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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420章

第411章 抽丝剥茧

福清公主掩口,脸色苍白如雪。

皇后竟还不如福清公主的表现,听了郁谨的话摇摇欲坠,被一旁的宫婢扶着才没有倒下。

众人的脸色更是五彩纷呈。

那杯毒酒若是福清公主的,岂不是说凶手要毒死的本来是福清公主,而十五公主做了替死鬼?

抚着十五公主尸身压抑哭泣的宫装妇人闻言放声大哭。

“闭嘴,听老七怎么说!”景明帝喝了一声,全场立刻噤声。

郁谨目光移向福清公主:“当不当真,问问福清公主就知道了。福清,你对十五公主饮酒有无印象?”

福清公主竭力保持着镇定,回忆了片刻道:“十五妹与我说话时,确实捧着宫婢奉上的梅子酒在喝。”

“那你对她拿你的酒杯可有印象?”

福清公主摇头:“我先转身,十五妹跟上来,所以没有注意十五妹手中酒杯是怎么来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郁谨语气越发淡,却吊起了在场众人的心。

“七哥请说。”

“十三妹为何舍弃摆在面前的酒不用,而从宫婢那里要来百花漾呢?”

“燕王,你这是何意!”皇后面罩寒霜问。

景明帝摆摆手:“皇后,听老七说下去。”

皇后抿唇,紧紧盯着郁谨。

郁谨面不改色,丝毫不受皇后态度影响:“母后不必多心,既然是查案,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这些问题都要问,我想福清公主也不希望十五公主死得不明不白。”

不等皇后开口,福清公主便道:“七哥,你说得对,不能让十五妹去得不明不白。”

她说着看向姜似,眼神哀伤又柔和:“我之所以没有用面前的酒杯,而是拿了百花漾,是觉得用果酒敬七嫂不够诚心,这才弃梅子酒拿了百花漾……”

福清公主此话一出,帝后看向姜似的眼神顿时变了。

皇后眼中带着说不出的感激,若不是场合不对,恐怕要拉着姜似好生感谢一番。

谢天谢地,如果不是燕王妃,福清今日定然要出事了!

景明帝更是看姜似顺眼了。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背的肉哪有手心多,在他心里当然是福清公主的分量更重。

老七媳妇这是救了福清的命啊!

他唯一的嫡公主眼盲了这么多年,要是才好了因为他执意举办宫宴出事,那他这一生恐怕都要活在愧疚中。

“十五妹……是替我死的?”福清公主喃喃问。

郁谨疏淡的语气转柔:“那也不是公主的错,你与十五公主都是受害者,凶手才是丧心病狂。”

福清公主眼角泪水簌簌而下,神色坚决:“七哥,请你一定找出凶手!”

看着郁谨从容不迫的表现,景明帝暗暗点头,问道:“老七,你还有什么想法?”

“父皇,儿子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奉上那杯毒酒的宫婢。”

景明帝扫向皇后。

皇后立刻问负责今日宫宴的女官。

这等宴席任何细节都要考虑到,哪些宫婢负责哪一桌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女官是个稳重老道的,略一思索立刻点出了负责公主们这一桌的六名宫婢。

眼见六名宫婢跪成一排,郁谨问道:“福清公主的酒是谁奉上的?”

六名宫婢抖若筛糠,谁都不敢吭声。

皇后恨道:“若是无人说话,统统拉出去赐毒酒一杯!”

她的福清险些被害死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福清那样乖巧懂事,却从小遭受厄运,如今好不容易好了又险些丧命……

想着这些,皇后心里就翻江倒海的恨与怒。

六名宫婢依然无人开口。

郁谨见状勾了勾唇角。

没人敢站出来,不足为奇。

无论那名宫婢是不是给福清公主下毒之人,她既然奉上了那杯毒酒,死罪已经难逃。

在死亡面前,即使没有任何躲过的可能,也越晚越好。

“不说也无妨,现在从最左侧的人开始,报出呈上果酒时你前后之人的名字。”郁谨居高临下打量着六名宫婢,语气淡漠,“迟疑者立刻拖出去!”

最左侧的宫婢颤颤巍巍说出前后宫婢的名字,如此到了第四人,说出身后宫婢的名字后一下子卡了壳。

“奴婢前面……前面……”

“说,你前面是谁?”郁谨冷声追问。

宫婢终于崩溃,哭着承认:“奴婢前面没有人,是奴婢给福清公主奉上的梅子酒……”

她自知大难临头,说完便瘫软在地。

皇后盯着宫婢,手直抖:“贱婢,你为何要害公主?”

“奴婢没有!皇后娘娘,打死奴婢都不敢害公主啊……”宫婢声嘶力竭解释着。

皇后沉着脸不再说话,默默看向郁谨。

哪怕真是眼前宫婢下的毒,宫婢也绝不是害公主的真凶,这一点皇后十分明白。

显然,郁谨刚刚的表现令她对燕王能否揪出凶手有了些信心。

这时一位御医突然开口:“启禀皇上,臣等已经查出了十五公主所中何毒。”

景明帝立刻追问:“什么毒?”

“十五公主所中之毒乃断肠草,此草的根叶研成粉末毒性强烈,些许入口就能使人在极短时间内毒发身亡……”

随着太医的讲述,众人面色变了又变。

“你们都站起来。”郁谨绕着六名宫婢走了一圈,随后问女官,“负责今日宴会上伺候的宫婢都要经过仔细检查吧?”

女官道:“不错,这些宫婢统一发式与衣裙,入席前需沐浴更衣,从头到尾所配之物全都是经过查验的,更不许佩戴香囊等物。”

“这么说,她们没有夹带的可能?”

女官肯定点头:“绝无可能。”

“那么这毒或是有人趁宫婢不备所下,或是等宫婢入殿后把毒给了宫婢。也就是说凶手一定在大殿中!”郁谨笃定道。

荣阳长公主冷笑一声:“燕王口口声声称凶手要害的是福清公主,倘若凶手是旁人,如何确定毒酒会被送到福清公主那里?”

郁谨笑笑:“这很简单。既然侍酒宫婢是数人一队负责不同桌次,凶手便可以锁定这队宫婢。而公主们这一桌以福清公主为尊,第一杯酒自然要奉给福清公主,如此一来,凶手当然能够确定毒酒会被送到福清公主那里。”

荣阳长公主登时无话可说。

第412章 漏掉的人

听了郁谨的分析,众人顿时浑身发毛。

凶手如此缜密大胆,委实超乎人意料。

这可是皇室家宴,天下最尊贵的人都在这里了,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燕王说,真凶就在殿中这些人里……这么一想,不少人不由打了个冷战。

大殿的冰盆似乎太多了。

郁谨冲景明帝抱拳:“父皇,殿中人多杂乱,还是要从这名宫婢入手,先确定她究竟受人指使投毒还是大意被人钻了空子。”

景明帝颔首,淡淡道:“潘海,给朕撬开这名宫婢的嘴。”

潘海立刻应了,一挥手上来两名内侍把宫婢拖下去。

两名内侍都属于东厂的人。

众人色变,只觉大殿内气氛凝重压抑,呼吸不畅。

郁谨环视一番,高声道:“在没有消息传来前,各位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能放一人离开大殿。”

气氛越发沉重。

漫长的等待后,潘海终于回来:“皇上,经过审问,宫婢确实不知情。”

那名宫婢没有再出现。

审问当然不可能只用嘴问,是要用刑的,而用过邢的人形容可怖,没有特别吩咐不能带进来惊扰贵人。

景明帝看向郁谨。

殿中这么多人,排除了宫婢受人指使的可能,想找出投毒者无异于大海捞针,他十分好奇这个儿子还有什么办法。

郁谨面色平静扫过众人:“今日是家宴,虽然没有把男女客以屏风等物相隔,但公主们都是姑娘家,倘若有男子走过去定会引起注意,所以我认为可以排除凶手是男子的可能,不知各位可有意见?”

众人暗暗点头。

宴席开始,座位都是有讲究的,女子这边嫔妃一桌,未出阁公主一桌,出阁公主又有一桌,再加上众王妃、郡主等等。

而在这个范围走动的皆是宫婢,并无内侍。

这样的话,燕王分析十分有道理,凶手定是女子无疑。

见众人对他的话表示认可,郁谨视线从一个个酒桌掠过,不疾不徐道:“一共九桌,想要找出那个凶手,其实用刚才的法子就够了。”

刚才的法子?

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姜似望着侃侃而谈的男人,眼底一片柔软。

阿谨便是这样,平日里看起来放荡不羁,随心所欲,真正遇到事从来都靠得住。

郁谨眼波一转,与姜似有瞬间的对视,而后接着道:“从第一桌起,各位回忆一下事发之前有谁离开座位就好。”

第一桌坐的是贤妃等人,立刻有一位娘娘为难道:“当时正与身边姐妹闲聊,哪里注意有谁离开座位?”

郁谨笑笑:“这好办,娘娘只需要回想一下当时左右有无人离去便可。”

众人恍然。

这个法子确实极好。

热闹的场合注意力容易分散,鲜少有人会时刻留意一桌人的动静,倘若只是回忆左右之人正在干什么就容易多了。

此法还有一个好处,因众人是团团围坐,那么每一个人既是左侧人的右边,又是右侧人的左边,能被两个人留意到,这样一来即便有一人没留意也无伤大雅。

有景明帝在场,十数位嫔妃无论心中如何不愿,还是配合郁谨回忆起来,

轮到贤妃开口时,她深深看了郁谨一眼,神色从容道:“当时左右二人正在干什么本宫不知晓,因为那时本宫出去了。”

众人神情顿时微妙。

真没想到,第一个确定那时离开座位的竟然是燕王的母妃,而贤妃显然是知道用了燕王的法子躲不过,直接承认了。

郁谨面色没有半点变化,淡淡问道:“娘娘当时去了何处?”

“本宫去更衣了。”

这种场合,更衣是委婉的说法,实则就是出恭。

郁谨再问:“刚刚开宴不久,娘娘为何就需要更衣?”

他这话一问,众人顿时面色古怪,彼此交换着眼神。

燕王还真是耿直啊,对母妃都如此咄咄逼人,不留情面。

有些人则在想:由此看来,燕王与贤妃关系不睦,是真的了。

众目睽睽之下被儿子如此问,贤妃大感难堪。

这个畜生还有脸问!

她为何会出恭?还不是被这个孽畜气的。

她冷眼瞧着这两口子越来越火大,偏偏半点不能流露,只能不停喝茶压火,喝了一肚子茶后肚子发胀,当然要出恭。

“身体有些不适。”贤妃面色平静,语气不带半点火气,“本宫的宫婢以及更衣处伺候的内侍可以作证。”

贤妃的话很快得到了证实。

“燕王还有要问的么?”贤妃淡淡问。

郁谨笑出一口白牙:“没有了。儿子问得仔细,也是不想让别人误会娘娘,相信娘娘不会怪我吧?”

还不等贤妃说话,景明帝便道:“老七,你继续问吧,你母妃是明理的人,怎么会怪你呢?”

贤妃笑笑,附和景明帝的话:“你父皇所言极是,本宫当然不会怪你。”

“那就好。”郁谨不温不火回了一声,开始询问下一桌。

第二桌是荣阳长公主等与景明帝平辈的皇亲国戚,宴席开始后,跟在荣阳长公主身边的崔明月去了自己的位子。

这一桌同样有一人事发前离座,便是荣阳长公主。

见众人看过来,荣阳长公主扬了扬眉,略显不耐道:“我当时正给皇兄敬酒。”

景明帝点头:“不错,荣阳那时候正给朕与皇后敬酒。”

之所以没有提前说,是因为他明白只有带头配合老七,那些皇亲贵胄才会老实。

荣阳长公主洗脱了嫌疑,横郁谨一眼。

郁谨视若未见,继续盘问下一桌。

没用多长时间八桌女客都问过,又问出那时离座的有数人,却都有人能证实那时候在做些什么。

一时之间,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

荣阳长公主不冷不热道:“皇兄,臣妹瞧着燕王这法子行不通啊,这么多人问下来好一番兴师动众,却没查出个所以然。”

又有一位老王爷开口:“燕王毕竟年轻。皇上,还是命三法司配合宗人府彻查吧。”

景明帝定定望着郁谨,语调缓慢:“老七,你还有什么想法?”

郁谨笑笑:“父皇,其实还有一部分人没被查到。”

第413章 现形

还有一部分人?

众人听郁谨这么说,悚然一惊,扫量着周围的人。

女眷一共有八桌,刚刚就连贤妃与荣阳长公主那一桌都没有放过,一个个问下来,怎么会有人没被查到?

等等,燕王说有一部分人没被查到……

有人忍不住道:“不可能,要是漏了一两个人还有可能,刚刚大家都盯着,怎么会有一部分人没被查到?莫非大家都是瞎子不成?”

景明帝脾气好,又是家宴,在场的俱是皇室宗亲,说起话来自然随意些。

景明帝听了这话,深深看着郁谨,等他的解释。

郁谨眸子微阖,似是在思索。

殿中众人渐渐不耐烦。

就在这时,郁谨伸手一指,冷然道:“还有这部分人没被查到!”

众人本就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顺着手指方向望过去,不由愕然:燕王指向的是一名双肩微露,彩裙曳地的女子,乃是宴席开始后助兴的舞姬!

舞姬被郁谨一指,无数视线向她投来,立刻吓得跪倒,战战兢兢连一个字都不敢说。

景明帝有些意外:“老七,你的意思是,投毒之人在这些舞姬中?”

这些舞姬不是从民间招募,而是自幼选进宫来培养的,平日里在皇宫大大小小的宴会上舞乐助兴。

要说舞姬中有人投毒,真有些匪夷所思。

大部分人第一个反应是不信。

有人质疑道:“这些舞姬身份低贱如泥,有什么必要害帝姬?”

郁谨看向说话的人,淡淡道:“害公主的动机,这是之后要考虑的事,现在要做的是找出凶手。刚刚诸位也说了,八桌女眷挨个询问过,不可能有错漏,但凶手就是这殿中的某个女子,那么再不可能也成了必然。”

他说着目光缓缓从在场众人面上扫过,收获了各色眼神。

“这些舞姬在殿中翩然起舞,还有谁比她们在某处舞过更不惹人怀疑呢?”

随着郁谨这一问,众人一怔,脊背开始发凉。

不用刻意回忆,每一次的宴会上舞姬可不是只在大殿中央跳舞,而是随着乐声穿梭曼舞,添彩助兴。

这么一想,燕王所说竟十分有理。

宴上任何人离开座位都可能被人留意,唯有这些舞姬本就是边舞边动,在何处翩然而过都不会引人注目。

最容易忽略的往往都是司空见惯的。

舞姬很快跪了一排,郁谨缓步从她们面前走过。

这些舞姬别说发型服饰,就连身形都没有太大差别,此刻跪在地上想要分清谁对谁显然是个十分艰巨的任务。

即便投毒之人在这些舞姬当中,燕王该如何找出来呢?

众人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皇室亲情淡薄,死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公主,真正伤心的能有几人?当被排除了嫌疑置身事外,在场的绝大部分人更多的是兴奋与紧张,甚至隐隐觉得刺激。

郁谨依然绕着舞姬转。

这一次,再无人插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脚步一顿停下来,开口道:“我刚刚观察了一番,这些舞姬梳高髻,着彩衣,脚腕系着铃铛,除了领舞之人,装扮别无二样。我就在想,她们中的一个是如何做到悄悄投毒的呢?”

这一问,问住了不少人,亦有一些人灵光一闪隐隐想到了什么,却如雾里看花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

是啊,舞姬如何做到投毒而不被人察觉?

郁谨笑了笑,眼神冷然若冰:“动作一定要快,且不能有让人一眼就看到的异常之物。所以——”

他往前迈了一步,绣着金线的浅靴停在一名舞姬面前。

“所以什么啊?七弟,你就不要卖关子了!”鲁王忍不住喊道。

一道威严目光扫过去,鲁王登时老实了。

他好奇问问都不行啊,父皇就瞧他不顺眼。

“所以我猜测,无论投毒之人一开始把毒藏在何处,下毒的瞬间最有可能把毒藏在指甲中,这样只要轻轻一弹,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投毒,并全身而退。”郁谨说着侧头问太医,“倘若这些舞姬中的一人指甲中残留剧毒粉末,太医可否查出?”

几位太医立刻称是。

郁谨收回目光打量着众舞姬,语气淡漠:“那么你们现在伸出手来吧,让太医查验一番,也好使无辜之人免于责罚。”

他这样一说,众舞姬稍稍迟疑后立刻有数人伸出纤纤玉手,其他人见状陆续伸出手来。

郁谨眼神锋锐,打眼一扫立刻注意到跪在左数第六个的舞姬。

那名舞姬较之同伴更纤瘦些,此刻不知是怕还是心虚,伸出的手轻轻抖个不停。

她指尖颤抖,但并不明显,显然是在竭力克制着不要流露出异常。

郁谨大步走过去,在那名舞姬面前站定。

舞姬抬眸看了他一眼,竟突然跳起来,对着柱子冲去。

这番变故太突然,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舞姬已被燕王牢牢箍住了手腕,任凭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

郁谨丝毫没受这番变故的影响,波澜不惊道:“太医可以过来查验了。”

几名太医立刻上前检查起舞姬的指甲。

没过多久一名太医便惊呼道:“左手第四指!”

第四指,便是无名之指。

“不错,此舞姬的左手第四指的指甲缝中残留有断肠草的粉末……”

“带过来!”景明帝沉声道。

立刻有两名内侍把舞姬拖到景明帝面前。

景明帝打量着身姿窈窕的舞姬,实在想不出来这样一个柔弱女子为何会做出毒害公主的事来。

“朕问你,你为何毒害公主?”

舞姬巴掌大的小脸上毫无血色,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郁谨不知何时走过来,冷冷问道:“你是受了何人指使?”

凶手的目标是福清公主,选择的时机是福清公主刚刚复明后,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要说舞姬背后没有指使之人,几乎不大可能。

“没有,没有人指使!”舞姬激动喊起来。

她这一喊,郁谨反而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立刻看向景明帝。

景明帝会意,含怒喊了一声潘海。

潘海手一挥,立刻有两名内侍把舞姬拖了出去。

第414章 难

没过多久,潘海返回,脸色极为难看。

景明帝心中陡然生不妙的预感。

潘海苦着脸跪下来:“皇上,那名舞姬暴毙了。”

“暴毙?”景明帝只觉胸口发堵,沉沉问道,“可是用刑太过?”

潘海跪在那里,六月的天气却冷汗直冒,低着头道:“对待什么人该用什么刑罚,用到何种程度,奴婢那些手下都有分寸,可才刚审问那名舞姬便暴毙了,请皇上允许几位太医前去查验……”

景明帝心烦意乱挥了挥手,几名太医大气不敢出,低头随着潘海离去。

殿中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燕王好不容易剥丝抽茧找出了下毒的舞姬,可潘公公那边竟然什么都没问出来人就没了!

难道说十五公主之死要成为一桩悬案?

景明帝乃性情平和之人,潘海虽把事情搞砸了,却忍着没有发作,轻轻揉着太阳穴问郁谨:“老七,你还有什么想法?”

郁谨叹道:“下毒的舞姬已死,倘若她背后有指使之人,那就只能从两处查起了。”

“哪两处?”

郁谨伸出手指,并没有因为舞姬的暴毙而扰乱思绪:“一是舞姬的情况,从她入宫到现在与什么人交好,与什么人交恶,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或是遇到过哪些困难,这些讯息越详细越好,或许能从她的经历中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第二点呢?”景明帝再问。

到这个时候,在场之人已经不敢胡乱插嘴。

好不容易揪出来的舞姬死了,皇上别看瞧着还好,实则还不知道如何恼怒,这个时候胡乱说话就是作死。

“第二点,便是毒药来源。”郁谨冷静分析着,“儿子想来,宫中对这种剧毒之物管理应该很严,不可能说随便就得到吧?”

景明帝缓缓点头。

开玩笑,这等毒物若是随便一人就能轻易得到,那他没有一天能安稳了。

景明帝扫向候在一旁的太医院院使:“张院使?”

张院使立刻道:“启禀皇上,断肠草乃剧毒之物,极少量便能使人迅速致死,虽然对治疗风湿痹痛等症有效果,但据微臣所知,御药房并不会存此物。”

御药房位于太医院后院,但负责之人并不是太医院院使,而是由提督太监掌管。

景明帝之所以越过掌管御药房的提督太监先问张院使,是为了两相作证。

听张院使这么说,景明帝立刻扫了掌管御药房的提督太监一眼。

提督太监立刻道:“回禀皇上,日常御药房的药品调入、领取皆需印章为凭,同时要留下记录以备定期清查造册存档,一名舞姬休想从御药房私下取得一味药,更别说是毒药了。且正如张院使所言,御药房并没有断肠草。”

他说着双手奉上一物,正是御药房所有药品清单。

公主中毒身亡,天子一怒哪怕不相干的人都有可能掉脑袋,何况牵涉其中的这些衙门。提督太监自是趁着刚才燕王查案时把这些早早准备妥当,以备皇上随时问询。

景明帝看着那份册子,怒火稍减。

“这样说来,舞姬得到的断肠草定然不是正规来路。”郁谨道。

众人不由暗暗摇头。

倘若不是正规来路,当事人已死,那就更难查了。

除了正规来路,那只能是从宫外夹带进来。可这怎么查?谁知道这要命的东西是什么时候夹带进来的?

有可能是数日前,也可能是数月前,甚至数年前。

这根本无从查起。

这时潘海领着几位去查验舞姬尸身的太医走进来。

景明帝立刻问道:“如何?”

一名太医回禀道:“那名舞姬是突发心疾才暴毙而亡。”

景明帝脸色微沉,一阵心塞。

众人更是表情微妙。

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十五公主之死本就扑朔迷离,好不容易揪出来的舞姬居然因为突发心疾没有受得住审讯。

这样一来,燕王的主动请缨恐怕要不了了之。

不过这也无妨,燕王的表现已经足够亮眼,定然能赢得皇上好感,且还达到了替燕王妃洗脱嫌疑的目的,燕王完全可以功成身退了。

景明帝所想与众人差不多。

到了这个时候,查肯定要查下去的,却不可能仅凭着老七几句询问就能解决了,而是要大力查,往深处查。

夹带剧毒进宫,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事都不能放过,但这就不是短时间能了结的了。

景明帝叹了口气,沉声道:“老七,你今日表现不错。”

郁谨抱拳:“父皇谬赞。”

比起对十五公主几乎不存在的兄妹之情,他之所以揽过此事当然是为了避免阿似卷入麻烦中。

现在幕后真凶虽然还没有查明,但能指使宫廷舞姬,显然与阿似无关,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彻查教坊与后宫,绝非一日之功。

这便是他与甄世成的不同。

甄世成那老头是个追求完美的破案狂,案子不查个水落石出恐怕连觉都睡不着,他可没这个劲头。

就在景明帝心情沉闷准备草草结束这场令人心痛不快的宫宴之时,女子轻柔的声音响起:“父皇,儿媳斗胆想问个问题。”

景明帝看向出声之人,颇有些惊讶。

说话的人正是姜似。

惊讶的不只景明帝一人,而是在场绝大多数人。

燕王妃这时候出声是想干什么?

是了,燕王刚刚表现出众,燕王妃莫非要替燕王邀功?

若是这样,那就太蠢了。

皇上虽然是个贤明温和的君主,平日里赏罚分明(太子对此表示不服),可眼下刚失了一个女儿,即便对燕王的表现再满意,在真凶没有找出来前都不可能有心思奖赏。

“老七媳妇,你想问什么?”

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姜似丝毫不觉畏惧,对着景明帝微微屈膝:“儿媳只是突然想到了一点才有此一问,不一定有什么用,还望父皇勿怪儿媳多嘴。”

“你说吧。”

姜似直起身子,声音微扬:“不知宫中何处栽有鸳鸯藤?”

第415章 鸳鸯藤

鸳鸯藤,亦称忍冬花,初开为白色,后转为黄色,民间又有金银花之称。

鸳鸯藤春日开花,花期极长,一直到初秋依然可以见到花开。

此花在民间虽常见,但到了一草一木都讲究贵重稀有的皇宫却不多见。

小小的忍冬花,又如何与国色天香的牡丹,明媚多姿的芍药相比呢?

姜似这话问得奇怪,众妃不由面面相觑。

燕王妃特意问宫中何处栽有鸳鸯藤,这是何意?

“老七媳妇,你问到鸳鸯藤,可与今日之事有关?”景明帝徐徐问道。

姜似态度坦然:“儿媳不敢肯定,只是先问问。”

也许是姜似治好了福清公主的眼睛,以及先前令花苞绽放的手段展露出太多神奇,景明帝虽想不出不起眼的鸳鸯藤能与十五公主之死有何关联,却表现出十足耐心:“燕王妃的问题诸位都听到了?”

姜似问的是宫中,荣阳长公主这些住在宫外的人不觉如何,众妃与未出阁的公主们顿时有了几分忐忑,越发琢磨不透姜似的意思。

“你们都好好想一想,倘若现在想不出,事后朕派人查出来何人宫中有鸳鸯藤——”景明帝后面的话没有说,警告意味却十足。

本是庆祝爱女重见光明,另一个女儿却遇害,若不是涵养极好,景明帝早就龙颜大怒。

令人窒息的一阵沉默后,突然有一名宫婢跪下来,怯怯道:“回禀皇上,奴婢……奴婢曾在一处偶然见到过一片鸳鸯藤……”

“何处?”

在景明帝问话的时候,认出这名宫婢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向贤妃那里。

贤妃几乎维持不住平静的神色,厉声问道:“石榴,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原来这名叫石榴的宫婢正是玉泉宫的宫女,今日陪着贤妃前来赴宴。

“爱妃何不听听她怎么说。”景明帝凉凉瞥了贤妃一眼,语气不大好。

贤妃万万没想到好端端麻烦就找上来,忍下翻腾的怒火问宫婢:“那你说说,是在何处见到的鸳鸯藤?”

宫婢暗暗递给贤妃一个无奈的眼神,俯首贴地道:“奴婢曾在陈美人处见过鸳鸯藤……”

陈美人?

景明帝有些茫然。

皇后十分体贴提醒道:“陈美人乃是十四公主的生母,居于玉泉宫的侧殿。”

大周后宫嫔妃居住规制都是有讲究的,只有到了一定等级才有资格拥有独立宫殿,像婕妤、美人这些只能依附高等嫔妃而居。

听到是在陈美人那里见过鸳鸯藤,贤妃微松口气的同时又暗道晦气。

这些低等嫔妃依附高阶嫔妃分散而居,住在哪个宫殿都是按例分配的,又不是说她瞧着哪个嫔妃顺眼才让她住到自己的玉泉宫。

虽不知燕王妃问起鸳鸯藤有何用意,但显然不是好事,偏偏找出来的人住在玉泉宫,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陈美人可在?”景明帝弄清了陈美人的身份,皱眉问道。

这场宫宴本就是皇后所办,对这些自然清楚,闻言立刻道:“陈美人告了假。”

“告假?”

“十四公主前两日病了,陈美人告假,说要去照顾十四公主。”

公主年满十二便不再与母妃住在一处,十四公主与福清公主一般大,早已搬离玉泉宫。

当然,公主们长大后虽然与母妃分开居住,因都在后宫,妃嫔想要去探望还是十分方便的,亦无须上报皇后。

“也就是说陈美人与十四都不在殿中?”景明帝眉头皱得越紧,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皇后颔首:“正是。”

景明帝看向姜似:“老七媳妇,现在何处有鸳鸯藤也知道了,你问这个究竟何意?”

“儿媳还要亲自去看看。”

见姜似越说越令人费解,景明帝不由瞥了郁谨一眼。

老七媳妇到底什么意思?

“父皇,儿媳并非卖关子,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儿媳不敢胡乱影响任何一人,只有亲自去看看才能肯定。”

景明帝叹口气:“那好,叫潘海带你去玉泉宫。”

姜似再次微微屈膝:“还请太医院院使相随。”

都已经允许姜似前去玉泉宫,景明帝自然不会在这个上面为难,未曾迟疑便点了头。

郁谨本想请求与姜似一同前往,收到姜似递来的眼神打消了念头。

这个时候最难受的就是贤妃。

燕王妃居然还要亲自去一趟玉泉宫,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难道说陈美人与十五公主的死有关?这怎么可能!

越想越想不通,憋得贤妃又想出恭了。

可这个时候在场之人一个都不能走,对皇上说要出恭那简直把脸都要丢尽了。

没办法,只能忍。

等待的过程中,景明帝闭目不语,众人则忍不住低声议论。

“燕王妃看鸳鸯藤干什么?”

“谁知道呢?难不成鸳鸯藤还能毒死人?”

这就有取笑的意思了。

而留在殿中的几位太医交换着眼神,隐隐有了某种可怕猜测。

当然,在燕王妃没有回来之前,他们是一个字都不敢乱说的。

荣阳长公主等得不耐烦,对身侧的宁罗郡主冷笑一声:“我看燕王妃就是故弄玄虚。”

宁罗郡主乃陈慧福之母,赏梅宴上女儿出了大丑,她仔细盘问后直觉与姜似脱不开关系,所以对荣阳长公主这话并不认同,低声道:“难说,别看燕王妃年轻,却是个有手段的……:

漫长的等待后,姜似终于返回,手中拿了一方折起的帕子。

“老七媳妇,你现在可以说清楚了么?”景明帝睁开眼问,余光扫向潘海。

潘海身为景明帝最信任的大太监,不知见过多少风浪,此刻脸色却发白,显然是发生了令他极度震惊之事。

“父皇,儿媳大概找到剧毒来源了。”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

“在何处?”景明帝迫不及待问。

姜似平静道:“就在那片鸳鸯藤中!”

“不可能,鸳鸯藤不但无毒,还是良药!”不少人脱口而出。

能在短短时间内使十五公主丧命的毒药会是鸳鸯藤?简直可笑!

姜似面不改色对景明帝福了福:“父皇,还是请张院使说吧。”

第416章 陈美人

景明帝看向张院使。

张院使颇有些年纪了,脸上沟壑纵横,一把胡子雪白。

经历过岁月的磨砺,又待在太医院这样的地方,这样一个人早已变得沉稳如山,可此刻他却神色惶恐,不安难以掩饰。

张院使对着景明帝深深作揖,苍老的声音在大殿响起:“回禀皇上,燕王妃所言不错,剧毒来源就是那片鸳鸯藤!”

听张院使也这么说,众人暂且按捺住反驳的冲动,屏息等着他继续往下讲。

张院使低着头道:“鸳鸯藤乃清热解毒的良药,这个毫无疑问,但有一物与鸳鸯藤外观极为相似,没有药理知识的人很难分辨。而此物正是断肠草的一种——钩吻花!”

在民间,断肠草是个笼统的说法,数种剧毒之草都可以称为断肠草,钩吻花正是其中一种。

钩吻花有剧毒,特别是根与嫩叶,极少量就能使人短时间内中毒身亡,而它的外观有个最能迷惑人的特征,便是与民间随处可见的鸳鸯藤极为相似。

只不过钩吻花主要生长在南方,绝大多数生于京城、长于京城的人别说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过。

听完张院使的解释,众人不由胆寒。

居然有与鸳鸯藤外观相似的剧毒之物,这实在太可怕了,更令人心惊的是陈美人的院子里栽有鸳鸯藤,而燕王妃与张院使在那片鸳鸯藤中发现了钩吻花……此事经不得深思。

“给朕看看那钩吻花!”

姜似把手中帕子打开,露出里面的花叶。

众人皆睁大了眼,见那花呈淡黄色,看起来果然与鸳鸯藤极为相似。

景明帝上前一步,目光深沉:“这……这就是钩吻花?”

他印象里,只有一次出宫祭天时见过鸳鸯藤,彼时花开灿烂,金银相间,与燕王妃手中之物根本没什么区别。

那时只是随意一瞥,现在要问他眼前之物是不是忍冬花,他也说不清。

说不清,当然要听太医的。

术业有专攻,这一点上景明帝向来看得明白。

“皇上请看,这才是鸳鸯藤。”张太医从袖中取出折好的帕子打开,呈给景明帝看。

景明帝仔细分辨,总算是瞧出些许不同。

“这钩吻花是在那片鸳鸯藤中发现的?”

姜似道:“正是。”

景明帝盯了姜似片刻,突然问静立在一侧的潘海:“十四公主那里如何了?”

潘海立刻道:“奴婢已经命人守在外头,不过没敢惊扰公主殿下与陈美人……”

涉及到皇上的妃嫔与女儿,没有景明帝吩咐,潘海当然不敢妄动。

景明帝眸光深沉扫过殿中众人,语气微凉:“朕与皇后去看看十四公主,诸位暂且留在此处。”

众人立刻称是。

景明帝向皇后伸出手。

正式的场合,景明帝从来都会给足皇后体面。

皇后把手放入景明帝手中。

“老七,带你媳妇随朕一起过去。”

郁谨应了,如同景明帝那般向姜似伸出手来。

众目睽睽之下,姜似大大方方把手放在郁谨手中,夫妇二人随帝后等人走出长生殿,留下众人大眼瞪小眼。

燕王与燕王妃居然大庭广众之下手牵手,真是不知羞!

什么,帝后也牵手了?帝后和睦乃国民之幸,这怎么能一样呢。

“你们说,害了十五公主的真是陈美人?”

“十五公主只是倒霉罢了,真正要害的是——”

“想不通啊,一个小小美人怎么会——”

这种场合,议论的又是这种事,饶是在场的皇亲国戚平日里行事无所顾忌,此时说话也只敢说一半。

好奇,挠心挠肺般好奇啊!

可惜不是燕王夫妇……

众人这么想着,视线若有若无扫向太子。

想想皇上只允许燕王夫妇随同,太子夫妇与他们一同在殿中坐冷板凳,似乎平衡点了。

太子:“……”毒又不是他下的,都看他干什么?

以景明帝为首,一群人浩浩荡荡赶到十四公主住处。

那里悄无声息守着十数名内侍,并没有惊动里面的人。

景明帝脚步微顿。

姜似低声道:“父皇,玉泉宫虽然发现了断肠草,但舞姬已死,并不能证明什么——”

景明帝一抬手,语气沉沉:“这些朕心中有数,不必多心。”

姜似遂不再言。

原该生长在南方的钩吻花混入了鸳鸯藤中,说是巧合就太可笑了,但事无绝对,她当然要提醒一下才心安。

郁谨握紧她的手,一本正经道:“父皇英明神武,定不会冤枉无辜之人,更不会放过恶人的……”

景明帝横了郁谨一眼,走过去淡淡道:“传吧。”

内侍立刻高声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院门大开,景明帝率先走进去。

院中宫婢跪了一片,从屋内走出来的宫婢亦立刻跪拜。

一个淡妆素裙的宫装妇人匆匆走了出来:“臣妾见过皇上,见过娘娘。”

景明帝停在宫装妇人面前,语气莫名:“陈美人?”

陈美人稍稍抬了抬视线,瞥见的除了帝王紧绷的脸,还有许多未曾见过的面孔。

她脸上的血色猛然褪去。

“你可知罪?”景明帝一字一顿问道。

四个字如重锤,狠狠砸在陈美人心头。

陈美人猛然颤了一下。

不给她多想的机会,景明帝怒容满面道:“舞姬已经招认,你难道还想狡辩?”

听到舞姬已经招认,陈美人的慌乱再也掩饰不住,绝望瘫倒在地。

“来人,去把十四公主带出来,朕过来了她竟不拜见么?”

景明帝点名要见十四公主,陈美人伏在地上求道:“皇上,十四病着呢,您想知道什么臣妾都招认,只求您不要为难十四,她是无辜的!”

“那好,你说吧。”景明帝立在院中,神色冰冷。

陈美人重重磕了一个头:“求皇上允许臣妾再看十四一眼,权当与十四道别了。”

垂眸看着乞求的女人,景明帝虽恨,到底有些心软,微微点头。

“多谢皇上。”陈美人唯恐景明帝改了主意,快步奔向门口,将要进去时却缓下来,理了理衣衫才往里走。

郁谨见那背影消失在门口,暗暗摇头。

又不是心爱的女人,还心软,父皇这毛病得改啊。

第417章 十四公主

景明帝确实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他不是个暴戾的君主,以性情平和受到臣民爱戴,自然做不到心硬如铁。

郁谨冷眼看着陈美人进了屋,并没有出声提醒。

这种情形,提醒是错,不提醒也是错,究竟哪样更好他也说不清。既然如此,千言不如一默,他还是老老实实与阿似旁观好了。

郁谨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他与姜似刚刚出够了风头,也到了低调的时候。

陈美人进去有一阵没出来。

景明帝觉得不妥,抬脚往内走去。

因宫婢们都出来接驾,殿内空荡荡,只有轻微的咳嗽声响起,透着压抑。

那咳嗽声有着年轻女孩特有的娇柔。

“父皇,是您么?”

景明帝动了动眉梢,示意旁人留在厅堂中,由潘海陪着与皇后一道走了进去。

屋内纱帐重重,因没有开窗,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一个少女强撑着斜靠在床头,见景明帝与皇后进来欲要下床见礼。

一旁伺候的宫婢早已跪在地上,大声不敢吭。

“还不扶公主躺好。”景明帝皱眉。

宫婢忙起身按住了十四公主。

景明帝这才看清十四公主的模样。

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是芳华初绽之时,可眼前少女却双颊凹陷,一脸病容,全无青春少女的精神气。

景明帝不由生了几分怜惜。

“病得这么重没有传太医么?”

“请过了。”十四公主眸光流转,吃力道,“儿臣不孝,劳烦父皇、母后来看。只是刚刚母妃前去接驾,怎么不见母妃?”

她病着,满心想的自然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的生母,而不是数月都难见一次的景明帝与皇后。

景明帝面上不露声色,温声道:“父皇有些话要问你母妃。皇后,你陪陪十四,朕记得前几日她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病重了。”

“皇上放心。”

景明帝大步走出去,立刻有一名内侍低声道:“皇上,奴婢等人检查了西屋,西屋的窗子敞开着,陈美人应该是跳窗逃了……”

“逃?她能往哪里逃?”景明帝走进西屋,盯着大敞的窗子语气冰冷。

他存了一点怜悯之心允她母女最后道别,没想到这贱人竟如此胆大包天。

窗外阳光灿烂,翠绿的芭蕉懒懒晃着叶子。

逃自然是逃不了的,院外那么多内侍守着,后院还有藏匿之处不成?

即便有这样的地方,一寸寸翻也能翻出来。

景明帝背手等着,等来的又是一个糟糕的消息。

“皇上,陈美人在后院的树上投缳了。”

“这个贱人!”好脾气如景明帝,终于忍不住动了怒。

郁谨默默翻了个白眼。

现在生气了,早干嘛去了,要是他直接把那女人揪过来两个耳刮子先扇懵了,看她还能玩什么花样。

又要找出害最心爱女儿的凶手,又不忍另一个女儿受到惊吓,哪有两全其美的。

皇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十四呢?”

“十四撑不住睡了。”

景明帝满腹的怒火化成疑问:“皇后,你说陈美人为何要寻死?”

皇后回望了一眼,轻声道:“大概是怕连累女儿吧。”

景明帝眼中迸出冷光:“这么说,陈美人害福清与十四有关?”

他是听了皇后的话脱口而出,说完后与皇后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愕然。

陈美人宁可选择自尽也不坦白,甚至连与女儿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放弃而是匆匆赴死,很可能是知道一旦把真相说出来,会对女儿不利。

十四公主是知情者么?

帝后不约而同看向十四公主所在的方向。

景明帝脑海中闪过少女一脸病容的模样。

“皇上,此事必须彻查到底!”皇后肃然道,垂在身侧的手不停抖着。

若不是燕王剥丝抽茧揪出舞姬,燕王妃提出断肠草与鸳鸯藤的相似,谁又能想到一个小小美人会害福清呢?

这太可怕了,倘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她将夜不能寐。

“朕明白。”随着舞姬与陈美人接连死去,景明帝早没了息事宁人的心,“潘海,彻查伺候陈美人与十四公主的每一个人,再出纰漏你就别来见朕了。”

时间慢慢过去,景明帝坐在那大敞的窗子旁,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终于等到潘海来复命。

“查出什么了么?”

潘海心知景明帝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半点不敢犹豫道:“陈美人有个最倚仗的心腹嬷嬷,昨日得急病去了,那嬷嬷应该是替陈美人做事的人,被陈美人灭了口。”

宫中有些人命贵无比,有些人则如草芥。

一个小小美人身边的嬷嬷,生了病连太医都没资格请,人没了立刻会被草席裹着抬出去。

这样抬出去的人一年少了说也有十几人,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这么说,陈美人与心腹一死,再无知情人?”景明帝只觉头疼欲裂。

可要他重来一次,他大概还是会允许陈美人以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见女儿最后一面。

“有一名宫婢无意间听到过陈美人与心腹嬷嬷的话。”

景明帝立刻来了精神:“把那名宫婢带过来。”

“父皇,儿子带王妃去外头候着吧。”郁谨趁机道。

有些事知道太多,未尝是好事。

景明帝摆摆手,示意他们随意。

很快一名宫婢被带了进来。

“把你知道的对皇上说。”

宫婢趴在青砖上,颤声道:“奴婢有一次打扫书房,一只耳坠掉进了书架缝里,伸手去够时不知摸到了什么,一声响后书架旁竟然出现一道暗门。恰好门外传来脚步声,奴婢匆忙之下只得躲了进去。没想到很快有两个人走进暗室,一个是美人,另一个是她的心腹嬷嬷……”

这种巧合对宫婢来说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她颤巍巍跪着,脸色苍白继续往下说道:“奴婢听到美人说福清公主的眼睛好了,十四公主一定会遭遇不幸……嬷嬷劝她不要多心,美人却说,却说——”

“说什么?”这一次厉声问的是皇后。

“说她原本也不信,可是当初福清公主眼睛瞎了,十四公主才好起来的。十四公主与福清公主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命运相连,运道此消彼长,由不得她不信……”

第418章 此消彼长

宫婢这番话,透露了太多讯息。

皇后由身边宫女扶着,声音都变了调:“十四与福清命运相连,运道此消彼长?这,这是什么鬼话!”

两个人同时出生就命运相连,运道此消彼长?这太可笑了!

皇后很快从宫婢的话中领会到另一层意思,失声道:“这么说,福清的眼疾也与陈美人有关?”

这个发现令她惊骇欲绝,几乎站不稳脚。

倘若福清的眼疾乃是人为,而她丝毫不知,任由女儿痛苦了这么多年,那太可怕了。

“燕王妃,叫燕王妃进来!”皇后已经完全顾不得景明帝在场,厉声喊道。

潘海瞄了一眼景明帝。

景明帝对皇后的失态相当理解,微微点头。

潘海出去传话。

“皇后,稍安勿躁。”景明帝语气沉沉道。

听了宫婢的话,他也心惊肉跳,怒不可遏,但事已至此只能了解清楚再谈其他。

皇后稍稍冷静下来,可心中一股火依然在烧,烧得她喘不过气来。

等候在外的姜似与郁谨很快走进来。

“老七媳妇,福清的眼疾,你当日说不是病变,而是生了虫?”

姜似点头。

景明帝定定望着她,语气严肃:“那么,你知不知道什么情况下会生虫?”

姜似不由看了郁谨一眼。

皇上这么问,是对福清公主患眼疾的根由有了疑问?

帝后是听了陈美人身边宫婢的话后有此一问的,这样说来,福清公主的眼疾不简单。

而这正验证了她先前的猜测。

当日她说福清公主眼中生虫,只是不引人恐慌的一种说法,而实际上,福清公主是中了遮目蛊。

遮目蛊是万千蛊虫中的一种,专门寄生于人的眼部,会结出细到极致的丝网覆盖在眼珠上,形成薄雾般的效果。

中了此蛊的人就会慢慢看不清楚,时间越长越看不清,最终彻底失明。

正是因为失明是被遮目蛊吐出的丝网遮挡所致,对于擅长异术的人来说,治疗再简单不过,揭去那层薄膜,再以特殊药液把遮目蛊逼出来就好了。

也因此,那日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治好了福清公主的眼睛。

对景明帝提出的问题,姜似心念急转。

她能把看出福清公主生虫推到生而知之上,帝后听过便罢,可要说精通蛊术就会惹人忌惮了。

斟酌片刻,姜似开口道:“儿媳只知,那虫极罕见,福清公主按说没有接触到的可能。”

景明帝与皇后对视。

害福清公主失明的虫罕见,福清公主没有接触到的可能,这么说,就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皇后的脸色变得雪白,声音发颤:“皇上,阿泉……阿泉是被陈美人害的!

这一刻,皇后庆幸福清公主没有跟过来,不然知道自己是被人所害才失明多年,该有多么难过。

对这冰冷冷的皇宫,又该多么失望。

“是我没有保护好阿泉,是我没有当好一个母亲……”皇后几乎崩溃,喃喃念着。

景明帝拍了拍皇后手臂:“皇后,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须自责。眼下还是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知道了陈美人害福清公主的缘由,那么陈美人与舞姬之间有何关系,毒害公主一事又有多少人参与,这些都要查明。

“潘海,让长生殿的人散了吧。”

潘海应一声是,立刻吩咐人前去传信。

景明帝却没放郁谨与姜似离开,而是由他们陪着继续查问。

到这时,姜似二人已经知道了陈美人与心腹嬷嬷之间的对话。

潘海捧着厚厚的册子递给景明帝。

“皇上,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确实是同时出生,奴婢发现一件奇特的事……”潘海顺着陈美人那番话有所发现,拿起另一本册子奉给景明帝。

那是太医记载宫中贵人病例的医册,十四公主的名字赫然在列。

景明帝翻了翻,问:“你发现了什么?”

皇后不由攥紧了拳。

潘海低头道:“十四公主出生后一直体弱多病,三个月时好转,而那时福清公主刚好染了风寒。册上记载,福清公主十日方好,十四公主患了咳疾,等到福清公主半岁时出疹,十四公主的咳疾恰好痊愈……”

随着潘海往下说,景明帝飞快翻着医册,比较着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的记录。

到最后,景明帝脸色铁青,沉默不语。

皇后夺过册子,一页页翻看。

她的手指停留在福清公主五岁那一页的记载上。

“十三帝姬视力突然模糊,众太医会诊,无果……”

之后多次会诊,记录着福清公主视力越来越差的过程,直到后来彻底失明。

哪怕如今福清公主眼睛大好,翻阅着这段记载着痛苦的日子,皇后依然心如刀割。

她发疯般翻过十四公主的记录,到了十四公主五岁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无其患病的记载,直到两日前福清公主眼睛恢复,十四公主再次病倒。

皇后闭了闭眼,眼角溢出泪水。

“皇上,陈美人定然是见福清眼睛好了而十四公主生病,这才对福清起了杀心!”

景明帝沉默着。

一名内侍进来,凑在潘海耳边低语几句。

潘海听完禀报道:“皇上,查出陈美人与舞姬之间的关系了。”

“说。”

“四年前,该舞姬因被教习夸赞天资出众为人所嫉,被一名舞姬设计弄伤了脚腕,机缘巧合被陈美人撞见,赠了她上好的药膏才没有留下病根。舞姬对陈美人十分感激,曾对要好的同伴吐露陈美人待她比亲娘还好……”

景明帝听罢,神情萧索摆了摆手:“老七,带你媳妇回去吧。”

真相已经水落石出,接下来该赏的赏,该罚的罚,该发丧的发丧,就没必要留着人不放了。

“儿子(儿媳)告退。”

郁谨与姜似退下,只留帝后相对无言。

好一会儿后,景明帝起身:“皇后,十五的后事,要你费心了。”

皇后垂眸,突然问道:“皇上,陈美人说她原本不信,后来不得不信了,那么阿泉与十四运道此消彼长的这些话是谁对她说的?那令阿泉眼睛失明的虫还有令十五丧命的断肠草又是从何处得来?”

第419章 隐患

皇宫矗立在金色的阳光中,依然巍峨庄严,是这天下无数人憧憬的所在。

陆陆续续有车马渐行渐远。

姜似与郁谨离开皇宫,走向停在一侧的燕王府马车。

赶车的是老秦,替姜似撑伞遮阳的是阿巧。

姜似向来觉得任何人都有长处,关键要用在恰当的地方。

阿蛮泼辣大胆,平日里与各府来往都可以带出去,反正吃亏也是别人吃亏。阿巧稳重谨慎,跟着进宫最妥当。

到了马车旁,阿巧快走几步掀开车帘,扶姜似上车。

郁谨跟着要上车,被姜似横了一眼:“不是骑了马来?”

“想与你说说话。”

姜似看了看行在前面的车马,低声道:“阿巧在呢,你挤进来做什么?这个时候父亲他们估计等急了,早些过去吧。”

郁谨只得死了心,接过老秦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行在马车一侧。

老秦一甩马鞭,马车迎着阳光缓缓驶动。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绣着暗金云纹的车窗帘悄然放下,同时挡住了刺目的阳光。

车厢内布置极为奢华,弥漫着淡雅宜人的香味。

荣阳长公主斜靠着车壁,看了女儿一眼。

“明月,燕王妃与你不睦?”

荣阳长公主问得突然,崔明月微微一怔。

姓姜的贱人与她当然不睦,甚至还丝毫不加掩饰对她的不喜,可这些事她并没有对母亲说。

荣阳长公主微微阖眸:“你一时糊涂与姓朱的有了牵扯,这才与燕王妃结了梁子,原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偏偏燕王妃先是由一个寻常伯府姑娘一跃成了王妃,而今又得了皇上青眼,这就由不得不在意了……”

崔明月侧坐着,垂眸静静听。

“总之,燕王妃风头正盛,你以后少与她针锋相对。”

崔明月抬起眼帘,笑意藏着嘲讽:“母亲忌惮燕王妃?”

她印象里与父亲吵得不可开交,抽起下人毫不手软的母亲居然也知道退让了。

“忌惮?”荣阳长公主横了女儿一眼,冷笑,“皇上在位快二十年,得过他青眼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些人又如何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风头正盛时避其锋芒不丢人。”

说到这里,荣阳长公主调整了一下姿势,神态越发慵懒:“关键是不要惹太后生气,不要惹皇上生气,这才是最紧要的。”

燕王妃又如何?就算是燕王见了她也要规规矩矩喊一声姑姑。可是皇兄这阵子瞧燕王妃顺眼,那再与燕王妃过不去就是愚蠢。

“女儿知道了。”崔明月不温不火应下,心中却颇不屑。

有些人是病猫,一时得志不足为虑。可有些人是猛虎,不趁着尚是幼崽时扼杀,将来才真正是大患。

燕王妃便是这样一头猛虎,她绝不能留给对方长成的时间!

崔明月回到长公主府,一口气饮尽婢女奉上的花茶,依然除不去心头躁气。

“姑娘——”贴身婢女欲言又止。

崔明月皱眉:“吞吞吐吐做什么?”

婢女忙道:“婢子有个事向姑娘禀报。”

“说吧。”崔明月把茶杯往桌案上一放,不耐道。

婢女下意识张望几眼,低声道:“姑娘,今日婢子随您进宫,不是在偏殿候着吗,结果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谁?”

“燕王妃的婢女。”

“那又如何?”崔明月对姜似身边的丫鬟全无印象,不以为然问道。

婢女一脸古怪:“婢子在经常给您买香露的铺子里遇到过她,却见那露生香的女掌柜对她颇恭敬,瞧着不似待客人,而是待东家……”

崔明月陡然坐直了身子,神色郑重起来:“你是说——”

婢女忙道:“婢子就是今日在宫中遇见她,想起那日情形有些古怪,所以禀报给姑娘……”

“做得不错。”崔明月赞了一声,放在桌几上的手轻轻敲打着桌面。

露生香的女掌柜对一个婢女态度恭敬?

崔明月不由想起偶然走进那家不起眼的脂粉铺,却意外发现那家小店的香露格外好闻,从此便时常打发婢女去买香露,偶尔也会去逛逛。

她衣着装扮无不显示出贵女的身份,却不见那个女掌柜唯唯诺诺。

以女掌柜对燕王妃婢女的态度——崔明月挑眉,手摊开按住桌面。

难道说那个脂粉铺的背后东家就是燕王妃?

崔明月闭上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小扇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就好似她长久以来阴沉的心情,而微微颤动的眼皮则显示出此刻内心的激动。

那是带着兴奋的激动。

倘若露生香的幕后东家真是燕王妃,想要燕王妃栽跟头就轻而易举了。

崔明月想到长生殿中郁谨的侃侃而谈,姜似的坦然自若,以及二人不经意间的默契对视,这一切都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有把二人毁灭的冲动。

凭什么他们能琴瑟和鸣,耀眼夺目?

那就先从露生香开始好了,看燕王妃这一次还怎么得意。

东平伯府的众人确实有些等急了。

虽然接到信说燕王夫妇要先进宫赴宴,冯老夫人还是命人在门口守着,以便在第一时间把燕王夫妇迎进来。

东平伯府出了一位正儿八经的王妃,只要这么一想,冯老夫人就忍不住激动。

从姜似出嫁后,冯老夫人就像做梦一样,回门这日一时见不到人来一颗心就不踏实。

眼看着日头西移,众人心中开始七上八下。

“这个时候了,该不会不来了吧?”姜湛站在大门口,双手环抱嘀咕着。

姜安诚瞪他一眼:“少废话,三朝回门能不来?以为你妹妹像你一样不靠谱?”

姜湛无语望天。

父亲大人又开始迁怒了。

似乎从四妹出阁后,父亲就变得特别爱找茬。

想想也是,这两日他去了一趟海棠居,看着树下空荡荡的秋千架都觉得不是滋味,更何况父亲。

“来了,来了!”守在外头的管事一眼看到了燕王府的马车,赶忙迎上去。

姜安诚探头看了一眼,赶忙往回走。

“父亲,您去哪儿?”

姜安诚没好气道:“回屋去,难不成让我这当岳丈的在门口迎女婿?”

看着姜安诚飞奔而走的背影,姜湛摇摇头。

第420章 回门

燕王府的马车才刚刚停稳,管事就奔过来,忙给郁谨见礼。

“小的见过王爷。”

郁谨翻身下马,等在马车旁。

车帘挑开,阿巧扶着姜似出了车厢。

郁谨伸出手来,姜似自然而然把手放入他掌中,二人携手向伯府大门走去。

管事看傻了眼。

堂堂王爷对四姑奶奶竟这么体贴?

姜湛迎上来,一拳打向郁谨肩头:“可算把你们等来了。快进去,说不定还能追上我爹。”

才走进慈心堂的姜安诚打了个大喷嚏。

管事眼见姜湛胆大包天的举动腿肚子都吓软了,冷汗直往外冒,待见到郁谨丝毫不恼,更是惊掉了下巴。

收拾起震惊的情绪,管事追上去领路。

伯府的路打扫得干干净净,一路上下人纷纷行礼,等姜似二人走远了,激动议论起来。

“瞧见没,王爷对咱们四姑奶奶多上心。”

“那是当然,据说赏梅宴上是王爷亲自选中的四姑奶奶,还能不好?”

“王爷对二公子都一副好脾气呢。”

“爱屋及乌呗。”

小丫鬟们嘻嘻笑起来,哪怕被管事妈妈瞪了好几眼也不怕。

今日这样的好日子,从上到下都洋溢着宽和喜悦。

冯老夫人手中佛珠转得越发快,目光频频往门口扫,见帘子一动忙挺直腰板,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姜安诚大步走进来。

“人还没来么?”见是长子进来,冯老夫人心下失望,没好气问。

姜安诚坐下,随手端起一杯茶:“不知道啊,儿子又没去大门口守着。不过我估摸着也该到了吧。”

姜二老爷抽了抽嘴角,喝茶压下心中酸涩。

“王爷与王妃到了!”

很快一对璧人相携而入。

郁谨带着姜似给诸位长辈一一见礼。

见他丝毫不摆王爷的架子,冯老夫人看向姜似的目光越发温和。

一个男人对待岳家是什么样的态度,足以看出妻子在他心中的分量。

先谈国礼,再论家礼,燕王即便不给他们见礼也说得过去。

看样子,四丫头暂时把燕王拿捏住了。

冯老夫人大大松了口气。

这么多孙女中,总算有一个有出息的。

接下来轮到平辈间的见礼。

郁谨对姜湛的热络令冯老夫人暗暗心惊,更羡煞了姜二老爷。

姜二老爷给姜沧递了个眼色。

姜沧试图插话,却因对方的冷淡说不下去,最后只能尴尬喝茶。

都见过礼后,按着惯例男人们拉新女婿喝酒,以姑奶奶身份回来的姜似则会陪冯老夫人等女眷叙话。

姜似不觉与冯老夫人有什么好说的,便道:“祖母,孙女想回海棠居瞧瞧。”

冯老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却无法发作,忍气道:“这么热的天赶回来,喝杯清茶再去吧。”

姜似微微一笑:“多谢祖母关心,不过孙女在宫中喝多了茶,此时还不渴,就想去住了十多年的地方走走。”

冯老夫人只得点头。

姜佩忙道:“四姐,我陪你去呀。”

如果说以前她还有与姜似争锋相对的念头,现在已没有一丝一毫。

既然比不过,那当然要交好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姜佩不觉得姜似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姜似可不是为了所谓面子给自己添堵的人,淡淡道:“大姐陪我过去就好,六妹还是留下陪祖母喝茶吧。”

她伸手拉着姜依离去,留下姜佩面红耳赤。

“都散了吧。”冯老夫人没好气道。

姜依终于得了与姜似独处的机会,问道:“四妹,王爷待你如何?”

面对姜依,姜似恢复了柔软的模样,抿唇笑道:“大姐放心,王爷待我极好。”

姜依仔细打量着姜似,见她面色红润,笑意真切,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想着你嫁入那碧瓦朱墙的大院,我心里就不安稳。”

姐妹二人在海棠居的院子里慢慢散步。

海棠花开过了盛时,树下落了花瓣的秋千板随风轻轻摇摆。

姜依忍不住劝:“四妹不喜祖母与六妹,也不必闹太僵,反正以后你们见面机会不多……”

姜似冷笑:“大姐不知,有些人蹬了鼻子就上脸,还有些人最爱扯着别人的名号往自己脸上贴金。所以摆明态度没什么不好,至少让那些人少想些有的没的。”

姜依仔细一想,竟觉有几分道理,笑道:“四妹心中有数就好。”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像妹妹这般随性,但她希望妹妹能一直如此。

姜似坐在秋千上,任其随意摇晃。

阳光被浓密的树叶筛过,稀疏落在姐妹二人身上。

蝉鸣声时高时低,此起彼伏。

“四妹,我听说皇上赏了王爷两名宫女?”姜依轻轻推着秋千问。

“大姐连这个都知道?”

姜依笑了:“都是二弟回来说的,他不是在皇城当差嘛,有关你的事哪有不仔细的。四妹,王爷对那两个宫女什么态度?”

“没什么态度,打发她们管香料了。”姜似回眸,“大姐该不会劝我安排那两个宫女侍寝吧?”

姜依横了姜似一眼:“正要告诉你,只要王爷没表示,你可别装大方。”

她眼中带了自嘲与落寞:“男人的情爱都是有限的,越分越薄,一时大方得个贤名,最终苦的是自己。”

姜似起身推姜依坐在秋千上,笑盈盈道:“大姐这话我爱听。”

回到燕王府时,晚霞已经铺满天,廊下一串串大红灯笼早早点亮,图的就是新婚的喜庆。

可这喜庆因长生殿中发生的惨事,到底蒙了一层阴霾。

姜似二人早早躺到了床榻上,谈着白日的事。

“陈美人背后恐怕还有人……”

“宫里的事,交给帝后操心吧。”郁谨抬手解开帐钩,纱帐落下来。

翌日,宫中正式公布了十五公主病逝的消息,追封长宁公主。

一般来说,公主出嫁时才有正式封号,当然也有特例,比如福清公主,因为是唯一的嫡公主,深受景明帝宠爱,所以一出生便有了封号。

十五公主成了另一个例外。

而私下里,长生殿发生的事很快就悄悄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