却捅出大篓子来的亲戚,他恨不得拧断对方的脖子。

不论如何想,面对郁谨的要求韩然都不好拒绝,遂点了点头。

有韩然安排,郁谨很快见到了窦表叔。

此时的窦表叔如霜打的茄子,见到郁谨眼睛一亮:“王爷,您终于来救我了!”

最后一次去伯府找妹妹要钱才知道妹妹住进了燕王府,他悄悄在王府外守着过,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就是燕王,他的表侄女婿。

说起来就心酸,他到现在都忘不了夜里醒来表侄女照着他下边比划剪刀的可怕场景,以至于连王府的门都不敢登。

也是因为这样才没钱花,有人给他送银子这才心动……

“救你?”郁谨凉凉一笑。

窦表叔只觉脖子发凉,往后缩了缩。

“你仗着王妃名头作恶,还指望本王会救你?不把你那不安分的烂根子剪掉送进宫里当差就不错了。”

窦表叔陡然白了脸,望着郁谨的眼神满是惊恐。

剪掉……他现在完全听不得这两个字!

郁谨双手交握按了按,不耐烦道:“这样吧,按着我的要求做保你活命,如若不然——”

窦表叔被对方眼中的杀机骇住,呆呆点头。

两刻钟后,郁谨离开了锦鳞卫衙门,前往事发地。

又下了一场雪,石板路上暗红色的血迹早已被覆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住在这附近的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却离不开这个,且随着冬日无聊,越传越广。

关乎皇亲贵胄们的八卦,真是令人沉迷啊……

郁谨一路走来,听了一耳朵的闲话。

“我看李家娘子是白死了,啧啧,那人是燕王妃的亲戚呢,有大靠山的。”

“不是被锦鳞卫的大人抓走了嘛,锦鳞卫不讲情面吧?”

“那要看对谁了,对咱们当然不讲情面,对燕王妃的亲戚能不讲情面?官官相护,看着吧,最后肯定是悄无声息放出来,反正咱们又看不见。”

“可怜李大郎今日才回来,听闻媳妇没了,直接吐血昏死过去了,醒来挣扎着要去讨公道,被人好说歹说才拉住……”

“对了,李家娘子的弟弟那日不是被带走了,他们打算如何安置那孩子?”

“谁知道呢,总归李家是家破人亡了,造孽啊……”

郁谨听着这些风言风语,脸色越来越冷。

即便没有在皇帝老子面前许诺,他都不能放任此事发酵。

他是个闲散王爷,可以不在意名声,可阿似不行,这世道对女子原就格外苛刻。

郁谨在墙角站定,龙旦立刻凑过来:“王爷,开始么?”

“嗯。”

龙旦手一挥,一队人当街一字排开,把手中铜锣敲得震天响。

穷极无聊的人们顿时从四面八方涌来,有经验的还在腋下夹着马扎。

一队人运足了力气敲着铜锣,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叠叠,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

“发生什么事了?”来晚的人踮着脚急切问。

“还不知道呢。”被问的人拍拍前面的人,“兄弟,里边发生了什么事?”

前面拍前面,终于传回话来:“还在敲锣,暂时没别的事。”

众人飞快交流着眼神,兴奋不已:凭经验,有大八卦要产生了!

锣鼓声终于停了,那队人不知从何处抱来椅子,在被围起来的一方场地中间搭建起来。

锣鼓声这一停,反而令最外围看不到里边情形的人急得抓耳挠腮,不停戳前边的人:“怎么了,怎么了?”

“椅子一个接一个摞起来,好像在搭高梯。”

“用椅子搭高梯?莫不是耍百戏的?”

很快最外边的人就不问了,场中央的椅子越摞越高,眨眼就到了两丈的高度,足够里里外外的人仰头看个分明。

椅梯最上方站着个身材瘦小的人,有人往上扔椅子,他稳稳接住,小心翼翼把椅子放好,一翻身又跃上了新高度。

围观众人轰然叫好。

眼看着椅梯已经有了三丈余的高度,围观众人噤声了。

这个高度要是掉下来会摔死人的,他们还是安静看着吧,别因为声音太大把人吓着。

而立在空中的人却没有丝毫紧张。

他是城中最好的戏子,最擅长的便是此项,这样的高度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而只要完成今日的任务,得来的赏钱足够杂耍班三年收入了。

“这个高度,围着的人再多,里外都能瞧见了吧?”郁谨淡淡道。

龙旦抹了一把脸:“卑职觉得城外的人都能瞧着了。”

城墙的高度也不过两三丈啊。

这个法子,也就王爷能想得出来。

郁谨仰头,嘴角挂着淡淡笑意:“那就好。”

既然已经传开,那就闹得越大越好。

看热闹不嫌事大,他这制造热闹的同样不嫌。

半空中的戏子稳稳立在椅梯上环视一圈,对围观者抱了抱拳。

围观者凝神屏息,期待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戏子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猛地往外一抛,一条长幅迎风抖开,青底黑字十分显眼。

“上面写的什么?”不识字的人心急问道。

第505章 当众

无数人仰着头,努力读出长幅上的字:“今日申正,邀全城百姓声讨恶徒。”

读完了,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啊,声讨哪个恶徒?

突然有人喊道:“一定是逼死李家娘子的那个恶徒!”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是谁要替李家娘子讨公道?

椅梯上的戏子手一扬又是一条长幅飘扬,上面写着硕大三个字:“燕王府。”

围观众人登时沸腾了。

居然是燕王府的人,这真是万万想不到的事!

人们议论着,由低到高,渐渐汇成声浪。

龙旦凑在郁谨面前,笑嘻嘻道:“主子,等到下午,这里估计会人山人海。”

“那样正好。”郁谨嘴角挂着笑意。

说起来,利用条幅吸引世人眼球,他还是跟阿似学的。

办法不在老套,好用就行。

郁谨带人在街头闹了这么一场,很快就传到了景明帝耳中。

景明帝瞠目结舌,许久后叹道:“也就老七这厚脸皮能办出这种事来。放在别人身上发生这种事都恨不得藏着掖着,把知情人统统灭口才好,老七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竟要闹得满城皆知……”

潘海不好评论,附和笑笑。

燕王这招反其道而行之用得好。

以京城老百姓八卦的传播速度,反正用不了多久就都知道了,燕王妃的表叔无论如何定罪人们都不会相信,只会把燕王府传得更难听。

把事情摊开来,让全城百姓亲眼瞧着燕王妃亲戚落得什么下场,才是釜底抽薪的办法。

到时候,人们说不定会因燕王夫妇不袒护亲戚赞上一声好。

“等燕王把事情处理完,叫他进宫来,朕要好好骂他一顿,真是胡闹。”

也不知下午声讨恶徒是何等热闹呢?可惜没法亲眼得见了。

潘海默默翻了个白眼。

皇上又口不对心了。

“对了,皇上,那面声讨恶徒的条幅被挂在高达五丈的椅梯上,咱们要是登上高楼,说不定能望到……”

景明帝眼睛一亮,旋即恢复了一脸严肃:“条幅有什么好看的?”

潘海低下头去。

片刻后,景明帝起身,背着手往外走:“看久了折子怪闷的,出去透口气吧。”

潘海:“……”跟着个口不对心的主子,心好累。

时间刚到晌午,龙旦不放心来检查一下场地,险些惊掉下巴。

郁谨在书房中小憩,见龙旦神色古怪走进来,看他一眼:“怎么了?”

龙旦哭笑不得道:“主子,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再晚一点估计要挤不进去了。”

“这么夸张?”

“说人山人海都不过分,连路边树上都坐着人了……”

郁谨想了想,道:“那就从锦鳞卫衙门那边开始吧。”

从锦鳞卫衙门到事发地约莫要走半个时辰,考虑到实际情况,郁谨提前一个时辰赶了过去。

窦表叔被锦鳞卫押了出来。

韩然神色有些复杂:“王爷,人多杂乱,要提防有人乱扔东西把人砸死了……”

“多谢韩大人提醒。”郁谨笑着道谢,冲龙旦一点头。

龙旦手一抬,锣声立刻响了起来。

登时不少人探出头来看。

立在衙门前的韩然表情一阵扭曲。

在锦鳞卫衙门前敲锣打鼓,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队伍一路向前,跟在后边的人越来越多。

戴着枷锁的窦表叔神色麻木,享受着沿途砸烂白菜帮子的待遇。

“来了,来了,人来了!”

等候许久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那就是逼死李家娘子的登徒子?”

“没错,就是他!”

顿时无数烂菜叶子、臭鸡蛋夹杂着破草鞋飞了出去。

这些东西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这一刻呢。

作为看过无数场热闹的京城老百姓,他们是很懂规矩的,比如石头之类的硬物,那不能扔,扔出人命来彼此都麻烦。

来到迎风飘扬的条幅旁边,队伍停下来。

龙旦跳到桌子上,高喊道:“在下是燕王府的侍卫,现在把仗着我们王妃名头调戏良家女子的登徒子带来了,街坊邻居们不必客气,烂菜叶子想砸多少砸多少,只是注意别把人砸坏了,差爷们还要把人押送到岭南去开荒呢……”

看热闹的人群一静,而后一阵议论纷纷。

“押送到岭南?这是发配吧?”

“有发配这么严重?”

大周死刑犯不多,大多重罪犯人都是发配充军。窦表叔当街调戏良家女子把人逼死,虽然罪过不小,可在百姓们认知里还不到发配的程度。

原因很简单,纨绔子们调戏良家女子算是日常一景,要是这样就发配,那押送犯人的差爷恐怕都不够用了。

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你们说发配就发配啊?回头偷偷把人放了谁知道呢。”

短暂安静过后,响起无数声附和:“就是啊,别是哄我们的吧?”

一个人突然冲了过去,头发披散,表情狰狞:“畜生,还我媳妇的命来——”

“是李大郎!”

两个人一左一右抱住了李大郎:“大郎,你别冲动啊,为了这种人连累自个儿不值当的。你没听说嘛,官老爷判这登徒子流放了——”

李大郎用力呸了一声:“我呸,他们官官相护,说的话能信?大家其实都知道,现在燕王府做得好看,转头就把人悄悄放了,到时候我媳妇就白死了……”

他说着,放声悲哭。

这样痛苦悲凉的哭声令看热闹的人不由安静下来,默默看着李大郎与不远处的窦表叔。

一个身材颀长,年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子走到李大郎面前。

他生得如芝兰玉树,一出现就吸引了无数目光。

李大郎的悲泣声停了一下,就听那明珠美玉般的男子扬声道:“我是燕王。”

场面一静。

“兄台不相信这登徒子会被流放?”

李大郎警惕盯着郁谨,一言不发。

对寻常百姓来说,王爷这样的人物就如天上的云,遥不可及。

郁谨冲李大郎拱拱手:“小王请兄台随官差一同押送如何?你可以亲眼看着此人被流放到岭南。”

说到这,他停顿一下,接着道:“小王还会另赠纹银千两,当做辛苦费。”

第506章 二牛一声吼

一千两的辛苦费?

不少人瞪大了眼。

一千两都够一家人在京城舒舒服服生活一辈子了。

不过——人们悄悄交换着眼神,摇摇头。

这一千两恐怕没命拿啊。

先不说岭南那种苦寒之地一路长途跋涉的辛苦,就说李大郎傻乎乎跟着上路,被人害了谁能知道?

很快就有人藏在人群里喊了出来。

“王爷说得好听,要是半途把李大郎害了,人没了钱也省了,咱们这些人也不知道啊……”

众人纷纷附和:“就是啊,天高路远,李大郎要是半路上被害了谁知道?到时候不但省了银钱,说不定还会把这登徒子悄悄放了呢……”

法不责众,这么多人凑一起,并不怕因为说话过分被燕王算账。

哼哼,燕王要是敢这么做,名声就更坏了。

郁谨嘴角含笑,耐心听着。

由着人们七嘴八舌说了好一阵子,他抬了抬手,高声道:“请诸位听小王一言。”

人很多,哪怕都是窃窃私语也吵成一团,但他的声音似乎有种穿透力,落在耳边分外清晰。

人们一下子安静下来。

对燕王要说什么,他们还是很好奇的。

应该说,燕王出现在这种场合就足以引起大家的好奇。

看过这么多场热闹,这还是第一次有贵人站出来,把他们当成热闹的一部分。

想一想还真激动。

激动的众人目光灼灼盯着场中好看得过分的年轻人。

“小王再请五十人与李大郎一同押送犯人,伙食全包,回京后每人有两百两纹银相赠。”

躲在人群里看热闹的锦鳞卫指挥使韩然抽了抽嘴角。

燕王真是什么点子都想得出来,五十来个人跟着官差押送犯人,还包伙食,这是送公主和亲啊?

然而他只能微笑着旁观。

燕王在皇上面前请他配合,他还能说什么?

韩然有种被坑惨的感觉,想到燕王许诺的辛苦费与伙食费都是自掏腰包,一口气才顺了。

罢了,反正不是花他的钱,燕王有钱任性,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从京城到岭南,来回约莫四个月,包吃住,纯赚两百两银子?

围观者不管识数还是不识数的赶忙掐指一算,登时眼睛红了。

这太划算了啊,他们一年辛苦下来连三十两都赚不到!

什么,安全问题?

有屁的安全问题啊,他们这么多人呢,燕王难不成敢全部灭口?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郁谨扫视着围观众人,朗声问道:“诸位觉得如何?如果有愿意的现在就可以报名,当场统计造册。”

人们一听立刻疯狂了,不少人往前挤去,高喊着:“我报名,我报名!”

一时间都无人顾得往窦表叔身上砸烂菜叶子了。

窦表叔眨眨眼,流下泪来。

李大郎一千两,五十个人每人两百两,一共就是一万一千两啊。

为了押送他去岭南,燕王愿意出一万一千两银子……呜呜呜,早知道他这么值钱,他就把自己卖给燕王算了,好歹肥水不流外人田。

郁谨要是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是这么用的,恐怕要气笑了。

“王爷,人群这么乱,容易发生踩踏事件。”

“请静一静——”郁谨扬声喊道。

财帛动人心,这时候燕王这张俊俏的脸就不大管用了,人们的高喊压过了他的声音。

郁谨伸手一招。

蹲在不远处的二牛颠颠跑了过来,一副等待吩咐的温顺乖巧模样。

郁谨揉了揉二牛的脑袋:“二牛,接下来看你的了,表现得好有蒸肉吃。”

二牛眼睛一下子亮了,四下看看,后腿用力一蹬窜上了椅梯。

椅梯本来不牢靠,上午戏子摆弄时是为了吸引人眼球,后来则被绳索等加固了。

二牛身姿灵活无比,很快就爬到了最高处,仰天长啸。

郁谨脸色黑了黑。

二牛这家伙最会哗宠取宠,他只是让它叫唤两声吸引人注意,谁知道这狗东西竟然爬那么高!

郁谨仰头看着椅梯的高度,有些眼晕。

奇怪了,上午那戏子站在上面时,他一点都不眼晕的。

而随着这声似犬非犬,似狼非狼的吼叫声,人群登时安静了。

“快看椅梯上边,好大一只狼!”

狼?

众人下意识后退一步,仰着脖子猛瞧。

发现下边安静了,已经达到了目的,二牛甩甩尾巴飞快顺着椅梯溜下来。

妈呀,会爬树的狼!

人们登时头皮炸了,好在人多胆壮,一时还没发生拔腿而逃的情况。

这就怕了?

二牛溜达到郁谨身边坐下,鄙夷环视四周,张开大嘴:“汪!”

随着二牛这声叫,众人脸色古怪起来。

那么这大家伙应该是一只……狗?

二牛不满用尾巴拍了拍地面。

愚蠢的人,它这么标准的一张狗脸都认不出来?

郁谨丢给二牛一个回头算账的眼神,扬声道:“没想到诸位如此热心,是小王考虑不周。这样吧,这五十个人选小王交给李大郎决定,由他选出信得过的五十人随他一同押送犯人,诸位没有意见吧?”

郁谨这么一说,看热闹的人纷纷喊道:“没意见——”

“感谢诸位的理解。”郁谨说完,看向李大郎,“不知这样安排,兄台还有没有意见?”

李大郎动了动嘴唇,脸色不停变幻。

论理,堂堂王爷做到如此他还能怎么样?

论情——

李大郎讷讷念着:“可我媳妇回不来了……”

郁谨眼中有了真切歉意,对着李大郎深深作揖:“小王知道李家娘子于兄台来说是无价宝,在此对兄台说声抱歉……”

李大郎一个小货郎,堂堂王爷对他这么一作揖立刻慌得连连回礼:“王爷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围观众人看着这仿佛话本子上的情景,不约而同感慨起来:燕王真是个好人啊。

那些隐在人群中各府派来的人则悄悄各自回府向主子禀报着所见所闻。

养心殿里,景明帝闭目听韩然禀报完一切,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七居然想出让苦主亲自押送犯人的法子?

这样一来,百姓们对此案的所有疑虑都会打消了。

老七这臭小子,这是比话本子都敢演啊!

第507章 做戏

韩然禀报完,躬身退下。

偌大的养心殿便只剩下景明帝轻轻拍打紫檀木靠背的声音。

景明帝后知后觉想到:燕王被罚了一年薪俸,一万两银子随便就拿出来了,这小子挺有钱啊。

这个问题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抛之脑后。

说到底不算什么大问题。

老七用一万两银子换回好名声,可划算得多。

声望,有时可驱使民心。

韩然离开皇宫,眼见天色已经不早就准备直接回府,没想到属下镇抚使正等在不远处,见他出现快步走过来。

见镇抚使面色难看,韩然皱眉问:“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大事,镇抚使不会到宫门外等着他。

镇抚使低着头,硬着头皮道:“大人,那对乌苗祖孙不见了。”

“不见了?”韩然以为听到了笑话。

那对乌苗祖孙如今可不在西市街的小店中,而是在得到皇上点头后被锦鳞卫带回了大牢。

现在镇抚使对他说锦鳞卫的诏狱,专门关押重犯之处,两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你莫不是在说笑?

寒冬腊月,镇抚使额头却布满了汗水。

他顾不得擦,垂首道:“大人,人真的不见了。被发现时牢门敞开,门锁没有损坏,守门的人昏倒一旁,手中还拿着钥匙……”

韩然越听脸色越沉:“你的意思是说,咱们的人亲自拿钥匙打开了门放她们离开,且一路上那些守卫对她们视而不见?”

镇抚使艰难点了点头。

“荒谬!”韩然再也忍不住,抬脚向镇抚使踹去。

镇抚使躲都不敢躲,任由那一脚重重落在身上。

韩然踹过后闭了闭眼,缓了缓即将暴怒的情绪:“你仔细把情况给我说清楚。”

镇抚使把每一个细节都讲到,最后望着韩然的眼睛小心翼翼道:“大人,听说南疆那边的人有诸多奇处,那名老妪会不会懂巫术?”

韩然剑眉一挑:“你知道巫术是什么吗?”

镇抚使摇摇头。

“那你还说个屁!”

“大人,那您说眼下该怎么办——”镇抚使胆战心惊问。

韩然想再踹一脚,眼风扫到守在宫门外的侍卫忍了下来,冷冷道:“随我进宫面圣!”

镇抚使忍着想哭的冲动随韩然往宫门口走去。

“皇上,韩指挥使求见。”

景明帝愣了愣。

韩然不是才走么,怎么又来了?

不好,他眼皮又开始跳了。

现在景明帝也不管是左眼跳还是右眼跳了,他已经总结出来经验:凡是眼皮跳,一准没好事儿。

“传他进来。”

韩然一进来就跪了下去:“微臣失职,向皇上请罪。”

景明帝连意外的感觉都没有,无力揉了揉太阳穴:“给朕说说吧。”

“刚刚镇抚使来报,那对乌苗祖孙不见了。”

景明帝诧异得连嘴巴都忘了合拢,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们没把那对乌苗祖孙带回衙门?”

韩然低了头,只觉自己的脸皮在这一刻夯实了厚度:“人是在狱中不见的……”

“韩然啊,诏狱的门是忘了关么?”

韩然从景明帝这声讽刺里听出了抓狂,忍着羞愧把情况讲了一遍。

景明帝听后,许久没有反应。

他没办法有反应,再不缓缓就忍不住下令把韩然剁了。

本来这种蠢材剁了就剁了,他一点都不心疼,可是重新提拔一位锦鳞卫指挥使,那他绿云罩顶的事又多一个人知道了……

景明帝不能想,一想就有亲自剁人的冲动。

“给朕滚出去!”

韩然想了想,身子一矮在地上翻滚起来。

镇抚使见状赶忙效仿。

眼看着两个人滚了出去,景明帝气得打了几个转,踹翻了小杌子若干,抬脚去了皇后那里。

“娘娘,皇上又来了。”宫婢欢喜禀报。

皇后嘴角微抽。

皇上定然是催促十四做饵的事来了。

皇上还真心急……

正寻思着,景明帝已经走了进来,皇后忙见礼。

景明帝把伺候的人赶出去,道:“皇后,那事不宜再拖了,迟则生变。”

人抓进了锦鳞卫诏狱都能逃出生天,还有什么不可能?

皇后点点头。

等到帝后用晚膳的时候,福清公主过来了。

“原来父皇也在。”

皇后笑道:“恰好有你父皇与你都爱吃的菜,就叫你过来了。”

看着笑靥如花却瘦了许多的女儿,皇后心中生出一丝不忍。

自从十五死了,阿泉时常做噩梦,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一直自责连累了十五,而偏偏面对他们却总是笑盈盈的模样。

现在为了做局,当着阿泉的面要特意提起来……

“阿泉瘦了。”景明帝道。

皇后附和:“是瘦了不少,是不是没吃好?”

福清公主忙道:“父皇、母后不用担心我,我好好的呢。”

当着一屋子宫婢的面,景明帝突然叹道:“也是,阿泉比起十四、十五要强多了……”

福清公主睫毛一颤,垂下眼帘。

皇后皱眉:“这个时候,皇上就不要提别的了。”

“朕只是见了阿泉突然有些感慨。十五已经没了,多说无益,倒是十四,自从她母妃去了她身体越发不好,这么孤零零的朕总担心……”

“皇上的意思——”

景明帝深深看皇后一眼:“皇后,不如你把十四收为养女吧。”

屋中宫婢皆露出诧异来,忙垂眸遮掩。

皇后愣过之后,断然否决:“不成!皇上莫非忘了十五是怎么死的?”

皇后的干脆决绝似乎令景明帝有些下不来台:“陈美人虽然有罪,可十四是无辜的,皇后你是一国之母,不能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皇上觉得我不答应收十四为养女就是没有容人之量?父债子偿是公理,即便我怜惜十四境遇,不让人怠慢她也就罢了,岂有让她当嫡公主的道理?倘若事事都赏罚失当,又何以威慑心存歹意之人?皇上,这是鼓励人作恶啊,我断断不能答应!”

“朕只是小小提议,皇后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帝后二人的争执吓得屋中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个个噤若寒蝉。

一番激烈争执后,景明帝黑着脸拂袖而去。

第508章 鱼来

福清公主白着脸,拉住皇后衣袖:“母后,您——”

皇后只觉演戏比打理后宫还累,疲惫拍了拍福清公主的手:“阿泉不必担心,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争执几句不算什么。”

福清公主凑在皇后身边,抿唇道:“可父皇是一国之君——”

皇后露出安抚的笑容:“一国之君也是你爹爹。”

想到父皇多年来的疼爱,福清公主稍稍安心,犹豫片刻问道:“母后,您真的讨厌十四妹吗?”

皇后笑了:“福清呢?”

福清公主摇摇头:“我不讨厌,我反倒觉得十四妹有些可怜。”

“哦?”

“父债子偿虽然天经地义,可十四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还有句话叫不知者不怪么。”福清公主抿了抿唇,“父皇想让十四妹当嫡公主,女儿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母后没必要为此与父皇闹不愉快……”

皇后爱怜抚了抚福清公主的头发:“你这孩子,倒操心起大人的事了。好了,吃饭吧,这些事母后自有分寸。”

见皇后这么说,福清公主只好不再提,规规矩矩用起饭来。

皇后看着女儿,颇觉欣慰。

福清是个好性子,这样的性子看似容易吃亏,但她相信女儿这样才是福气。

寒门女需要一股泼辣劲儿往上爬,而阿泉已经是天下最高贵的嫡公主了,哪怕脾气再好也没人敢给她气受。

以阿泉的性子,将来定能与驸马举案齐眉。

思及此处,皇后想到一个人,嘴角挂着嘲弄。

可莫要像荣阳长公主那样,仗着身份高贵就以为能得到一切,最终害人害己。

等福清公主离去,皇后立刻命心腹嬷嬷前往十四公主住所,警告十四公主安分守己,莫要想些有的没的。

帝后的争执以及皇后对十四公主的敲打如一阵风吹遍了后宫每一个角落。

贤妃听说后,第一个反应是羡慕。

看看,皇后就是与她们这些人不一样。

她们见了皇上哪一个不是温柔恭顺,心中再有气也得忍着,可是皇后呢,就敢与皇上吵起来。

皇后是皇上的妻,到底是不一样的。

贤妃感叹过后,眼中闪过决然。

她一定要助老四争到储君之位,她一时当不了皇后无妨,等老四坐上那个位子成了帝王,太后之位她定会收入囊中。

想到这些,贤妃一颗心无比热切,反而对皇后警告十四公主的举动不以为然。

皇后大概是气狠了,派人去敲打一个病歪歪的公主实在有失风度。呵呵,太后那边恐怕要有看法了。

事情传到太后耳中,太后确实颇有微词。

“皇后素来稳重,今日是怎么了。皇上一个小小提议也值当她大动肝火?”

心腹嬷嬷暗暗好笑。

太后因心疼皇上对皇后有意见,实则要是先皇想随便塞一个公主给太后当嫡公主教养,太后恐怕当场就要翻脸。

“您别往心里去,帝后素来和睦,想来很快就会好了。”

太后依然不快:“哀家看皇后是因为福清公主的眼睛好了,有些忘形。”

一个样样出挑的嫡公主,与一个瞎了眼的嫡公主,未来会截然不同。

在太后看来,皇后以往守着个瞎眼公主没有盼头,知道安分柔顺,现在觉得女儿有前途了,就忍不住得意了。

这样可不成。

太后皱了皱眉,对心腹嬷嬷道:“叫朵嬷嬷带些补品去一趟十四公主那里,就说哀家不放心她的身体,让她好好养着,等身体好了来给哀家请安。”

与戏折子上太后与皇后直白野蛮的过招不同,事实上两个尊贵无比的女人每一次交锋都不动声色。

比如眼下太后对皇后的言行不满,当然不会直接训斥皇后,而是派人去探望十四公主。

皇后不待见十四公主,太后偏偏对十四公主表示出关切,这就是对皇后不带烟火气的敲打,好让后宫的人都知道太后对皇后不满意了。

心腹嬷嬷迟疑一下:“这就让朵嬷嬷过去还是等明日?”

太后抬抬眼皮:“早点过去,也好让人知道十四虽然没了母妃,却不是无根的野草。”

心腹嬷嬷应了,转头去对朵嬷嬷交代此事。

冬日里天黑得早,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一串串宫灯在檐下散发着柔和光芒。

屋檐、树枝上的雪白茫茫一片,有些刺人眼睛。

朵嬷嬷面无表情往前走,一名宫婢挑着宫灯在前照亮,另一名宫婢提着锦盒紧随其后。

风冷刺骨,哪怕穿着厚厚的衣裳依然往脖子里钻。三人在这样的寒夜里走在外头,皆不好受。

当奴婢的,再不好受主子交代的差事也要赶紧完成,三人遂加快了脚步。

十四公主的住所有些冷清,这个时候只有一名宫婢守着门口。

见朵嬷嬷三人走来,宫婢忙打招呼。

“殿下睡了么?”

宫婢看一眼房门,小声道:“殿下应该还没有睡。嬷嬷稍等,我这就进去通传。”

宫婢打开门,往内走了数步喊道:“殿下,太后派朵嬷嬷来看您了。”

重重幔帐深处,十四公主细微的哭声戛然而止。

好一会儿后,强撑平静的声音传回宫婢耳中:“请朵嬷嬷进来。”

朵嬷嬷从随她前来的宫婢手中接过锦盒,淡淡道:“你们就等在这里吧。公主面皮薄,此刻恐怕不愿意见到太多人。”

两名宫婢不觉有异,应了后与守在门口的宫婢小声闲聊起来。

朵嬷嬷提着锦盒一步步走进去。

药香味越来越浓郁。

她很快就见到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女靠着床头而坐,眼角微红。

“给殿下请安。”

十四公主微微动了动身子,声音透着无力:“朵嬷嬷不必多礼,劳烦你这么晚过来看我。”

朵嬷嬷看了十四公主一眼,柔声问:“殿下哭了?”

十四公主被朵嬷嬷问得一怔,眼泪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朵嬷嬷快步走过去,温声安抚。

“每一次来看殿下,都觉得殿下一次比一次瘦。殿下,您这样下去,美人地下有灵会心疼的……”

十四公主的哭声越发悲切,喃喃道:“我好想母妃……嬷嬷,我母妃为何突然没了……”

第509章 上钩

十四公主一脸病容,哭声哀切,瞧着可怜极了。

“父皇说母妃得了急病,可我不信……母妃前一刻还在照顾我,父皇与母后来看我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这未免太奇怪了……”她哭着望着朵嬷嬷,满是祈求,“嬷嬷,我好难过,我知道没有人会告诉我的,可我还是好难过……”

朵嬷嬷一只手轻轻拍着十四公主脊背,眼睛扫了扫四周。

任何地方都少不了逢高踩地。

陈美人害死了十五公主,别说宫里,就是宫外都知道了。这样一来,即便帝后对十四公主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与怪罪,自有无数人揣测上意行事。

金尊玉贵的公主,不需要如何苛待,只要多一点漠视就足够凄凉。

此时十四公主的住处就冷清清如雪洞一般。

空旷冷寂的屋中,朵嬷嬷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殿下真的想知道美人是如何去的?”

十四公主低泣声一停,猛然抬眼望着朵嬷嬷,眼中迸发出希翼:“嬷嬷,你知道?”

朵嬷嬷带着犹豫与忐忑:“这事说给殿下听,倘若被人知道,那奴婢就犯了大错——”

十四公主用力握了一下朵嬷嬷的手:“嬷嬷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嬷嬷愿意告诉我,让我这做女儿的知道母妃去世的真相,不当一个稀里糊涂的人,对我来说就有大恩了,我怎么能胡乱说话害了嬷嬷呢。”

朵嬷嬷叹口气,声音放得很轻:“奴婢也是不忍心殿下蒙在鼓里,不过殿下知道了就藏在心里吧,莫要让人瞧出行迹来,那样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殿下……”

“嬷嬷你说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该如何心里有数。”

“陈美人……是被赐死的……”

“赐死?”十四公主眼神猛然直了,握住朵嬷嬷的手加大了力气,“是谁……赐死了我母妃……”

朵嬷嬷低声叹息:“殿下,还有谁能赐死美人?”

十四公主眨了眨眼,泪水簌簌而落:“不可能,父皇那般仁慈宽厚,为何会赐死我母妃?”

“在皇上看来做错了事,自然要受到惩罚。”

“我母妃做了什么错事?”十四公主追问。

朵嬷嬷沉默着。

“嬷嬷,求你告诉我吧,我不相信母妃会做了什么错事能让父皇赐死的地步。”

“唉,其实美人也没犯多大的错。福清公主的眼睛好了,恰恰殿下病了,有谣传说美人认为福清公主与殿下相冲,所以福清公主眼睛一好殿下才病了……”

“然后呢?”十四公主抿唇问。

“皇后说美人藏了写有福清公主生辰和姓名的小人儿用针扎,皇上为此大为震怒,于是下令赐死美人……”

十四公主呆呆听着,突然激动起来:“不可能!我那些日子一直病着,母妃照顾我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弄那些乱七八糟的。这都是捕风捉影,皇后娘娘有证据么?”

从“母后”到“皇后娘娘”的称谓转变令朵嬷嬷眼底划过笑意,她轻轻拍了拍十四公主,叹道:“殿下,福清公主是皇后的命根子,捕风捉影已经足够了,哪里还需要证据?”

十四公主眸子睁大三分,脸色苍白无比:“没有证据就能赐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朵嬷嬷弯了弯唇角:“殿下真是孩子话,对于身处高位的人来说,想要一个人死,甚至连捕风捉影都用不着……”

十四公主伏在朵嬷嬷身上痛哭起来。

朵嬷嬷任由十四公主哭够了,温声劝道:“殿下还是擦干眼泪吧,不然等到明日眼睛会肿的。”

十四公主惨笑:“肿不肿有什么打紧的,反正我是没了娘的人,在这里自生自灭罢了。”

“殿下错了,今日太后派奴婢来探望您,消息传到皇后娘娘耳中,明日皇后娘娘说不定就亲自过来了。”

十四公主忽然擦了擦眼泪,眼中闪烁着某种光亮:“明日皇后会来?”

由母后到皇后娘娘再到皇后,再一次的称呼变化促使朵嬷嬷下了某种决定。

她开了口:“皇上最孝顺太后,皇后对太后自然也是孝顺的,见太后派奴婢来看望殿下,岂有毫无表示的道理?”

“或许只是派宫婢来……”

朵嬷嬷笑笑:“殿下应该听说了,皇后娘娘今日与皇上有些不愉快。明日皇后要是亲自过来,既表示了对太后的尊重,又向皇上示了好,一举两得,换做是殿下是不是也会这样做?”

十四公主默默听着,昏暗的灯光在她脸上微微晃动,令这张柔美恬静的面庞莫名有些森然。

“这么说,皇后一定会来了?”空寂的屋内,随着灯光的摇曳,她轻声问。

朵嬷嬷适时露出担忧之色:“殿下,等明日皇后来了您可不要露出不满来,不然对您不好——”

十四公主用帕子掩口咳嗽起来,好一会儿后垂眸盯着帕子上的一抹鲜红。

“嬷嬷你看——”

朵嬷嬷目光触及帕子上的血迹,眼神一缩。

“我也没有多少日子了,皇后对我满意还是不满又有什么关系呢?”十四公主喃喃说着,用力抓住朵嬷嬷的手,“嬷嬷,你愿意告诉我真相,可见在心里是可怜我的。求你帮帮我吧,我想替母妃讨一个公道——”

朵嬷嬷面露迟疑。

先前的迟疑是伪装,而这一次却是真的。

她想在十四公主心中种下仇恨的引子,继而再接触几次,等时机成熟了再行事。没想到十四公主因自知时日无多,根本不愿意等。

她若是现在出手,会不会太急了?

可若是不出手,任由十四公主乱来赔了性命,岂不是浪费了一枚好棋?

十四公主突然挣扎着起身,给朵嬷嬷行了一个礼:“刚刚的话嬷嬷就当没听过吧,是我让嬷嬷为难了,只求嬷嬷不要对别人提起就好。”

十四公主的举动让朵嬷嬷那一丝犹豫烟消云散。

“殿下打算如何替母妃讨回公道?”充斥着药香味的屋中,朵嬷嬷问。

十四公主抿唇:“嬷嬷不必问太多,知道多了对你不好。”

第510章 幸不辱命

“殿下莫要冲动……”

十四公主眼睛晶亮望着朵嬷嬷,弯了弯唇:“嬷嬷放心,我不会冲动的。”

“殿下,您这样实在令奴婢不安,明日您莫非要对皇后娘娘不利?”

十四公主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语气冷然:“她害死我母妃,难道我不该报复么?”

“殿下,皇后娘娘出行必然前呼后拥,即便是来探望您,身边伺候的人都不会少。您正病着,难不成要靠蛮力不成?若是那样,恐怕什么还没来得及做就失败了。到那时,您又如何对得起美人一片慈母之心?”

十四公主掩面哭泣起来:“除了这副病歪歪的身子,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少女的抽泣声在屋中回荡,随着幔帐轻晃,越送越远。

“殿下想没想过用毒?”

十四公主哭声一停,看向朵嬷嬷。

朵嬷嬷已到中年,看起来慈眉善目,可轻飘飘说出的话却透着莫名寒意。

“用毒?”十四公主一脸茫然,“我平日所用一分一厘都有定例,又能从哪里弄到毒呢?”

朵嬷嬷从袖中摸出一物递过去。

那是一个十分小巧的玉盒,外观普普通通。

十四公主不解看着她。

“这里面是一种毒虫,只要找机会让它进入人的体内,用不了多久那人就会慢慢表现出心衰的症状,最终心衰而亡,就连御医都瞧不出端倪来。这样一来,殿下既能替母妃讨回公道,又能全身而退,岂不两全其美?”

十四公主盯着小小的玉盒,喃喃问:“嬷嬷为何如此帮我?”

朵嬷嬷眼神闪烁:“奴婢有个义女,原在坤宁宫做事,只因私下抱怨了几句传到皇后耳中,就被皇后悄悄处置了。奴婢与殿下一样,何尝不想替可怜的义女讨一个公道呢。”

十四公主纤细白皙的手指落在玉盒上,眼中难掩惊奇与恐惧:“这毒虫要如何用呢?”

“很简单,只需寻到目标手上一个小小的伤口就够了……”朵嬷嬷的声音带着蛊惑。

十四公主终于握住了那只小小玉盒,轻声道:“这样就行么?”

脚步声响起,重重幔帐被挑开,景明帝与皇后携手出现在朵嬷嬷面前。

朵嬷嬷愣住了,下意识去看十四公主。

十四公主握紧玉盒,走向皇后。

“母后——”

皇后轻轻拍了拍十四公主的手臂,把她拉到身后:“十四做得很好。”

十四公主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虚脱般靠着宫婢微微喘息,一字字道:“儿臣幸不辱命。”

她说完,看了看依然没有回过神来的朵嬷嬷,泪如雨下。

她知道,她的母妃有罪。

那日父皇与母后来了她这里一趟,母妃就没了,她无数次想问母妃真正的死因,收到的只有躲闪嫌恶的眼神。

终于等到了这一日,母后以训斥她的名义派人过来,把母妃去世的真相和盘托出,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她的母妃竟然是害十三姐眼盲的人,更是害死十五妹的凶手。

如此不堪的真相,尽管不愿相信,她却明白是真的。

许久以前她曾无意中听母妃抱怨过。

那时候她病了,躺在母妃怀中昏睡,母妃紧紧抱着她,小声道:“都是因为福清公主夺了我儿的福运,要是福清公主死了就好了……”

母妃苦涩的泪水滴落到她脸上,已经醒来的她却连睫毛都不敢颤动。

这样的话太可怕,她想象不出母妃知道她听到后会是什么反应。就当没听到吧,母妃也只是心疼她说气话而已。

可这样一番话到底在十四公主心中扎了根,当真相摊开在她面前,她没有理由去质疑。

十四公主有怨也有恨,怨母妃糊涂,竟相信那种无稽之谈去害人最终丢了性命,更恨那个挑拨母妃的人。

这个人才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找出这个人才是真正为母妃报了仇。

十四公主握着玉盒,手一直颤抖。

她完全不知道刚刚这场戏是怎么演下来的,只觉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十四公主阵阵眩晕袭来,手中玉盒脱落。

一名宫婢手疾眼快接住玉盒:“殿下——”

皇后立刻道:“扶公主去隔间歇着。”

十四公主眼中满是祈求:“母后,儿臣想听一听。”

皇后犹豫着看向景明帝。

景明帝微微颔首:“那就听吧。”

正如老七所说,十四不小了,不能所有事情一味瞒着她,最终被有心人利用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来。

想到朵嬷嬷一点点挑起十四对皇后的恨意,景明帝就是一阵后怕。

假如没有提前一步对十四和盘托出陈美人去世的真相,这个女儿说不定就要步陈美人与杨妃的后尘,被人当了刀使。

而现在他却觉得欣慰。

他甚至没想到十四会表现得这样好,不动声色引对方露出了狐狸尾巴。

思及此处,景明帝对郁谨的评价又高了不少。

母后——皇后娘娘——皇后,这三个称呼的转变是郁谨提点过的。

这小子还真是聪明。

“朵嬷嬷,你一个乌苗人,十五年前混入宫廷兴风作浪,所图为何?”景明帝收回思绪,紧紧盯着朵嬷嬷。

朵嬷嬷沉默着。

“你唆使人害嫡公主、害太子,甚至要害皇后,究竟是为了什么?”

“奴婢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

景明帝大怒:“刚刚你教唆十四公主用毒虫害皇后,朕听得明明白白,莫非还想抵赖?”

“皇后处置了奴婢的义女,奴婢想替义女讨个公道而已,至于皇上说害嫡公主与太子,奴婢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看着冷静从容的朵嬷嬷,景明帝怒不可遏,冷笑道:“如果知道你在京城的同伴已经伏法,你还要装糊涂么?”

朵嬷嬷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皇上这是何意?”

景明帝冷笑:“那一对祖孙已经被千刀万剐。朵嬷嬷,你若老实交代如此做的目的,朕可以赏你一个全尸,如若不然,她们就是你的榜样!”

这一次换朵嬷嬷笑起来:“皇上要把奴婢千刀万剐?呵呵,不知皇上问没问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