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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330章

第321章 轻视

老秦赶着车直接到了东平伯府二门处。

阿蛮扶着姜依下了马车往内走。

看守二门的婆子笑着打了声招呼:“阿蛮,四姑娘这是累了——”

后面的话被婆子生生咽了下去,语气古怪起来:“这是大姑奶奶?”

“大姑奶奶有些不舒服,我赶紧扶她去海棠居,先不聊了啊。”

“哎,哎——”等阿蛮扶着姜依快步走远了,守门婆子才反应过来。

好端端大姑奶奶怎么回来了,而且还是这个样子?

略一琢磨,守门婆子忙去禀报冯老夫人。

姜依被阿蛮扶着走到海棠居门口,终于有了知觉,吃力指向慈心堂的方向。

此时姜依的全部重量都压在阿蛮身上,阿蛮却依然动作灵活,脚步不停把姜依拖进了海棠居。

至于姜依手指慈心堂的意思?

哎呀,她一个只有蛮力的小丫鬟哪里懂得呀。

冯老夫人接到门人的禀报,很吃了一惊,浑身都紧绷起来。

实在不怪冯老夫人紧张,这几个月来发生了太多糟心事,眼瞧着这一年就要过去了,风平浪静就谢天谢地了。

“去海棠居请大姑奶奶过来。”

阿福奉了冯老夫人的命令去海棠居请人,阿蛮站出来道:“大姑奶奶起不来床了,阿福姐姐,我去给老夫人回话好了。”

在阿福心中,已经出嫁的姜依是客,眼下既然是这般状况,当然没有强要客人起来的道理,只得带着阿蛮去复命。

冯老夫人一瞧姜依没过来,眉立刻皱起,冷声问:“大姑奶奶人呢?”

面对冯老夫人阿蛮可没有寻常下人的畏缩,脆声道:“在海棠居歇着咧。”

阿福附在冯老夫人耳边说了姜依的情况。

“怎么回事儿?”

阿蛮眨眨眼:“婢子不知道呀,姑娘让婢子先送大姑奶奶回来的。”

一旁阿福暗暗咬牙。

这个阿蛮也是个滑头,刚刚还说来给冯老夫人回话,结果一问三不知。

“四姑娘人呢?”

“姑娘与大老爷在一起呢,算时间快回了吧。”阿蛮不确定道。

冯老夫人干脆闭了眼,默默等姜安诚回府。

姜安诚回来后直奔慈心堂,没等冯老夫人盘问,就把今日的事细细道来。

冯老夫人听完了,气得手抖:“爷们在外头与别的女人有牵扯,你就把女儿带回娘家?”

“娘,朱子玉那畜生不是只与别的女人牵扯这么简单,他存了害依儿的心思啊!”

冯老夫人摆摆手,一脸的不以为然:“这不过是你们的猜测,做不得准。再者说,荣阳长公主放出那样的话把女儿领走,显然是要与朱家撇清关系的,谁能动摇依儿的地位?你现在不管不顾把人带回来,有没有想过以后如何收场?”

姜安诚诧异不已:“什么如何收场?儿子把依儿带回来,当然是要与朱子玉和离。”

“不可能!”冯老夫人声音一高,骇得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忙低下头去。

冯老夫人腾地站了起来,怒火冲天指着姜安诚骂:“你休想!除非我死了,姜依才能与朱子玉和离!先是四丫头退亲,后是二丫头义绝,现在大丫头又闹和离。老大,你不看着伯府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不罢休吗?难不成还没丢够人?”

一声冷笑响起。

众人目光骤然落到出声之人的身上。

冯老夫人因为姜似这声笑越发火大,一字一顿问道:“四丫头,你笑什么?”

姜似往前走了一步,离着冯老夫人近了些,神色坦然:“孙女想笑,当然是因为可笑!”

冯老夫人扬起了拐杖:“你说什么?”

姜湛一脸戒备盯着冯老夫人,只等拐杖要是往妹妹身上落就抢过来。

姜似却半点没在意那根拐杖的威胁,语落如珠:“孙女退亲,是因为安国公府季三与民女私奔殉情;二姐义绝,是因为长兴侯世子虐杀无辜女子;父亲要大姐与朱子玉和离,是因为朱子玉与长公主的女儿私通,存了谋害发妻的歹心。祖母,京城人看笑话也是看他们的笑话,我们姐妹说到底都是受害者,哪里丢人了?”

“哪里?”冯老夫人快要被大放厥词的孙女气死了,恨声道,“谁让你们托生成女儿家?这个世道可不是靠讲理的,你以为男方成为笑话,女方就能置身事外?倘若真是如此,为何你至今无人上门提亲?”

“母亲!”姜安诚不料冯老夫人一个当祖母的会对孙女说出这般刻薄的话来,当下脑门一热脱口而出,“谁说无人上门提亲了?只是儿子不大满意,给拒了。”

冯老夫人不料随口一说还有这种意外收获,当下吃惊得连姜依的事都给忘了,定定望着姜安诚:“谁家来提亲了?”

姜安诚话说出口就后悔了,抬手摸了摸鼻子。

已经婉拒了人家的提亲,现在又拿出来说,似乎不大厚道。

冯老夫人嗤笑一声,一个字都懒得说。

她就知道老大是为了女儿打肿脸充胖子。

这声嗤笑成功激将。

姜安诚挥手把屋内伺候的下人赶出去,无视姜似阻止的眼神,笑道:“一直没跟您说,甄家前不久向儿子求娶似儿呢。”

“哪个甄家?”冯老夫人下意识想到一个人,心中立刻否认。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那个甄家!

“当然是顺天府尹甄大人,他替长子求娶似儿。”话说出来,姜安诚有些得意,“母亲应该听说过甄大人的长子吧,就是今年秋闱的解元郎。”

姜湛与冯老夫人同时倒抽了口冷气。

他妹妹什么时候被甄大人盯上的?简直防不胜防。

冯老夫人就是另一个反应了:“老大,你说什么胡话?”

“母亲,这种事我会乱说?要是没有这回事儿,传出去儿子还做不做人了?”

听姜安诚如此说,冯老夫人信了大半,狐疑打量着姜似,震惊之余竟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甄家怎么会看中四丫头?”

姜似也不知道怎么谈着大姐的事就扯到她身上了,听着冯老夫人的话心头火起,淡淡道:“孙女有个最大的长处,祖母莫非一直没有发现?”

第322章 赌约

“你有什么长处?”冯老夫人满是不耐。

姜似认真道:“长得好。”

“噗嗤。”姜湛忍不住笑出声来。

冯老夫人愣了好一会儿,气得嘴唇哆嗦:“四丫头,这是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话?娶妻娶贤,高门大户娶妻看重的是女子的德行出身,容貌是最不重要的。你这话传出去,知不知道会让多少人耻笑?”

“是,祖母说得有道理,这样看来甄家是看上孙女的德行了。由此可见,真正清贵的人家绝不会是非不分,明明是男方的错却要看低没有丝毫过错的女方。”

冯老夫人被姜似噎得脸色反复变化,最后沉着脸问:“老大,甄家提亲的事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又没准备答应,就没提。”

冯老夫人扬起拐杖在姜安诚脚边重重一顿:“你莫不是魔障了?”

姜安诚皱眉:“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甄大人是三品大员,深得圣眷,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小年纪已经是解元郎,等来年春下场考个进士是铁板钉钉的。这样好的亲事你为何不答应?”

姜安诚飞快扫了姜似一眼,心道他也想答应啊,可女儿看不中有什么办法?

这个理由当然不能说出来,姜安诚轻咳一声:“也不算顶好。一家有女百家求,怎么能才来一个上门提亲的就答应呢,总要再往后边瞧一瞧。”

姜湛不由点头。

父亲大人说得不错,四妹好不容易从火坑跳出来,再许人家一定要睁大眼睛瞧清楚。

说起来,如果非要给四妹挑个男人,他觉得余七哥比甄家小子强多了啊。

他喜欢余七哥!

“糊涂!”冯老夫人抓着拐杖的手抖了抖,恨不得把长子不开窍的脑袋敲醒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那也要看来求的是什么人家。有甄家那样的人家在先,往后瞧什么?

“你是怎么回绝的?”冯老夫人不甘心追问。

“就说女儿还小,想再等等。”

“等什么!”冯老夫人终于忍不住把拐杖往姜安诚身上招呼了一下,神色扭曲,“你这就跟甄家说,答应他们的提亲!”

“母亲——”

冯老夫人缓了缓,扫了姜似一眼,眼神犀利:“甄家的亲事若是成了,我就答应大丫头与朱家和离!”

朱子玉与崔姑娘被那么多人堵在屋子里,想把事情压下是不可能了,而走科举一途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声誉。闹出这样的丑事,朱子玉的前程就算完了。

这样一来,弃了朱家这门姻亲算不上可惜,顶多是府上几个姑娘陆续出事不好听罢了。

而这些虚名当然比不上与甄家结亲来得实惠。

“母亲,这是两回事,我不答应!”

冯老夫人冷冷扫了姜安诚一眼,从眉心的川字到嘴角的横纹都透着不容拒绝:“若是这样,我这就命人把大丫头送回朱家去。老大,你莫要忘了,我是你娘,你莫非要忤逆不孝?”

在大周,“不孝”的帽子足以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大周之前曾被异族统治,破坏了先前历朝历代孝治天下的国策,而到了大周初建,便重兴孝道,把孝视作风化之本。

一个人要是传出不孝的名声,别说是做官袭爵,就是寻常与人来往都会遭人鄙夷,而这人的子女更会受人轻视。

一个人都不孝顺父母,还指望他能教好子女吗?

当然,不孝子依然不在少数,但这些人的父母往往为了家族与子孙后辈着想反而会替不孝子掩饰,不敢让外人知道实情。

冯老夫人用“孝”来逼姜安诚就范,令姜安诚绝望又痛心,几乎是不可置信望着她,喃喃道:“母亲,您不能这样……”

他可以不要东平伯的名号,可是儿女怎么办?他当父亲的已经够无能,总不能再因为自己的名声连累孩子们。

冯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吐出两个字:“我能。”

姜似冷眼看着祖母对父亲的逼迫,抿了抿唇。

世道就是这样怪,爱得少的那一方总是占据着优势,比如许多作天作地的儿女对父母,比如祖母对父亲。

“我不愿意。”姜似淡淡开口。

正与长子较劲的冯老夫人把注意力投过来,几乎要被姜似的无畏气笑了,冷冰冰道:“四丫头,这事还轮不到你愿不愿意,什么时候婚姻大事也能让小辈做主了?”

冯老夫人对姜似已经不满到极点,然而对上那张出众的脸,还是把火气埋在了心里。

无论嘴上如何说,她不得不承认姜似的话是对的:四孙女最大的优势大概只有这张脸了。

对于有用处的人,冯老夫人愿意稍稍忍耐。

姜似早已把冯老夫人看个通透。

在这位祖母心里大概只剩下了利益,对付这样的人其实也不难,扯掉那些没用的,用利益说话就行了。

“孙女并没兴趣讨论什么婚姻大事,不过是觉得祖母未免看低了孙女。”

冯老夫人眼神一沉,定定望着姜似。

姜似与冯老夫人对视,嫣然一笑:“祖母难道觉得除了甄家,孙女不能嫁到更好的人家吗?”

冯老夫人被那一笑险些晃花了眼,无端有了听下去的耐心,理智上还是觉得荒谬:“你以为自己还能嫁到比甄家更好的人家?”

“祖母,那咱们就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就赌孙女能嫁入比甄家更好的人家,倘若不能,孙女任由祖母安排。当然有个前提,大姐的事交给父亲处理,祖母不要再插手。”

冯老夫人定定看着姜似,眉越皱越紧,好一会儿才道:“四丫头,你说要嫁给比甄家更好的人家,那什么时候嫁?连个时限都没有,这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

“最迟明年定亲。祖母要赌么?”

冯老夫人盯着姜似许久,点了点头:“那我就等着看。”

一年的时间,她还等得起。

姜似弯唇笑了:“就让父亲与二哥当见证好了。”

既然已在虎狼窝,那去闯一闯别的虎狼窝又何妨,更何况到时候还有人与她并肩前行。

姜似想:原来下定决心只是一瞬间的事。

第323章 宫里来人

也许是多日来的犹豫彷徨终于有了答案,姜似竟没来由觉得轻松起来,好似一直悬在半空的石头终于落到实地上,即便知道那条路崎岖难行,下了决心就不再后悔。

姜湛一听,拼命冲姜似挤眼睛:“四妹,婚姻大事怎么能拿来打赌?”

你难道忘了雀子胡同的余七哥了?

姜安诚亦不同意姜似的决定:“似儿,你大姐的事父亲会想法子解决,你不能拿自己的婚事胡闹!”

姜似看着父兄着急的样子扑哧一笑:“父亲,二哥,我要真的嫁到比甄家更好的人家,你们该为我高兴才是。”

姜湛急得骂起来:“高兴个屁!门第再高,要是男人不靠谱有什么用?大姐、二姐嫁的人家都不差,结果呢?”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帮余七哥一把的,后悔啊。

姜安诚难得赞赏看了姜湛一眼,连连点头:“你二哥说得不错,门第出身不过是锦上添花,真正过得好不好,还是看嫁的人是否可靠。”

“可是出身低微的人未尝可靠,或许更不可靠呢。”姜似淡淡道。

出身高低都是相对而言的,在伯府看来,大姐与朱子玉算是门当户对,而相对于崔明月,朱子玉算是出身稍低了。

而朱子玉还不是存了攀龙附凤的念头,才生出谋害发妻的歹念来。

至于寻常人家,男人因为贪杯好赌欠了债把媳妇送给人家睡都不稀奇……

心中闪过这些念头,姜似突然怔住。

重生一场,她似乎看哪个男人都有问题,唯独郁七竟成了最可靠的人。

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危险的想法的?姜姑娘默默鄙视着自己。

姜似的话把姜安诚问住了。

是啊,谁说出身低微的人就更可靠一些?这样的人一旦得了机会说不定能舍弃一切往上爬……

冯老夫人看向姜似的眼神立刻有了几分赞赏。

没想到四丫头在这方面竟是个通透的。

“父亲放心,女儿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的,眼下还是先解决大姐的事最重要。”

谈到姜依的事,气氛陡然沉闷下来。

一个婆子快步走进来:“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宫里?”冯老夫人一愣之后整理了一下衣衫,由婆子扶着走了出去。

宫里来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内侍,冯老夫人仔细看了一眼,面色微变。

这是太后身边的公公。

“老夫人,请您与伯爷借一步说话吧。”内侍尖声尖气开了口。

姜似兄妹被冯老夫人打发出去。

姜湛频频回头,眉宇间染上担忧,低声道:“四妹,你说宫里为何来人了?”

姜似薄唇轻抿,淡淡道:“左不过是为了崔明月。”

姜湛脚步一顿:“崔大姑娘闹出这种丑事来,莫非宫里还想压下去?”

姜似回望着慈心堂叹了口气:“崔明月是皇上的外甥女,太后的外孙女,这种丑事不压下去莫非还要闹得人尽皆知?哪怕人们都知道女方是谁,至少明面上不能提。”

“岂不是便宜了她!”

“一口吃不了个胖子,朱子玉讨不到便宜就成。”姜似对此很看得开。

天然的身份差距摆在这里,有些事情急不得。

再者说,哪怕有皇室压着不能公然提起崔明月的丑事,她的名声也彻底没了,将来想出入皇宫或任何正式场合都不大可能。

对崔明月这样的天之骄女来说,落入这样的境地恐怕比死还难受。

姜似突然想到了一事,斜睨着姜湛:“二哥怎么认识崔明月的?”

“啊?”

姜似一瞧,越发觉得古怪,一双黑亮的眸子微微眯起来。

在妹妹审视的目光下,姜湛耳根微红,左右看看无人,小声道:“崔明月好像打算对我使美人计……”

姜似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姜湛忙把她扶住,恼道:“四妹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姜似平静了一下,含笑道:“我觉得二哥不为美色所惑很好,如二哥这样的男子太难得了。”

心中却已怒火滔天。

崔明月可真是好样的,玩弄朱子玉不说,竟连二哥都不放过,这笔账早晚要算!

姜湛重重叹了口气:“我好点、坏点有啥用,总不过便宜别人家姑娘。倒是四妹,你要嫁人可要睁大眼睛瞧清楚了,不能为了与祖母的赌约就糟蹋自己。”

姜似被姜湛逗笑了:“便宜别人家姑娘?二哥你这样自夸也不脸红。”

姜湛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眼看着姜倩与姜依所遇非人,他确实对唯一的妹妹担心到极点。

要是遇到曹兴昱与朱子玉那样的人渣,妹妹还不如不嫁,他养一辈子好了。

见姜湛愁眉苦脸的样子,姜似心中流淌过阵阵暖意,柔声道:“二哥真的不必担心,我会好好的。”

姜湛抬手想揉揉妹妹头发,却发现今日妹妹发髻有些复杂,揉乱了恐怕要挨骂,遂悻悻放下手来,叹道:“去瞧瞧大姐吧。”

海棠居里,姜依已经恢复如常。

对先前身体突然动弹不得,她并没多想。

一个人伤心到极致,整个人好像要死掉了,身体一时出现异常有什么奇怪呢。

姜似兄妹进来时,就瞧见姜依表情木然靠着屏风发呆。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并肩走了过去。

“大姐。”姜湛喊了一声。

姜依眼珠微动,看向姜湛。

“大姐,你别伤心了,为了朱子玉那样的人不值得。”

姜依垂着眼睛没吭声。

“大姐,你就在家里安心住着,我会在金吾卫好好混的,以后当你与四妹的依靠。”

姜依颤了颤睫毛,眼泪簌簌而落,依然没有开口。

姜湛束手无策看向姜似。

姜似挨着姜依坐下来,拉住她的手:“大姐,你是不是在想嫣嫣?”

提到嫣嫣,姜依脸上立刻布满痛苦,被姜似握住的手颤抖起来。

“大姐,我向你保证,一定会让嫣嫣到你身边来,所以你先要振作起来,不要糟蹋自己的身体,好吗?”

“嫣嫣……真的能跟着我?”姜依好似木偶陡然被注入了活气,终于有了反应。

“一定!”

姜似劝慰完姜依去了书房,语气淡漠吩咐阿蛮:“叫晴儿过来。”

第324章 审问晴儿

海棠居正房的西次间布置成了书房,陈列简单,整洁干净。

天还尚早,稀薄的阳光从窗棂洒进来,勾勒出坐在窗边少女的纤细与柔软。

晴儿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美好画面。

可那纤柔绝美的少女落在她眼中,却如高山的雪,湖上的冰,美则美矣,却令她没来由心头发毛。

晴儿被带到姜似面前,阿蛮喊了一声:“姑娘,人来了。”

姜似微微颔首,示意阿蛮退下。

阿蛮退到门口站着。

晴儿顶着莫名压力向姜似行礼:“婢子见过姑娘。”

姜似托腮,打量着晴儿。

真像。

人都说她与圣女阿桑很像,可她没有见过阿桑,只见过那副藏在郁七书房中的画像,所以那种感慨远没有现在强烈。

晴儿与雨儿可真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概唯一不同的便是她们的气质了。

姜似想到民宅中的雨儿,虽然荆钗布裙,可走路间依然不经意流露出几分妖娆来,而眼前晴儿却实打实寻常小丫鬟的做派。

姜似不语,晴儿就不敢动,很快便觉得腿发软,鼻尖冒汗。

书房里生了炭火,与外头的寒冷隔了一墙一窗,却成了两个世界。

在这般沉默中,姜似终于开口:“我该叫你晴儿呢,还是雨儿?”

虽然忐忑却还算镇定的晴儿猛然抬头,错愕看着姜似。

姜似微微一笑:“还是叫你晴儿吧,想来人可以换来换去,一个名字倒是没必要换来换去的。你说是么?”

晴儿脸上血色几乎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浑身开始发抖。

姜似懒懒靠在椅背上,放在桌面上的手莹白如玉,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规律的咚咚声。

那声音每响起一下,晴儿的心就缩紧一分。

“说说吧,朱子玉找到你们姐妹,打算怎么对付我大姐?”施压够了,姜似貌似漫不经心问了出来。

晴儿下意识后退半步,连连摇头否认:“婢子不知道姑娘说什么……”

姜似笑了起来。

少女的笑很轻柔,干干净净如被泉水洗涤过,那泉却是冰泉。

而少女的眼睛比笑声还冷,好似结了厚冰的寒潭,这么看着人就能把人冻僵。

“过来。”姜似冲不断后退的晴儿招了招手。

她的手是柔软的,犹如招摇的水草,让人心生恐惧却又躲无可躲,只能被紧紧缠住。

晴儿战战兢兢站到姜似面前来。

姜似便笑了:“晴儿,我既然能叫出雨儿的名字,你该不会认为我不知道她在何处吧?”

晴儿直直瞪着姜似,眼中错愕、惊恐等种种情绪交织而过。

姜似凝视着晴儿,唇畔是没有温度的笑:“我会杀了她!”

晴儿猛然打了个哆嗦。

那笑绽成了绚丽迷人的花朵:“反正你们姐妹本来就打算共用一个身份出现在人前,那我就成全你们好了,你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的话,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杀了她。”

说到这里,那轻柔冷然的声音微微停下,越发令人生寒:“我还会割下她的头,让你瞧一瞧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闭上眼睛后是个什么样子——”

“别说了!”晴儿终于崩溃,捂着耳朵尖叫起来。

守门的阿蛮探头往屋内看了一眼,撇了撇嘴。

这就吓到了,真是没出息。

说起来,还是她这个大丫鬟称职,看着姑娘杀人放火,她说什么啦?

只恨姑娘最近总不带着她!

姜似不再开口,静静看着晴儿反应。

好一会儿后,晴儿放下手,苍白如雪的脸上残留着恐惧,眼神灰败下来,带着认命的意味。

“我说……”她一开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姜似敲了敲桌面,不耐烦道:“哭若有用,我还杀人干什么?”

晴儿哭声一滞,垂头道:“雨儿是我孪生姐姐。我们一家在进京的路上爹娘先后离世,只剩下哥哥与我们姐妹相依为命。为了活下去,哥哥把姐姐卖入了青楼,谁知道没多久哥哥就迷上了赌钱,不仅把姐姐的卖身钱输了一干二净,还欠了不少债……”

接下来的故事几乎与所有染上赌瘾的人一样,输光了钱又欠了债,晴儿兄长就打上了妹妹们的主意。

先是频繁去燕春班找雨儿要钱,当把雨儿榨干后,又准备把晴儿卖了还赌债。

“我不甘心被卖入青楼就跑到了街上,朱公子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他给了哥哥一些银钱,叮嘱哥哥不要卖我就离开了。我太了解哥哥了,等他败光了朱公子给的银钱定然还会打我的主意,本来打算找个机会偷偷逃走,可是哥哥威胁我说要是不老实敢逃,他就杀了我姐姐。没办法,我只能认命等着和姐姐一样落入青楼的那一天。谁知道……”

晴儿怯怯看了姜似一眼,接着道:“朱公子竟然又偷偷找到了我,要我演这样一场戏,答应我事成之后不仅让我能过上安稳的生活,还会把我姐姐赎出来……”

这个诱惑的确够大。

姜似弯了弯唇角,再问:“那么他要你如何害我大姐?”

晴儿咬了咬唇,在对方清亮的眸光注视下知道蒙混不过去,老老实实交代道:“朱公子要我努力博取大奶奶的信任,等时机成熟了,就让姐姐悄悄进府扮成我的模样,以替朱公子传话的借口把大奶奶哄出去,到时候会有别的男子在那等着大奶奶——”

一声响打断了晴儿的话,是姜似折断了手中笔。

“继续。”姜似把断笔丢到一旁,重新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

“我会在那时候去大厨房或者任何人多可以证明我在的地方,姐姐把大奶奶引去后就会离开朱府。等大奶奶与朱公子安排的男子的“奸情”被人撞破,大奶奶定会说是被姐姐叫去的,所有人都会认定大奶奶说谎……”

姜似摆了摆手,示意晴儿不必再说下去。

晴儿住了口,忐忑不安看着姜似。

她不知道这个可怕的姜姑娘会如何处置她。

姜似点了点铺在书桌上的纸张:“来吧,在这里画个押。”

第325章 三罚

看着面前的白纸黑色,晴儿眼睛猛然睁大了几分,睫毛抖个不停。

姜似笑着安抚她:“别怕,就伸出手指蘸上朱砂按一下就好了,比写字简单。”

门口阿蛮默默望天。

姑娘,您真会安慰人。

晴儿显然更怕了,迟迟不敢伸手。

姜似俏脸一冷:“怎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敢做,承认却不敢?”

晴儿扑通跪了下来,哭求:“姑娘,您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姜似冷笑:“求饶有用,还需要衙门干什么?”

晴儿迟疑看着姜似。

少女冷冰冰看着她,神色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姑娘,我不是存心害人的。实在是没办法,当时要是不答应朱公子,我与姐姐就被哥哥祸害死了……”晴儿存着最后一丝奢望求饶。

姜似眼神越发深沉,嘴角挂着讥笑:“为了自己与亲人活下去就可以理直气壮害无辜的人?你是哪来的脸说出这种求饶的话来?好了,痛快些签字画押,我若高兴说不定不会交给官府,若是再啰嗦,那我就去找雨儿了……”

“我画!”一听姜似提到雨儿,晴儿彻底没了坚持的勇气,含泪在纸上按下手印。

姜似吹了吹墨迹,把纸张叠起收好。

这一夜,许多人彻夜无眠。

姜依就歇在了海棠居。

夜已深,外头陡然风大了起来,呼呼拍打着窗,室内却温暖如春。

姜似紧挨着姜依睡下,侧身看着毫无睡意的长姐。

“大姐,睡不着么?”

姜依轻轻颤了颤眼帘,没有应姜似的话。

姜似从锦被中伸出手,拥住了姜依纤弱的身体。

昏暗的灯光,安静的屋内,疾风呼啸的寒夜。

姜依的心在冰冷的湖水中挣扎,妹妹温柔的声音好似飘来的浮木,让她有了一点点希望。

“大姐,嫣嫣离开你,想来也睡不着。”

这个时候,姜似不会犯傻问姜依是不是还爱着朱子玉。

她十分明白长姐的心情。

对一个男人信任爱恋那么多年,哪怕一朝之间看到了那个男人最丑陋的一面,又怎么可能立刻斩断情丝。

长姐在这个时候需要的是时间,用时间这块最冰冷的磨刀石一点点打磨那颗柔软的心,最终想起那个男人能平静骂一声“畜生”,这便是时间的宽待了。

她相信会有这么一天,但不是现在。现在她要做的是用嫣嫣来激起长姐面对一切的勇气。

而姜依在听到姜似提及女儿时果然有了反应。

她用力揪着姜似雪白的里衣,无声哭了起来。

姜似湿了眼角,柔声道:“大姐,嫣嫣很快会来陪你的,以后你与嫣嫣就住在这里,有父亲,有二哥,有我,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

姜依扯着姜似衣袖的手格外用力,哭声突然放大了。

睡在外间的阿巧悄悄翻了个身,心中叹了口气。

大姑奶奶可真可怜,这样看来,还是姑娘活得自在。

嗯,其实半夜溜出去闲逛或者半夜有个俊俏公子翻墙进来闲逛也没什么不好的。

大姑奶奶倒是温柔规矩又守礼,最终又如何呢?

正安慰着长姐的姜似不知道,在这个寒冷的深夜,她的另一名大丫鬟阿巧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还没有蒙蒙亮,需要上朝的官员就已经顶着冷风打着灯笼走出了家门,向乾清门赶去。

景明帝同样早早起来,由内侍服侍着穿戴妥当,开始一天的政事。

昨夜景明帝偷看话本子睡晚了,现在头脑还有些昏沉。

见景明帝精神不济,大太监潘海小心翼翼提议道:“皇上,奴婢给您端一碗醒神汤来吧。”

“不用了。”景明帝摆摆手拒绝。

每日早朝左不过那些事,实在无趣得紧。

当然,景明帝抱怨归抱怨,他还是很享受这种无趣的。

无趣,则意味着没有大事、坏事、烦心事发生,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看话本子消遣,不然作为一个明君要夜不能寐、忧国忧民的。

有些困,回头睡个回笼觉,处理完了政事还要把剩下的话本子看完,昨夜正瞧到精彩的地方就被潘海给没收了!

景明帝一眼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长久以来养成的敏锐使他立刻感到不对劲。

怎么有些家伙跟打了鸡血似的?

景明帝旋即在心里默默下了结论: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果然,等日常说完,立刻有数人争相恐后出列,弹劾的还是同一人:翰林院庶吉士朱子玉。

快过年了,这些御史正愁完不成业绩呢,你一个本该作为天下读书人表率,品质无暇的庶吉士居然闹出这样的事来,不弹劾你留着过年吗?

听几位御史慷慨陈词骂完,景明帝也惊了。

一个前途无量的庶吉士,居然养了外室还以夫妻名义相称?

这种蠢材是怎么考上进士的?

景明帝摩挲着下巴有些不爽。

今年为了喜欢的女人无视世俗礼教的事还真多,先是安国公府的小子,现在又是朱少卿的儿子。

这种事发生在话本子里叫感天动地,一而再再而三发生在现实中,是说他没有管教好,子民已经无视规矩礼教了?

一定是先前对安国公轻拿轻放的处置给了这些人错觉。

这种歪风邪气不可助长!

景明帝陡然沉下脸:“众卿所言甚是,就革去朱子玉官职,终身不得录用吧。”

“皇上圣明。”几位御史莫名有些憋屈。

没想到皇上处置这么利落,简直让他们没有发挥的余地。

“大理寺右少卿朱得明管教无方,就降为正五品寺丞吧。”

众臣一惊,暗道皇上这次还真不留情面。

儿子犯错坑老子很正常,但一下子官降两级,估计朱少卿要哭晕了。

景明帝缓缓扫了众臣一眼,又道:“安国公罚俸一年。”

众臣这下子懵了。

关安国公什么事?

想起来了,安国公的幼子春末的时候闹出了与民女殉情的事,不过人家都成亲好几个月了啊。

景明帝似乎料到了众臣在想什么,淡淡道:“补罚。”

众臣表情一阵扭曲。

还能这样?

景明帝这一连三罚到底表明了某种态度,使众臣心生凛然。

“与朱子玉厮混的女子是什么来历?”

第326章 加深印象

景明帝问出这句话,众臣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微妙了。

皇上问得有点宽啊。

一般来说当人外室的女子还能是什么身份?好了说是贫苦人家的女儿,而大多都不是什么正经出身。

发生了这种事,关键在怎么收拾身在仕途的男子身上,谁会关心一个外室什么来历。

众人眼神微妙还有一层原因:看热闹的人流传那个外室姓崔,还是个大姑娘打扮,现在有种说法,那个女子是荣阳长公主之女崔大姑娘。

这个传闻有些离奇,朱府与东平伯府对此皆缄默不语。

但无风不起浪啊,说不准是真的呢?

当然,不管真的假的,他们在这种场合是不会拿女子身份说事的。

景明帝冷眼瞧着众臣神色,半点不觉尴尬。

怎么了,他好奇问问不成么?

景明帝最终没有得到答案,在众臣诡异的沉默中悻悻散朝。

回了御书房,景明帝往龙椅上一坐,越想越觉得古怪。

那些老家伙态度未免太奇怪了些。

思来想去,景明帝喊道:“潘海。”

潘海忙道:“奴婢在。”

“这个事情这么热闹,很多人都知道了吧?你去打听一下具体情况。”

潘海是东厂提督,打探情报自不在话下,很快就一脸古怪回来复命。

“怎么?”相伴多年,不只潘海了解景明帝,景明帝同样了解潘海,一见他的神色就知道有问题。

潘海只沉默了一瞬,便如实禀报:“回禀陛下,与朱子玉有牵扯的那名女子是崔绪与荣阳长公主之女……”

见景明帝一时没有反应,潘海体贴补充道:“您的外甥女……”

景明帝险些抓起龙案上的砚台砸破潘海的头。

潘海这个混账,难不成以为他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了?他当然知道荣阳的女儿是他外甥女!

景明帝站了起来,被这个消息气得在御书房里来回打转,连藏在堆成小山般的奏折之下的话本子都失去了吸引力。

话本子算什么?有堂堂一国之君的外甥女与有妇之夫搅在一起更令人吃惊吗?

要是话本子上有这种故事,他还要笑骂一声荒唐。

“确定了?”景明帝脸上挂不住,追问。

潘海低着头:“荣阳长公主去了朱家,慈宁宫那边有人去了东平伯府……”

景明帝又诧异了:“这与东平伯府有什么相干?”

最近东平伯府似乎频频在他耳边出现,以至于一个寻常伯府他竟印象深刻起来,甚至还记得他们府上有位得了他玉如意的四姑娘。

也不知道那倒霉丫头嫁出去没——景明帝忽然觉得自己操心有点多,尴尬回神。

潘海提到东平伯府也是一脸古怪:“回禀陛下,朱子玉的发妻正是东平伯府的大姑娘,事情发生后东平伯就把女儿带回府中了。”

景明帝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前往慈宁宫。

人上了年纪就畏寒,天一见冷太后就窝在烧着火龙的室内不再出屋了。

往日里听一场戏,抄一卷经书,吃着外边见不着的新鲜蔬果,日子平静且自在,可是今日太后的心情好似冬日的阴天,糟糕至极。

“皇上驾到——”

一声通传令正闭目养神的太后立刻睁开了眼。

景明帝大步走了进来。

“母后在休息么?”

太后整理了一下心情,笑道:“皇上快坐。”

景明帝挨着太后坐下,顺势把滑落到地上的薄毯捡起来替太后盖在膝头。

哪怕这样暖如春日的屋子,到了冬日,太后的膝盖还是受不住。

景明帝记得是为什么。

那时候他还是无依无靠的皇子,因奸妃谗言惹了父皇大怒,罚他去跪到冰天雪地里。

还是皇后的太后闻讯赶来,跪在他身边向父皇求情,跪了足足一个时辰,终于求得父皇回心转意。

可是从此之后太后就落下了腿疾。

景明帝想着这些,那些质问就默默咽了下去,伸出手替太后轻轻捏了捏腿。

“皇上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没事,就是想母后了。”

太后闻言长眉舒展,眼角堆起了笑纹。

景明帝到底什么都没提,陪太后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

等景明帝一走,太后舒展的眉却皱起,脸色沉了下去。

知子莫若母,皇上虽不是她亲生的,却是她从小带大的。眼下不早不晚,不年不节,皇上突然过来又什么都没说离开,这其中一定有事。

太后略一思索便想到了缘由。

皇上定然是听说明月的事了。

想到崔明月,太后脸上就结出冰霜。

这个丫头实在太胆大妄为,简直令她失望透顶!

“太后,荣阳长公主携崔大姑娘求见。”

太后摆摆手,冷冷道:“让她们回去。”

荣阳长公主进宫向来都不用通传,这还是头一次没见到太后的面就被打发回去。

等回到长公主府,荣阳长公主立刻火了,抄起手边茶杯狠狠掷到崔明月身上,怒骂道:“瞧瞧你干的好事!”

好在那茶杯是空的,并无茶水溅到身上。

崔明月承受着那一下疼,委屈哭泣:“母亲,女儿真的知道错了,外祖母以后难道再也不想见女儿了吗?”

荣阳长公主恨恨瞪了女儿一眼:“你做出这样的丑事,还指望太后把你当成掌上明珠?趁早熄了这份妄想,以后留在府里少出去丢人现眼!”

崔明月用力咬了咬唇,这才后悔了。

早知道就像当初暗中推波助澜让杨厚承与姜湛认识那样,躲在后边比亲自出手安全多了。

“女儿一时糊涂,谁知道看起来斯文可靠的男人会骗人呢……”

荣阳长公主眼中陡然射出冷光,想到朱家被御史争相弹劾的下场,这才压下心底的暴戾。

此时的朱府,在接到圣旨后一片愁云惨雾。

朱子玉听到“终身不得录用”的旨意,直接就昏死了过去,犹如一条上了岸的死鱼直挺挺躺在太阳底下,散发着令人嫌恶的腥臭味。

无人顾得上扶他。

朱夫人犯了心绞痛,捂着胸口缓缓往地上滑,引得丫鬟婆子连连惊叫。

朱少卿失魂落魄走到朱子玉面前,狠狠踹了一脚却不解恨。

官降两级,前途无量的长子绝了仕途的路,朱家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他作了什么孽,才生出这种孽子!

第327章 痛打落水狗

相比朱府的凄风苦雨,安国公府却好似莫名其妙挨了一闷棍。

朱少卿的儿子犯事,凭什么安国公被罚了一年俸禄?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安国公还算沉得住气,安国公夫人卫氏却火冒三丈,数落儿子舍不得,寻了个由头就把巧娘发作一通。

巧娘回了屋,趴在枕头上痛哭。

季崇易走到门口时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声。

他当即脚步一顿,本就黑沉的脸愈发阴郁。

国公府莫名其妙又被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再次成为人们口中笑谈,他何尝好受?

那些多年的玩伴如今见了他都怪怪的,好像他犯了十恶不赦的罪。

可实际上,他只不过顺着自己的心意娶了一个女人,仅此而已。

比起那些流连青楼妓馆、纳美妾收通房的玩伴,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那种被朋友隐隐排斥的感觉令季崇易苦恼又无所适从。

而好不容易在国公府沉寂的那些隐含指责埋怨的目光再次无处不在,就更令季崇易郁闷了。

他怀着这般心情走向休息之处,却听到了妻子的哭声。

若是放到数月前,听到这样的哭声,他第一反应就是担忧心疼,定会立刻进去问个究竟,再把妻子搂在怀中安慰一番。

可是现在季崇易感受到的只有厌烦。

被母亲训斥了,妻子要哭;被妹妹冷脸了,妻子要哭;被下人们怠慢了,妻子还要哭……

可他也会烦,也会累的。

他难道就没有痛苦烦躁想哭的时候吗?只不过他是个男人,而眼下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没有资格哭,也没有脸面哭。

但是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希望在心灰意冷的时候,回来后面对的不是一张委委屈屈的脸,而是一杯热茶,一声软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会在他怀中放声大笑的少女不见了?

季崇易默默转身,向书房走去。

守在门口的丫鬟欲言又止,看着季崇易远去的背影最终摇了摇头。

这才几个月呀,三公子对三少奶奶就如此冷淡了,亏她当初还暗暗艳羡三少奶奶的好命呢。

不过——丫鬟眉眼一转,嘴角噙了笑意。

三公子对三少奶奶冷了情岂不是正好,不然哪有别人的机会呢。

在丫鬟们看来,她们身份低微,与大家贵女比不了,可既然一个平民之女都能嫁入国公府当少奶奶,她们当个妾也不算痴心妄想。

皇上对朱府的处罚让姜安诚抚掌称快,可处理长女与朱子玉和离一事却遇到了麻烦。

朱家不愿意签下和离文书,只因上面明确提到朱子玉与姜依之女嫣嫣随其母而居。

冯老夫人见到皇上对朱家的处罚,恨不得与失了圣心的人家撇清干系,见两家和离卡在嫣嫣身上,当即便对姜安诚道:“嫣嫣姓朱,本就是朱家的女儿,即便她父亲犯了错依然改不了这一点。这世上哪有和离带走夫家儿女的道理?我看就算了吧。”

“不成!”姜安诚与姜湛异口同声道。

冯老夫人不悦睇了姜湛一眼,不满道:“今日你不是当值么?”

“孙儿告假了,不处理好大姐的事,孙儿没法安心当差。”

冯老夫人脸一沉:“胡闹,你能帮什么忙?难不成能去朱家把嫣嫣抢回来?”

“要是抢回来作数,那孙儿就去抢回来。”姜湛颇为遗憾道。

只可惜还有律法约束着,眼下朱府正处在风口浪尖上,无数人盯着呢,他前脚把外甥女抢回来,后脚就要被朱家告到官府去。

姜安诚揉了揉眉心:“母亲,您也不必急,和离不是小事,哪有这么简单的,总要有个谈的过程。朱家现在式微,时日久了日子会更难过,嫣嫣的事只要咱们不放弃,他们早晚会放手的。”

“可是这个时间太久了。”姜似轻声道。

她声音虽轻,却立时引起了众人注意。

姜湛想到姜似先前说过的话,目光灼灼:“四妹,你是不是有办法?”

冯老夫人皱眉盯着孙女。

自从那个赌约,每当看到孙女这张殊色难掩的面庞,她就心情复杂。

一方面,小丫头的大放厥词令她恼火,可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万一这丫头能做到呢?

隔壁永昌伯世子,呃,现在应该称为永昌伯了,与四丫头青梅竹马长大。四丫头说得如此笃定,或许是那孩子对四丫头有了什么许诺。

新任永昌伯替父母守孝三年又何妨?三年后四丫头不过十八岁,正值妙龄,嫁过去便能立刻生儿育女,站稳脚跟。

至于一年之约,冯老夫人则嗤之以鼻。

除非皇上打算选秀广充后宫,不然四丫头还能上天不成?

对冯老夫人来说,就算姜似入宫为妃也不如程微永昌伯夫人好。

皇上一把年纪了,最重要的是儿子一大堆,进宫当了嫔妃又有什么用?更何况四丫头这张脸被贵人们瞧见说不定还要替伯府树敌。

冯老夫人可忘不了姜似的母亲是因什么嫁不出去最终嫁到伯府的,有这么一个娘,太后与荣阳长公主能对四孙女有好脸色才怪。

“说说你的办法。”冯老夫人说出这话,又暗暗摇头。

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有耐心听个小丫头胡言乱语了。

“朱家既然不愿意痛快和离,那就请官府判义绝好了。”

“这不可能!”冯老夫人断然否定,“男人在外有了女人,说起来连和离都犯不着,官府怎么可能会判义绝?”

姜似笑笑:“要是朱子玉意图谋害发妻呢?”

冯老夫人一惊。

姜安诚沉着脸开口:“朱子玉那个歹毒的畜生,正是这样我才坚决要依儿离开那个虎狼窝,只可惜没有证据!”

“谁说没有证据?”见父兄等人视线皆投过来,姜似微微扬起下巴,轻轻吐出两个字,“我有!”

姜安诚腾地站了起来,急切问:“当真?”

姜似嫣然一笑:“女儿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父亲,您带女儿去找甄大人好了,女儿定会把义绝书拿回来。”

痛打落水狗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第328章 对簿公堂

姜安诚见姜似神色不似作伪,略一犹豫便痛快点了头:“走!”

反正甄老兄挺稀罕似儿的,似儿真能拿出证据就是公事,拿不出来就当去拜访一下长辈嘛,左右不吃亏。

身后传来冯老夫人一声怒喝:“老大,你怎么能由着四丫头胡闹?”

姜似转身,笑盈盈问冯老夫人:“祖母可否再与孙女打一个赌?”

冯老夫人皱眉等着她往下说。

“孙女若能拿回义绝书,大姐与嫣嫣将来的事祖母就不要再插手。”

“若是拿不回呢?”

姜似摊手:“那孙女任由祖母处置好啦。”

冯老夫人才一犹豫的工夫,姜安诚就带着一双儿女快步离开。

老太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啊,两次打赌,四丫头赌输了都是任由她处置,这不等于空手套白狼嘛。

一时不察竟被一个小丫头算计了!

冯老夫人生闷气的时候,姜安诚带着姜似兄妹已经赶到了顺天府。

坐在堂案后的甄世成看着姜安诚,默默叹口气。

自从接任了顺天府尹,姜老弟家就成了顺天府的常客,支持工作也不用这么卖力吧。

“不知伯爷所为何事?”公堂之上,甄世成当然不能称兄道弟,十分注意分寸。

姜安诚也不糊涂,扬声道:“甄大人,我此次前来,是请官府判处小女与朱子玉义绝!”

“呃,不知有何理由?”

“朱子玉为了与外面女子做夫妇,意图谋害发妻!”

公堂上立刻起了一阵骚动。

甄世成目光微转,看了低调站在姜湛身后的少女一眼。

姜似迎上他的目光,微微弯唇。

甄世成轻咳一声:“伯爷稍后,本官先传朱府的人过来。”

姜安诚点点头,老神在在坐在一边的长凳上等待,心中却有些打鼓。

好像有些冲动了,应该问问似儿到底握着什么证据。

这番忐忑在看到女儿沉静的面庞时突然消失无踪。

似儿不是鲁莽的孩子,他应该相信她。要是换了儿子——这还用问,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再说。

没等多久,朱少卿父子随着衙役来到公堂上。

顺天府里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都是听闻东平伯府要与朱家义绝带着瓜子飞奔过来的。

大周有个开明的地方,官府问案,百姓可以进来旁听。

至于为何有那么多百姓站在外头,这还用说,当然是腿脚不够快来晚了,没地方了!

甄世成冲姜安诚点头:“伯爷,你方既然要告男方意图谋害发妻,就先陈述吧。”

姜安诚起身来到堂中央,高声道:“此事还要从小女去白云寺上香说起……”

听他讲完,议论声越发大了。

“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东平伯府就报官了,我还瞧见官差往朱家去了呢。”

“好像没证据吧,后来官府一直没动静。”

“没证据我也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不然东平伯府当时怎么会毫不犹豫报官?”

“没错,能闹到报官定然没那么简单,果然朱子玉在外面就有人了,听说还是一位大家闺秀呢,只可惜不知道是哪家的……”

听着这些议论,姜安诚恨不得买上两斤酱肘子犒劳女儿。

还是似儿有先见之明,当时果断报官使伯府如今占据了主动。

“肃静!”甄世成一拍惊堂木,视线投向朱子玉,“朱子玉,你有何话可说?”

不过短短两三日,原本意气风发的青年就成了形容枯槁的模样。

朱子玉闻言缓缓挺直了脊背,语调缓慢却不失清晰:“惊马一事是车夫心存报复,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姜家告我谋害发妻,不过是想把女儿从我身边夺走罢了。”

“胡说!”姜安诚见朱子玉至今死不悔改,怒火上涌。

朱子玉反问:“岳父把这样的罪名往小婿身上扣,不知有何证据?”

“证据当然有。”少女清亮甜美的声音响起,使公堂上的人吃了一惊,纷纷投向声音来处。

而当看到出声之人的模样时,众人就更加吃惊了。

这是东平伯府的姑娘吧,一个贵女居然随着父兄跑到公堂上来了?

面对这些目光,姜似丝毫不觉得局促,大大方方从袖中抽出一物交给姜安诚。

她既然敢站在这里,就不怕世人看。

胞姐受难,当妹妹的为何不能站出来?只因为她是女子?

女子同样有爱有恨,有血有泪,有柔情似水,亦有以直报怨的胆魄。面对伤害亲人的畜生,她偏不躲在父兄身后,就要正大光明把朱子玉这条落水狗狠揍一顿。

迅速看完姜似递来的纸张,姜安诚脸色腾地变得铁青,几乎是颤抖着手把那张纸交给衙役,呈给甄世成。

“畜生!”姜安诚飞起一脚,把朱子玉踹翻在地。

朱少卿面色陡变:“亲家公,何必把事做绝?”

“把事做绝?朱得明,你仔细看清楚你儿子做的好事!”

甄世成示意衙役把那张纸给朱少卿与朱子玉看过。

朱少卿不可思议望向儿子。

朱子玉内心的支撑瞬间坍塌了大半。

怎么可能,姜四如何知道晴儿有问题?

“荒谬,你们仅凭一张纸就要给我扣个意图谋害妻子的帽子?”

姜似冷笑:“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轻轻拍了拍手,阿蛮的大嗓门响起:“麻烦让一让。”

一对姐妹花出现在众人面前,二人紧挨在一起,看彼此像在照镜子。

朱子玉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你们谁是晴儿,谁是雨儿?”甄世成问。

姐妹二人一同跪下来,各自表明身份。

“说说吧。”

晴儿和雨儿你一言我一语把纸上那些事交代了一遍,听得围观众人时不时倒抽一口凉气。

“胡说,这两个丫头是被你们买通的!”朱子玉不死心反驳。

姜似笑盈盈盯着朱子玉:“别急,我还有许多证人。比如燕春班的两个打手,比如给雨儿赎身的混子,比如……雨儿姐妹的兄长!”

说到这里,姜似的目光越过人群,与郁谨的视线相撞。

能找到雨儿姐妹的兄长,还多亏了郁七。

二人视线短暂纠缠,姜似很快收回目光,一字一顿道:“朱子玉,你若是个男人就痛快认罪吧,至少没这么难看。”

第329章 恩断义绝

认罪?

朱子玉看着姜似的眼神犹如盯着洪水猛兽。

明明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姜似嘴角噙着冷笑,定定看着朱子玉,淡淡光芒从手心涌出,悄然向着情绪处在崩溃边缘的男子飞去。

“朱子玉,像你这般谋算妻子上赶着给自己弄绿帽子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见,想必大家也是第一次见吧?”

围观众人哄笑着附和:“是啊,从没听说过!”

那一声声笑冲击着朱子玉的耳膜,让他的脑袋昏沉沉的,犹如脱了缰的野马不受控制了。

本来不用这样的!

姜氏为什么不死在惊马中?要是那时候死了,根本用不到晴儿这步棋!

朱子玉在心底呐喊着,为自己的倒霉透顶抓狂。

可是他很快发现四周一片安静,众人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他。

一股大力传来。

“畜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短短两三日,朱少卿头发白了大半,此刻看起来衰老又狼狈,而儿子突然的风言风语又给了他一拳重击,忍不住给了朱子玉一巴掌。

朱子玉眼神渐渐恢复清明,不由捂住了嘴。

他刚刚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白云寺归途的那场惊马,确实是他安排好的。

母亲管得严,姜氏出远门的机会不易得,所以他准备了双重计划。

先是惊马,倘若姜氏死在惊马中,那是最好的,他只要忍上一年就可以另娶。

不过这样的意外毕竟不好掌控,如果姜氏安然无恙,他就会在牵马的缰绳上系一条彩绸,早就等在半路上的晴儿见到彩绸飘扬,就会冲出来演上一场戏。

以他对姜氏的了解,姜氏定会救下晴儿带回府中,那就可以启用另一个计划了。

只要姜氏背负着与人私通的罪名被休回娘家,无须他出手,姜氏就会自我了断,到时候再无人给他造成困扰。

这个计划需要耐心,胜在万无一失。

可偏偏他认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却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姜似已经不耐烦看朱子玉半死不活的模样,转身对甄世成施了一礼。

少女的音色比男子高扬清脆,也因此,落入众人耳中便越发清晰。

“大人,您刚刚听到了,朱子玉亲口说出希望小女子的长姐死在那场惊马事故中,加上从惊马臀部发现的长针,自杀的车夫给出的站不住脚的理由,还有朱子玉承认晴儿姐妹这步棋……小女子有理由认定那场惊马的幕后主使就是朱子玉无疑!”

甄世成耐心听着姜似的陈述,有一下没一下摸着胡须。

而围观的人早已迫不及待喊起来。

“不错,一定是姓朱的要谋害妻子!”

“天啊,居然还有这般心思歹毒的男人,真是长见识了。”

“这算什么,南头张大郎的媳妇外头有了野男人,不还把张大郎毒死了嘛。这人啊,不分男女,一旦有了异心,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

这些议论声直往朱子玉耳朵里灌,如无数蜜蜂嗡嗡乱叫,叫得他心烦意乱。

“住口!”朱子玉喊了一声,有种歇斯底里的难看。

场面骤然一静。

朱子玉目光凶狠盯着姜似,阴恻恻问:“姜四姑娘口口声声说我谋害你姐姐,那么你姐姐现在如何?”

姜似微微扬眉。

长姐现在东平伯府,当然平安无事。

不只是姜似,众人很快明白了朱子玉的意思。

在大周,可没有谋杀未遂的罪名。

朱子玉的妻子现在没事,惊马一事又没有确凿证据,就算朱子玉承认打算用一对孪生姐妹设计妻子,可这事情还未发生,那么就不能给他定罪,顶多是受世人唾骂。

姜似轻轻叹了口气:“读过书,果然沉得住气呢。”

这个世道的律法真是荒谬,没有得手就无罪了?

长姐身体上是没有受到伤害,可是那颗心早已被朱子玉伤得千疮百孔,永远不会恢复如初。

朱子玉如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沉默看着姜似。

姜似突然一笑:“朱子玉,你可能忘了,我们今日前来告官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朱子玉喃喃念着这两个字。

围观众人皆好奇等着姜似的答案。

姜似觉得有些好笑。

这世上,规则永恒,唯人心难测。

只因为朱子玉语出惊人,这么多人竟忘了东平伯府前来报官的最初目的。

这样也好,人心难测,才更好煽动,成为她所需要的助力。

“是呀,难道你忘记了,今日伯府前来报官,是请官府判决我大姐与你义绝!”

谁说他们要告朱子玉杀人的,从一开始伯府想要的就是义绝,并从朱家光明正大带走嫣嫣。

朱子玉不会进大牢又如何?他这样从小活在众星捧月中的天之骄子,从此将尝遍世人白眼,就好好体会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吧。

姜似对甄世成郑重一礼,扬声道:“大人,朱子玉对发妻心存谋害之意,枉为人夫;不顾念女儿年幼失母的苦楚,枉为人父。身为天子门生,选入翰林院的庶吉士,辜负了圣上期待,是为不忠;意图谋害结发妻子,毁去白首之盟,是为不义;令父母受人嘲笑,家族蒙羞,是为不孝。如此一个不忠不义不孝之人,小女子恳请大人明断,判处家姐与朱子玉义绝,并把其女嫣嫣归家姐抚育。”

姜似这番话慷慨激昂,犹如星火落入每个人的心田,点燃了那些热情与意气。

众人纷纷喊道:“义绝,义绝,请青天大老爷判处姜家与朱家义绝!”

在这样排山倒海的呼声中,甄世成郑重下了判决:“朱子玉对发妻有谋害之心,夫妻视为恩断义绝,二人之女嫣嫣交由女方抚育。退堂!”

公堂里外登时传来一片欢腾。

听了这样的判决,朱子玉失魂落魄,步步后退。

被他靠近的人像躲瘟神一样快速躲开,紧跟着无数烂白菜叶子臭鸡蛋往他身上砸去。

姜似在这样的热闹中对姜安诚微微一笑:“父亲,咱们去接嫣嫣回家吧。”

第330章 坑儿子与坑爹

那个瞬间,看着微笑的女儿,姜安诚竟热泪盈眶。

他的女儿长大了,已经能靠自己完成想做的事。

身为父亲,他既惭愧,又欣慰。

欣慰比惭愧多,人在这个世间靠自己永远比靠别人来得重要,哪怕那个别人是父亲,是兄长,是夫君。

“小余,你陪伯爷走一趟吧。”甄世成开口道。

穿着常服的郁谨对甄世成抱拳,来到姜安诚身边:“伯父,走吧。”

姜安诚看看玉树临风的年轻人,再看看亭亭玉立的小女儿,欢喜之余在心底叹了口气。

小余与似儿还是挺般配的,回头试探一下似儿的意思,要是似儿愿意就请甄老兄当个证婚人,总比似儿一心想着嫁个高门要可靠得多。

至于女儿与老夫人的赌约?

呵呵,反正官府都已经判依儿与朱子玉和离了,当然是反悔啊!

姜安诚毫无心理负担替女儿默默做了决定。

眼看着人群如潮水般散去,公堂上变得冷冷清清,甄世成负手向一处走去。

甄珩站在那里,因为少了看热闹的人,显得孤零零的。

见父亲来到面前,甄珩笑了笑:“父亲。”

甄世成语气意味深长:“如何,吓到了?”

甄珩不由看向姜似离去的方向,面上挂着干净的笑容,而他的声音比笑容还要干净:“您儿子又不是吓大的。”

他心悦那个姑娘,不是因为她是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从一开始在山林间偶遇,他就接受了她的与众不同。

而刚刚,他又见到了她光彩照人的另一面。

当一个人在心中越发独一无二,那应该就是更深的心悦了吧。

他想,他爱上她了。

想与她一起用早饭,一起相拥而眠,一起欢欢喜喜度过这一生。

如果这个人换成了别人,他会觉得很遗憾。

瞧着儿子的模样,甄世成突然觉得脑仁疼。

把儿子叫来围观,本来是想着让他认清楚姜姑娘不是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与好读书、喜诗词,琴棋书画为伴的儿子不是一路人,好让这小子早点死心。

可看这傻小子的模样,好像陷得更深了……

完了,似乎奔在了坑儿子的路上不回头,万万不能让夫人知道!

顺天府越发冷清,而朱家大门外却涌来浩浩荡荡的人群,把守门人瞧得心惊肉跳,忙去禀报了朱夫人。

朱夫人就守在前院的花厅里。

东平伯府突然告到官府要义绝,老爷与儿子全都去了衙门,事情到底如何了?

门人进来禀报时,朱夫人已经走出花厅,心神不属站在石阶上。

“夫,夫人,来了好多人!”

“老爷与公子呢?”

“没看到老爷与公子,人太多了。”

“夫人——”陪着朱少卿父子前往顺天府的管事匆忙跑了进来。

一瞧管事惨白如鬼的脸色,朱夫人心里就是一沉,忙问道:“如何?”

管事跌趴到地上,痛哭:“夫人,输了,输了……”

朱夫人踉跄后退,忙伸手扶住了廊柱。

又是一个下人急急跑过来:“夫人,东平伯在门口说要带走大姑娘。”

朱夫人面色数变,大步往外走去。

姜安诚没有进朱家大门,就站在门外石狮子旁等着。

朱夫人由丫鬟婆子陪着迈过高高的门槛,看一眼门外黑压压的人群,一阵阵头晕目眩。

缓了一下神,朱夫人强笑道:“伯爷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说?”

姜安诚沉着脸扯了扯嘴角:“顺天府尹已经判了朱姜两家和离,朱府的大门我就不进了,此次前来是接我的外孙女嫣嫣的。”

“这不可能!”朱夫人听得一愣,下意识寻找朱少卿父子,却只收到了无数鄙夷的目光。

这些目光仿佛刀子凌迟着朱夫人的身体。

“我呸,还是书香门第呢,居然养出这种儿子来!”

“就是啊,为了和别的女人做夫妻就谋害发妻,害命不成又想主动戴绿帽子好休妻,世上怎么有这种人啊……”

朱夫人觉得这些话好似从天边飘来的,隔着云雾。

“他们在说什么?”

管事凑在朱夫人耳边道:“夫人,官府把大姑娘判给大奶奶抚育了……”

朱夫人眼神发直,似乎没有听懂管事的话。

“朱夫人,您可不要晕。”少女轻柔的声音传来,好似一盆冰水当头泼来。

朱夫人吃力撑起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冰冰的俏脸。

“姜四姑娘。”朱夫人清醒过来,警惕盯着姜似。

姜似上前一步,笑得温柔无害:“您看,我说会来接嫣嫣的。”

“你,你——”朱夫人指着姜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这张过分美丽的面庞比恶鬼还要骇人。

姜似冷了脸,对朱府管事道:“去把你们大姑娘抱出来!”

朱府管事下意识转身往府中走,走了两步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啊,他为什么听姓姜的吩咐?

朱府管事迟疑看向朱夫人。

朱夫人表情麻木,毫无反应。

带着几名衙役站在一旁的郁谨淡淡开口:“朱子玉与姜氏之女嫣嫣已经判由女方抚育,贵府若是拒不执行,那我就直接进去带人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把大姑娘抱出来。”

朱夫人猛然变了脸色,几乎是扑了上去:“老爷,您怎么这样了?”

朱少卿离府时穿着体面,而此刻已经辨不出衣裳原本的颜色,上面全是黄黄绿绿的不明物,就连头发上都往下淌着汤汁,在这寒冷的天里结了冰凌。

朱少卿抬眼看着朱府大门厚重耀眼的匾额,喃喃道:“子不教父之过,我造的孽,得还啊!”

姜似抱着嫣嫣往外走。

“小姨,娘怎么没来呢?”

“你娘正在做嫣嫣喜欢吃的点心呢。”

“真的啊?那嫣嫣能带回来给祖父、祖母还有爹爹吃吗?”

姜似脚步一顿,看了朱少卿与朱夫人一眼,却挡住了朱子玉所在的方向。

“可以啊。”姜似把嫣嫣抱得更紧,“嫣嫣可以与你娘商量,请你娘多做一些。”

在年幼的女儿心里,父亲是最可靠的大山,而要不要推翻嫣嫣心中的这座大山,不该由她来决定。

“我来抱吧,小孩子挺重。”郁谨伸出手。

“嫣嫣会认生的。”

郁谨对小女孩微微一笑:“嫣嫣,要不要叔叔抱?”

嫣嫣歪头看着眼睛黑亮的少年,伸出手来:“哥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