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影视小说 > 《似锦》 > 正文 第251-260章

第251-260章

第251章 逆天霉运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在大周是连贩夫走卒都根深蒂固的认知。

锦鳞卫吓不吓人?吓人!谁家要是有个在锦鳞卫当差的,四邻八舍见了这家人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可是畏惧的背后,却是让人吐唾沫的。

金吾卫风不风光?当然风光,但能进金吾卫的都是公子哥儿,羡慕不来。

只有读书一途,那才是正正经经的出路,真正的鱼跃龙门,就连勋贵之家的子弟能通过科举都是举家欢庆的事,原因很简单,官场上能攀到权力顶峰的永远是科举出身的官员。

至于别的,都是杂鱼。

肖氏现在就用姜湛是一条杂鱼来安慰自己。

只不过这条杂鱼之前还是一滩烂泥,任谁都觉得一辈子扶不上墙去,肖氏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酸涩。

再等等,只要等到秋闱结束出了桂榜,谁都不能抢走长子的风光。

“二哥,你的衣裳真好看,你真的是金吾卫了?”四公子姜泽仰头问。

姜三老爷有一儿一女,女儿是姜俏,儿子是姜泽,今年才刚十岁,正是懂些事又保持着天真的年纪。

姜湛解下腰间佩刀递给姜泽炫耀:“当然是啊,四弟你看看这刀鞘上的飞鹰,就是金吾卫特有的标志呢。”

一旁的三公子姜源见姜泽摩挲着霸气十足的佩刀,羡慕不已:“二哥,让我摸摸呗。”

肖氏看了姜源一眼,暗暗恼怒次子的没出息,淡淡道:“乱摸什么,别给你二哥摸坏了。你看你二哥都有正经差事了,你以后可要好好读书。”

姜源一听垮了脸:“母亲,我也不想读书了——”

“闭嘴!”肖氏声音扬起,“不读书你能干什么?也有你二哥的好运进金吾卫吗?”

姜湛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凭本事结交到的余七哥,有个有本事的朋友怎么就是只凭运气了?这明明是靠人品和实力。

“二哥能进金吾卫,我怎么就进不去?大不了让父亲帮我托托关系。”姜源梗着脖子道。

姜源如今也有十四岁了,和姜湛有一点很相像:都特别厌烦读书,似乎没开这一窍。

只不过姜源年纪稍小,上面有作天作地的姜湛长期顶着,一时显不出来。

“胡闹!”因为长子自幼就天资聪颖,在肖氏心中没有什么比读书更重要。

姜二老爷看着挺拔如一株白杨的姜湛倒是有些意动。

次子与长子截然不同,读了这么多年书能识几个字、作两首歪诗就算不错了,年纪小的时候当然要读书磨性子,但大了后确实没必要在科举这条道上走到黑。

金吾卫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姜源这个年纪进金吾卫太小,姜二老爷自然不急,淡淡道:“先好好读书,回头再给你请个武师学上三年再说。”

“太好了!”姜源挥挥拳头,看姜湛的眼神越发亲近起来。

等几年后他进了金吾卫,就有二哥罩着了。

肖氏心中不满姜二老爷的决定,在众人面前却什么都没说。

罢了,次子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将来当个金吾卫也不错,一母同胞的兄弟一文一武那才是真正的帮衬呢。

想到长子,肖氏格外惦念起来,回到雅馨苑忍不住对姜二老爷念叨道:“这么热的天,也不知道沧儿受不受得了,我听说他们考试的号舍连伸个脚的地方都没有。”

所谓号舍,就是考生们考试时所在的单独小矮屋。乡试共分三场,每一场考三天,这三天考生的吃喝睡觉都在小小的号舍中度过。

姜二老爷经历过秋闱、春闱,对号舍的恶劣条件当然是清楚的,淡淡道:“都是这么过来的。”

“据说那些号舍有的还漏雨呢,万一要是分到那样的号舍——”

“闭嘴!”姜二老爷不悦瞪了肖氏一眼。

真要分到漏雨的号舍,一旦下雨打湿了考卷,那么成绩也就作废了。

肖氏自知失言,忙道:“咱们沧儿从来都是运气顶好的,肯定会分到最好的号舍,我就是瞎操心呢。”

姜二老爷没好气扯了扯面皮。

无知妇人,号舍漏雨算什么,要是分到挨着厕所的“臭号”那才是连考都不用考了。

这么热的天气,想想那味道——

姜二老爷回想着他大考那一年,有一个倒霉的同窗分到了臭号,挺了一天就受不住昏倒被抬出去了,格外唏嘘。

不过这种臭号是极少数,能分到的人那是十分背运了。

姜二老爷当然不认为儿子会这么倒霉,波澜微起的思绪很快平复下来。

眨眼就到了八月十一,乡试首场考试的最后一日,到了黄昏时分参加第一场考试的考生就会出来了,像姜沧这样离家近的当然不用住客栈,而是回府。

眼看到了下午,伯府上下都紧张又期待起来,姜二老爷夫妇更是心中忐忑。

姜二老爷是参加过科考的人,比谁都清楚首场考试的重要性。

八股取士只重第一场经义,第一场考好了,剩下两场只要过得去就能中举,可以说首场才是真正决定考生们前途的。

拿下这一场,就等于拿下了明年春闱的资格。

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好似雷点敲打在人心头,姜二老爷莫名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很快脚步声的主人就冲了进来,是外院管事,一进门就放声喊道:“大,大公子回来了!”

姜二老爷咯噔一声,一颗心沉了下去。

这个时候还没到交卷的时间,沧儿怎么会回来?

“到底怎么回事?”姜二老爷问话间已经带上了急迫。

管事惨白着一张脸道:“大公子是昏迷着被抬出来的!”

肖氏先前听到姜沧回来就情不自禁起身,听了这话腿一软跌坐回椅子上。

“书童呢?”

一个瘦小的身影扑通跪了下去,抹泪道:“公子分到了臭号,抬出来时小的才知道公子硬挺了两日,到了今日呕吐不已,实在挺不住昏倒了被抬了出来……”

饶是姜二老爷在官场多年,听到这个眼前亦不由阵阵眩晕。

基础、经验、眼界、天赋,他盘算来盘算去都笃定长子中举十拿九稳,独独算漏了长子的运气。

“大公子人呢?”肖氏脚步仓皇冲了出去。

第252章 霉上加霉

姜沧确实倒霉透了,成百上千的考生,就那么十来个臭号就被他给摊上了。

正如姜二老爷所想,分到臭号的考生别说考试了,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

姜沧是个不甘平庸的,自小就认准了科考这条道,毅力自然不缺,所以硬生生挺了两天多才实在受不住臭晕了。

此刻姜沧躺在架子板上被抬着往里走,已经苏醒过来。

“沧儿——”肖氏跌跌撞撞迎上来,看清儿子的模样脑袋嗡了一声。

进考场时意气风发的儿子此刻脸色白中透黄,丰润的双颊深深陷了下去,瞧起来就如病入膏肓的痨病鬼差不多。

她儿子怎么会成了这样子!

“沧儿,你觉得怎么样?”

姜沧费力睁着眼睛看着神情惶然的母亲,惨淡一笑:“儿子让您失望了……”

吃力说完这几个字,姜沧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沧儿,沧儿——”肖氏撕心裂肺哭喊着,这一刻觉得天都塌了。

这时以冯老夫人为首的众人都赶了过来。

姜二老爷怒道:“哭有什么用,还不赶紧请大夫来!”

长子是运气差,并不是没有实力,如今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只能等三年后再来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身体才是一切的前提。

虽然如此安慰自己,可看着模样凄惨的长子,姜二老爷心中还是堵得透不过气来。

有实力没运气,这才是最令人窝火的。

姜沧主要是被考场环境折磨的,请来大夫开了几服药服下,身体就渐渐缓了过来。

人缓过来后,精神却一下子萎靡不振。

十年寒窗苦读,本该在秋闱中一鸣惊人,谁知道却因为运气不好连第一场考试都没坚持完,这怎么能不令人懊恼痛苦。

更让姜沧痛苦的是他的四书答得极好,别说中举,就是夺得桂榜前三都有可能。

对于乡试,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三场重首场,首场重四书。

第一场有七道题,四书三道,五经四道,决定首场考试成绩的就是三道四书题,所以考生们都会选择先做这三道题。

姜沧忍着恶臭把三道四书题做得花团锦簇,可惜到了最后一日没有坚持下来,一切心血付诸东流。难受之余,姜沧情不自禁把答好的题写了出来,魔怔般念了一遍又一遍。

看了姜沧对答的姜二老爷同样想吐血。

他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入过翰林院学习的,眼光当然有,哪里瞧不出儿子的答题多么精彩。

越是如此,心中越滴血。

可惜了,太可惜了。

一个人实力不变的情况下,成绩的起伏很看运气,这一次的四书题明显对了姜沧胃口,再等上三年,谁知道出题人会有什么偏好?

这是到手的举人飞了啊!

姜二老爷几日来没少得到来自同僚的“安慰”,心一横把姜沧的答题传了出去。

很快关注科考的人便知道了一件事:东平伯府大公子是个有解元之才的,奈何运气太差分到了臭号,考试没有坚持下来。

这样一来,姜沧退考就成了人们颇觉可惜的一件事。

肖氏的打击比姜二老爷父子还要大,一连几日连饭都吃不进几口,很快就病歪歪起不来床了。

陆陆续续不少人来探病,肖氏从这些人口里听闻儿子的情况更觉心碎。

等姜二老爷过来,肖氏忍不住啜泣道:“沧儿的答题传出去了,现在人人都替他可惜,说他有解元之才,这话让沧儿听到了可怎么受得了……”

听着肖氏的抽气声姜二老爷就觉得心烦,甚至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那日要不是这婆娘跟他讨论号舍的好坏,说不定沧儿还不会这么倒霉。

都是蠢婆娘的一张乌鸦嘴!

“不要哭了,你懂什么!”

肖氏啜泣声一顿,一张蜡黄的脸吃力抬起看向姜二老爷。

肖氏出身寻常,在大事上向来听姜二老爷的话。

“每一次秋闱因病退考的考生不知凡几,沧儿是个有才的,可退考的人姓名不会出现在桂榜上,谁会知道他有才?靠我们自己到处解释吗?现在把他的答卷内容传出去,那些有眼光的人看了就会替他惋惜,进而记住沧儿的才华。等到三年后沧儿再次下场定然会受到关注,这对他是极有利的。”姜二老爷耐着性子解释道。

说白了,姜二老爷是在最坏的情况下替姜沧造势,为三年后的乡试做准备。

慈心堂里,冯老夫人听到外面的风声烦闷之余重重叹了口气。

说长孙有解元之才,她不觉得是夸大其词。长孙幼时启蒙,启蒙先生就断言他是块读书的料,将来一门父子双进士定会成为一桩美谈。

父子双进士啊,这是何等的风光!

冯老夫人只要想到这个就犯心绞痛。

要是长孙不成器那是没办法,可长孙明明有这样的能耐却因为运气差而与此届乡试失之交臂,这就太让人难受了。

一连十数日东平伯府都气氛低沉,弄得姜湛都不好意思显摆了,每日里老老实实前往金吾卫当差,倒是很快适应了新身份。

三场考完,很快就桂榜揭晓,头名解元立刻跃入世人的视线。

新出炉的解元居然是一位少年,正是名扬京城的如玉公子甄珩。

放榜次日便是宴请新科举人的鹿鸣宴,甄珩可谓众星捧月,不知接了多少同科递过来的美酒。

少年得意,总有人瞧不惯,就有人说酸话道:“可惜东平伯府大公子姜沧没有考完,他的答对我看过的,确实有解元之才。”

甄珩可不是那种被人堵心了还装君子的书呆子,从父亲那里似乎也没学过忍气吞声,当即微微挑眉笑道:“那我的答对兄台看过么?”

他说罢招人拿来笔墨纸砚,洋洋洒洒把第一篇四书题默写出来,随即把笔一扔,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少年解元酒后张狂些,谁能不原谅呢?

甄珩默写出来的答题很快就被在场举子传遍,紧跟着又以惊人的速度传到了外边去。

如果说姜沧是个读书的人才,那么甄珩就是个天才,两份答题放在一起一对比,姜沧那原本被无数人惋惜的答题立刻被甄解元惊才绝艳的答题衬成了渣渣。

第253章 坚持

甄世成听说了此事,把甄珩数落一顿:“年少轻狂!”

甄珩忙低头认错:“儿子喝多了。”

他承认东平伯府大公子姜沧学识不错,可是踩着他出名就不能忍了。

他辛辛苦苦考一个解元回来,若干年后别人一说是因为姜沧没考完才让他捡了便宜,岂不是要憋屈死。这个时候不当机立断替自己正名,难道要等将来苍白辩解吗?

再者说——想到东平伯府,甄珩心中小小荡起了涟漪。

他憋着一口气拿下解元,也是希望她能看到他的光彩。

或许她就改了主意呢。

那一次的拒绝,甄珩决意默默收起所有心思,可是初识情滋味的少年想要忘却第一次心动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说到底,是有几分不甘的。

而甄珩有这个自傲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优秀到哪怕对方不喜欢,也不能忽视他的光彩。

“父亲,要不您带着儿子去东平伯府认个错?”

甄世成觉得儿子的提议不错。

那小姑娘叫他一声世伯,东平伯与他也挺对脾气,如今已经称兄道弟,那么儿子在鹿鸣宴上酒后张狂的举动就不能装聋作哑了,带着儿子去东平伯府表个态是应有之意。

甄珩一看父亲大人表情,心知有戏,嘴角微微一翘。

甄世成正欲点头,一眼瞥见儿子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猛然回过味来,胡子一吹道:“臭小子,你是去人家伯府道歉的,还是去招蜂引蝶的?”

“咳咳咳。”甄珩猛烈咳嗽起来,白玉般的耳朵很快变得通红,哭笑不得道,“父亲,您说的都是什么啊?”

他是那种人嘛!

“再说了,儿子这么规矩的人,怎么会招蜂引蝶呢。”

甄世成慢条斯理捋着胡子:“这样啊,那我就私下把姜少卿约出来吧,反正道歉这事不宜张扬。”

本来东平伯府的大公子已经丢了大脸,要是他们登门拜访的事被旁人得知,就更令东平伯府难堪了,所以甄世成早就想好了低调行事。

当然,说私下约姜二老爷出来纯粹就是逗儿子玩的。

“父亲,还是登门拜访显得比较有诚意。”甄珩有些急。

他从未想过居然有再次去她家的机会,这一次还是光明正大的身份。

甄珩并不怕别人认出他是甄世成那次上门带在身边的小厮。

当时他一副小厮打扮,规规矩矩站在父亲身后,没人会留意到他,唯一能认出他身份的应该就是姜四姑娘。

甄珩怕姜似认出他的真正身份吗?当然不怕啊!

他自觉长得还不赖,如今名声亦过得去,在姑娘家面前想来还是挺容易赢得好感吧?

甄珩想到那个美貌无双的少女,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甄世成见儿子表情变化莫测,拿折扇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叹道:“你这个傻小子啊!”

儿子贼心不死,当老子的总该帮一把,何况还是亲自给儿子挖的坑。

甄珩腾地红了脸,竭力维持着镇定:“父亲去的时候告诉儿子一声就好。”

“你与同科们的宴会不是一个接一个么?”

“都是可以推掉的。”甄珩说到这里脸皮终于撑不住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跑了。

看着儿子落荒而逃的背影,甄世成叹了口气。

罢了,他就帮着儿子再试试吧。

年轻人嘛,受一两次挫折算什么,受着受着说不定就习惯——咳咳,就成功了呢?

甄夫人一听甄世成要带着儿子前去东平伯府,略一思索就琢磨出其中深意,当即拎住了甄世成耳朵,怒道:“好啊,害了儿子一次不成,还要再害第二次!甄世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姑娘给你灌迷魂汤了吗?”

要不是从穿开裆裤就一起玩,她都怀疑这老家伙自己想娶来当媳妇了。

“快松手,总要等丫鬟们出去啊!”甄世成老脸涨得通红。

甄夫人察觉两个丫鬟还在屋子里杵着,忙松开手,沉着脸道:“还不出去,没个眼力劲!”

两个丫鬟迫不及待跑了。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两个,甄夫人往美人榻上一坐,板着脸道:“甄世成,我告诉你,你再祸害儿子我绝对不答应!”

年少情动的滋味她尝过,两情相悦还好,若是其中一个单相思,那可就太难受了。

她一想到如此优秀的儿子目前就是这种处境,便忍不住心疼。

“珩儿不是那种跳脱的孩子,碰了壁把念头收起来,慢慢就熬过去了。等将来给他挑个样样出挑的好姑娘,这点子事算什么?可你居然还一次次挑起他的念头,这不是害他么?”甄夫人越说越气,恨不得现在就把搓衣板拿出来让甄世成跪着。

这时门外传来少年清越的声音:“父亲,母亲,儿子可以进来一下么?”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甄夫人缓了缓情绪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甄珩走了进来。

“珩儿有事?”见甄珩反手把门关好,甄夫人问道。

甄珩冲着甄夫人一揖:“母亲,刚刚您与父亲的争执,儿子在门外不小心听到了。”

甄世成胡子抖了抖。

不小心听到?不亏是解元郎,用词很有他当年的水平呢。

甄夫人定定望着儿子,不解他说这个的意思。

“母亲,您别怪父亲,是儿子……儿子想再去一次……”说到后来,少年连耳根都是红的。

如此直接在父母面前袒露心思,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可是为了那万一的机会,这又算什么呢?

“珩儿!”

“母亲,您听我说。”甄珩抬眸,毫不退缩与甄夫人对视,“您是为了儿子好,儿子全都明白。只是……轻易放弃固然会少很多磋磨,但会多很多遗憾呢。母亲,儿子不想留有遗憾。”

总要再试一试,用他光明正大的身份。

至少要她知道他是谁,至少要他第一次心动的姑娘知道他生的什么模样。

他哪怕注定是她人生中的过客,至少比从未路过要强。

甄珩从未后悔在那个清幽安静的林子里偶遇那个如精怪般的少女,即便从此饱受折磨。

“眉娘,年轻人懂得坚持是好事,还记得咱们那时候么?”

甄夫人神色一变,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第254章 醉翁之意

秋高气爽的八月对东平伯府大多数人来说是个愁云惨淡的月份,姜二老爷夫妇更是其中之最。

儿子十拿九稳的举人飞了已经够苦闷,想为儿子造点势提升名气,没想到新科解元毫不客气啪啪打脸,把脸都抽肿了。

肖氏头一次对姜二老爷有了微词:“早知道不把沧儿的答题传出去,也不至于把沧儿推到风口浪尖上……”

“你懂什么,这是意外!”姜二老爷本来就窝火,听肖氏这么一说,越发恼怒。

他不认为顺势替儿子扬名有什么不对,只能说运气太差,极差。

谁能想到鹿鸣宴上有人吃饱了撑的拿沧儿来踩新科解元呢?谁又能想到新科解元居然连一句酸话都不能忍,当场就写下自己的对答甩在了挑衅之人的脸上,更是狠狠抽在了东平伯府脸上。

姜二老爷想着这些,脸黑如锅底,偏偏前不久景明帝对甄世成若有若无的袒护让他只能默默咽下这份憋屈。

论官职,他没人家高;论圣眷,他没人家浓。不忍气吞声难道撸袖子算账吗?

再者说,这个事情还真没法找人算账,越牵扯越让人看笑话,现在他就盼着事情赶紧冷下去。

肖氏一脸愁云惨雾:“老爷,沧儿要是知道了外边的事可怎么办?”

姜沧如今身体虽恢复了,精神上却大受打击,这些日子可谓落落寡欢,鲜少踏出院门一步,是以对外头传出他有解元之才的风声并不知情,当然对后面被新科解元打脸的事同样不知。

肖氏完全不敢想象儿子知道这些后会怎么样。

她心中忍不住又一次埋怨姜二老爷多事,但瞧着对方难看的脸色却没敢再提。

“过段日子再对沧儿说。”姜二老爷想想长子,叹了口气。

明明出类拔萃注定会在这届乡试一举成名,偏偏因为运气不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想到秋闱之前许多亲戚朋友乃至同僚提前向他道喜,姜二老爷就有一种把脸埋起来的冲动。

肖氏的脸肿得比姜二老爷还高。她前几日还暗讽姜湛烂泥扶不上墙呢,结果转头姜湛成了金吾卫,她寄予厚望的长子却退考了。

“老爷,要不我哪日去白云寺上个香吧,总觉得这些日子诸多不顺。”

白云寺是京城有名的大寺之一,就在城外,香火鼎盛。

姜二老爷是读书人,对神佛不怎么信,但很多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肖氏想去上香拜佛当然不会拦着,遂道:“去吧,多添点香油钱。”

夫妻二人满心烦闷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有丫鬟来报:“老爷、太太,大老爷让人传话,说接到了甄家的拜帖。”

“甄家?”肖氏一愣,不由看向姜二老爷。

姜二老爷很快反应过来,问丫鬟:“是顺天府尹甄家?”

丫鬟回道:“大老爷没提,就说甄大人要带着公子过来,问您到时候有没有时间过去。”

“知道了。”姜二老爷挥挥手让丫鬟下去。

“老爷,甄世成带着儿子来咱们家是什么意思?”

姜二老爷想起上次在甄世成那里受到的冷落,这一次上门却专门知会了他,很快回过味来:“或许是为了鹿鸣宴的事。”

肖氏脸色猛然一变,怒道:“难不成还不依不饶找到咱们家来了?”

姜二老爷瞪肖氏一眼:“什么不依不饶?你以为堂堂正三品大员如你们妇人一般有这个闲工夫?”

“但老爷与他没什么来往,这个时候他带着儿子上门干什么?”

姜二老爷心中一动。

这或许是拉近与甄世成关系的好机会,至于儿子被对方儿子打了脸,说到底只是小一辈的事罢了,如何比得上官场人脉重要?

“给我准备一身见客的衣裳。”姜二老爷开始期待甄世成父子的到来。

甄世成送了拜帖后没多久就接到回帖,很快带着甄珩登了东平伯府的大门。

再一次走在东平伯府的青石路上,甄珩心中有些激动。

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见到她呢?

然而这种场合下他即便是才高八斗的解元郎,也只能把见心上人的希望寄托在父亲大人身上。

偏偏甄世成好似浑然不觉甄珩的忐忑,连个眼风都没给他。

少年一颗心就更焦灼了。

失策了,先前只顾着激动,却忘了问问父亲如何才能见到人家姑娘。

听着甄世成与姜安诚兄弟寒暄,甄珩还有些心思恍惚,直到话题转移到他身上来。

“姜老弟,姜少卿,这是犬子。今日我带他来是赔不是的,小畜生年少轻狂,一喝点酒就胡言乱语,给贵府带来不少麻烦……”

姜二老爷抢过话头:“甄大人这话就让我惭愧了,犬子与令公子本来就比不得,谁知外头竟胡乱传话。”

甄世成飞快瞥了甄珩一眼。

甄珩忙上前一步,对姜二老爷深深一揖:“小子不懂事,请您勿怪。”

姜二老爷忙把甄珩扶起:“解元郎真是一表人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世人重传承,在姜二老爷想来,夸儿子比老子有出息绝对错不了。

甄世成听了却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这种办案严谨的人最不喜欢夸大其词了。

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当年读书的时候到了晚上连油灯都舍不得点,孤身一人闯荡官场有了如今地位,儿子一开始的条件可比他好太多了,考不好才该拖出去打死。

姜二老爷不知道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毫不吝啬夸赞着甄珩。

甄珩十分谦逊:“您过奖了,小子还有许多不足。今日小子随家父前来是想给姜大公子陪个不是,不知方不方便?”

“呃,犬子考试那日病了,现在还在静养。解元郎本来也没有对不住犬子,这点小事就别放在心上了。”姜二老爷婉拒。

放在平时长子能与甄珩这样的同龄人交往,姜二老爷自然求之不得,可是现在却只能拒绝。

没办法,长子已经饱受打击,要是见到新科解元被刺激得一蹶不振,那才是得不偿失。

甄珩又对姜二老爷一揖:“那就劳烦您替小子转达歉意了。”

一旁姜安诚不动声色打量着甄珩,心道:这就是甄老哥当初准备说给他闺女的儿子啊,貌似挺不错的样子。

第255章 婉拒

甄珩确实是个很出挑的少年,先不说加在身上的解元郎光环和良好出身,只看他此刻举止从容,态度谦逊,道歉时不见丝毫局促又不失恳切,就足以博得旁人好感了。

姜安诚想想毛躁得跟猴子似的儿子,再看看人家芝兰玉树一般的儿子,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原来以往甄老哥附和他数落儿子是谦虚呢。

甄世成悄悄观察着姜安诚神色,得意抖了抖胡子。

他儿子虽然有点表里不一,还是很能拿出手的。

道完了歉,甄世成自觉完成了任务,开始与姜安诚谈笑风生。

甄珩立在甄世成身旁,规规矩矩听着。

姜二老爷颇有种插不进话的感觉。

这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奇怪,能与大哥聊投机的人他能谈得来才怪了。

不过这也不妨碍姜二老爷强聊下去,而甄世成显然看在自家儿子才打了人家儿子脸的份上没有故意冷落人。

姜二老爷微微舒了口气。

先不管谈不谈得来,能凑到一块聊就是个进步了,一回生二回熟,官场上又不是交朋友,有个面子情遇到事可以找上门去就足够了。

又坐了一会儿,一个小厮走进来,凑在姜二老爷耳边低语几句。

姜二老爷面色一变,起身对甄世成一抱拳:“甄大人,我忽然有些急事要离开一下,实在不好意思。”

甄世成站起来,笑道:“姜少卿自去忙吧,正事要紧。”

随着姜二老爷匆匆离去,厅内气氛陡然轻松起来。

又闲聊了几句后甄世成一指甄珩:“今日带犬子过来,除了让犬子给姜大公子赔个不是,也是想带他见见姜老弟,省得将来路上遇到却不认得,那就是对老弟的不敬了。”

姜安诚一听,顿觉受宠若惊。

没想到甄老哥如此待见他,带小辈来拜见这是打算长久交好的意思了。

甄珩忙对姜安诚深深一揖:“侄儿见过世叔。”

他心底忍不住为父亲大人的急智喝了一声彩。

两家既然打算长久交好下去,那么让双方小辈见见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比如东平伯府隔壁的永昌伯府,因为从祖辈就是邻居,两家人再熟悉不过,小儿女们也不必太避嫌。

果然就听姜安诚道:“可惜犬子今日当差,没办法让他给甄老哥与世侄见礼了。”

“呃,不知道世侄去了何处当差?”甄世成顺口问道。

姜安诚明明不是虚荣的人,这一刻亦有几分飘飘然:“犬子进了金吾卫混口饭吃。”

甄世成微微一笑:“世侄找了个好去处,恭喜老弟了。”

“哪啊,比起老哥的公子差远了。”

二人互相吹捧了一番,甄世成叹道:“本来还想让小辈们见见,看来只能改日了。”

“回头等犬子歇班,我带他去拜访甄老哥。”说到这,姜安诚猛然想起来什么,笑道,“忘了小女了,也该让她来拜见一下甄老哥与世侄。”

听着甄世成吩咐下人去请四姑娘,甄珩恨不得抱住老爹亲一口。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甄世成不着痕迹扫了儿子一眼,嘴角微翘。

小子,为父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人家姑娘要是还瞧不上,你就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父子二人用眼神隐秘交流着,没等多久门外脚步声响,一名身姿窈窕的少女走了进来。

快速扫了一眼厅中的人,姜似欠身行礼:“父亲,甄世伯。”

听闻父亲叫她来见甄世成,姜似心中有些不情愿。

金水河画舫纵火一案尽管以悬案落幕,可她毕竟是真正动手之人,短时间内当然不想与善于查案的甄世成打交道。

不过姜似深知越是如此越不能言行反常,所以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就大大方方过来了。

给姜安诚与甄世成行过礼,姜似目光自然而然落在甄珩身上。

甄珩收在身后的手因为紧张用力攥紧,面上却维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对姜似礼貌颔首。

甄世成朗声笑起来:“四姑娘,这是犬子,应该比你年长一两岁,你以后叫他世兄就好。”

眼看上一次跟在甄世成身边的小厮变成了儿子出现在家中,姜似隐隐明白了什么。

第一次相遇是纯粹的意外,第二次一个公子哥扮成小厮跑到她家中就不是意外而是奇怪了,再加上这一次,她想说服自己这其中没有别的意思都不容易。

更何况,前不久父亲还提起过,甄大人有意替长子求娶她。

这样看来,真正想求娶她的或许是——

姜似脸有些发热,神色却越发坦然,对着甄珩一福:“见过甄世兄。”

在姜似看来,越是明白了对方心意,越不能表现出丝毫忸怩,以免让人家误会。

甄珩心跳加速之余看着举止大方、眼神冷清的少女,心中蓦地有些失望。

她明明知道他上次假扮了小厮,面色却如此冷淡坦然,这意味着什么?

聪慧如甄珩,其实已经隐隐明白了答案,可是到底有一丝不甘。

他露出个朗月清风的笑容:“姜世妹客气了。”说罢退至甄世成身侧,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

甄世成笑眯眯望着姜似:“不久前金水河画舫纵火案四姑娘听说了吧?”

姜似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道:“我二哥就是落水的人之一,自然听说了。”

“可惜没有四姑娘帮忙,不然这案子说不定就不是悬案了。”

甄珩诧异扬起眉梢。

他一直知道父亲对姜姑娘很欣赏,却没想到会到如此地步。

有姜姑娘参与就有可能破案?即便只是玩笑,传出去也足够惊人了。

甄珩忍不住看向姜似。

少女好看的笼烟眉下是一双清澈有神的眼睛,听到甄世成的话后眼波未起丝毫波澜,只是淡淡一笑:“甄世伯就不要取笑我了,您都破不了的案子还有谁能破。”

甄世成摇摇头:“女子有独有的细腻与观察力,只可惜没有机会参与其中罢了。就比如以前我曾破过一桩奇案,布局之精巧令人感叹,凶手就是一名女子。”

姜似嫣然一笑:“要是世人都像甄世伯这么想,我们女子就自在多啦。”

再没事吓唬她,她就要杀人灭口啦。

第256章 派人盯梢

回去的路上,甄珩有些沉默。

甄世成看不过去,甩给儿子一个白眼:“还没有向东平伯再提你们的亲事,你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干什么?”

甄珩嘴角溢出一丝苦笑:“父亲,亲事暂时不要提了。”

“嗯?”

“再等等。”甄珩垂眸,扫见车厢角落里随意放着的一卷书册,伸手拿了过来,声音放轻,“再等等吧。”

他几乎可以肯定,现在去提亲事的话只有被拒绝的份。

父亲也就罢了,一连被拒绝两次,母亲是绝对不会再同意的。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不敢冒险。

东平伯府的二房,此刻好一阵鸡飞狗跳。

姜二老爷手持棍子追着三公子姜源满院子跑。

“小畜生,你给我站住!”

“您不打我,我就站住。”姜源可与长兄姜沧完全不同,十四岁正是性子跳脱的年纪,一边与父亲讨价还价,一边抱头鼠窜。

姜二老爷这个气啊。

他与肖氏千防万防,就是没有料到小儿子居然跑到长子面前把外头的风言风语给捅了出来,结果身体已经大好的姜沧一听当时就闭过气去,醒来后整个人都木木的,喊他毫无反应。

姜二老爷越想越气,手里棒子一甩,飞出去砸到姜源后背上。

姜源打了一个趔趄,惨嚎一声冲出了院子。

姜二老爷追到院门口,铁青着脸气喘吁吁。

院子里的下人们噤若寒蝉,等姜二老爷大步离去才低低议论起来。

“二公子这才有了出息,怎么三公子就成了二公子以前那样了?”

“什么呀,三公子不一直这样嘛,只不过以前有高个顶着呢。”

“主子们的事你们也敢嚼舌,赶紧做事去!”

三公子姜源因为口无遮拦把大公子姜沧气倒的事传进姜似耳中,姜似心里半点波澜都没起。

她那位读书好、性子好的大堂兄前世成为东平伯世子后,对父亲可无情得很。

“四姑娘出门啊?”门人见到姜似,态度很热络。

四姑娘得了御赐的玉如意,二公子当上了金吾卫,据说三品大员还与大老爷交好,府中上下都知道大房算是扬眉吐气了,见了大房的主子当然就转了态度。

姜似对这些有所察觉,对待下人的态度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微微颔首走出门去。

她这次出门是要见一见阿飞。

数月前姜似开了个脂粉铺子交给豆腐西施秀娘子打理,本来没指望靠这个赚钱,只当多一个靠谱的地方方便行事,没想到因为一款香露味道格外好,竟然赚了不少银子。

姜似对钱财不甚看重,见脂粉铺子能赚钱了,毫不犹豫拿出一笔银钱交给阿飞,让他好好经营人脉。

像阿飞这样的小混混结交的都是三教九流,这些人别看不起眼,往往关键时刻会派上大用场。

姜似来到租赁的住处,阿飞已经等在那里。

“姑娘。”见到姜似,阿飞依然不敢多看,心中却一阵激动。

半年前,他还是寻常人看一眼都嫌弃又畏惧的浪荡子,而他自己也从没想过将来会如何,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

现在呢,呃,他还是个混子,不过用不着为了填饱肚子祸祸人了,而是过上了呼朋唤友喝酒吃肉的生活。

无数个清晨从床上一跃而起,阿飞都有种大喊的冲动:老子太聪明了,赌对了,跟着姜姑娘混果然有肉吃!

姜似回眸看了一眼阿蛮:“阿蛮,你去外边守着吧。”

阿蛮点点头,快步向外走去,心中不由激动起来:姑娘又要搞事了!

阿飞见这情形同样神色郑重,摆出认真聆听的模样:“姑娘有什么吩咐?”

“你的关系网怎么样了?”姜似开门见山问。

她与阿飞一开始算是胁迫的关系,后来恩威并济,再到现在随着阿飞办了一件件靠谱的事,关系自然越发融洽了。

可以说,双方的信任是一步步建立的,有利益驱使,短时间内会很牢靠。

阿飞拍着胸脯道:“姑娘放心吧,我那些朋友大事办不了,要是打听个消息、盯个梢或者传播点谣言这类的事,手到擒来,保证不留后患。”

姜似沉吟片刻,道:“这件事用的人可以少一点,但必须找信得过的来,你能找到几个?”

一听用人不多,阿飞就更有把握了:“要说口风紧能信得过的,有三个,不知道姑娘要兄弟们干什么?”

三个么?应该足够了。

姜似便把要阿飞办的事讲出来:“你们给我盯一个人。”

“谁?”

“大理寺右少卿朱府的公子朱子玉,在翰林院任庶吉士。”

阿飞一听险些跪了。

他就知道姜姑娘不是寻常姑娘,听听,一开口就要他盯着大理寺少卿家的公子,关键还不是那种游手好闲的纨绔子,而是在翰林院当庶吉士的。

科举在大周人心中有独一无二的地位,哪怕是阿飞这样的街头混混都知道庶吉士意味着什么。

庶吉士是从新科进士中选出来的,入翰林院学习三年,前途无量。大周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所以说,每一位庶吉士都可称得上将来的国之栋梁。

姑娘好端端要他们盯一个庶吉士干嘛呀?

在阿飞心里,庶吉士这样的人物先不说有多大本事,至少每日规规矩矩去上衙就没什么好盯的。

嘶,难道这是姑娘的心上人?

阿飞看向姜似的眼神有了几分异样。

姜似淡淡道:“这人是我大姐夫。”

“咳咳咳。”阿飞猛烈咳嗽起来。

姜似诧异看阿飞一眼。

阿飞立刻恢复了一脸严肃:“没问题,姑娘想重点盯着哪方面?”

莫非那人背着姑娘的大姐养外室了?

“不拘哪方面,只要他不在府中,你们轮流盯着就是。”

阿飞有些为难:“可是翰林院咱们进不去啊。”

“守在门外,从明天开始每隔三日你就来向我汇报,事无巨细,我要掌握朱子玉的一切行踪。”

加上阿飞一共四个人,盯着朱子玉应该足够了。

“姑娘,要盯到什么时候?”

“一直到入冬。”

第257章 露生香

对于长姐姜依前世与人私通被休,姜似是绝不相信的,可经过不久前外祖母大寿时的试探,又一无所获。

姜似思来想去,暂时无法把手伸到朱家内部,那目前能做的就是盯住朱子玉。

作为长姐的夫君,朱子玉是姜依最亲近的人,无论前世有什么隐情,他都不大可能是彻彻底底的局外人。盯着他或许会一无所获,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姜似有些遗憾。

长姐因为私通被休回娘家,她回去见了长姐一面,当时长姐整个人跟丢了魂一般,什么都问不出来,只不断说着“我没有”,让人瞧了心中难受。

她不敢再刺激长姐,想着等长姐想开些再问个究竟,谁知道回府后没过多久就等来了长姐自缢身亡的消息。

倘若前世逼着长姐多说几句,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毫无线索了。

不对,也不全是毫无线索。

姜似记得前世姐妹二人最后一次见面,还从姜依口中听到一句话。

那是她安慰完姜依离去的时候,走到门口掀起厚厚的棉帘子,风夹着雪扑面而来,令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脚步微顿。

就在那时,里屋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哭喊:“不该救他的!”

那一声哭喊低低的,飘到外边就被风吹散了,以至于她以为听岔了。

到现在,隔了前世今生,姜似依然不确定那时的长姐有没有说那么一句,不过她不准备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倘若确实有那么一句话,长姐救了什么人?又为何说不该救那个人?或者说那个人是其他人救的?

一连串的问题让姜似得出一个结论:在相信姜依绝对没有私通的前提下,那句话很可能说明长姐落得那样的结局与救了一个人有关。那么这个人便是解决姜依困局的关键。

姜似眼底闪过冷光:她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姑娘,那小的去了啊。”阿飞见姜似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没有回神,小心翼翼道。

“去吧,记着每三日来向我汇报,无论有无异常。”

阿飞是个机灵的,见姜似如此态度,立刻提高了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拍着胸脯道:“姑娘您放心吧。”

离开租赁的宅子,姜似带着阿蛮去了一趟脂粉铺子。

这间被她随口取名“露生香”的小铺子由原本的门可罗雀到现在已经变得有几分热闹,敞开的大门时不时有女子出入。

露生香是由阿巧负责的,包括与秀娘子的接触、查账等都是阿巧一手打理。

前些日子阿巧凑在她跟前唉声叹气,哭诉新开的脂粉铺子在两家老字号脂粉铺子的夹击下一直在亏损,再这样下去不若盘了铺面划算。

姜似嗅觉出众,能掌握气味的丝毫变化,在调香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当时她随手写了个香露方子交给阿巧,很快这款香露就传出了名气。

同样的香露,露生香的香露闻起来就是格外芬芳怡人。

香味的细微变化给人们带来的是截然不同的感受,露生香因为一款独一无二的香露一下子红火起来。

进了铺子,姜似并没有取下帷帽,而是隔着轻纱环视一番。

小小的铺子打理得一尘不染,各式物件有条不紊放着,一个头上包着蓝底碎花布的妇人来回穿梭招呼着客人。

这样小的脂粉铺子一个掌柜加一个伙计足够了。

露生香从无到有,从冷清到红火,见证并参与着这一切的秀娘子似乎也从丧女之痛中缓缓恢复过来,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姜似没有打扰秀娘子,带着阿蛮悄然离去,心中却有了想法:她要再调制两款香露,使露生香在香露这一块更加有优势,这样的话生意就会更红火。

钱财无疑是一个人的底气,而姜似要用到钱的地方很多,不说别的,阿飞那边有不少人要笼络,这些自然要拿钱来填。

走出露生香没有几步,阿蛮突然轻轻拉了拉姜似衣袖:“姑娘,您看那位夫人,婢子瞧着有些面熟。”

姜似脚步微顿,顺着阿蛮的指点望去,便见一名年轻妇人由丫鬟陪着往露生香的方向走来。

姜似颇觉意外。

这梳着妇人髻的年轻女子竟然是季崇易的心上人巧娘,呃,现在应该称她为季三奶奶了。

与那晚在莫忧湖畔见到的荆钗布裙的秀雅少女不同,此时的巧娘换上华贵衣裙,头上戴着金步摇,每走一步金步摇垂下的珠玉都随之轻轻摇晃,与数月前比已然判若两人。

令姜似惊讶的是,如愿以偿嫁入高门的巧娘气色看起来并不大好。

姜似很快收回目光,与巧娘擦肩而过。

“这里的香露果真那样好么?”巧娘抬眼看着露生香的招牌低低说了一句,带着几分迟疑。

这些日子她明显感觉到季崇易回房的时间不如以前多了,虽然对她依然柔声细语,她却本能感觉到了不安。

那日无聊逛花园时,无意间听到丫鬟们夸赞大姑娘身上的香露味好闻,据说是从一间才开不久的小铺子买的,她悄悄把铺子名字记在心里,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出来买。

听巧娘质疑自家铺子,阿蛮笑盈盈接话道:“当然好啦,夫人您试试就知道了,我们姑娘也用呢。”

“阿蛮。”姜似低低警告阿蛮一声。

从顺利退亲开始,她就没想过再与这二人有交集。

巧娘先是一愣,感觉到阿蛮的善意笑了笑,微微低头走进了铺子。

往回走时姜似不悦道:“就你话多。”

阿蛮吐吐舌头:“谁让她怀疑咱们铺子的香露不好呢。再说,婢子真的觉得那位夫人面熟呢,奇怪了,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才走了两步,阿蛮猛然想了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姑,姑娘,她是那个,那个——”

姜似神色冷淡:“她是来咱们铺子买香露的客人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阿蛮眨眨眼,安静下来。

虽然不懂姑娘是什么意思,但看姑娘满不在乎的样子,还真是觉得痛快呢。

姜似回到家中,提笔给姜依写了一封信。

第258章 白云寺

八月已经快要过去,离前世事发还有两个来月的时间,这对姜似来说已经很紧迫。

在信里,姜似并没有打听姜依有没有救过人,这样的事当然要当面了解为好。

信送到朱家,没过多久就等到了姜依的回信。

姜似把信看完,揉了揉眼尾。

看来又要出门了。

信中姜依提到后日要去城外白云寺上香,约她在白云寺相见。

相比去朱家,姐妹二人在白云寺见面自然更方便自在。

姜似很快给姜依回了话,耐心等着后日的到来。

转眼就是两日后,阿蛮一大早便给前边传话要车,不久后一脸沮丧回来禀报:“姑娘,府上那辆大车被二太太用了,小车被三太太和三姑娘用了,已经没车了。”

姜似想了想道:“叫老秦出去雇一辆干净点的车子就好。”

老秦办事很可靠,很快就雇好了马车,载着姜似与阿蛮主仆二人向城外白云寺赶去。

天高云淡,出了城后少了熙熙攘攘的行人,天地似乎更广阔了。

阿蛮掀起车窗帘一角,任由微凉的秋风吹拂着面颊,心情愉悦欣赏着路边的景致。

“姑娘,您看那片麦田,金灿灿好似金子堆的,瞧着比花儿还好看呢。”

坐在车中闭目养神的姜似睁开眼睛,探头往外瞧去。

路旁是无边的麦田,正是成熟的季节,金色的麦穗随风起伏,犹如连绵不绝的金色波浪涌过来,与蔚蓝的天连成了一线,让人瞧着便觉心境开阔,而麦田间弯腰挥舞镰刀的农夫便越发显得渺小了。

姜似仿佛能嗅到麦子的清香与农夫因为劳作而洒下的汗水味。

这样的景致,她很喜欢。

“姑娘,快看前边那辆马车,好像是咱们府上的车子。”阿蛮眼尖,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辆青帷马车喊道。

姜似定睛一看,果然是东平伯府那辆大些的马车。

“二太太这是去哪儿,瞧着和咱们一路呢。”阿蛮不解嘀咕着。

姜似沉吟片刻,吩咐老秦:“把车赶快点儿,早些到白云寺去。”

想想二房近来的不顺,再有出现在前方的马车,姜似猜测肖氏十有八九是去白云寺上香的。假如被肖氏赶在前头碰到大姐,说不得就要耽误她与大姐说话,所以姜似很快做出了抢先一步的决定。

等见了大姐把该问的都问了,就算肖氏搅局亦无所谓了。

老秦听了姜似的吩咐扬起马鞭:“姑娘您坐稳了。”

鞭子在半空发出一声脆响,落在马背上,很快马车就加快了速度,把肖氏所坐的马车超了过去。

肖氏此时正探头瞧着外面风景,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一旁路过带起了一片烟尘,忙把窗帘子放了下来,略微舒爽一点的心情瞬间糟透了。

最近真是诸事不顺,就连瞧瞧外边风景还吃一肚子土,不知道马车里坐着什么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

老秦一路快马加鞭,没用多久就赶到了白云寺。

阿蛮往后探了探头,笑吟吟道:“老秦,你赶车有一手啊,那辆车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老秦眼皮都没抬,波澜不惊道:“赶车不是我的长处。”

“那你最擅长什么?”

老秦叹了口气。

这小丫头忘性真大,早说过了,他擅长杀人。

“阿蛮,去打听一下朱府的车子到了么。”

一听姜似吩咐,阿蛮立刻收起了好奇心,跑去找知客僧打探消息,很快带回了姜依已经来了的消息。

如姜依这样高门大户的女眷,来到白云寺定然会订上一间客房,晌午留下用饭。

这个时候姜依自然不会留在客房里,姜似带着阿蛮直奔大雄宝殿,果然就见到一个熟悉的倩影跪在宝相庄严的佛像前。

令姜似意外的是姜依身边还跟着一个人,竟是她的大姐夫朱子玉。

这时姜依站了起来,抬眸对朱子玉浅浅一笑。

姜似站在不远处,看着并肩而立的一对璧人心中生出几分困惑。

或许是她方向错了,大姐夫朱子玉并无问题?

姜似微微调转目光,落在朱子玉的面上。

朱子玉今日穿着一件青色直裰,面容俊朗,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浓浓书卷气。

坦白说,朱子玉是个很能让女子心动的男子。

前世大姐死后,朱子玉如何了?

姜似清楚记得在她离开京城前朱子玉并没有另娶,三年后她回到京城,刻意留心才知道朱子玉一年前娶了个门第寻常的姑娘。

似乎察觉到姜似的注视,朱子玉一偏头迎上她的视线,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依娘,是四妹。”

姜依霍然转身,眼中迸出惊喜,快步走过来拉住姜似:“四妹,你来了。”

姜似很快收起诸多思绪,露出笑意:“没想到大姐在这里。”

她这话说得含蓄,因为不确定姜依是否对朱子玉提过她们是约好的。

姐妹二人说了两句,朱子玉很识趣道:“你们聊,我去前边随便逛逛。”

姜似目光追逐着朱子玉离去的背影,头一次觉得一个人的深浅如此难以看清。

从礼数上,朱子玉可以称得上端方君子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多做一点就比什么都不做强,哪怕白费功夫她也认了。

“四妹?”姜依隐隐有些疑惑。

姜似挽住姜依的手:“大姐,咱们也随便走走吧。”

姜依一指后面:“四妹不拜一拜吗?”

姜似想了想,走到蒲团处跪下来诚心叩拜,心中默念:佛祖在上,请保佑我大姐平安和顺,无灾无忧。

姜似起身,姜依笑吟吟打趣:“四妹求了什么,莫不是姻缘?”

“大姐不要乱说。”姜似露出羞恼的样子。

姜依是个性情如水的人,见妹妹害羞不忍再打趣,问起伯府情况来。

寺中古树成荫,这个时候已经有几分凉意了,越往后走香客越少。

姜似见时机差不多了,佯作不经意道:“早知道大姐夫会陪大姐来上香,我就不凑热闹了。”

“不许乱说。”姜依脸色微红推了姜似一下,解释道,“本来我一个人来的,你大姐夫恰好今日无事,就陪我一起了。”

第259章 秋雷

恰好无事?

姜似挽着姜依的手臂缓缓往前走,目光微闪。

也许是她太敏感,听到“恰好”这类的字眼,总忍不住多想。

“今日好像不是休沐日呢。”姜似随口道。

官员休沐都有固定的日子,今日姜二老爷去上衙了,那么在翰林院任职的朱子玉没道理会休息。

姜依笑容里带了几分掩不住的甜蜜:“四妹不知道,他们翰林院很清闲,正好你大姐夫手头上的事做完了,听说我来白云寺上香,就跟上峰告了个假陪我一道来了。”

“大姐夫对大姐真好。”

“四妹!”姜依不由红了脸。

她这次来上香是为了求子。

姜依嫁到朱家已有四年多,目前只有一个女儿,在这个有儿子才算在婆家站稳脚的年代,说心中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

让她觉得幸运的是,婆婆虽然对此颇有微词,夫君却一直维护着她,今日还特意陪着她来上香。

看着姜依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幸福光芒,姜似一时沉默了。

她能感受到长姐切切实实的欢喜心情,而她大概会成为亲手打破这一切的人。

不过姜似眼底的犹豫很快被坚定取代。

倘若这一切是假象,那么打破了又何妨?总比长姐背负着那样的屈辱走向绝路要好得多。

一阵风吹过,送来轻微的凉意与青草香。

姜似抬眸看向天空。

天边疏淡的云不知何时堆积起来,层层叠叠好似云山,在蔚蓝的天空缓缓变换着形状。

这个时节的乌阳已经没有夏日炽热,缕缕阳光透亮清爽,给万物带来丝丝暖意。

姜似却知道要下雨了,应该是一场急雨。

她并没有急着催姜依往回走,闲聊中把话头往姜依身边的人身上扯:“我看今日来上香跟在大姐身边的一个丫鬟有些面生,怎么没见阿珍?”

姜依有两个陪嫁大丫鬟,一个叫阿珍,一个叫阿珠,平日里出门都是带着她们两个,而今天姜似只看到了阿珠,阿珍却被一个陌生的丫鬟替代了。

听姜似提到阿珍,姜依脸色有些不自然:“阿珍病了,就没带她出门。”

姜似停住脚,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姜依。

姜依越发不自在:“四妹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姜似轻轻皱眉:“总觉得大姐有事瞒着我。”

姜依伸手点了点姜似白皙的额头,嗔道:“你呀,小小年纪胡思乱想什么?一个丫鬟没跟我来都要问东问西。”

姜依越这么说姜似越料到其中有事,当下眼帘轻垂换上一副落寞神色:“大姐总说我年纪小,其实过了这个年我就十六岁了。我记得大姐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嫁到朱府去了。”

“四妹——”姜依一时语滞。

姜似继续卖惨:“我十五岁连亲都退了,说起来比大姐十五岁时的经历还丰富呢。大姐总把我当小孩子看,别人要是知道了只会觉得好笑。”

姜依蓦地一怔,随后就是满满的心疼。

她是姐姐,在她眼中自幼没有享受过母亲爱护的弟弟与妹妹永远是孩子,可是现实却不会纵着一个人永远长不大。

或许一些事情她可以与四妹说说,以免四妹什么都不懂,将来会吃亏的。

想通了这些,姜依就不再隐瞒阿珍的事,轻叹一声道:“阿珍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你姐夫发了脾气,就把她打发到针线房去了。”

“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大姐是指——”

姜依脸一红,忍着尴尬道:“夜里你姐夫在书房读书,她跑去送甜汤……”

“她竟然打大姐夫的主意?”姜似面上浮起愤怒,心中却一片平静。

大概是经历了姜倩夫妇那些恶心事,一个想爬床的丫鬟已经激不起她太多情绪。

“那大姐夫当时——”

姜似羞涩笑笑:“你大姐夫当时就恼了,把阿珍带到我面前任我处置。阿珍起了这个心思,我是断断不能留她在身边了,不过她好歹是自小跟着我一起长大的,总不能就这么赶出去,所以就打发她去针线房做事了,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吧。”

“那今日跟着大姐来的丫鬟叫什么?是她顶了阿珍的位置吗?”

“今日随我来的那个丫鬟叫阿雅,目前还没有给她提等。”

姜似露出好奇的神色:“阿雅是朱府的丫鬟吧,居然能入了大姐的眼,莫非有什么过人之处?或者大姐对她有过提携之恩之类的,觉得她可靠?”

姜依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四妹说什么呀?一个小丫鬟,觉得她平日还算稳当就随口指了她跟着我出门,哪有你想得那么多?”

姜似讪讪一笑:“我就随口问问嘛,难得与大姐见面,就算聊一聊母猪能不能上树都觉得高兴。”

本来见长姐身边出现一个生面孔还以为是突破口,如今看来倒是想多了。

姜似这话令姜依内疚不已,当即便道:“四妹若是想我了,随时去朱府找我就是。”

“行啊,正好我也想嫣嫣了,回头就去看她。”

姜依温柔一笑:“嫣嫣今日还闹着要跟我来呢,山寺比外边寒凉,我怕她受不住就没答应,小家伙还发了好一阵脾气。”

“大姐。”

“嗯?”

姜似决定开门见山问一句:“你可有救过什么人?”

姜依被问得一头雾水:“四妹你这是怎么了,竟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大姐就说有没有嘛。”

姜依对唯一的妹妹确实真心疼爱,哪怕觉得姜似的问题天马行空,还是回道:“大姐整日呆在家里,难不成还能像戏折子演的那样行侠仗义?四妹,你怎么想到问这个的?”

姜似拿出早准备好的说辞:“我不久前做了个怪梦,梦到大姐冬日里救了一条冻僵的蛇,结果那条蛇暖和过来后狠狠咬了大姐一口,还是有毒的……”

姜似说着变了颜色,用力一握姜依的手:“大姐,这个梦实在让我有些害怕。”

姜依笑着揽住姜似,安慰道:“果然还是个小丫头,一个梦就让你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震动长空。

秋日里竟然打雷了。

第260章 躲

秋日打雷,在大周人看来不是好兆头。

俗语有云:秋天打雷,遍地是贼。秋日打雷了,往往意味着来年会有大灾。

姜依面色微变,抬眸看向风起云涌的天空。

风很快把草木吹得剧烈摇动。

被姐妹二人打发到远处候着的两个丫鬟跑过来,一个是阿蛮,另一个是阿雅,至于姜依身边的另一个丫鬟阿珠先前就没有随着过来,而是收拾客房去了。

“姑,姑娘,看样子要下雨了。”阿蛮跑得快,很快来到姜似身边。

姜似一指前边钻出繁茂树木的一角飞檐:“我与大姐去那里的亭子躲一躲,你回去取雨具。”

眼看着雨就要下来,姜似不敢让体质偏弱的姜依淋雨,遂打发阿蛮回去取雨具,毕竟这场雨到底要下多久不好估测,万一持续时间太久,姐妹二人总不能一直困在亭子里。”

阿蛮立刻脆生生应了一声是。

“让阿雅回去吧,阿珠带来雨具放在客房了,这里离客房近一些。”

姜似扫了叫阿雅的丫鬟一眼。

小丫鬟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眉目清秀,神色宁静,瞧着就比同龄人沉稳些。

想到被取代的阿珍,姜似并没有对阿雅彻底放心,于是道:“就让她们一起去吧,也有个伴。”

姜依略一迟疑,便答应下来。

先前姐妹二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偏僻处,白日里在寺院本来没什么,但眼看着就要大雨滂沱,雷响风疾,让一个小丫鬟这么回去倒是有些不落忍。

“早去早回。”姜似叮嘱了一声。

“姑娘放心就是了。”阿蛮扯了一下阿雅,“快走啊,一会儿该淋雨了。”

眼看两个小丫鬟跑远了,姜似拉着姜依的手向亭子跑去。

亭子极小,掩在高大树木后若是不仔细都不会留意,姐妹二人才跑进亭子里,豆大的雨珠就落了下来。

亭外狂风大作,吹得树枝猛烈摇晃,落叶被风卷着漫天飞扬,又旋即被雨珠打落到地上。

六角亭很快垂下六面雨帘。

“这雨可真大。”盯着厚厚的雨幕,姜依喃喃道。

这个时候夫君正在外边走动,也不知有没有寻到合适的地方避雨?

寒意随着风雨由四面八方涌进亭子里,让人裸露在外的肌肤泛起层层战栗。

“四妹,冷不冷?”姜依握住姜似的手,发觉少女柔嫩的手心一片冰凉。

姜依立刻担心起来,刚要开口却被姜似突然掩住。

“大姐,有人来了。”姜似说完顾不得姜依的反应,立刻拉着她往亭子旁一棵两人合抱不过来的大树后躲去。

大树枝繁叶茂,把大雨几乎全部遮挡住,只有稀疏一点雨珠落在二人身上,一时倒是不怕打湿了衣衫。

听着耳边阵阵雷鸣,姜似暗暗叹了口气。

据说打雷天不能躲在树下,不然容易遭雷劈。

告诉她这个的人是郁七。

随着脚步声近,姜似很快收敛心神,用力紧了紧姜依的手。

到这个时候姜依已经听到了脚步声,目露疑惑看向姜似。

她有些不解,为何知道有人来就要躲起来,这似乎没有什么必要。

姜似不好出声,轻轻摇了摇头。

若是寻常有人来,无论男女,先一步坐在亭子里的她们都没必要躲起来,可是此刻雨大风疾,夹杂在潮湿泥土气息中的那股淡淡血腥味随着脚步声近就越发浓郁了。

这种情况下,姜似第一个反应就是躲起来。

见姜似如此,姜依无奈笑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很快就有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亭子里。

二人中一人穿着长衫,看起来是个白净的文雅人,另一人一副利落短打扮,满脸络腮胡子。

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颇有几分格格不入。

姜似的目光落在络腮胡子身上。

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就是从此人身上传来的。

姜依一无所觉,悄悄打量着两个陌生男子,心中有几分庆幸。

这两个人中那个络腮胡子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她也就罢了,撞见四妹可别惹出麻烦来。

这么看,四妹拉着她还是躲对了。

“这个时候了,说下雨居然就下了起来。”络腮胡子打量四周,抱怨了一句。

长衫男子没接这个话头,皱眉问道:“怎么样了?”

络腮胡子笑笑:“人已经送来了,就在老地方。”

“善后呢?”

络腮胡子眼中闪过寒光:“放心,不该开口的人已经不会开口了。”

此话一出,姜依不由浑身一颤,握着姜似的手不自觉一紧。

她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也许是先闻到了那股血腥味,姜似听了这话心中反而没起多少波澜。

大雨的天,僻静的山寺凉亭,淡淡的血腥味,倘若走进亭子的是两个寻常香客,她反而会感到奇怪了。

可很快长衫男子接下来的话恍若一声惊雷在姜似脑海中炸响。

“那个人,有几分像圣女?”

姜似陡然变了脸色,与姜依交握的手抖了抖。

圣女?

这世间她知道的有圣女这个称呼的就是远在南疆的乌苗一族,难道说长衫男子提到的圣女与乌苗族有关?

这个念头令姜似一颗心急促跳起来。

察觉姜似的异样,姜依不解看向她,眼中满是关心。

“至少有五分相似。”

“五分?足够了。据打探来的消息,七皇子心慕乌苗圣女,如今乌苗圣女已经不在人世,出现个与她有五分相似的女子想要博得七皇子好感应该轻而易举。”

姜似用力咬了咬唇才控制着没有失态。

这两个人想要找人接近郁七,有着什么目的?

姜似本想说服自己郁七的事与她无关,可是看到长衫男子阴狠的目光,心中打了个突。

无论如何,她都希望郁七能够平平安安。

“对了,七皇子那日当街保护了一名女子,女子的身份打听到了吗?”长衫男子突然问道。

“打听到了,那名女子是东平伯府的四姑娘。”

听了这话,姜依猛然后退一步,踩到一截枯枝。

吱呀一声轻响在这风雨大作的时刻很难引起人注意,那名络腮胡子的男子却猛然起身,警惕打量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