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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270章

第261章 险

“谁?”络腮胡子一声喝问,与狂风骤雨声裹挟在一起当头向姐妹二人罩去。

姜依一张脸变得煞白,紧紧握住了姜似的手。

长衫男子看向络腮胡子:“有人?”

络腮胡子面色紧绷,大步向姐妹二人藏身的大树走去。

姜依身体剧烈颤抖着,下意识把姜似往身后推。

风更猛了,吹打得树枝剧烈摇晃,当络腮胡子走近时一截树枝恰好被风吹断,摔落在他面前。

络腮胡子一脚踩在落枝上,下意识用脚尖碾了碾,没有丝毫停顿往树后走去。

姜依死死捂着嘴,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尖叫的冲动。

这一刻她怕极了。

这样一个男人,哪怕是凑巧因为避雨聚在一起她都忍不住心慌,更何况现在听到了那样惊心的话。

怎么办?要是被这个人发现了她与四妹,会不会灭口?

不成,无论如何不能让四妹出事。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落在姜依耳中仿佛催命符,让她绝望之下又生出莫大的勇气来。

姜依伸手用力一推想让姜似快逃,却推了个空,定睛一看姜似竟不知何时站到了她前边去。

“四妹!”喊声因为漫顶的恐惧被堵在喉咙里,姜依犹如狂风暴雨中的落叶,绝望而无助。

挡在她身前的少女却透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姜似看着出现在树旁的一双黑布鞋,再不犹豫把幻萤放了出去。

肉眼难以分辨的幻萤如流星从络腮胡子一侧耳中飞入,又从另一侧耳中飞出。

在姐妹二人面前现身的络腮胡子眼神有瞬间茫然。

络腮胡子显然是习武之人,这种人往往意志坚定,加之此时没有恰当的言语诱导,很难利用幻萤引起他的幻觉。

姜似深知此点,她本来就没指望让此人产生幻觉,而是等他这一瞬间的失神。

几乎就在络腮胡子失神的瞬间,紧握在姜似手中的一根尖刺就刺了出去,扎在了男子手臂上。

络腮胡子浑身一颤,骇然发觉整个人动弹不得了,在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情况之时一些粉末就飞进了他眼中。

火辣辣的感觉袭来,络腮胡子脸色极为扭曲,却发不出声音。从手臂处传来的麻痹感几乎控制了他身体的每一处,让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怎么了?”亭中的长衫男子见同伴一动不动站在树旁,大感诧异。

络腮胡子眼睛因为进了不知名的粉末痛苦颤抖着,眼泪一串串往外淌。

长衫男子又喊了一声:“你发现什么了,怎么不吭声?”

回答长衫男子的只有风雨声。

“搞什么呢?”长衫男子终于忍不住向络腮胡子走去。

络腮胡子此刻眼睛已经疼得睁不开,听力却格外敏锐,听着同伴脚步声越来越近,急得要抓狂,可是此刻那种传遍全身的麻痹感依然没有过去,他的喉咙依然发不出丝毫声音。

从亭中到树旁只有数步之遥,长衫男子很快走近了。

一根棍子迎面砸来,直接招呼在他脑门上。

长衫男子眼前一黑栽了下去,正好倒在络腮胡子身上,二人齐齐往下倒去。

一连串的变故让姜依彻底傻了眼。

长衫男子与络腮胡子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姜似没有犹豫给络腮胡子补了一棍子,随后把手中顶端包着一层铁皮的棍子一扔,抓住姜依的手腕拔腿就跑。

冲出树冠遮挡的范围,雨帘瞬间把二人包围,而此刻姜似却顾不得这么多了,拽着姜依跑得飞快。

雨更大了,泥泞湿滑的路面使二人每迈出一步都好似陷在泥潭里。

“四妹——”姜依一张口,立刻有雨水灌了进去。

姜似用力握住姜依的手,脚下没有片刻停留。

姜似的坚定让姜依把所有疑问与惊慌都暂且抛到了脑后,跟着加快了速度。

她本该保护好妹妹,现在却靠着妹妹才脱身,要是再给妹妹拖后腿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姐妹二人互相搀扶着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两把青伞犹如舒展的莲叶飘荡在无边无际的风雨中,离她们越来越近。

“阿蛮!”姜似心中一定。

她最怕的就是与阿蛮走岔了。

阿蛮要是去了亭子那边撞见那两个人,事情就不妙了。

长衫男子挨了一闷棍会昏迷多久姜似不确定,但络腮胡子浑身的麻痹用不了太久就会消失,而她补给络腮胡子的那一棍并不会要人性命,以习武之人的身体状况说不准会很快醒来。

姜似刺向络腮胡子的尖刺长不过数寸,尖端淬了一种毒素。这毒素是她养的解毒蛊所分泌,只要刺破肌肤就能使人瞬间浑身麻痹,只可惜持续时间不能太久,不过在关键时刻足够了。

至于砸晕长衫男子的木棍,则是姜似顺手从络腮胡子腰间抽出来的,也算是物尽其用。

这一切说来话长,实际上发生在瞬息之间,直到现在姜依还恍恍惚惚犹在梦中,见了赶来的阿蛮与阿雅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阿蛮见到浑身湿透的姐妹二人大吃一惊,忙把夹在腋下的伞撑开替姜似遮住,急急问道:“姑娘,不是说好了在亭子那里躲雨等我们吗?”

另一边阿雅也替姜依撑起了伞,把浑身发软的姜依扶住。

这一刻姜似却格外冷静,果断道:“先回客房再说。”

撑起的伞被风吹得东摇西晃,根本挡不住斜斜吹进来的雨,等主仆四人回到客房,原先打着伞的阿蛮与阿雅身上都湿了大半,至于姜似姐妹就更狼狈了。

水珠很快顺着发梢衣角淌下,在地板上积起了水洼。

阿蛮把伞收好跺跺脚:“姑娘,婢子去要热水给您擦洗。”

姜似抬眸看了一眼外边。

雨珠顺着廊檐织成道道雨帘,没有停下来的架势,偶尔可以见到人影急匆匆从远处的月亮门一闪而过。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困住了许多人。

姜似看了一眼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姜依,点了点头:“去吧。”

见阿蛮去打热水,阿雅忙道:“大奶奶,婢子随阿蛮姐姐一起去打水。”

姜依胡乱点了点头。

姜似却开口道:“你留下。”

第262章 恐吓

听了姜似的吩咐,阿雅不由看向姜依。

在阿雅来看,姜似越过自家主子吩咐她,显然是有些奇怪的。

此刻姜依心乱如麻,随口道:“那你就留下吧。”

姜似一言不发打量着阿雅,阿雅渐渐局促起来。

见小丫鬟不复原先的沉稳,姜似这才开口:“你是叫阿雅吧?”

“回姑娘的话,婢子贱名正是阿雅。”

姜似笑笑:“是个好名字。阿雅,你过来。”

阿雅越发摸不着头脑,迟疑着走到姜似面前。

姜似从腰间荷包中取出一个玉盒递给阿雅,淡淡道:“打开看看。”

阿雅接过玉盒打开,只见一只淡红色的胖虫子正吃力仰起头,小身子一扭一扭的。

这画面来得太猝不及防,阿雅惊叫一声把玉盒扔了出去。

姜似早有准备,手疾眼快抓住飞出去的玉盒。

玉盒中的蛊虫居然牢牢吸附在上面没有掉出去,只不过胖虫子显然受了惊吓,几乎直立起来对着姜似猛抖胡须,似乎在发泄被主人虐待的不满。

少女白皙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虫子的背部,胖虫子才算被安抚住,翻了个身仰躺在玉盒中。

不知为何,一直死死盯着玉盒的阿雅居然从胖虫子的动作中瞧出了几分心满意足。

姜似把玉盒收起,这才看向阿雅,不悦道:“你险些把我养的小东西摔了。”

阿雅心头一凛,跪下请罪:“婢子一时失手,还请姑娘原谅。”

“四妹——”姜依这才缓缓回神,觉得眼前面无表情的少女有些陌生。

四妹什么时候养了这种恶心人的虫子?还有刚刚在亭子里,四妹竟毫不犹豫把两个大男人打晕了……

姜依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姜似轻轻摇头,示意姜依不要插手。

一边是亲妹妹,一边是小丫鬟,姜依当然毫不犹豫选择站在姜似这边冷眼旁观。

“阿雅很怕虫子?”姜似笑吟吟问。

阿雅白着脸点头承认。

那样圆滚滚胖乎乎扭动着身子仿佛随时会爬到人身上来的虫子谁不怕啊!

“那阿雅怕蛇么?”

阿雅脸色更白了。

姜似抬手攥了攥湿漉漉的发梢,语气平静道:“巧了,我也喜欢养蛇。”

阿雅彻底懵了。

她什么都没干啊,为什么大奶奶的妹妹有种不吓死她不罢休的架势?

见火候差不多了,姜似面无表情道:“阿雅,我不管你是谁的人,也不管对我大姐是否忠心,今日大姐淋雨的事若是传出只言片语,那么你以后就做好与虫蛇作伴的准备吧。”

凉亭里遇到那两名男子完全在意料之外,听到的话更意味着大麻烦,所以她与长姐绝对不能暴露出去。

阿蛮是绝对可靠的,至于阿雅究竟如何,恐怕连长姐都不能肯定,那么就让她来做主吧。

想要管住一个人的言行,徐徐收买人心固然是上策,但短时间内显然还是威逼利诱效果最好。

阿雅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望着姜似。

姜似伸手探向腰间,阿雅打了个激灵,忙道:“婢子绝对不会乱说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奶奶干了杀人放火的事呢,只是淋了个雨而已啊,至于这般威胁她一个小丫鬟嘛。

“姑娘,热水来了。”

姜似旋即换上浅浅的笑容:“大姐,你先擦洗吧。”

姜依浑浑噩噩擦过身,热水带来的舒适让她渐渐回神。

等姜似擦洗过后,姜依立刻把阿蛮与阿雅打发出去,抓着姜似的手颤声问:“四妹,为何那两个人会提到你?他们口中说的七皇子怎么会与你扯上关系?还有,你是如何制服了两个大男人——”

姜似哭笑不得:“大姐,你一口气问这么多,让我回答哪一个呢?”

姜依缓了缓神,苦笑:“四妹,我现在这颗心七上八下,好似在油锅里煎,你快些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吧。”

怎么回事?姜似隐隐有些头疼。

她其实也说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两个人想要找一个与圣女阿桑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接近郁七到底有什么目的?那个长衫男子注意到了她,是因为发现她像阿桑吗?

迎着姜依忐忑紧张的眼神,姜似恢复了镇定,拿软巾轻轻绞着头发:“大姐别慌,我猜那两个人之所以留意到我,大概是因为七皇子的缘故。”

“可是四妹怎么会认识七皇子?”

姜似笑笑:“我不认识什么七皇子啊,前不久二哥不是被卷入金水河画舫纵火的案子吗,我去顺天府接二哥回家,路上被几个纨绔子围攻了,二哥一位朋友救了我。现在想来,那位朋友可能就是燕王吧。”

说到这,姜似灵光一闪,意识到古怪之处。

如今郁谨已经封王,人们提起他都会称一声燕王,而刚刚那两个人叫的却是七皇子,这是不是说明两个人之前就叫惯了,一直没有改口?

这样的话,那两个人应该是早就盯上郁七的。

发现姜似走神,姜依急了:“即便四妹被七皇子救了,那两个人为何会盯上四妹?”

想到那两个人悄悄打听妹妹的身份,姜依便不寒而栗。

“大姐莫急,他们打听到我的身份后,想来就不会轻举妄动了。”

先不论伯府有无实权,一位伯府贵女当然不是随便好控制的,在有别的选择的前提下,姜似不认为长衫男子会打她的主意去接近郁谨。

“四妹,我还是担心——”

“大姐,有的时候担心无用,要是实在躲不过,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望着妹妹坚定明亮的眼神,姜似纷乱如麻的心绪渐渐稳定下来,蹙眉问道:“四妹,你怎么会养虫子?”

“偶然发现这虫子颜色很漂亮,就收养了。”

姜依默了默,又问:“你还养蛇?”

“这倒没有,只是吓唬你那小丫鬟的。”

姜依大大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妹妹没养蛇还算是个正常的少女。

“大姐,今日的事别对姐夫提了吧。”姜似提醒道。

姜依用力点头,想到两个男子的惨状,不安道:“四妹,那两个人会不会被你打死了?”

第263章 醒

姜依的担心让姜似不由笑了:“大姐,你妹妹才多大力气,那么两下敲不死人的。”

那个夜晚她可以眼都不眨收拾了杨盛才,但面对两个陌生人,哪怕知道他们将来可能会对她不利,至少目前她还做不到杀人如麻。

到底是心软啊。

姜似垂眸盯着如青葱的手指,自嘲一笑。

当然,没有痛下杀手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两个男子一看就是行事鬼祟之人,清醒过来不可能主动张扬在寺院里被人打晕了。可要是闹出人命,她说不定又要与甄大人见面了。

姜似由衷觉得近来与甄大人还是少些偶遇为好。

一听死不了人,姜依又开始担心了:“那两个人会不会查到我们?”

姜似笑着揽住姜依的手臂:“放心吧,大姐,白云寺这么大,今日来上香的香客不少,他们那种人藏着掖着还来不及,难道能大张旗鼓调查?这个哑巴亏他们吃定了。”

“可是他们正在查你的身份,要是知道你来了白云寺,岂不是麻烦……”姜依黛眉紧锁,无法心安。

对于她这样连门都鲜少出的大家闺秀来说,今日遇到的事可谓惊心动魄,到现在腿脚都是软的。

“大姐放心吧,我是租车来的。再者说,他们即便知道我来了又如何?难道会怀疑我一个小姑娘两棍子把他们敲晕了?”

姜依不由笑了。

听妹妹这么一说,她似乎过于紧张了。

“大姐,你只要盯好了阿雅别乱说,就没有问题。”

姜依轻轻点头。

她平时虽然是个好性子,但也分得清轻重,断不会让一个小丫鬟坏事的。

想到刚刚妹妹把阿雅吓得花容失色,姜依心情有些复杂。

原来不知不觉中四妹已经不是印象里那个清高倔强的小姑娘了,而是有了许多女子没有的杀伐决断。

这个认知让姜依心中难受起来。

说到底是母亲早逝,她这个长姐没用,才逼得四妹自强起来。

“四妹,你那时就不怕吗?怎么那人的眼睛突然就睁不开了?”想到当时的场面,姜依心有余悸。

姜似拿出早准备好的说辞:“眼睛里进了辣椒面当然就睁不开了。”

姜依隐隐觉得古怪,可是刚刚经历的恐惧使她思绪凝滞,一时又想不起古怪在何处。

这时门外传来男子温和的声音:“依娘,你在里面吗?”

姜似轻轻喊:“大姐——”

姜依会意点头:“我知道,不会对你姐夫提的。”

小丫头真是个爱操心的,即便没有后来那些事,躲雨遇到陌生男子又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事,她当然不会多嘴。

姜依理了理衣衫,快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对朱子玉微微一笑:“在呢,四妹也在。”

朱子玉立在门外廊下,目光往内一扫。

姜似略略屈膝:“大姐夫。”

朱子玉笑着点点头,对姜依道:“既然四妹也在,你们好好说说话吧,我去隔壁客房。”

他衣衫湿了小半,发梢脸颊尽是湿气,姜依瞧了有些心疼。

姜似十分识趣,快步往门口走去:“我就不打扰姐姐、姐夫了,等吃饭的时候再与姐姐一起。”

见姜似很快走了出去,姜依白皙的脸上浮起两朵红云,对朱子玉低声道:“倒是让四妹看笑话了。”

朱子玉含笑看了少女远去的背影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打量着姜依问道:“淋雨了?”

对待朱子玉向来毫无保留的姜依难得扯了谎:“嗯,本来与四妹快要走到了,没想到雨下得这么急,还是打湿了衣裳。”

“我先前吩咐小厮去找阿珠取伞,倒是听说阿雅在他前边来过了。”朱子玉貌似随意道。

姜依心中一沉,不由紧张起来。

“怎么?”

姜依笑笑:“是呀,小丫鬟腿脚快,风一起就打发她们回来取伞了。不过雨太大,撑着伞衣裳还是湿了大半。夫君,我来给你更衣吧,穿着湿衣当心着凉。”

姜依抬手替朱子玉解着衣带,朱子玉突然问道:“今日你与四妹是约好的吧?”

姜依手一顿,很快点头:“嗯,四妹来信问我近况,正好我要出门,就告诉她了。”

“这样啊。”朱子玉配合着抬起一边手臂,“你们姐妹感情好,若是想四妹了请她来府上做客就是,别担心母亲那边,正常的亲戚往来母亲不会说什么的。”

姜依眼眶一酸,默默点头。

她嫁到朱府数年,样样称心如意,只有一点令她如履薄冰,便是婆母对她的态度。

真的说起来,婆母算不上针对她,而是对小辈们一贯严厉,而她因为是长媳,嫁给的是朱家最有前途的儿子,婆母的那份严厉就承担得更多一些。

姜依本就是个秉性柔弱的人,加之至今无子自觉没有底气,平日里连回娘家都屈指可数,可要说心中不心酸,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再多的委屈心酸与她所得良人比起来又毫不重要了。

朱子玉见姜依眼角泛红,牵动嘴角笑了笑。

姜似走出去时才发现雨已经小了,夹杂着清新泥土气的凉风直往脸上吹,落在鼻端格外浓郁。

回到客房,姜似才放松下来,反复琢磨着两名男子的来历。

想了片刻,她下了决心:有关两名男子的事等回去后要尽快知会郁谨一声。

山寺深处的亭子里,络腮胡子总算弄醒了长衫男子。

长衫男子忍着头疼欲裂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

“不知道?”长衫男子有一种抓狂的感觉。

他当头挨了一棍子什么都没看清就罢了,这家伙跟他说什么都不知道?

络腮胡子同样憋屈:“是啊,我刚走到那里就不知被什么刺了一下,紧接着眼睛就疼得睁不开了,什么都没看到。”

“那你为何不提醒我?”

络腮胡子脸色难看:“当时发不出声来也动弹不得,刺我的尖锐之物上可能有毒。”

长衫男子仔细检查了络腮胡子被刺处,见手臂上只有一个细小伤痕,神情陡然郑重起来:“只是这么点伤就能让你不能动弹不能出声,对方很不简单。”

他看了看络腮胡子脸上被泪水冲过后留下的淡红色痕迹,伸手抹了一下放入口中浅尝,眼睛顿时瞪大了。

辣椒面?

第264章 脚印

长衫男子盯着指尖上淡淡的红色,沉吟片刻,得出了一个严肃的结论:能随身携带辣椒面的人十有八九与江湖人扯不开关系。

络腮胡子深以为然点头:“不错。”

随身带着辣椒面的不是那些下三滥的江湖混子是什么?

试想一下,两名死士交锋,千钧一发之际其中一名死士突然扬出一把辣椒面来,那是什么情景?

络腮胡子只要一想就觉得耻辱。

至于大家闺秀随身携带辣椒面,这个念头就没在二人脑海中升起过。

亭子外雨势渐小,长衫男子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络腮胡子问。

二人看起来是地位相当的同伴关系,而不是一方领导另一方。

长衫男子没有回答,站在雨中视线落在地面上。

这里是山寺僻静处的一处景致,地面不是主道那样铺着青石板,而是泥土路,这样的地面潮湿后必然会留下脚印来。

只不过——长衫男子看着因为大雨而积起数寸高水洼的地面,眉头越发紧锁。

雨势太大,哪怕先前留下了脚印,此刻也全被雨水填满了。

不,这样的天气只要来过,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来。

长衫男子猛然转身,问络腮胡子:“刚刚袭击你的人就躲在这棵大树后?”

络腮胡子点头:“不错。”

长衫男子目光盯着地面向大树后走去。

树很高大,粗壮的树干哪怕两个成人伸出双手合抱也难以抱过来,繁茂的树冠把雨水几乎全都挡住,地面上只是浅浅一层潮湿。

长衫男子仔细寻找一番,终于在树冠将要挡不住雨水的交界处发现了一个脚印。

他立刻蹲下来观察着那个脚印。

脚印只有前半截,脚尖对着背离树干的方向,可以想象那人离开时的匆忙。

脚印上的花纹几乎浅得看不出来,可以说只是留下了一个粗略的轮廓。

络腮胡子似乎明白了长衫男子的意思,跟着蹲下来,盯着半个脚印嘀咕道:“就这么半个脚印,花纹几乎没有,根本没办法推测对方穿了什么鞋子。”

此时的大周人,有些身份的穿靴,寻常人则穿布鞋、草鞋,而单单穿靴又可以分出数种样式来,这样一个只剩粗略轮廓的脚印想要分辨出对方穿了什么鞋子,那就太难了。

长衫男子紧盯着脚印摇摇头:“不需要看什么花纹甚至轮廓,你只看这半个脚印的大小,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大小?”经由长衫男子提醒,络腮胡子眼睛一亮,“这脚印太小了点儿!”

长衫男子点头:“不错,这样小的脚印只能是女子留下来的。”

“女子?”络腮胡子一脸古怪,“你是说一个女子向我眼睛撒了辣椒面,然后再用我的铁头棍把你敲晕了?”

络腮胡子这种说法显然让长衫男子有些尴尬,遂没好气道:“还给你补了一棍子。”

络腮胡子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实在太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长衫男子冷笑着睨了络腮胡子一眼,“再不可思议的事,排除了别的可能就是事实。这么纤小的脚印,总不会是孩童留下的吧?”

“更不可能,我虽没看清人,但可以肯定对方绝不是孩童的身高。”

络腮胡子说完,与长衫男子一同沉默着,片刻后恼道:“没想到在阴沟里翻了船,竟然被一个女子算计了。”

长衫男子直起身来,淡淡道:“能混江湖的,女子往往更胆大心细。”

“可是对方无缘无故招惹咱们干什么?”

长衫男子眼神陡然凌厉起来,杀机隐现:“一开始许是为了避开我们,后来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又被你发现了动静——”

络腮胡子脸色顿变:“那怎么办?咱们的谈话被对方听了去,对方会不会给七皇子通风报信?”

“不好说。”长衫男子负手走到亭边,望着渐渐变得稀疏的雨帘神情阴鸷。

络腮胡子凑上来:“怎么个不好说?”

“倘若对方是个与七皇子毫无关系的人,也许就不会趟这个浑水,但不排除对方与七皇子恰好认识或者想通过贩卖这个消息赚一笔银钱。”

络腮胡子搓搓手:“要是这样就麻烦了,不过对方既然是下三滥的江湖人,与七皇子认识的机会不大吧。”

长衫男子冷笑一声:“你莫非忘了,这位七皇子最爱结交三教九流的人。”

络腮胡子沉默下来。

最终长衫男子叹了口气:“罢了,事已至此担心无用,我会多叫些人盯着七皇子那边,看最近是否有特别的人与他联系。倘若真的发现这个人——”

长衫男子眼神更加阴冷:“那就正好除掉她!”

络腮胡子点头。

“当前最重要的事还是把那个与圣女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尽快送到七皇子身边。”长衫男子抬脚把地上那半个脚印踩住,蹭了几下磨没,“走!”

晌午过后,雨已经彻底停了,沁凉的风给白云寺吹来一层薄雾,枝叶带着水珠轻轻摇曳,林间偶然会传来低低的鸟鸣声,却不见飞鸟从空中掠过,雨后的山寺似乎越发幽静。

不过很快白云寺就热闹起来。

那些因为大雨滞留在寺中的香客开始走出避雨之处,或是继续在寺中流连,或是准备离去,寺中僧人们亦开始活动。

姜依站在廊芜下,听着顺着廊檐落下的水珠发出清脆的滴答声,侧头问姜似:“四妹还想去哪里走走么?”

姜似眼角余光扫了不远处的朱子玉一眼,笑着摇头:“不啦。好不容易天晴了,还是早些回去吧,省得回头再下雨路就不好走了。”

姜依悄悄松了口气。

她可真是半点不想在这里呆了,妹妹想早些走当然最好。

姜依扭头对朱子玉道:“夫君,那咱们与四妹一道回去吧。”

朱子玉目光微转,看向姜似。

见他一时不语,姜似大大方方问:“姐夫莫非还有事?”

朱子玉似是没料到姜似问得这么直接,先是一怔,而后笑道:“没有事,本来就是陪你大姐来上香的。那就一起回去吧。”

第265章 失控

白云寺是香火鼎盛的大寺,依山而建,山门外专门开辟了一处宽阔场地供香客们停车。

姜依顺着姜似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临时租来的矮小马车,开口邀请道:“四妹还是与我坐一辆车子吧。”

姜似立刻向朱子玉望去。

朱子玉面上挂着淡淡笑容,眼中惊诧一闪而逝。

姜似收回视线,笑着问:“那姐夫呢?”

姜依脸一红,忙道:“你姐夫骑马来的。”

“那好,我正好还想和大姐再说说话。”姜似听姜依如此说,毫不客气答应下来。

姜似要与姜依坐同一辆马车,三个丫鬟跟在身边伺候就太拥挤了,姜依遂打发阿珠、阿雅和阿蛮去姜似租来的马车上坐。

姐妹二人先后进了车厢,姜似扫量一眼,笑道:“大姐这车子还挺舒适的。”

姜依抬手替姜似整理了一下垂落的碎发,半是怜惜半是疑惑:“我记得伯府有两辆马车吧,四妹怎么租车来的?”

想当年她出阁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幼妹。

父亲虽疼爱妹妹,可毕竟是个大男人,不可能天天理会内宅的事。二弟是个男孩子,不闯祸就算谢天谢地,不用担心他会吃亏。只有这个妹妹上无母亲护着,下没有姐妹扶持,想在宅门大院活得自在太难了。

有时候想到这些,姜依一颗心就狠狠揪起,久久难以平复。

姜似笑着解释:“也是凑巧,今天二婶与三婶都用车,府里车子不够用,我就打发人出去租了一辆。”

“原来是这样。”即便知道了缘由,姜依心中依然觉得不是滋味。

倘若母亲还在,妹妹要出门怎么会没有车子用?当然,她不是说要与长辈争车子,而是怜惜幼妹的处境。

姜似从车窗看向外边,见朱子玉骑马走在马车靠前不远处,背影挺拔中带着几分单薄,眼中掠过小小的疑惑。

朱子玉出身书香门第,是纯粹的读书人。大周的读书人虽然要学习骑射,可绝大多数都是文弱的。

夫妻一同出游,朱子玉不与大姐同乘一车而是选择骑马,他与大姐的关系真像大姐所认为那般亲密无间吗?

姜似知道这种想法有些吹毛求疵了,或者说她是因为前世长姐的遭遇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才会处处挑剔朱子玉的一举一动。

姜似不由想到自己。

她与郁七成亲后,只要二人一起出门,郁七就再也没骑过马,一定要与她挤在马车里腻腻歪歪才满意……

想到那个男人的大胆与荒唐,姜似面皮微微发热,垂眸整理了一下心情,试探着问姜依:“姐夫怎么不与大姐一起坐车呢?我觉得夫妇一同出游就该在一起才是。”

姜依错愕看着姜似,哭笑不得:“四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难道不是?”

姜依伸手揽住姜似,只觉好笑不已:“我的傻妹妹,男人和女人哪有时刻腻在一起的。”

说到这,她脸微红,凑在姜似耳边压低声音道:“男人陪着妻子去上香,有些人知道了还要说酸话呢。”

姜依眼中流露出来的幸福与羞涩让姜似心中轻叹:前世的长姐原本有多幸福,事发后就有多绝望,难怪会走上绝路。

“大姐,等过些日子我去找你玩吧。”没有打听出来姜依救过什么人,姜似越发觉得时间紧迫,决定登门去看一看,或许会有收获。

“好呀,四妹什么时候想过去派人去说一声就好。”

回程的路因为才下过雨有些泥泞,马车略有颠簸,没过多久姜依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姜似见了有些担心,轻声道:“大姐今日淋了雨,回去记得喝些姜糖水驱寒。”

“四妹也是一样。”随着离白云寺越来越远,亭子里发生的那一幕给姜依带来的阴霾却没有散去,而是如一块石头压在心头,只要一回想就沉重无比。

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

而此时,紧跟在朱府马车后面的那辆马车里倒是气氛热络。

阿蛮是个活泼的,姜依的大丫鬟阿珠也是个爱说笑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说得热火朝天。

坐在靠车门边的阿雅一直沉默着,好一会儿鼓起勇气问道:“阿蛮姐姐,你们姑娘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消遣啊?”

阿蛮一听犹豫了。

她们姑娘喜欢什么消遣?仔细想想,姑娘近来好像最喜欢杀人放火吧。

呃,这个不能说!

阿蛮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道:“我们姑娘喜欢调香。”

她可没有胡说,姑娘最近调了几款香露送到脂粉铺子卖,据说很受那些太太姑娘们欢迎。

想到这里,阿蛮有些得意。

到底是她们姑娘,想做什么都能做好,杀人放火那么利落,调香的本事也是别人拍马难及的。

调香?阿雅想到姜似面不改色拿虫子吓唬她的样子,对阿蛮说的话半个字都不相信。

姜姑娘当时眼中的狠厉让她确信,她要真的多嘴对方绝对会说到做到。

她曾听闻一些贵女私下里以折磨下人为乐,姜姑娘说不定就是那种人,那她的贴身丫鬟也太可怜了。

阿雅眼中浮现的怜悯让阿蛮颇觉莫名其妙,问道:“怎么这样看我?”

阿雅回神,干笑道:“调香正适合姜姑娘那样天仙似的人儿用来打发时间呢。”

阿蛮讪笑:“是啊。”

她其实觉得杀人放火也挺适合的,比调香刺激多了。

阿雅心头一凛:看吧,姜姑娘的大丫鬟这话回得多勉强,可见是糊弄人的。

小丫鬟默默往门口处移了移,心中打定主意管好自己的嘴。

这时一声嘶鸣突然响起,骤然打破了车厢内的祥和气氛。

阿蛮头一个反应过来,立刻掀起帘子探头往外看,就见本来在她们这辆马车前方不远处的朱府马车突然如离弦的箭往远处冲去,引起路上行人一片慌乱与惊呼。

“姑娘!”阿蛮见状急红了眼,钻出马车就要往下跳。

赶车的老秦率先跳下马车,急声道:“阿蛮,你来赶车。”

交代完这句话的老秦快步跑到似乎吓傻的朱子玉身边,毫不客气把他拽下来跳上马背,向着前方失控的马车追去。

第266章 误会

马车失控的瞬间,姜依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紧紧抱住姜似。姐妹二人齐齐撞向一侧车壁,发出低低的惊呼。

马车颠簸得厉害,根本无法坐稳,姜依承受着车壁的碰撞急切问姜似:“四妹,你没事吧?”

被姜依护在怀中的姜似脸色苍白得厉害,无数支离破碎的记忆在她脑海中如烟花爆裂而开。

前世,她就是坐在马车里,一路驶向了悬崖……

与死亡相关的记忆隐藏在心底深处,被激发的瞬间使她浑身冰冷僵硬,一时忘了反应。

姜依急切的呼唤声以及从窗口灌进来的呼呼风声使姜似回过神来。

不能慌,她要是慌了,谁来保护大姐?

“大姐,我没事。”姜似伸手抓住车壁的凸起,吃力向车门口挪去。

姜依见状大急,声音都变了调:“四妹,你干什么?”

“我看看怎么回事……”姜似的声音随着马车剧烈的颠簸断断续续,挪向车门口的动作却没有停。

姜依拼力抓住姜似脚腕,急道:“四妹,你别胡闹,万一掉下马车怎么办呢?”

姜似透过被风吹得高高扬起的车门帘已经看清了状况:原本温顺的马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飞快奔驰着,赶车的车夫早已不见了踪影。想到变故突发时那一声响,车夫大概是那时候就被甩了下去。

也就是说,此刻随着马车飞奔的只剩她们姐妹二人。

风吹得姜似几乎睁不开眼睛,两侧的景物快速往后倒退,一切都好似重复着前世的噩梦,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姜似一人,失控的马车上还有姜依陪着她。

而正是这一点不同,令姜似在重新经历着这种恐惧的情况下不但没有情绪崩溃,反而镇定下来。

更可怕的事她已经经历过,当时她无法自救,这一次绝不会再坐以待毙。

姜似一手撑着马车门框,一手探向腰间,从荷包里摸出一根尖刺来。

这种速度下无论是蛊虫还是那些药粉都没办法用到惊马身上,最佳的选择就是利用不久前放倒络腮胡子的淬毒尖刺。

只要尖刺刺破惊马的皮,毒素会使惊马在极短时间内浑身麻痹,速度定然就会缓下来,到时候是跳车还是采取其他自救方式就有选择余地了。

只不过马与人不同,刺破毛皮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是在现在这种飞奔的情况下。

姜似紧握尖刺用力咬唇,视线渐渐落在眼睛前方的马屁股上。

那里的肉应该软一点。

这一刻,她突然有点理解二牛为什么喜欢照着这个地方咬了。

找准了目标,姜似心一横往外爬去。

姜依在后边死死抱住她的腿:“四妹,你疯了吗?”

“大姐,你抓好车壁不用管我,我有办法让马速度慢下来。

说是惊马,毕竟拖着一辆载人的车子,又是奔跑在泥泞的路上,速度即便再快也谈不上风驰电掣。

这也是姜似有信心自救的重要原因。

“不行,四妹,我要是放手你会掉下去的。”姜依这个时候也发了狠,抱着姜似的脚踝死活不松手。

姜似颇为无奈。

这才叫拖后腿啊!

眼看着前方行人纷纷尖叫着避让,马车隐隐有散架的架势,姜似正准备用蛮力挣脱姜依的束缚,突然一声厉喝传来:“姑娘,抓好了!”

骑马赶上来的老秦腾空而起,从身下马背跃到受惊的马背上。

惊马受了刺激,扬起马蹄欲要把马背上的人甩脱,马车一时东倒西歪,瞧着越发惊险。

听到老秦声音的瞬间,姜似就缩回了马车,紧紧抓住车壁挡在姜依身前:“大姐别慌,老秦一定有办法的,你一定要抓好了别被甩出去。”

姜依脸色惨白,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不断点头。

马车似乎开始缓下来。在老秦的力量与技巧控制下,惊马有了渐渐被制伏的趋势。

偏偏这时候前方的路中间突然跑出来一个小童,看着疾驰而来的马车呆呆忘了反应。

老秦额角青筋暴起,用力扒着马脖子扭转方向,眼看离小童越来越近了,一道身影冲到路中间抱起小童,灵活打了个滚避到路旁。

这一瞬过后,响起幼童嘹亮的哭声。

马车又往前冲出十数丈,终于慢慢停下来。

整个马车仿佛散了架,狼狈停在路边,姜依在姜似的搀扶下踉跄钻出车子,弯腰呕吐起来。

“姑娘,您没事吧?”老秦把马拴在路边的树上,走了过来。

姜似脸色虽难看,神情却还算镇定,摆摆手道:“我没事。老秦,你去看看那个孩子有没有受伤。”

老秦点点头,往后边走去。

姜依缓了缓,白着脸道:“四妹,我没事了,咱们去看看那个孩子吧。”

姐妹二人相携走回去,救下孩童的人正不悦质问老秦:“你们是怎么赶得车,路上行人来来往往不说,这娃娃险些就要被撞到了。”

姜似这才注意到救下孩童的竟是一名年轻女子。

与寻常见到的闺秀不同,眼前女子身量高挑,穿了一件豆青色的窄袖短衣,脚下蹬着一双长靴,裤腿塞进靴子里,这一身装扮衬着浓黑的眉眼透着说不出的英气与飒利。

“孩子没事吧?”姜似开口问。

女子目光转向姜似,见出声的少女容貌极美,语气温和,紧绷的神色略缓,微微颔首:“还好无事。”

姜似松了口气,露出真切的笑容:“那就好,多亏了姑娘刚刚出手。”

女子正待说什么,在田地里劳作的一个妇人急匆匆冲过来,揽过嚎哭不止的孩子开始哭天抹泪。

姜似探手往腰间荷包摸了摸,有些尴尬。

她荷包里要装的太多了,已经没办法给银钱腾地方,钱都放在阿蛮那里呢。

“大婶,实在对不住,这是给孩子的医药费。”

妇人接过姜依递过来的银锞,扯着孩子道了谢,唯恐被人惦记这白花花晃人眼的银子,连扔在田地里的农具都顾不得拿,抱着孩子就跑了。

姜依带着姜似再次对年轻女子道谢。

女子不甚在意摆摆手,转身离去。

而这时,站在驻足看热闹的行人里,两双眼睛盯上了女子。

第267章 惊马

人群里,长衫男子与络腮胡子对视一眼,皆对这意外的发现感到惊喜。

他们推断躲在树后偷听并袭击他们的应该是一名混江湖的女子,正愁寻不到线索,没想到在这里就遇到了可疑人物。

那些寻常看热闹的人可能没注意,而他们早在看到女子冲出去救下孩童的瞬间就知道女子是个有功夫在身的。

看女子来的方向,正是白云寺所在。

一个很可能去过白云寺又有功夫在身的年轻女子,这难道不是最符合的人选吗?

“跟上那名女子。”长衫男子低声道。

络腮胡子点点头,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铁头棍,眼中闪过凶狠。

敢往他眼睛里撒辣椒面?敢往他头上打闷棍?今日他要不教教这小娘们好好做人,这么多年就白活了!

长衫男子见同伴离开,对眼前的热闹不再感兴趣,深深看了姜似一眼悄然离去。

东平伯府的这位四姑娘与圣女阿桑还真是像啊,倘若在眉心点一颗红痣,再稍加修饰,那么足可以以假乱真。

可惜了,眼前少女出身伯府,好好一个大活人失踪了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以后更不可能堂而皇之出现在七皇子身边,这样一来容貌再像亦只能放弃,不若那勾栏里寻来的女子好控制。

“依娘,你没事吧?”朱子玉等人终于赶了过来。

一见朱子玉焦急的神色,姜依顿觉腿脚发软,险些落泪。

朱子玉快步上前,揽住姜依温声细语安慰。

阿蛮急急冲过来抱住姜似,声音发抖:“姑娘,吓死婢子了!”

姜似拍拍阿蛮示意她松手,一言不发走到惊马面前。

此时的惊马已经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站在树下,汗出如浆,无精打采甩着尾巴,全然不似刚才暴躁的模样。

阿蛮急忙拉住姜似:“姑娘——”

“无妨。”姜似绕着惊马走了两步。

老秦走过来。

“老秦,你说这马为何突然受惊?”

老秦上前仔细检查惊马的口鼻等处,皱眉道:“一般来说,驯好的马突然受惊,有可能是吃下的草料里混了令马暴躁的异物,也有可能身体突有不适,或者受到外界的干扰惊吓。先前路上一切正常,可以排除外物干扰。我刚才检查了一下,此马身上没有明显外伤,是否身体不适有待商榷。至于吃的草料有没有问题,必须要检查吃剩的草料才能知道……”

“检查此马胃里残留的食物也能知道吧?”

老秦舌头打了个结,被问得一愣,沉默了一下才道:“这就要看情况了,倘若混入草料的异物还未被彻底消化,有经验的医者或许能找出原因来,若是已经消化殆尽那就难了,而想用这种办法查明原因,就要把马开膛剖腹……”

他连杀人都不皱眉的,杀一匹马当然不在话下,令他吃惊的是姑娘居然想到这个……

想起姜似听到他说会杀人时的面不改色,老秦释然。

能收留他这种人的女子,当然格外强悍啊。

悄悄竖着耳朵听的阿雅目露惊恐望着姜似,紧紧捂住了嘴巴。

看吧看吧,姜姑娘怎么可能像阿蛮说的那样爱好调香?果然这才是姜姑娘的本色。

阿蛮亦有些小吃惊,不过很快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这马险些害姑娘出了事,开膛破腹也是活该。

姜似只是就事论事分析情况,见三人神色有异明白被误会了,不过阿雅饱受惊吓的表现令她十分满意,干脆没有解释,继续问道:“检查此马的粪便呢?”

老秦一下子被问住了,好一会儿道:“不好说啊,有些异物并不是有毒性,只是恰好对马起作用,那么马的粪便就检查不出什么。”

“这样啊……”姜似上前一步,抬手在马的臀部四周按了按。

留意到她这个举动的三人顿时一脸惊恐。

他们太无知了,刚刚姑娘有把马开膛破肚的打算算什么?一脸淡定摸马屁股才惊人啊!姑娘难道在催这匹马赶紧拉粪——

想到那个画面,三人齐齐打了个冷战。

姜似根本不理会旁人的想法,神情专注摸着马屁股。

惊马许是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刚开始竟傻了眼毫无反应,直到这姑娘大有摸到地老天荒的架势,突然扬起后蹄来。

阿蛮大吃一惊,拽住姜似急忙往后退去。

惊马尥了几下蹶子,没过多久便安静下来。

朱子玉携着姜依走过来,一脸关切:“四妹无事吧?”

姜似看向朱子玉,睫毛微微颤了颤,声音平静中蕴含着令人猜不透的情绪:“无事。”

朱子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仿佛把姜似当成嫡亲的妹妹那般宠溺:“这马受了惊,脾气难料,四妹可不要再靠近它。”

姜依紧跟着道:“是呀,四妹,你刚刚靠近惊马实在太危险了。”

姜似笑笑:“姐夫说得是,惊马太危险了,方才我与大姐坐在马车里,要不是老秦及时赶到,等马车撞上树或者行人翻倒说不准就要出事了。”

姜依想到刚才惊险万分的情景,浑身止不住颤抖。

若是四妹出了事,她如何向父亲交代?若是她出了事,嫣嫣那么小没了娘该怎么办?

姜依只要想到这些,后怕就如汹涌的海浪袭来,比身处失控的马车上时恐惧更甚。

姜似目光微转看了一眼静静停靠在一旁的马车,微扬下巴问朱子玉:“姐夫,车夫呢?”

朱子玉扫了一眼路边。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走出来,跪倒在朱子玉面前连声求饶:“小的该死,当时太过突然被甩下去了,没有保护好大奶奶和姑娘……”

姜似冷眼看着朱府的车夫请罪,不为所动。

姜依是个心软的,叹道:“罢了,这种意外也不是你能料到的……”

朱子玉看向姜似,面带惭愧:“车夫虽然是无心之过,却存在失职。四妹放心,姐夫定会重重罚他的。今日的事都怪姐夫没有安排好,回头姐夫会登门给岳父赔罪……”

姜似面无表情听朱子玉说完,冲他凉凉一笑:“姐夫确实该给父亲赔罪。”

第268章 这是谋杀

姜似毫不客气的回答令朱子玉一愣,面上浮现尴尬之色。

谁都知道他刚刚一番话是场面话,没想到这丫头竟当真了。

登门赔罪当然没问题,只是姜似的反应却让朱子玉重新认识了这位小姨子。

朱子玉与姜似见面不多,印象中的这位小姨子美貌惊人,是个文文静静的姑娘,没想到真实性情这般不好接触。

朱子玉颇为庆幸扫了姜依一眼,心道还好妻子与小姨子完全不同,是个柔情似水的性子。

姜似的回答同样令姜依吃了一惊,不由道:“四妹——”

四妹有些小性子她知道,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与惊吓要发脾气也是正常,可是眼下这么多人,夫君面子上难堪没什么,要是传出四妹娇蛮不饶人的名声就不好了。

姜依担心扫量了一眼四周。

先前停下看热闹的行人大多数已经散去,可还是有少数人闲来无事留下继续看热闹。

“四妹,大姐知道你心里委屈,有什么事咱们回去说吧。”姜依柔声劝道,眼底带着担忧与恳求。

姜似冷下心肠不理姜依的恳求,把手伸到朱子玉面前,缓缓摊开手心。

少女手心白皙柔软,上面赫然躺着一根长针。

朱子玉眼神骤然一缩,错愕望着姜似。

姜依一颗心急促跳动,惊疑不定问道:“四妹,这针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说妹妹随身除了带着辣椒面和虫子还带着长针?

姜似唇角紧绷,语气冷然:“这是从惊马臀部一处毛发间取出来的,这针就深深刺入肉中只留了一小截在外。我想,这就是马突然受惊的原因。”

姜似不管众人听到这话后的想法如何,目光沉沉看着朱子玉:“姐夫,我想朱府的车夫不是无心之过吧?”

姜似一句话把朱子玉问得脸色铁青。

姜依更是花容失色,失声道:“四妹,你是说这长针是车夫故意刺入的?”

姜似往前走了两步,淡淡道:“正在奔跑中的马被一根长针刺入臀部四周的位置,大姐不觉得车夫是最容易办到的吗?”

姜依无法反驳,不由去看朱子玉。

今日的事实在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这一切就像做梦似的。

朱子玉缓过神后,狠狠剜了车夫一眼,对姜似勉强露出个笑容:“四妹,等回去姐夫会好好审问车夫,今日的事一定给你一个交代。眼下人多口杂,咱们还是先走吧”

姜似摇摇头。

朱子玉给姜依递了个眼色。

姜依压下翻涌的诸多思绪,跟着劝道:“是啊,四妹,你姐夫说得对,有什么事咱们还是回去再说。”

姜似一动不动立在原地,叹道:“大姐,难道你认为一个小小车夫会特意针对你?”

姜依被问住了。

姜似微微眯眼看向朱子玉,似笑非笑问:“还是说,姐夫这么认为?”

“当然不是……”朱子玉脸色越发难看了,却发不出脾气来,正色保证道,“等回去姐夫一定查明真相,不让你与你大姐白受了委屈。”

这丫头太没分寸,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出来,别人知道朱府有一个存心害主子的车夫,回头还不知道传出什么难听话来。

“姐夫如何保证?”姜似反问,不等朱子玉回答就冷笑着道,“指使车夫害人的定然不是一般人,说不准就与姐夫有着极亲近的关系,到时候我怎么知道姐夫有没有秉公处理?会不会随便找一个替罪羊应付我?”

朱子玉额头已经沁出薄汗,苦笑道:“四妹,你这话就让姐夫无地自容了。你可以问问你大姐,姐夫是不是这样的人。”

姜依当然不愿妹妹与夫君闹这么僵,忙打圆场道:“四妹,你姐夫不会这样的……”

姜似摆摆手:“姐夫不必扯到我大姐。说起来姐夫也是朱府的主子呢,很能使唤得动府上车夫。瓜田李下,姐夫本该避嫌才是。”

“四妹!”姜依万没想到姜似会说出这种话来,神色陡变。

四妹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怀疑今日的事是夫君指使的?

这个念头从姜依脑海中闪过,只觉荒唐可笑,头一次感到妹妹太过任性了。

要说因她一直无子而略有微词的婆婆或者总爱与她攀比的妯娌,这还有些可能,要说夫君……这绝不可能。

嫁入朱府数年,夫君给她的呵护是无微不至的,怎么可能会害她?

姜依的反应让姜似心中苦笑。

她早就料到让恩爱不疑的大姐怀疑朱子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是这桩意外让她更倾向于朱子玉有问题。

先前见到大姐乘车而朱子玉骑马,或许不是她太过敏感,而是朱子玉早就知道马车会失控……

当然,这依然是她的猜测,可是在大姐性命受到危害后,这个猜测无疑比先前可靠许多。

再有两个多月大姐的厄运就要降临,在这种情况下姜似当然不会放过任何异常。

朱子玉轻轻拍了拍姜依,面对姜似的态度依然和煦:“那四妹觉得该如何是好?”

一方是被质疑后依然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一方是得理不饶人的小姑娘,两相比较,就更衬得姜似咄咄逼人了。

姜似半点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微勾唇角道:“这件事,姐夫要登门对我父亲言明。”

先不管谁指使的车夫,大姐性命受到威胁娘家若是毫无反应,要害大姐的那个人以后就会越发肆无忌惮。

“这是当然。”朱子玉立刻答应下来。

小姨子脾气如此大,事情当然不会简单揭过,登门道歉在他意料之中。

姜似略一颔首,白皙的下巴扬起:“马车失控,车上只有两个弱女子,这是谋杀,所以我要报官!”

先不管官府能否查出暗害长姐之人,只要此事一报官,传扬开来之后人们就会留下朱府有人对大姐不利的印象。那么等到冬日哪怕她没有阻止长姐与人“私通”的事情发生,至少会有反击的余地。

原因很简单,既然先前就有人利用车夫做手脚害大姐,之后继续陷害不足为奇。

姜似此举算是化被动为主动,抢占了一丝先机。

“不成!”

第269章 求救者

朱子玉一听姜似提到报官,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淡定,断然拒绝。

姜依同样骇了一跳,拉着姜似的手喃喃道:“四妹,这怎么能报官呢。”

家丑不可外扬,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更何况对姜依这样为人媳、为人妻的人来说,当然是关起门来处置最好。

报官?这是想都没想过的。

姜似抱歉笑笑:“可是我已经打发阿蛮去报官啦。”

姜依吃了一惊,四处环顾,果然不见了阿蛮的身影。

“四妹,你真的叫阿蛮去报官了?”姜依犹不敢相信姜似如此大胆。

姜似颔首,打破了姜依的希望:“是呀,我听说顺天府尹甄大人屡破奇案,请他来查一查定然会水落石出的,就不用姐夫费心费力调查了。姐夫,你觉得呢?”

朱子玉脸色难看得厉害,虽然没说什么,可显然气得不轻,眼神深沉看向姜依。

在这样的目光下,姜依有些难堪,却还是维护姜似道:“夫君,四妹还小,不懂事……”

朱子玉沉着脸不吭声。

朱府的事没经他同意就闹到官府去,这能用一句“不懂事”搪塞过去吗?

姜似眨眨眼,眼神无辜又疑惑:“大姐,今日我们险些丢了性命,请甄大人来查一查不是应该的吗?难道说所谓的脸面比你我性命重要?姐夫,你不会这样想吧?”

朱子玉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当然不会。不过明明关起门来可以解决的事,何必闹到官府去让人看笑话呢?”

被姜似话赶话问到这里,朱子玉满腔火气无法发作。

姜似笑道:“姐夫是读书人,应该知道先贤一句话: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姐夫想关起门来解决当然好,可万一查不出什么呢?到时候再请官府介入岂不是错过了最佳时机?姐夫这样关心大姐,该不会愿意看到害大姐的人逍遥法外吧?”

朱子玉被问得只剩下苦笑。

“大姐,坐我的车子回去吧。”姜似轻轻拉了姜依一下。

姜依不由看向朱子玉。

“先离开这里吧。”朱子玉一脸无奈。

朱子玉的为难让姜依越发觉得羞愧。

她出来上香婆母本来就不大高兴,现在竟闹出这样大的事来,回去后还不知道该如何交代。

姜似暗暗叹了口气,拉着姜依上了租来的马车。

挑起帘子,探出少女明媚的面庞:“老秦,赶车稳当点儿。”

这话意有所指,老秦自然听得明白,大声道:“姑娘放心就是,绝对稳稳当当的。”

眼看着不起眼的矮小马车缓缓驶动,朱子玉眸色沉沉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对被甩下的两个丫鬟道:“还不上车!”

阿雅与阿珠一声不敢吭,战战兢兢爬上停在路边快要散架的那辆朱府马车。

朱子玉翻身上马,不远不近跟在姜似姐妹所在的马车旁,没有表情的脸上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姜似明显感觉姜依情绪低落下来,上了马车后好一阵沉默。

“大姐生我气了?”姜似别的都不怕,最怕长姐关键时候选择站在朱子玉那一边,与她离心。

姜依苦笑着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姜似黑鸦鸦的发:“大姐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四妹今日的做法太冲动了,凡事闹到官府就不好收场了。”

“大姐还记得永昌伯府的事么?”

姜依一愣,随即点头:“怎么会不记得呢。”

永昌伯府与东平伯府相邻多年,永昌伯夫妇对她来说是很熟悉的长辈,想起他们的不幸离世姜依就一阵难受。

“大姐你想,当初永昌伯府要是选择不报官,最终怎么会知道凶手是一个因为误会而怨恨了永昌伯十几年的厨娘?永昌伯定会背负着杀妻的内疚抑郁而终,此事也会成为谢家兄妹心中永远的痛楚。”

与父亲亲手杀害了母亲比起来,最终的结果无疑让人更能接受一些。

姜依虽赞同姜似的话,却还是摇摇头:“今天的事与永昌伯府的事怎么一样……”

姜似用力握了握姜依的手:“大姐,有人要害你啊,你想想嫣嫣。”

姜依陡然打了个激灵。

为母则强,嫣嫣无疑是她的软肋,亦是她勇气的来源。

倘若真的有人害她,被婆母责怪总比她出事后女儿无依无靠要好。

“可官府要是查不出来呢?”

听姜依这么问,姜似松了口气。

大姐这么说,至少不会因为此事与她产生间隙了。

“就算查不出来,至少也给想害大姐的人敲响了警钟,让他知道咱们东平伯府的人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姜依轻轻叹了口气,疲惫靠在车壁上不再言语。

先是山寺凉亭,再是路上惊马,一连串的意外实在令人心力交瘁。

车厢里一直保持这样沉默的气氛进了城。

车外的声音明显多起来,行人的说笑声,走街串巷的货郎的吆喝声,车马的吱呀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繁华景象。

姜似无心欣赏这些,默默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马车突然一停,紧跟着是一阵惊叫声。

“老秦,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车门帘外传来老秦平淡的声音:“有个女子突然冲出来,险些撞到朱公子的马。”

姜依猛然睁开眼,掀起帘子往外望去。

朱子玉已经下了马,温声问:“姑娘没事吧?”

女子犹如抓到救命稻草,死死拽住朱子玉衣袖,气喘吁吁道:“公,公子,救救我——”

朱子玉回头看向马车,与姜依对视,脸上尽是尴尬与无奈。

姜依下意识理了理衣衫,走出马车来到朱子玉身边,问道:“夫君,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一阵喧哗传来:“让开,让开!”

很快两名大汉推开挡路的人群挤过来,上前拖着女子就走,口中骂道:“你还敢跑?真是翻天了!”

女子死死拽着朱子玉衣袖,哀求道:“公子救救我——”

朱子玉皱眉,不为所动。

“还敢求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一名大汉抬手打了女子一耳光。

被打翻在地的女子吃力伸手抱住了姜依的腿,仰头求道:“夫人,求您救救我吧,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您……”

第270章 当了一回恩人

女子看起来与姜似差不多的年纪,一身粗布衣裳掩不住白皙的肌肤,巴掌大的鹅蛋脸虽然称不上美丽,可年轻就是最好的资本,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个可人的小姑娘。

此时这个可人的小姑娘白皙的脸蛋上巴掌印又红又肿,看起来就更加惹人怜惜了。

姜依是个心善的,被少女抱着一哭求,眼中立刻浮现出几分不忍。

姜似面无表情盯着地上的少女,心中生出尘埃落定的庆幸。

她庆幸苦苦寻觅的那个线索竟然就在她眼前出现了,这个少女应该就是长姐前世提到不该救的那个人!

那么,长姐应该很快就会答应少女的请求。

这一刻,姜似有些迟疑。

阻止长姐救少女固然不难,可是前世长姐落入那样的绝境,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得而知,长姐提到不该救的那个人起了什么作用亦不得而知。

她现在把少女驱离长姐身边,如果又有另外的人以更让人想不到的方式接近长姐呢?

有心算无心,完全让人防不胜防。

这样的话,不阻止少女被长姐救下似乎更好一些,至少有个明确盯防的目标。此后无论是少女出于个人目的陷害长姐还是背后有指使之人,都有迹可循。

“给我起来!”大汉如拎小鸡般去抓少女。

少女惊慌往姜依身后躲。

大汉人高马大,一脸横肉,姜依见了亦有些慌。

朱子玉伸手拦住大汉:“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吓到内子。”

大汉眼珠乱转打量着朱子玉,冷笑道:“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小娘们的哥哥可是欠了我二十两银子呢,亲口说把他妹子拿来抵债了。”

说到这,大汉把少女一把揪出来,推搡着任人观看:“大家伙儿瞧瞧,就这小丫头的姿色,二十两银子我能买三个,同意拿她抵债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少女流着泪拼命挣扎:“你放开我,我哥哥欠你钱你找他去,他凭什么拿我抵债?”

大汉又是一巴掌打过去:“小娘们,你要怪就怪自己命苦,谁让你老子娘都没了呢。你哥哥拿你抵债,以后你就是我们花船上的人,再想跑就把你丢到河里去喂鱼!”

“我不要,我死也不上花船。夫人,求您救救我吧……”

姜依咬着唇很是犹豫。

换做平时遇到这样可怜的女孩子她毫不犹豫就会出手相助,可是今日四妹因为惊马报了官,已经给朱府带来不小的麻烦……

可少女一声声绝望的请求到底让姜依狠不下心来视而不见,她下意识看向朱子玉。

而这时,姜似同样悄然观察着朱子玉的表情。

先是马车失控,再是少女求救,前者她已经可以肯定是人为,至于后者的出现究竟与朱子玉有没有关联,还需要再看。

朱子玉安慰握了握姜依的手,柔声道:“你做主就好。”

姜似眉梢微扬,心底一声冷笑。

朱子玉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处处尊重长姐的意见,实际上“”是拿准了长姐心软的性子。

也就是说,朱子玉不阻止就意味着对少女被长姐救下乐见其成。

不过——姜似轻瞥朱子玉一眼,决定再确认一番。

“既然这样,那——”

“等等。”姜似直截了当打断了姜依的话。

姜依不解看着妹妹,朱子玉同样把目光投来。

姜似上前一步,站到大汉面前。

大汉先是一愣,而后不怀好意一笑:“怎么,小娘子想替她出头——”

“少废话,这些够了么?”姜似把几粒金珠递过去。

见大汉一时怔住,姜似不耐烦问:“莫非这些还抵不了二十两银子?你可不要哄我,我伯父在衙门里做官,最见不得坑蒙拐骗之徒。”

大汉眼珠乱转,下意识扫向朱子玉。

他本来做得不甚明显,奈何姜似盯的就是这个,自然立时发现了。

姜似当即皱眉:“是不够,还是不要,你吱一声。”

“够了……”大汉强忍着为难道。

“那是不要?”姜似眼波流转瞥了少女一眼,似笑非笑问,“莫非留着人将来争花魁娘子么?”

大周京城三年一度的花魁评选是不亚于春闱的盛事,举办之地就在金水河畔,到那时就连垂髫小童都会折一枝花投给盛装打扮的美娇娥们凑趣。

姜似这么一说,看热闹的人不由会心一笑。

落难的少女顶多算得上清秀,给大户人家的太太姑娘当丫鬟都不算出挑,若说去争什么花魁那就太可笑了。

大汉显然明白这一点,被姜似这么一问,又向朱子玉瞄去。

姜似扬眉:“你这人好生奇怪,答不答应给个痛快话就好,总看我姐夫做什么?莫非你还负责给这位姑娘找个好归宿不成?”

朱子玉听了心头一跳,有心辩驳一番又怕越描越黑,只得闭了嘴,暗暗给姜依使了个眼色。

到这时他才发现印象中有些孤高的小姨子难缠程度不断刷新着他的认知。

“四妹,我这里有钱……”

“大姐,这又不是争着请客付账。”姜似一句话堵住了姜依的打算,不悦看着大汉,“我再问一句要不要,不要的话那你快些把人带走吧,本来就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要,要!”大汉硬着头皮接过金珠,与同伴转身便走。

“你还有东西忘了给我吧?这姑娘的哥哥写给你们的卖身契呢?”

大汉额头冒汗把一张契纸塞给姜似,快步离去。

姜似把契纸往少女手中一塞,唇角微扬:“大姐,咱们走吧。”

接下来,少女该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当牛做马伺候恩人了吧。

只不过这一次是她出的钱,少女后面的戏该怎么演呢?

姜似想到这里,竟有些期待少女的表现了。

而少女果然迟疑起来,看看姜依又看看姜似,最终快步走到姜似面前跪下,把契纸双手奉上:“姑娘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以后愿意当牛做马伺候姑娘……”

“当牛做马啊……”姜似微微一笑,“可我家不缺牛马呢。再者说,牛马的事你也做不了,就别说空话了。”

少女一懵。

这和她想象中的大家闺秀有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