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绝境中的疯狂
姜依揽住姜似的肩:“四妹,你就不怕别人传你的闲话?你现在是准王妃了,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姜似把玩着空茶杯,似笑非笑道:“谁会传?府中下人敢嚼舌,第一个饶不了他们的就是祖母!”
她这位祖母呀,才最让人省心,只要符合伯府利益,别管心里多不待见也会是最维护她名声的那个人。
“那也犯不着,现在我知道姜倩是什么人,以后咱们都远着她就是了。”
姜似把手中茶杯往桌几上一放,笑容转冷:“一坨屎要是留在路中间,难道所有人都要绕道走?为何不能把这坨屎铲走呢?”
姜依愕然:“四妹,你的意思是——”
姜似下巴微抬,一字字道:“我要把她赶出伯府!”
那些伤害,不是因为姜倩收手才避免的,而是她竭尽全力的自救。难道就因为最后没有伤害到她,那些罪行就不作数?
大周的律法是这样算,她心里可不会这样算!
无论是为了前世的她自己,还是现在的大姐母女,姜倩她是一定要收拾的,一时心软留下后患,将来再后悔那才是脑子有问题。
姜倩来祝贺姜似却没能进门的事很快风一般传遍全府。
第一个来姜倩院子的便是冯老夫人身边的阿福。
看着穿着桃红比甲的俏丽丫鬟,姜倩撑起身子,笑问:“阿福怎么来了,是老夫人有事找我么?”
几个孙女中,祖母以前最疼她,虽然后来她看明白了祖母最在意的是什么,可是姜似如此羞辱她,祖母难道就全然不闻不问?
姜倩心底隐隐升起几分期待。
人在绝境中,总是容易生出希翼来。
或许……或许没有那么糟糕呢?
阿福看着这位往日里风光无限的二姑奶奶,眼底闪过怜悯。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就是如此无常。
冲着姜倩草草一福,阿福面无表情道:“婢子奉了老夫人的命令来跟二姑奶奶说一声,以后二姑奶奶少出院门,特别是四姑娘那里。四姑娘现在是贵人了,不要给四姑娘带去晦气……”
姜倩浑身一震,脱口而出:“这是老夫人说的?”
阿福一口气把冯老夫人的吩咐说出来,不忍看姜倩的眼睛,对她再次福了福:“婢子岂敢胡言乱语。二姑奶奶歇着吧,婢子该回去复命了。”
直到阿福走了好一会儿,姜倩还在发呆。
许久后,她放声大笑起来。
“二姑奶奶——”丫鬟有些怕。
“好,好,这就是我的亲祖母!”姜倩咬牙切齿说完,一把抓住丫鬟手腕,“二太太那边没人来么?”
正说着,肖婆子就走了进来。
肖婆子近来时常来这里,已经用不着通禀。
“二姑奶奶,这是怎么了?”肖婆子快步走到姜倩身边,一脸关心的模样。
“没什么。”姜倩抬手擦了擦眼,问道,“太太最近怎么样了?”
肖婆子叹口气:“二姑奶奶还不知道啊,宫中赐婚的圣旨一下,老夫人就把管家的事交给三太太了,让太太好好静养呢。”
姜倩猛然站了起来,而后缓缓坐下,冷笑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人不待见的自然要被打入地狱。”
肖婆子再叹气:“太太也是不容易,被老夫人当众落了面子,老爷如今连太太的门都不进了,不是歇在姨娘那里,就是歇在书房……”
再然后,姜倩陆陆续续从肖婆子口中知道了许多事。
比如四姑娘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初六,比如宫里特意派人来给四姑娘量体裁衣,比如海棠居收到的贺礼堆积如山……
与之对比的,是这边的待遇一日比一日差,到后来渐渐连吃口热乎饭都要看厨房那边的脸色。
逢高踩地,本就是许多人最擅长的事。
一切的一切,都刺激着姜倩那根敏感脆弱的神经。
而这根神经,在姜倩发现连自个儿院子里的下人都使唤不动时,终于断了。
已经进了二月,乍暖还寒,一大早还是要穿夹衣御寒。
姜倩穿着一件约莫八成新的秋香色褙子,今年她没有收到针线房送来的春装,这褙子还是在长兴侯府时做的。
不过这些对姜倩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她把手往袖中缩了缩,抬脚向门口走去。
守着院门的丫鬟居然在打盹。
姜倩暗道一声天助我也,轻手轻脚绕过丫鬟溜出了门。
院外风疾,姜倩深深吸了口气,有种要飞起来的自由。
她仰着头,任由初升的太阳投下温和的碎金,大步往前走去。
她曾以为在长兴侯府的日子是地狱,而今才发现东平伯府何曾是人间。
是人间还是地狱,靠得还是自己,她既然已经没有办法从地狱爬回来,那就干脆拉着最恨的人一起下地狱好了。
姜倩恨的人有很多,其中之最当然是姜似。
同是一府的姐妹,明明她从小到大都是最有出息的那一个,为何到现在却成了被姜似随意践踏的泥?
那一日姜似拒绝见她连个遮掩都没有,这是故意把她往死路上逼!
伯府的花园已经有了绿意,姜倩远远看到两个女子并肩散步,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从肖妈妈那里探听到的消息果然靠谱,最近姜似常拉着姜依在花园里散步。
呵呵,这是姐妹情深,担心出阁后见不着了?
她很快就会要姜似那个贱人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见不着!
姜倩理了理衣衫,含笑向姜似与姜依走去。
姜依已经发现了迎面走来的姜倩,轻轻拉了一下姜似:“四妹,姜倩过来了。”
姜似笑笑:“既然遇到了,那咱们就打个招呼吧。”
姜依莫名有些不安,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道:“我听说祖母拘着姜倩不许出门,一大早她怎么会来园子里?”
看着越走越近的姜倩,姜似笑得意味深长:“祖母虽让她少出门,毕竟不是坐牢,在巴掌大的地方呆久了总要出来透口气的,没什么好奇怪。”
说话间姜倩已经到了近前,先开口打了招呼:“大姐,四妹,这么巧啊。”
第372章 亲情如纸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姜依是个好性子,虽然认清了姜倩的真面目,可迎面遇见了还是不好意思视而不见。
“是好巧,二妹也出来散步吗?”
姜倩睫毛轻颤,笑了笑:“嗯,整日在屋子里呆着,人都要发霉了,想出来走走。”
她说着看向姜似:“听闻四妹定亲了,那日本来去给四妹道喜,可惜没见着。好在今日碰到了,还望四妹别嫌我祝贺晚了。”
姜似望着姜倩笑笑:“怎么会,只要是祝贺,什么时候我都不嫌晚。”
姜倩取下腰间挂着的荷包,面上有些不安:“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荷包里有一条珍珠项链,就送给四妹当贺礼了,请四妹别嫌弃。”
姜似笑得温和,全然瞧不出那日半点情面都没给姜倩留的样子:“当然不会嫌弃了,同是一府姐妹,二姐哪怕送我一朵绢花,我都会好好爱惜。”
“那二姐就放心了。”姜倩抓着荷包走近姜似,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姜依瞧瞧姜似,再看看姜倩,心中一叹:四妹能给姜倩留些颜面也好,如今四妹是宝瓶,真的与姜倩闹起来不值当的。
至于要把姜倩赶出伯府……姜依说不清是赞同还是反对。
对她一个客居娘家的人来说,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比起四妹的果敢决绝,她情愿离姜倩远着些就是了。
姜倩已经走到姜似跟前,把葫芦样的精致荷包递过去,声音细细柔柔:“四妹打开瞧瞧可喜欢。”
“多谢。”姜似把荷包接过来,面色淡淡去翻荷包。
眼角余光被突如其来的冷光闪了一下,耳边响起姜依的尖叫声:“四妹,小心!”
姜倩高高举着剪刀向姜似刺去。
姜似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呆了,愣了一下才转身就跑。
“想跑?晚了!”姜倩虽瘦得吓人,却不知怎么爆发了惊人力气,一把抓住了姜似衣袖,毫不犹豫向她刺去。
“姜倩,你住手!”姜依用力去推姜倩。
姜倩完全不在意姜依的推搡,眼中闪着独狼般的狠厉,一心一意要姜似的命。
凭什么她要像烂泥一样被困在屋子里发臭,姜似却能风风光光去当王妃?
她被逼到这个境地全都是姜似这个贱人害的,既然翻身无望,那就拉着姜似一起死好了。
姜依的丫鬟本来落在后边与阿蛮说着话,见状高声尖叫起来。
阿蛮飞奔过来,一脚踹飞了姜倩,扑到姜似身上嗷嗷大哭:“姑娘,您没事吧?吓死婢子了!”
姜倩被踹倒在地上,眼前阵阵眩晕,竭力去够落在不远处的剪刀。
一只绣鞋把剪刀踢远了。
姜倩吃力抬头。
姜依白着脸,盯着姜倩的眼神像是看着恶鬼:“姜倩,你太可怕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对着一府姐妹痛下杀手……
这个工夫不少人都听到了动静,迅速向这里赶来。
听着那些凌乱的脚步声与呼喊声,姜倩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犹如一只濒死的鱼躺在岸上。
赶到的人全都吓个半死。
老天爷啊,二姑奶奶居然要杀四姑娘。
四姑娘现在都是准王妃了,要是真出了事,他们这些人还不要陪葬?
“你们都是死人嘛,还不把她绑了送到慈心堂去!”阿蛮边哭边跳脚。
太伤心了,姑娘居然让她远远站着等二姑娘发疯够了再过来,还给不给她这大丫鬟发光发热的机会了?
几个婆子上前毫不客气扭住了姜倩,押到慈心堂。
冯老夫人看着披头散发的姜倩,气得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阿福恭恭敬敬把一柄磨得发亮的剪刀奉给冯老夫人。
冯老夫人只看了一眼,就觉心惊肉跳。
“姜倩,你是疯了么?”
姜倩一言不发。
“到底怎么回事?”
姜似白着脸沉默。
姜依上前一步,开口道:“祖母,本来这话不该孙女说。可是姜倩太过分了,竟然用剪刀刺杀四妹。请您一定好好处置她,不能再让她以后有机会伤着四妹!”
冯老夫人脸色越发难看,看向姜似:“似儿,你怎么说?”
姜似垂眸,语气冰冷:“孙女无话可说。”
“去叫二老爷过来。”冯老夫人吩咐阿福。
至于二太太肖氏,提也没提。
正值休沐日,姜二老爷很快赶来了慈心堂,一见这副架势不由吃了一惊:“母亲,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冯老夫人声音高扬,指着姜倩的手抖个不停,“你问问你的好女儿都干了什么,她竟然用剪刀刺杀四姑娘!”
“真的?”姜二老爷看着久未见面的女儿,几乎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姜倩低着头,散乱的发遮挡住了她的面容,根本无法看清表情。
姜二老爷大步走过去:“倩儿,你真的做了这种事?”
姜倩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扭曲的面庞。
姜二老爷下意识后退一步,心中很吃了一惊。
他印象中如花似玉的女儿,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他忽然没了耐心再听姜倩说什么,对冯老夫人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倩儿犯了错,您看着处置便是,儿子绝无二话。”
姜倩听着姜二老爷的话,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这就是我的好祖母,好父亲,你们可真是好得很,只恨我力不从心,不然我要把你们一个个全都杀掉,全都杀掉……”
屋子里的人个个胆寒。
二姑娘这是疯了?
冯老夫人对唯一真正疼爱过的孙女最后那点情分彻底烟消云散,高声道:“二姑奶奶病了,冯妈妈,去请大夫来给二姑奶奶诊治开药!”
姜倩很快被推了出去。
冯老夫人并不在意姜二老爷就在面前,一脸关切问姜似:“似儿,没吓着吧?”
姜似看姜二老爷一眼,淡淡道:“吓着了,孙女先回海棠居了。”
冯老夫人碰了个软钉子,面上却半点不见恼:“阿福,送四姑娘回去,不许任何人再惊扰到姑娘。”
姜似笑笑,挽着姜依的手走了。
被押送回院子的姜倩安静下来后,面前多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
第373章 咎由自取
冯妈妈冷着脸瞪了丫鬟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伺候二姑奶奶服药!”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端起药碗向姜倩走去:“二姑奶奶,服药吧。”
虽然先前准备用剪刀刺死姜似时抱了同归于尽的心,可是那口气缓过来,看着这碗漆黑的药,姜倩还是感到恐惧。
她往后退了退,高声道:“我不吃,你们给我滚!”
冯妈妈叹口气:“二姑奶奶,病了就要吃药,您不是小孩子了,这个道理应该懂。”
“你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老夫人身边一条狗,见我落难了,竟也觍脸教训主子了!”姜倩怒骂。
冯妈妈听了这话面上平静,眼底却闪过怒火,厉声道:“还等什么,给二姑奶奶喂药!”
一名丫鬟架住了姜倩。
姜倩拼命挣扎:“滚出去,我不喝!”
她即便是死,也不该是这样窝窝囊囊的死去!
“姜似呢?我要见姜似!”到这个时候,姜倩完全没想过再找冯老夫人求情,心心念念就是见姜似。
有些话,不问个明白,不说个痛快,她不甘心!
冯妈妈噗嗤笑了:“二姑奶奶,您可真是认不清自个儿的处境。四姑娘是什么身份?那可是未来的燕王妃,伯府里再没有比四姑娘还尊贵的人,岂是您想见就见的?更何况您还对四姑娘做了那种事——”
提到这个,冯妈妈摇摇头。
二姑娘真是疯了啊,还好四姑娘安然无恙。
“我要见姜似!”姜倩用力推开了丫鬟。
两个丫鬟以为她要跑,忙去堵门,却不想姜倩转身跑进了里间,旋即冲出来,把一个红木匣子摔在冯妈妈面前。
匣盖被摔开,露出一匣子的珠宝首饰。
冯妈妈眼神一缩:“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姜倩一下子冷静下来,面无表情道:“屋子里只有我们四个人,肖妈妈与二位分了这个,没人会知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冯妈妈视线从金光灿灿的珠宝首饰上移开,忍痛道:“二姑奶奶不要说了,老奴不可能把四姑娘给您请来的。”
“如果只是传个话呢?”
冯妈妈一愣。
姜倩指指地上的珠宝:“你们帮我给姜似递个话,无论她想不想见我,这些都给你们。”
“这——”冯妈妈一时迟疑起来。
财帛动人心,她伺候老夫人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两个丫鬟更是眼睛放光。
这么多钱,哪怕只分给她们一点点,也足够她们将来过日子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冯妈妈终于一点头:“那好,只是话说在前头,传话后四姑娘不想见您,二姑奶奶也别闹。”
姜倩冷笑:“可以。不过我要你们发誓必须把话传到。若是收了钱不做事,就天打雷劈!”
“这怎么行!”冯妈妈断然拒绝。
“又没要你们一定把人请来,如此轻而易举得一匣子珠宝,你们也不愿意么?”
沉吟片刻,冯妈妈点头:“好。”
三人很快举手发誓,其中一名丫鬟悄悄去海棠居传话。
姜似得到传信,有些意外,叹道:“姜倩还真是有办法。”
落入这般田地居然能指使得动老夫人院中的丫鬟传话,姜倩算是有本事。
“姑娘,您可别去见那个疯子了。”
姜似起身:“去见见也好。”
有些话她本来懒得再说,既然姜倩不甘心,走一趟也算是了结。
姜倩没想到姜似真的来了。
紧闭的房门,昏暗的光线,令人窒息的气氛。
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女,姜倩突然一笑:“没想到你这个金贵人会来,就不怕我再对你不利?”
姜似语气凉凉:“时间有限,二姐还是抓紧说话吧。”
“二姐?”姜倩蓦地睁大了眼,“没想到你还会叫我二姐!那么姜似,我要好好问问你,明明以前我们关系那么好,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让你突然就没个好脸色了?”
姜似就这么看着姜倩,神色古怪。
“怎么了?”
姜似笑了:“二姐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
她上前一步,轻声道:“你这个帮凶!”
姜倩浑身一震,狼狈又震惊望向姜似,有种瞬间被人脱光衣裳的难堪。
她知道?
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你说什么——”
姜似冷笑打断姜倩下意识的辩解:“有胆做没胆认,二姐,别让我看不起你。”
姜倩张张嘴,那些质问仿佛被戳破了的皮球,一下子无影无踪。
“二姐既然清楚了,那我就走了。”
姜倩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抓姜似衣袖:“世子的事会暴露,是不是因为你?”
姜似垂眸看看那只干枯苍白的手,没有否认。
“真的是你!”姜倩眼睛通红,似是失控的凶兽,“你这个贱人,原来我落入如今这般境地都是你害的!”
姜似用力抽出衣袖,一掌挥过去。
啪得一声响,姜倩脸上多了一道红印。
姜似皱眉:“本来不愿意脏了手,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执迷不悟。什么叫你落入这般境地是我害的?照你的意思,我活该任由你算计着被长兴侯世子凌辱甚至杀害,然后你继续风光做你的世子夫人,无动于衷看着曹兴昱继续害人才算对得住你?”
姜似越说越冷:“说无动于衷是高看了你,恐怕曹兴昱遇到难处你还要帮一把吧?姜倩,你听清楚,你落入如今的境地不是任何人害的,是你自己!”
她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姜似,你这个狠心的贱人,你以为成了王妃就能风光无限了?你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报应的!”
姜似脚下一顿,转身笑了:“至少在你身上,我不会有报应,老天的眼还没这么瞎!”
门开了,冯妈妈带着两个丫鬟消无声息进来。
“二姑奶奶,喝药吧。”
“呜呜呜呜——”一番挣扎,姜倩用力抠着喉咙在地上打滚,渐渐发不出声来。
很快府中上下便知道二姑奶奶病得厉害,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夫人发了话,送二姑奶奶去庄子上养病。
姜倩哑了,被送走之前,肖婆子悄悄来看她。
第374章 报复
肖婆子塞给守门的丫鬟一支金钗,得以进了屋。
屋中没有开窗,垂着厚厚的窗帘,显得昏暗沉闷。
姜倩就坐在床榻上,头发没有梳,身上的衣裳也还没换,再无以往的光鲜体面。
这看起来就是一个疯女人啊。
肖婆子一言不发盯着姜倩,嘴角弯了弯。
静静站了一会儿,她才开口:“二姑奶奶。”
姜倩垂着头,一时没有反应。
肖婆子也不急,又喊一声:“二姑娘。”
姜倩猛然抬头,像是才发现肖婆子来了,眼中恼火、伤心、委屈种种情绪交织翻腾。
可是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瞧起来可怜极了。
在姜倩心里,代表了母亲的肖婆子是仅剩的一处柔软。
母亲怎么不过来呢?连母亲也放弃她了吗?
不,肖妈妈说过,母亲被祖母收回了管家权,勒令静养,实则就是被软禁了,根本没办法来见她。
她们母女为何都这么惨呢?
姜倩痛苦不已,用力拉着肖婆子的手呜呜个不停。
肖婆子看着这样的姜倩,突然笑了。
她这一笑,顿时使姜倩愣住。
姜倩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表达疑惑。
肖婆子越笑越放肆,干脆笑出了声。
“呜呜——”姜倩眼睛越睁越大。
是她疯了,还是别人疯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奇怪,都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肖婆子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二姑娘一定很奇怪我笑什么吧?”
姜倩点点头。
口不能言的痛苦使她神色扭曲。
肖婆子却全然不惧,一字字道:“因为我终于给红月出了一口恶气!我的女儿因为太太死在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太太的女儿成了哑巴,哈哈哈,这不是很公平么……”
姜倩先是茫然,再然后是滔天的愤怒,一把抓住了肖婆子手腕。
肖婆子任由她抓着,凉凉笑道:“二姑娘,当哑巴的滋味不好受吧?可是我的红月不是哑巴,却生生被你们这些黑了心的人堵住嘴巴按进了水池子里。她才十六岁啊,还没嫁过人!”
说到这里,她用力按住姜倩的手,一字一顿道:“二姑娘嫁过人了,还是比我的红月强呢。所以还没有完,现在是二姑娘,接下来就是太太了——”
“呜呜——”姜倩使出全身力气去抓肖婆子。
可惜现在的她哪还有多少力气,肖婆子只是用力一推,就把她推倒在床榻上。
肖婆子看了姜倩一眼,转身出去。
姜倩冲过来,守门的丫鬟见状飞快关上了门,任由房门被拍得震天响。
“肖妈妈赶紧走吧,让人知道我放你进来,那可不得了。”
换做以前,肖婆子去哪里都畅通无阻,但现在二太太失势,二太太身边的人自然跟着走下坡路。
肖婆子对此根本不在意,对丫鬟道了谢,很快离去。
木门依然砰砰作响,丫鬟轻轻叹了口气。
曾经风光无限的二姑奶奶看来真的疯了啊,真是可怜呢。
姜倩被送走时姜二老爷没有露面,只有孪生兄长姜沧追了上去,看着几乎认不出来的妹妹,含泪道:“二妹,你等着,总有一日大哥会接你回来的……”
姜倩呜呜喊着想要提醒兄长提防肖婆子,却被送她去庄子上的两个婆子连推带搡弄上了马车。
静静看着马车走远,姜沧闷头往回走,进了月洞门见到姜二老爷面无表情站在那里。
“父亲。”姜沧垂头丧气喊了一声,心中颇不是滋味。
他不怪父亲没有拦着二妹被送走,可是二妹临走父亲都没有现身,甚至还把母亲蒙在鼓里,未免令人心寒。
姜二老爷瞧着姜沧的样子同样不痛快。
寄予厚望的长子一蹶不振,这是想让二房永远不得翻身?
“沧儿,两年后又是秋闱,你只要有出息,你妹妹就有回家的那一日。”
姜沧浑身一震,用力点头:“儿子会努力的,定不会让二妹一直在外头吃苦。”
长辈们说二妹生了不好的病,需要离府去庄子上静养,可说到底还是因为二妹得罪了四妹,怕碍了四妹的眼才这么做。
可怜二妹大受打击之下都失声了,身边却连个照顾的亲人都没有。
姜二老爷见姜沧如此反应,暗暗满意。
精心培养的嫡女虽然废了,能激励长子上进也算有点用处。
姜二老爷抬手拍了拍姜沧的肩膀:“好了,回去读书吧。你二妹这个样子为父心中也难受,可是有的时候难受也得忍着,形势比人强啊。”
“儿子明白了,儿子告退。”姜沧离开姜二老爷,往住处走去。
“肖妈妈,你怎么会在这里?”走到住处,姜沧发现了躲在隐蔽处的肖婆子,不由停下脚步。
肖婆子走上前来,左右看看,低声道:“大公子,老奴有话要对您讲。”
“肖妈妈来这边。”
院中的竹已经长出了新叶,青翠如洗。
姜沧立在那里,温声道:“肖妈妈有话就说吧。”
肖婆子扑通跪下来,哭道:“大公子,您可要为二姑奶奶做主啊!”
“肖妈妈有话起来说,让人看到岂不要说闲话。”
肖婆子站起来,抹泪道:“大公子,您有所不知,二姑奶奶根本不是病得说不出话,而是被毒哑了!”
“什么?”姜沧只觉一棍子砸下来,砸得他头晕目眩。
肖婆子声音压低:“那天老奴偷偷去看二姑奶奶,发现房门紧闭,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觉得不对劲就悄悄绕到后边从窗缝往里看,居然看到慈心堂的冯妈妈带着两个丫鬟给二姑奶奶灌药,再然后就传二姑奶奶病得失声了……”
“此话当真?”
肖婆子不停抹泪:“这种事老奴哪敢乱嚼舌。太太如今在静养,老夫人严令不许对太太提起二姑奶奶的事,老奴不敢违命,又替二姑奶奶委屈,只能告诉大公子了。”
姜沧面上神色变幻,最终平静下来,冷声道:“我知道了,这件事肖妈妈不要对任何人再提,你快些回雅馨苑吧。”
“是。”肖婆子对姜沧行了一礼,出得院门,微笑起来。
回去的路上,阿蛮拦在肖婆子面前,抬着下巴道:“肖妈妈,我们姑娘有请。”
第375章 敲打
一听四姑娘相请,肖婆子心中一跳,面上自不敢说什么,乖乖随着阿蛮去了海棠居。
“姑娘,肖妈妈到了。”
听了阿蛮的禀报,姜似放下手中茶杯:“让她进来。”
肖婆子低眉顺眼走了进来,向姜似行礼:“给四姑娘请安。”
一时没有动静。
肖婆子心中打鼓,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动。
不知多久,一道轻柔冷淡的声音传来:“不必多礼。”
肖婆子暗舒口气,直起身子。
“肖妈妈。”
“老奴在,不知四姑娘有什么吩咐?”
姜似看着肖婆子,只觉好笑。
这样的卑躬屈膝以前哪里会出现在二太太的心腹婆子身上,难怪人都要往高处走。
这么打量了片刻,姜似开门见山道:“肖妈妈,你有什么盘算我不管,只有一点要提醒你,莫要把手伸到大房来。”
肖婆子心神巨震,错愕看向姜似。
少女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有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透着彻骨的冷。
肖婆子生生打了个寒颤。
“四姑娘,老奴——”
姜似凉凉打断肖婆子的话:“红月的死,你不甘心。”
肖婆子仿佛见了鬼般死死盯着姜似,心中掀起巨浪。
四姑娘为何会知道?
府中主子们到现在都不晓得她早就知道了女儿的真正死因,她在肖氏面前更是掩饰极好,重新得到了肖氏的信任,这才能推波助澜使二姑娘走上绝路,可是远在海棠居的四姑娘怎么会知道她的心思?
肖婆子只觉眼前美貌如花的少女可怕又神秘,令人胆寒。
姜似懒懒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道:“肖妈妈不必好奇我为何知道你的心思,就如我不好奇姜倩为何会理智全无要害我一样。你只要记得,大房不是你该伸手的地方,若是不守规矩,那我就会剁掉你的爪子。可听明白了?”
肖婆子下意识后退一步,脸色越发难看,心中一个声音狂叫着:四姑娘知道她挑拨二姑娘的事!四姑娘统统都知道!
四姑娘到底怎么知道的?
到最后,她什么都没问出口,跪下重重给姜似磕了个头:“四姑娘放心,老奴是个最规矩不过的人。”
姜似笑起来:“那就好,肖妈妈回去吧。”
恶人自有恶人磨,肖婆子会怎么对付二太太,她拭目以待。
肖婆子爬起来,几乎是落荒而逃。
东平伯府一时春风得意,却不知皇宫里气氛颇为凝重。
太后不舒服好几日了。
景明帝下了朝便早早来到慈宁宫探望太后。
慈宁宫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景明帝轻轻吸了吸鼻子,有些心虚。
太后好像生气了。
“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又过来了?”太后正斜倚着床头屏风养神,见景明帝进来,欲要起身。
景明帝忙走过去按住太后:“母后好生躺着。母后今日好些了么?”
太后还是坐直了身子,笑笑:“本来就没什么事,都是皇上太大惊小怪了。”
景明帝忙道:“没有事当然好。眼下乍暖还寒,母后还是要保重身体,儿子才能放心。”
太后已经是年近古稀的人了,禁不起风吹草动。
想到这里,景明帝就颇恼。
到底是谁嚼舌把给皇子选妃的事传到了太后耳里?让他知道了定然抽筋剥皮!
看着景明帝满眼关切,太后到底把烦心事说了出来:“皇上,给皇子选妃这么大的事,怎么如此匆忙就定下了?”
景明帝摸摸鼻子,很是无辜:“匆忙么?儿子认真思考了一夜呢。”
太后想翻白眼,奈何岁数大了懒得动,板着脸道:“思考了一夜,就给老七定了东平伯府的姑娘?哀家可听说那姑娘退过亲。”
还是苏珂的女儿。
对那个美貌绝伦的女子,太后至今还记得。
“母后竟连老七媳妇曾退过亲都知道,母后英明。”
“多大的人了,少跟哀家贫嘴。”太后睨了景明帝一眼,嗔道,“世间女子何其多,再怎么样也不该选一个名声有瑕的女子当王妃。”
“母后且放宽心,那日朕看见老七媳妇了,瞧着是个端庄守礼的。”
嗯,冷傲少言,说是端庄守礼也过得去吧。
太后越发皱眉:“老七媳妇,老七媳妇,人还没进皇室的门呢,皇上一口一个老七媳妇合适么?”
景明帝死猪不怕开水烫:“儿子已经赐婚,这次他们可没办法退亲了。”
太后被噎个半死。
听听皇上这语气,敢情还觉得占了大便宜?
“行了,哀家累了,皇上回去吧。”
景明帝觉得老太太八成是想开了,笑道:“那您好好歇着,儿子就先回了,明日再来看您。”
“不用了。”太后闭了眼,更气闷了。
景明帝又劝了一句:“母后就别为孩子们的事太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能不能过好最终还是看他们自个儿。要是不懂事,就是娶个天仙回来照样弄得乌烟瘴气。”
说到这里,景明帝又恼起太子来。
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太子妃德容言功即便称不上顶尖,各方面也是不错的,怎么就天天冷落着呢?
宠妾灭妻放在寻常之家会乱了内宅,要是放到皇室,特别是储君身上,说不定就要祸国。
离开慈宁宫,景明帝立刻把太子叫了来,劈头盖脸一顿训。
太子都愣了。
他做了什么?
父皇管的是不是太宽了点,他不待见太子妃也要挨训?
回到东宫,太子一把掀翻了桌子,气得直打转。
他都听说了,老七的媳妇貌比天仙,当初要是给他娶这么一个太子妃,那他也不会看着烦啊!
明明是父皇对他不上心,却总是瞪大眼睛挑他的毛病!
太子越想越不平,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母后去了这么久,父皇是不是听那些妖妃的枕边风听多了,想换掉他这个太子?
御书房中,潘海小心翼翼劝:“皇上莫要气坏了身子,太子慢慢就能体会您的苦心了。”
“慢慢?朕看他完全摆不正自己的身份!”
太子这个样子,将来他如何放心把江山交给那个混账玩意。
第376章 状元游街
景明十九年的春天多雨,万众瞩目的春闱就在这烟雨蒙蒙的春日拉开了序幕。
等三场考试结束,二月已经过半。到了杏花开时,杏榜就要在贡院前张贴。
放榜那日,贡院前人山人海,挤着去看哪些人榜上有名。人们赫然发现杏榜第一名正是秋闱时的解元郎甄珩。
不,现在该叫会元郎了。
这一下,顿时激起千尺浪。
如玉公子先是解元郎,再是会元郎,等到了殿试圣上金笔一挥中了状元,岂不是连中三元?
连中三元,那可是百年难出一位,何况如玉公子如此年轻。
整个二月,京城百姓都好似打了鸡血般盯着这事,就等着出一位连中三元的文曲星,那可是能见证奇迹诞生的所有人的荣光。
殿试那日,景明帝心里直犯嘀咕:他要是不顺了民意,会不会被百姓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罢了,甄世成那老东西的儿子确实有才,生得又体面,在他的为帝生涯中出一位连中三元的文曲星,载入史册,何乐而不为呢。
景明帝御笔一挥,新科状元郎的头衔就落在了甄珩身上。
金榜一出,无数人高呼万岁,奔走疾呼。
大周出了个连中三元的文曲星,开国以来头一个啊,这意味着什么?
说明大周国运昌隆,人杰地灵,才有如此祥瑞降世,那未开化的北齐人,还有总想和大周攀比的西凉人,赶紧一边待着去吧!
状元游街那日,京城万人空巷,人山人海全都挤到街上围观。
姜似也是其中之一。
“姑娘,人可真多啊。”阿蛮用力把挤过来的人扒拉开,护着姜似往茶楼里走。
龙旦颠颠迎上来:“您来了,我们主子在楼上等着呢。”
姜似微微点头,随着龙旦上了楼。
见到姜似,郁谨欢喜不已,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斟了一杯茶递过去。
姜似捧着茶问:“怎么今日约我出来?”
郁谨指指窗外:“这样的盛事,我想着你会好奇。”
姜似弯了弯唇角。
郁七要是知道她与甄家公子那点渊源,恐怕就不会满足她的好奇心了。
见姜似笑而不语,郁谨干脆承认:“好吧,是我想见你了,寻个光明正大的由头而已。”
姜似笑了:“看状元游街就是光明正大的由头?
郁谨往后仰了仰,笑眯眯道:“那是当然啊,没见京城上下都出来瞧热闹了,咱们趁机见个面怎么了?”
说起来,皇家就是破事多,换做民间未婚夫妻,一道游玩根本不算什么。
他早就想约阿似出来见面了,奈何王府长史比二牛盯人还紧,委实烦人。
他是会乱来的人吗?
姜似托腮往外看:“确实很热闹,毕竟是连中三元的文曲星,也难怪人们如此激动。”
郁谨伸手把姜似的脸扳回来:“好了,看看那些乌压压的脑袋顶就算了,状元郎没什么好看的,总不过是一只鼻子两只眼,又没长出尾巴来。”
姜似故意逗他:“谁说没什么好看的?三年一个的状元郎不稀罕,百年难出的连中三元的魁星可只有这一个呢。”
“那也没什么好瞧的,再瞧也和咱们没关,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多看看我。”郁谨见姜似对新科状元如此推崇,心中泛酸。
会读书了不起啊?就算书中自有颜如玉,也没他的阿似好看。
这么一想,郁谨顿觉神清气爽。
他这一辈子别无所求,每天抱着阿似睡,一睁眼看到的是阿似,就心满意足了。
“王爷才没什么好看的吧。”姜似笑眯眯气他。
不知为何,明明是打情骂俏的废话,竟也有滋有味,心中说不出得甜。
郁谨脸色一正:“不许叫我王爷。”
“那叫什么?”
郁谨靠过来,厚着脸皮提议:“叫我一声七哥听听。”
七哥?
看着这张靠近的俊脸,带着一点得意与期盼,姜似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
就算前世成了夫妻,他好像也没提出过这么不要脸的要求。
嗯,那时比现在到底年长几岁,能稍微克制一下厚脸皮了。
“叫不出。”
郁谨有些失望,又不甘心:“反正不能叫王爷。你叫我王爷,别人也叫我王爷,那多没意思。”
姜似想了想,笑盈盈道:“那我叫你阿谨可好?”
“阿谨?”郁谨念着这两个字,只觉明明平平常常,从心爱的姑娘口中说出来却格外好听。
阿似和阿谨,真是般配啊。
郁谨点头:“好。”
姜似笑着喊:“阿谨。”
“嗯?”
“感觉都叫了你一辈子阿谨了。”
那短短的时光,抛开因为圣女阿桑带来的痛苦,确实是她短暂人生中最快活的日子。
郁谨把姜似拉进怀里,得意道:“自然是要叫一辈子的。”
突然的喧哗骤然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旖旎气氛。
“状元郎来啦,状元郎来啦——”
天杀的状元郎!
郁谨黑着脸往外瞄了一眼,就见人群疯狂向前涌动,仿佛要连路都踩塌了。
伴随着喜庆的鼓乐声与鞭炮声,披红戴花的三鼎甲骑着骏马缓缓走来,排在首位的便是状元郎甄珩。
见到甄珩如此年轻,无数女子尖叫声响起,紧接着便是香囊、帕子、鲜花疯狂向他掷去。
有沉稳的老者高喊:“别扔瓜果,千万别扔瓜果,把咱们的祥瑞砸伤了就了不得了!”
祥瑞?
骑着高头大马的甄珩险些栽下来。
他什么时候成祥瑞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全力以赴参加科考,既是他身为读书人的骄傲,亦是对第一次心动却永远不能说出口的那段感情的一个交代。
无论如何,他做到了把最好的自己展示给她看。
在这人山人海中,她在看着他吗?哪怕是作为一个纯粹看热闹的路人身份。
也许是冥冥天意,甄珩鬼使神差看了茶楼一眼,心蓦地一跳。
他胯下骏马跟着放慢了脚步。
路两旁的人发现状元郎速度慢下来,尖叫声更大,尤其是年轻人跟疯了一般往前挤。
“状元郎,状元郎!”人们如痴如狂喊着。
突然一名女子被挤了出去挡在路中间,队伍中的护卫条件反射举起长矛刺去。
第377章 突发
看到那女子,姜似一惊:“三姐!”
郁谨听姜似语气中带着关心,手中茶杯一甩抛了出去,砸偏了护卫刺向姜俏的长矛。
这番变故之下,人群顿时骚乱起来,惊叫声此起彼伏。
一道寒光向着甄珩飞射而去。
郁谨眼神一紧,迅疾抄起另一只茶杯砸过去,顺势从窗口翻出。待人落到地上,飞出去的茶杯与暗器相撞,齐齐落地。
场面越发慌乱。
“保护状元郎!”
骏马长嘶,脚步凌乱,高喝声此起彼伏。
斗笠遮面的人与郁谨过了几招,自知不敌,立刻撤退。
郁谨拔腿便追,很快一前一后消失在人群里。
姜似探头窗外,看到龙旦照着她的吩咐把姜俏从混乱的人群中带走,这才松了口气,却察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目光相触,姜似略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匆匆关拢窗子。
甄珩顾不得再有任何反应,就被护卫们团团护住,草草结束了风光无限的游街夸官。
龙旦带着不断挣扎的姜俏上了茶楼。
姜似迎上来,握住姜俏的手:“三姐,你没事吧?”
见是姜似,姜俏停止了挣扎,大为意外:“四妹,原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姜似很是坦荡:“王爷约我一起看状元游街,三姐呢?”
姜俏提着不知怎么破掉的裙摆,咬唇道:“我也是随五妹、六妹来看热闹的,谁成想差点丢了小命!”
“街上人多,刚刚三姐确实太危险了。”想到长矛刺向姜俏的情景,姜似还有些后怕。
自从长兴侯府小住,姐妹二人关系便越发融洽,她自然不愿见到姜俏出事。
姜俏突然冷了脸,手往桌面上一拍:“有人推我!那力道绝对是故意的,而不是无意间的拥挤。”
姜似一愣,第一个便想到了六姑娘姜佩。
姐妹三人一道出来,要是真有人故意推姜俏,姜佩使坏的可能性很大。
姜俏也是这么想的,立刻冲到窗户边,推开窗子往外看。
楼下人头攒动,混乱不已。
她眼尖,扫量片刻,便看到了扶着树气喘吁吁的姜俪姐妹。
“四妹,她们在那里。”
姜似立刻吩咐龙旦把姜俪二人带上来。
不多时姜俪与姜佩上了楼。
刚刚的一番混乱,二人看起来比姜俏还狼狈,一个散了头发,一个掉了鞋子。
见是姜似,六姑娘姜佩立刻凑上来,可怜兮兮道:“四姐,幸亏遇到了你。你瞧我鞋子掉了一只,都没法回家了。”
姜似抿了抿唇。
姜佩逢高踩低虽不怎么样,比起姜倩害人性命算是小毛病了。
不过刚刚那一推要是她所为,另当别论。
姜俏冷着脸看向姜佩:“我刚刚被人推了出去,五妹、六妹可瞧见了是谁?”
五姑娘姜俪轻轻摇头。
姜佩跟着道:“没看见。”
见姜俏依然紧盯她不放,姜佩有些恼了:“三姐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推你的!”
姜俏冷笑:“那可难说。”
姜佩反唇相讥:“三姐不要以为和四姐要好就可以红口白牙冤枉人。没做过的事,再怎么样我都不会认的!”
姜俏气白了脸:“我问你有没有推我,你扯别的做什么?”
见二人吵得厉害,姜俪轻声开口:“三姐,不是六妹。”
姜俏不由看向姜俪。
姜俪微微咬唇,解释道:“当时六妹往前冲,险些撞到一个小姑娘,我就拉了她一把。刚好那时候三姐被挤出去了,所以我瞧得清楚,六妹没有推三姐……”
“三姐,你听到了,不是我!”
姜俏面色微红,突然对姜佩福了福:“那我给你赔不是,我误会你了。”
姜佩不料姜俏认错如此干脆,一时倒没了话说,到最后冷哼道:“算了,以后你别什么坏事都往我身上想就行,自己倒霉怪谁啊。”
姜俏咬咬牙,确实只能认倒霉。
那样混乱的场合,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哪里找得出人来呢。
姜似往外看了看,收回目光:“龙旦,你送我们回伯府吧。”
楼下停着马车,本来有老秦赶车不担心什么,但刚刚甄珩的遇险令姜似不敢大意。
“您不等主子了?”
“不了,他去追刺客,要是没事早就回来了。”
选在御街夸官时刺杀状元郎,姜似从其中嗅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正说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郁谨推门而入:“阿似——”
见屋内还有姜俏等人,立刻噤声,剑眉微挑扫量几人一眼,大步向姜似走去。
“没事吧?”到了姜似面前,他温声问,气息却还急促。
姜似就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刺客抓到了?”
郁谨微微点头,直接对龙旦道:“请三位姑娘先出去。”
龙旦立刻对姜俏三人伸出手:“三位姑娘请吧。”
姜俏看姜似一眼,走了出去。
姜俪低眉顺目屈了屈膝,跟着出去。
只有姜佩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飞快扫了郁谨一眼,这才走出房门。
龙旦回头看看三人:“三位姑娘去那里等着吧。”
姜佩靠着栏杆,一颗心油煎般翻腾着。
那便是四姐的未婚夫燕王啊。
如此年轻,如此俊美,如此尊贵……姜似为何有这般好运气呢!
屋子里,郁谨伸手落在姜似肩头:“阿似,事情有些不对,那个刺客是异族人。”
“你的意思是——”
“这事可能会惊动父皇,偏偏你三姐牵扯进去了,到时候或许会传你三姐问话。”
这也是他为何会当机立断跳窗救状元郎的原因。
先是一名女子冲到路中间使队伍放缓,护卫分神,紧接着是状元郎遇刺,他凭直觉便断定女子冲到路中间不是无意的,若不是刺客的同伙,便是被殃及的池鱼。
要是旁人,他才懒得管那女子如何,但女子是阿似的姐妹,就不得不上心了,更不能让状元郎出事。
倘若被视为祥瑞的状元郎遇害,阿似这个准王妃定然会受连累。
郁谨琢磨着这些,摸了摸下巴。
他都佩服自己千钧一发间能想到这么多了,难怪阿似谁也不爱,独独中意他。
第378章 天子之怒
“传我三姐问话?”姜似心头一跳。
郁谨笑笑:“只是有这种可能,你心里先有个数,暂且不要对你三姐提,或许只是我多虑了。”
姜似点头:“嗯。”
“那我先把刺客带走,让龙旦送你回去。”
二人并肩走出房门。
姜俏三人望过来。
姜似走过去,不动声色道:“三姐,五妹、六妹,咱们走吧。”
姐妹四人挤在同一辆车上,由老秦赶着向东平伯府驶去,姜俏三人出门时坐的马车跟在后边,并没有载人。
姜佩悄悄打量着姜似神色,眼珠一转问道:“四姐,刚刚那位就是燕王啊?”
姜似似笑非笑看着她,反问:“不然呢?”
姜佩碰了个软钉子,讪讪一笑。
她明知道能与姜似独处的外男只能是那位未来的四姐夫燕王,可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四姐一个退过亲的寻常伯府姑娘,怎么就一跃成了燕王妃呢?
到现在姜佩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脑海中反复出现着郁谨的模样,忍不住又瞥姜似一眼,心道:说到底,还是因为四姐生得好看,燕王定然是瞧中了四姐的美色。
天生的容貌,这是羡慕不来的,谁让她不是早逝的大伯娘生的呢。
姜佩酸溜溜想着,在这拥挤的车厢里,伴随着枯燥的车轮吱扭声,总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四姐,先前听你与四姐夫说话,真的有歹人刺杀状元郎?”
姜俪轻轻拉了拉姜佩衣袖,低声道:“六妹,别问了,咱们没必要知道这些。”
姜佩白姜俪一眼:“就属五姐胆小,车厢里又没有外人,问问怎么啦。那么惊险可怕的事,你就不好奇?总是这也不敢问,那也不敢说,干脆把自己埋起来好啦。”
姜俪垂下眼帘,不再吭声。
姜俏看不过去,瞪了姜佩一眼:“六妹,你身为妹妹,就是这样与姐姐说话的?”
在姜佩心里,她虽是庶女,可父亲是嫡子,还是前途无量的四品京官。而姜俏虽然是嫡女,却是庶子生的,父亲没有一官半职,只是给大伯当下手打理伯府庶务而已,论起来还不如她体面。
听姜俏这么一说,她哪里服气,小声嘀咕道:“四姐都没说什么呢,三姐这么积极做什么?”
姜俏当即柳眉倒竖,便要与姜佩理论。
姜似轻笑一声:“六妹真要听我说?”
姜佩立刻收起了不忿,笑道:“那是自然。”
姜似定定看姜佩一眼,不紧不慢道:“既然六妹要听我说,那我便提醒一句。请六妹记住,以后不要称燕王为四姐夫。”
“那该叫什么?”姜佩纳闷问。
“你应该叫他王爷。”
那双极为精致的眸子波澜不惊,可姜佩却觉仿佛盛满了嘲讽。
她当即脸一红,讪讪道:“可他确实是四姐夫呀。”
姜俏嗤笑出声:“六妹,四妹都提醒你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皇家的规矩能与寻常人家一样吗?那是堂堂亲王,还没与四妹成亲呢,你一口一个四姐夫,让人听了岂不笑掉大牙?”
见姜佩依然不服气,姜俏反问:“你听说过国丈跟皇上叫女婿的吗?”
姜佩彻底没了话说,低头道:“四姐,我错了,以后不乱喊了。”
姜似闭上了眼,不再吭声。
对于这个妹妹,她的耐心仅限于此了。
马车直接驶到东平伯府的二门口,姐妹四人依次下了马车。
在路口与姜俪和姜佩分开后,姜俏一把抓住姜似的手:“四妹,我是不是惹麻烦了?”
姜似站定,不动声色问道:“三姐怎么这么问?”
府中这些姐妹,姜俏虽性子直率,看起来心无城府,在关键时候却相当敏锐。
姜似想,每个人的资质真是天生不同,就比如她,哪怕经历了重生,有时候依然笨拙不堪。
姜俏绞着帕子:“听你对王爷提到刺客,我就想哪有这么巧的事,我刚被推出去阻拦了队伍前行,刺客就跳出来了。既然背后推我的不是六妹,或许……或许是刺客也不一定,要是这样我岂不是惹麻烦了……”
姜俏越说越恼:“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出门凑热闹……”
姜似握了握姜俏的手,宽慰道:“三姐先不要胡思乱想,回去好好歇着吧。倘若真的有麻烦,我定会找王爷想办法。”
“那就麻烦四妹了。”姜俏颇有些沮丧。
二人分开不过一个多时辰,宫中就来了人,请姜俏走一趟。
“真的是传我们三姑娘?”冯老夫人又问了一遍,心中不停犯嘀咕。
莫非是弄错了,宫中就算传召也该是传四丫头啊,三丫头能与宫中扯上什么关系?
内侍有些不耐:“确实是三姑娘没错。”
冯老夫人见内侍神色笃定,只得吩咐下人去请姜俏。
姜似听到消息,主动送姜俏出去,路上压低声音道:“三姐且放宽心,有人问起当时的事照实说就行。有燕王在,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姜俏点点头,随内侍上了马车。
姜似眼瞧着马车走远了,这才返回。
冯老夫人急切问道:“似儿,宫中怎么会来人传你三姐?”
姜似一脸茫然:“孙女不知道啊。”
冯老夫人被噎个半死,明知姜似耍滑头,却有火发不出,憋得心口疼。
皇宫里,景明帝同样憋得心口疼。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御街夸官竟然混进了歹人刺杀状元郎,还是个异族人!诸位可知道,倘若被贼人得手,会是什么后果?”
地上乌压压跪了一群,承受着景明帝的雷霆之怒,阵阵后怕。
这一科的状元郎可不比往常,乃是百年难出的祥瑞啊,要是真的在万千百姓面前被刺杀,说动摇大周根基都不为过。
民心聚,则江山固。民心动摇,则江山危矣。
兴衰聚散,国运走向,有时候只是一件事的不同,便天翻地覆。
景明帝见惯了臣子们梗着脖子唱反调的样子,难得见这些倔驴一个个战战兢兢,于震怒中竟莫名有一丝暗爽。
他沉着脸,瞥了不远处的郁谨一眼。
第379章 教引宫女
看着七儿子,景明帝心情就微妙起来。
要说生气,当然是生气的。
一个王爷,跑去看状元游街已经够可笑了,居然还带着未婚妻!
这小子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呢,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吗?
景明帝腹诽着,忽然觉得该为儿子做点什么。
嗯,回头给老七赐两个教引宫女好了,缺了这么多年的课也该补上了。
皇子年满十四岁由教引宫女教导房事,是历朝历代皇家惯例。
生气之余,又说不出的庆幸。
多亏了老七在那里,这才及时救下了大周的祥瑞,若如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一想,他这个儿子身手还挺不错的,竟比那些千里挑一的禁军还要强。
察觉景明帝的打量,郁谨露出个笑容。
景明帝脸一板,移开视线。
臭小子给点阳光就灿烂,等会儿还要好好训斥一番。
这番动作被眉眼灵活的臣子尽收眼底,当即高呼道:“臣等有罪,幸亏有王爷出手才避免了一场大祸。这都是皇上洪福齐天,英明神武……”
滔滔不绝的马屁把景明帝拍得很舒服。
嗯,总算提到他儿子的功劳了,这些老东西还不算太蠢。
“朕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那异族人既然被燕王活捉了,能不能问出什么就靠你们了。”
众臣如蒙大赦,忙道:“臣等告退。”
郁谨跟着往外溜。
一道深沉声音传来:“老七,你且留下。”
郁谨站定不动:“不知父皇还有什么吩咐?”
大殿里已经没了外人,景明帝干脆起身,走下石阶来到郁谨面前。
郁谨头微低,等着景明帝发话。
景明帝阴恻恻问:“今日干什么去了?”
郁谨心道这不是明知故问嘛,真以为他不知道东厂已经传唤了姜三姑娘?
“朕问你话呢,怎么不吭声?”
郁谨笑笑,很是坦率:“儿臣这不是有点害羞嘛。”
景明帝嘴角微抽。
害羞是这样的吗?欺负他年轻时没害羞过?
“儿臣约了姜四姑娘一起看状元游街。”郁谨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交代。
景明帝扬起一边眉毛,心道:这小子还算老实,太子要是能这么老实,他就省心了。
尽管心中这么想,景明帝却沉着脸训道:“没规矩!”
郁谨委屈且诧异:“父皇此话怎讲?”
“怎讲?”景明帝忍不住用扇柄敲了敲他的肩头,“六月就要大婚了,现在约着看什么状元游街?”
“可是儿臣看周围的年轻人都是如此啊,定亲后不但可以约着未婚妻出门游玩,有些还牵手呢!”
景明帝眼一瞪:“别人是别人,你是皇子,这样就是不妥!”
他当年都没敢约着未婚妻出去游玩,这小子凭什么可以?
“儿臣错了,儿臣应该呆在王府好好读书的。”
景明帝想点头,又觉不对。
老七要是没出门,状元郎说不定就完了啊。
这一下他纠结了,思来想去,既然结果是好的,那便不追究了。
“退下吧。”
郁谨一时没动。
“怎么?”
“父皇,儿臣还想遣人去东平伯府问问姜四姑娘有没有受惊。当时她的几个姐妹也在场,其中一位在拥挤中被推到了路中央,把四姑娘吓得不轻。”
景明帝没好气道:“这点小事你自己看着办。”
老七这个媳妇迷,真是没出息!
等郁谨离开,景明帝闭目歇着,潘海立刻凑上来替他揉捏眼睛四周。
昏昏欲睡中,景明帝问:“可问出来了?此事与东平伯府有无关联?”
东平伯府的一位姑娘冲到了路中央,紧接着发生了刺杀事件,正好燕王在路边茶楼上瞧见,出手救下了状元郎。
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那个眉眼深邃的异族人,究竟是何方来历?
在大周东南有一个岛国,岛上人智慧不足,身体却极好,常被各方势力当死士培养。
刺杀状元郎到底是国内某些不安分的人所为,还是那些虎视眈眈的邻国呢?
景明帝有些烦心。
太后身体不舒服,迟迟不见好转,眼下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从开年似乎就不太顺当啊。
潘海低声回道:“奴婢吩咐盘问经验丰富的手下问过了,应该是有人故意把姜三姑娘推出去的,但姜三姑娘对此一无所知……”
景明帝听了沉吟片刻,淡淡道:“那就放人回去吧。年轻姑娘家,又是未来燕王妃的姐妹,留在宫中久了不大合适。”
“奴婢知道了。”
景明帝再次合眼,突然想起一件正事:“对了,挑两个伶俐稳重的教引宫女送到燕王府上。”
潘海一愣,很快点头:“是。”
啧啧,就连太子的教引宫女都是继后安排的,其他皇子的教引宫女全是各自母妃安排,燕王的教引宫女却是皇上给操心,这么想想,燕王还真是得圣心。
当爹的操心这个,自然说明对这个儿子是上心的。毕竟后宫那么多公主,皇上连名字和脸还没对上呢。
教引宫女属后宫管理,景明帝此举一出,众妃很快得到了消息,却是与潘海截然不同的想法。
皇上亲自指派教引宫女给燕王,这是嫌燕王不懂事,顺势给未来的燕王妃一个警告?
一个养在民间的皇子,一个各方面平平仅有几分美貌的王妃,难怪皇上都看不过去了,现在皇上恐怕后悔赐婚了。
贤妃得到消息,连连冷笑。
皇上还真是闲,又抢了她该做的事。
她本想着临近大婚再派人过去,没想到被皇上抢了先,这样一来,宫里又该嚼舌她对七皇子不够关心了。
贤妃当即命女官挑选两名宫女送到燕王府去。
郁谨离开皇宫,吩咐冷影去给姜似送信,好教她放心姜俏,谁知才回王府还没多久,就有两个美貌端庄的宫女站在了他面前。
郁谨举着茶杯,顿时惊了:“这是哪来的?”
王府长史躬身道:“回禀王爷,这是皇上派来的教引宫女。”
“教引宫女?”郁谨有些困惑。
宫中名目太多,他到底吃亏在宫外长大,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皇家子嗣关乎国运,这是正事,大事,当然不用避讳,长史一本正经解释道:“就是教导王爷房事的——”
郁谨一口茶喷在了长史脸上。
第380章 弹劾燕王
燕王府初建成,一套属于王府的班子自然跟着成立。考虑到燕王自幼长于宫外,于礼数规矩等方面有所欠缺,景明帝特意挑了老成持重的臣子当燕王府长史。
长史年纪不小,最重规矩,一把胡子每天打理得漂漂亮亮,谁知就被喷了一胡子茶叶。
“咳咳咳,王爷,您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长史气得脸通红,胡子一抖一抖往下抖落茶叶。
郁谨忙放下茶杯,歉然道:“真是对不住,本王一时没忍住……”
长史胸口剧烈起伏,如果能犯上,恐怕早就抓着郁谨的双肩猛摇了:“老臣说过多少次,您是堂堂亲王,一举一动都要稳重,怎么能……怎么能把茶水喷在老臣脸上呢?”
燕王这一定是蓄谋已久的报复吧?
长史福至心灵想到一个可能,当即看郁谨的眼神越发愤慨。
这要是他儿子,他早就打死至少八回了。
郁谨以手抵唇,轻咳一声,颇为严肃道:“长史快些去清理一下吧,实在不好意思。”
对长史来说,这般模样确实不能见人。
他抱了抱拳:“老臣先告退。”
郁谨凤目一扫,冷冷道:“你们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伺候长史去梳洗!”
两名教引宫女面面相觑。
燕王这是打发她们去伺候一个糟老头子?
老天,要是这样,她们干脆一头碰死好了。同样是糟老头子,她们还不如伺候皇上啊!
教引宫女一般至少要培养三年,在这三年中她们接受的任务便是教导龙子龙孙房事,避免其误入歧途。
所以在这些宫女的心中,她们的第一次,定然是交给年少尊贵的少年郎,哪怕以后连个妾室的身份都捞不着,那也认了。
可是,眼前这个胡子挂着茶叶的糟老头子是什么情况?
长史一听也急了,吼道:“王爷,这是皇上赐给您的教引宫女,专门教您——”
郁谨正好端起茶杯润喉,闻言喉咙一动。
长史吓得拔腿就跑,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郁谨颇为遗憾:“看来长史不用你们伺候。龙旦——”
龙旦进来:“主子有什么吩咐?”
刚刚主子命这两个美貌的姐姐伺候长史,长史跑了,眼下该不会便宜他吧?
咳咳,他早就需要美貌如花的姐姐伺候了。
郁谨一眼就瞧出龙旦在想什么,凉凉道:“把这两个宫女领到后边交给内管事,由她看着安排一个差事。”
“是。”龙旦暗道可惜,一本正经道,“二位姐姐,请吧。”
两名宫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道:“王爷,奴婢是皇上派来教引您的——”
后面的话因为少年骤然冰冷的神色消失在唇间。
“这样的话,本王不想再从你们口中听到第二次,以后谁若不长记性,就让龙旦剪掉谁的舌头。”郁谨面无表情说着,嘴角弯出残忍的弧度,“本王没有那个怜香惜玉的闲心,更用不着人教引,带下去!”
龙旦忙把两名教引宫女领走,不多时返回来,迟疑道:“主子,那两位可是皇上派来的,王府中大半都是上边拨下来的人,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您这样一旦传到皇上耳中……”
郁谨不以为然笑笑:“那又如何?最多被训斥几句罢了。我又不是太子,堂堂一国之君难不成会天天盯着我睡不睡宫女这点破事?”
有些事可以妥协,有些事却绝对不行。他又不是种猪,睡哪个女人还轮不到任何人来安排。
什么为了将来一时隐忍,那都是扯淡,不过是懦弱无能或贪婪无厌的遮羞布罢了。
这件事扫了皇帝老子的面子,皇帝老子听说了定然会不快。然而不高兴又怎么样呢?顶多是以后瞧他不顺眼,还能把他王位夺了不成?
那一串兄弟之所以在皇帝老子面前大气不敢喘,说到底是想要的太多。而他最想要的只有阿似,而今好不容易美梦成真,皇帝老子添什么乱。
教引宫女?
哼,他是那种什么都不会的笨蛋吗?自从赐婚之后,命龙旦买来的一摞小册子早都翻烂了,没有什么姿势是他不会的。
龙旦一头雾水挠了挠头。
主子这隐隐的得意是什么情况啊?
还没等龙旦退下,又有侍卫来报:“王爷,玉泉宫送了两位宫女来。”
玉泉宫乃是贤妃的寝宫。
郁谨一听气笑了。
还没完没了了?
先是皇上那边,再是贤妃那边,等会儿皇后、太后是不是也要送人过来了?
“告诉门人丢出去,不要什么垃圾都往王府收。”
侍卫原就是在南边时郁谨的亲卫,对他的吩咐自然不打折扣执行。
长史闻讯赶来,跌足长叹:“王爷,丢不得,丢不得啊!”
郁谨脸一沉:“什么丢不得?”
长史恨铁不成钢:“王爷,那是您的母妃送来的宫女,您就这么丢出门外,一旦传扬开来,会引来御史弹劾您不孝的。”
郁谨翻了个白眼:“弹劾就弹劾呗。好了,长史,人都已经丢出去了,就别伤心了啊。”
长史:“……”他伤心个屁,他要被燕王的无法无天气得心梗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燕王把贤妃送来的宫女丢出去的事就传得沸沸扬扬。
与燕王府是对门的鲁王府中,鲁王笑得直打跌:“哈哈哈,老七这个傻子,这一次我就看看你怎么死!哼,害我无辜被父皇责骂,还抢我看中的女人,这一次轮也该轮到你倒霉了。”
东宫听到风声虽然晚一些,太子同样神清气爽,咬牙道:“老七这个混账,害我无辜被父皇责骂,还娶了据说京城最漂亮的女子,这一次轮也该轮到他倒霉了。”
众皇子不约而同在想:就是啊,轮也该轮到老七倒霉了。
景明帝面无表情听着几名言官唾沫横飞抨击燕王,眉越皱越紧。
老七这个王八羔子虽然该打,可昨日刺杀状元郎的异族人究竟什么情况还毫无进展,一个个正事不做只盯着这些芝麻大的破事,莫不是吃饱了撑的?
“既然如此,把燕王打入天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