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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0章

第51章 招财狗

站在二楼窗前的阿蛮猛拉姜似衣袖:“姑娘,您听见了没,那些官差要把二牛打死呢,它的主人有没有办法啊?”

自从郁七出现后,姜似就没了先前的从容,手上用力过猛攥得骨节隐隐发白。

“什么?”

阿蛮扶额:“我的姑娘,您怎么还走神啊?二牛就要被那些官差乱棍打死啦。”

“不会的。”姜似喃喃道。

阿蛮瞪大了眼睛:“怎么不会呢?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二牛还只是一只狗,对上那么多官差肯定跑不掉的。”

姜似渐渐淡定下来:“看看吧,它的主人应该有办法。”

郁七和别的皇子不同,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从小住在宫外,后来更是去了南地,这一年应该是他从南地回了一趟京城,没过多久这位不为人知的七皇子便如昙花一现般又从京城消失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自然和郁七不认识,之所以知道这些讯息,还是大婚之后。

郁七的母妃贤妃出身安国公府,是季崇易的亲姑母,这么算下来她还要随着季崇易称呼郁七一声表兄。

大婚那日尽管她蒙着盖头对外头情形一无所知,后来却从丫鬟仆妇们的八卦中听说了郁七前来参加婚礼的事。

贤妃共育有二子,分别是四皇子和七皇子。

娘家侄儿大婚,贤妃虽不方便回去,四皇子是肯定会到场的,但七皇子从南地回京后鲜少出现在人前,更没有参加过任何宴请,人们暗地里都说这位皇子性情冷清古怪,是以当他出现在安国公府的婚宴上时便极大满足了人们的好奇心。

据说七皇子那日高兴,喝多了。

姜似回想着往事,躲在窗后看着楼下街头的清贵少年。

郁七才回京城,五城兵马司的官差定然不晓得他真实身份,但他从来不是吃亏的人,别人当着他的面想伤害二牛可没那么容易。

这么一想,姜似越发气定神闲,反而有兴致看郁七如何脱身了。

她扶着雕花窗棂,侧脸微微探出。

楼下苍松一般的少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抬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惊鸿一瞥间,少年只觉心跳如鼓,寒玉一般的面庞染上了丝丝红晕。

“带走!”感受不到其中的波澜暗涌,领头官差大手一挥,立刻有许多官差拎着刀枪围上了郁七与大狗。

“纵狗行凶?”郁七神色恢复如常,微挑的凤目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差爷才刚来,哪只眼睛看到我纵狗行凶了?”

领头官差冷笑道:“我们可不瞎,刚刚亲眼看到你的狗把崔公子扑倒在地,这不是恶犬伤人是什么?为了保障百姓安全,这样的恶犬定然要打死的!”

围观百姓一听,暗暗点头。

这大狗确实吓人了些,看着它折腾这些纨绔子虽然痛快,可万一发疯咬了别人……

郁七轻轻抚摸着大狗头顶,淡淡笑道:“差爷搞错了,我的狗可不会无缘无故咬人,它是被迫自卫。”

说到这里,郁七神色一凛,冷然道:“这两个恶仆意图伤害朝廷命官,差爷说说是什么罪名?”

“朝廷命官?”领头官差不由正了神色,语气客气起来,“敢问您是——”

这京城什么都不多,就是官儿多,街头随便掉下一块瓦片都能砸到一个五品官,要想在这个地界儿活得长久,就得眉眼灵活点。

郁七没有理会领头官差,捏了捏二牛后颈浓密毛发。

二牛起身抖了抖毛上沾的尘土,两只前腿忽然抬起搭在了领头官差肩头。

领头官差大骇。

“差爷莫慌,看看它颈上铜牌。”郁七轻声提醒道。

领头官差白着脸目光下移落在大狗颈间,这才发现大狗竟戴着一只颈环,只是因为大狗毛发太茂密,那与毛发同色的颈环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见领头官差没反应,二牛不耐烦猛摇了摇头,顿时漫天狗毛飞舞,颈环上系着的小小铜牌不知从何处掉了出来。

领头官差伸出手把铜牌一翻,只见上面写着:皇帝御赐五品啸天将军……

领头官差手一抖,铜牌落了回去。

二牛鄙夷“汪”了一声。

领头官差看着大狗的眼神已经难以用言语形容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娘的,这贱狗品级比他还高!

被血糊了一脸的崔逸快要气炸了:“到底怎么回事儿?还抓不抓人了?”

领头官差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大手一挥:“抓,把这两个私藏利器的人带走!”

“啥?”崔逸愣住了。

戏本有点不对!

见几名官差真的开始抓人,崔逸一把抓住领头官差衣袖,压低了声音斥道:“我说,你今天吃错药了,我的人你也抓?”

对崔逸与杨盛才这样纨绔中的佼佼者来说,与这些官差可算是老熟人了,往常从来没有这么不给面子的时候。

领头官差苦笑:“崔公子,这么多百姓瞧着呢,总要走个过场,不然我的差事难保不说,那些御史恐怕还要找大将军的麻烦。”

这种坑爹的娃要是他儿子,他早就按马桶里溺死了。

“那行,我的人你可以带走,这条狗必须弄死!”

“这不成啊——”

“怎么不成?就算这小子是什么朝廷命官,他的狗就能跟着升天,让你这么装孙子?”

领头官差也有些火了,淡淡道:“崔公子就别为难下官了,朝廷命官正是这位狗大人。”

“啥?”崔逸一脸懵。

领头官差未免节外生枝上前一步凑到崔逸耳边低语几句。

崔逸蓦地瞪大了眼,看的不是大狗,而是郁七。

全天下只有一个人的狗是他娘的五品官,眼前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身为一只横行霸道至今活得滋润的纨绔,什么最重要?当然是灵通的消息啊!

崔逸抖了抖唇,忽然对大狗挤出一个笑脸:“那个,今天多有得罪,对不住啦。”

“崔逸,你智障啦?”杨盛才险些惊掉了下巴。

崔逸抹了抹脸上干涸的血,拽着杨盛才就走:“你们忙,你们忙,我先把这智障带走了。”

“你是不是皮痒了?”

……

二人很快走远了,那些打手呼啦啦撤去,只留下两名老亲兵欲哭无泪。

跟着这种智障主子,真是倒了血霉!

“您——”领头官差张了张嘴。

郁七微不可察摇头,拍了拍大狗的脑袋:“二牛,走了。”

“姑娘,二牛没事,人都走了。”阿蛮抚了抚胸脯,好奇心升起,“二牛的主人这么年轻就是朝廷命官了吗?”

刚刚楼下几人说话刻意放低了声音,旁人听不太清楚。

想到某种可能,姜似笑了:“或许吧,咱们也走吧。”

等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后主仆二人这才下楼,不紧不慢往东平伯府走去。

从天香茶楼到东平伯府要经过几条街,主仆二人行至雀子胡同附近时忽然听到了熟悉的“汪”声。

姜似脚步一顿。

阿蛮看着叼着宝蓝色荷包的大狗颠颠往这边跑来,喜出望外:“姑娘,二牛又给您送钱来了。”

第52章 卖身还债

二牛很快跑到姜似身边,晃着尾巴用大嘴蹭姜似的手。

看到大狗眼中的期待,姜似忍不住笑了:“给我的?”

二牛喉咙中发出撒娇般的呜呜声,把荷包塞进姜似手里。

姜似不忍拂了大狗的心意,打开荷包看后笑着递给了阿蛮:“回去把金叶子与银锞收好,荷包丢火盆烧了。”

阿蛮喜滋滋应了,扒开荷包看了看,不由眼前一亮:“姑娘,这回比上次还多呢,咱们自己收着吗?”

她可是记得上次荷包里的财物姑娘很是嫌弃,一股脑塞给了二公子,可把她偷偷心疼坏了。

“收着吧。”一回生二回熟,她没必要和钱过不去。

轻缓的脚步声传来,二牛猛然掉转头叫了两声,似有催促之意。

看着出现的人,姜似不由皱眉。

她早该想到,有二牛出现,他也远不了。

“阿蛮,咱们走。”不待郁七走过来,姜似转身便走,却发觉衣摆被扯住。

姜似低头,大狗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脸无辜摇着尾巴。

“二牛,你松口。”姜似无奈道。

她现在开始怀疑二牛是与她一同重生回来的了,不然怎么解释二牛对她反常的亲昵。

要知道,二牛是经历过战火的狗,而不是那些专讨人欢心的宠物。

二牛摆摆尾巴,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爱说啥说啥,反正它不松口。

就连一旁的阿蛮都忍不住翻白眼了,心道:为什么有种这狗比她心眼还多的错觉?

这么一拉扯的工夫,郁七已经来到姜似面前,二人间不过一丈的距离。

到了这时,姜似反而冷静下来,脸上挂着疏离的笑冲郁七微微点头:“余公子,这么巧。”

郁七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展颜一笑:“我特意来寻姜姑娘的。”

姜似脸上笑意一收:“余公子这是何意?”

郁七忽然对着姜似深深一揖:“今日多谢姜姑娘对二牛的搭救之恩。”

姜似往旁边一躲,避开了郁七的行礼,不冷不热道:“余公子说笑了,我并没有做过什么。”

“汪汪——”二牛突然对着姜似叫起来。

瞎说,它就是被似似救的,主人快点替它报恩吧。

郁七嘴角噙笑:“姜姑娘你看,二牛都承认了。”

大狗忙哼哼着点头。

姜似可不管这一人一狗一唱一和,坚决不承认到底:“我真的不知道余公子说什么。时候已然不早,我该回府了。”

“汪!”二牛叫了一声把人注意力引过来,撒腿跑到墙根开始刨土。

阿蛮掩口喃喃道:“莫非二牛还存了一只荷包在这里?”

姜似瞪了阿蛮一眼。

她的丫鬟什么时候这么财迷了?

阿蛮悻悻住口。

很快二牛就叼着一物返了回来,来到姜似面前把那物放到地上。

“呀,是那只茶杯!”阿蛮看了一眼,脱口而出。

说起来这茶杯倒结实,砸完了崔逸后又飞落到路边地上,除了杯身上有些许裂纹竟毫无破损。

二牛冲着姜似叫了一声,意思很明显:狗证、物证俱全,你还不承认吗?

姜似嘴角不由一抽。

二牛这个喜欢乱藏东西的毛病还是改不了!

“二牛遇到危机的时候姜姑娘就是用这只茶杯围魏救赵的。”郁七含笑看着面带懊恼的少女,眼神温柔。

他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风华绝代的少女,只可惜早已忘了那次萍水相逢,还对他很没有好感呢。

郁七如此想着,眼底一片黯然。

如何讨一个女孩子欢心,他没有经验。

如何讨一个对他没有好感的女孩子欢心,他更没有经验。

不管了,先厚着脸皮缠上再说。

姜似别开眼,淡淡道:“就算如此,余公子也不必如此客气,大概我与二牛比较投缘,举手之劳而已。”

郁七正色道:“姜姑娘不了解我与二牛之间的感情,在你看来是举手之劳,于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

姜似拧眉。

忽然觉得这混蛋会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来。

“咳咳。”芝兰玉树般的清俊少年双颊爬上红晕,似乎有些不敢看少女的眼睛,“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姜姑娘但有所求,谨定全力以赴。”

姜似心头一跳。

郁七单名一个“谨”字,没想到这一世倒早早报了真名。

不对,在她面前他还姓“余”呢。

一想到这里,姜似心湖乍起的涟漪重新恢复了平静。

这个时候,乌苗圣女阿桑已经不在了,而他在京城遇到了自己。

遇到了酷似圣女阿桑的自己。

与前世没有什么不同,他依然用余七的身份接近她,好把她哄得动心后心甘情愿当他心爱女子的替身。

好在有前世的前车之鉴,她再也不会犯傻了。

还好,她现在还是东平伯府被退婚的姜四姑娘,而不是顶着他人身份生活的乌苗族圣女,即便郁七处心积虑,他们也不可能再成夫妻。

想通这一点,姜似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嘴角笑意越发从容:“我别无所求,余公子忘了今日之事便好。”

郁谨心头涩然。

少女看似柔弱如柳,在他面前却好似竖起了铜墙铁壁,任他如何钻营都不能从她心房上凿出一个孔来。

“呜——”二牛用尾巴扫着郁谨的脚面,嫌弃叫了一声。

聘礼它都给了两次了,主人这么不争气它也很苦恼啊。

笨蛋主人难道不知道,狗操心多了会掉毛的。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谨若是忘了,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人?”郁谨面上笑得从容,心中却紧张不已。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差没说当以身相许了,她总不会还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听侍卫们说,他这模样在姑娘眼中还算俊朗,或许、大概还是能博得她一丝欢喜的吧?

姜似暗暗吸了一口气,云淡风轻笑笑:“既然这样,那就给钱吧。”

“嗯?”郁谨神情瞬间扭曲了一下,抬手摸了摸鼻尖。

他似乎幻听了。

“姑,姑娘,您在说什么呀?”阿蛮扶额,都快哭了。

这登徒子长得好,有身份,还有一只会捡钱的大狗,姑娘好歹注意一下形象啊。

荷包什么的,细水长流才好……

“既然余公子觉得过意不去,非要报答,那就给钱吧,这样余公子就可以安心了。”姜似淡淡道。

她这么一个贪财惫懒的样子,对方总该远着点了吧?

“姜姑娘觉得应该给多少?”郁谨很快缓过来,轻笑问道。

那笑声如埋藏多年的醇酒骤然启封,散发出撩人的味道。

姜似脸上莫名一热,在心中啐了自己一声,随后又为自己默默开脱。

不是她定力不够,实在是这混蛋生得太过得天独厚了些。

爱美之心,本就人皆有之。

姜似比出一根手指:“余公子对二牛这么看重,想来要少了你会觉得过意不去,那就一千两好啦。”

“一千两,不多。”郁七笑道。

“嗯。”姜似等着对方掏钱。

“但我没钱,看来只能卖身还债了。”

“啥?”

第53章 门前热闹

姜似知道自己不是顶聪明的人,可是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懵过。

事情是怎么变成他卖身还债的?刚刚不只是说知恩图报的事吗?

少女的纠结让郁谨唇角微牵,滑过一抹笑意,表情却依旧一本正经:“实在是惭愧,谨身无长物,只有一把子力气,不如以后就替姜姑娘跑腿吧。姜姑娘随便给些跑腿费记在账上就好,什么时候账上记够了一千两银子,什么时候便算还清了。”

说到这里,郁谨语气格外认真:“请姜姑娘千万不要看着姜二弟的面子多给跑腿费,那样的话谨就失去了报恩本心,会更过意不去的。”

姜似一双好看的眼睛都瞪圆了。

卖身还债,而且不是青楼当红花魁那种卖身,只是跑腿而已,还要求商市价,他这是打算一辈子赖上她了?

堂堂皇子骗她说没钱非要给她当跑腿的,一想就没安好心。

那个时候,他就是这么死缠烂打把她骗到手的。

这个不要脸的混蛋!

“男女有别,我不需要跑腿的。”姜似冷着脸道。

“可是从天香茶楼走出的那名男子不就是给姜姑娘跑腿的吗?”郁谨语气带出几分委屈来。

男子?

姜似略一琢磨反应过来,不由恼了:“余公子莫非跟踪我?”

她就说怎么那么巧,阿飞才从茶楼走出去就被二牛一口咬了屁股。

想到这,姜似目光下移落在二牛身上,神色复杂。

两次见二牛都见它咬了别人屁股,以前不知道二牛有这癖好啊。

想到前世二牛经常伸出舌头亲昵舔她手心,姜似嘴角一抽。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得改!

二牛虽不知姜似心中所想,却好似能察觉女主人那种嫌弃的情绪,口中呜呜叫着猛摇尾巴。

郁谨揉了揉大狗毛茸茸的头顶,笑道:“姜姑娘误会了,我只是带着二牛随便逛逛,但是二牛……”

郁谨犹豫了一下,后面的话拿不准该不该说出口。

涉及到二牛,姜似忍不住问道:“二牛怎么了?”

姜似一问,郁谨理直气壮说出了后面的话:“二牛从那名男子身上嗅到了姜姑娘的味道,所以才不放他走。”

好生气,凭什么那个男人身上会有她的味道!

理智告诉郁谨,看那男子衣着举止应该是街头混混之流,姜似与他打交道不可能深入,那人顶多是个跑腿的身份。

可是,还是好生气怎么办?

快要气炸了的七皇子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笑着,半点不敢让眼前少女瞧出端倪。

“胡说些什么?”姜似双颊一热,恨不得踢郁谨一脚。

“汪汪。”这时二牛叫起来,似乎是在附和主人的话。

郁谨淡淡笑着:“所以我猜测那个人应该是替姜姑娘跑腿的,你们刚刚在天香茶楼见过。”

“所以呢?”姜似斜睨着他。

郁谨脸色一正:“我觉得论起跑腿的本事我比那人要强些,而且姜姑娘使唤那人要花钱,而我是卖身还债,不要钱。”

姜似冷笑:“可我就是觉得使唤那人顺手些。更何况余公子是我兄长的好友,真的把你当跑腿的使唤,我兄长知道了第一个不答应的。”

她后退一步,面上恢复了平静:“余公子不要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了,这一千两银子你有钱就还,没钱就罢了。你我非亲非故,男女有别,以后还是注意距离为好。”

“姜姑娘说得有道理。”郁谨垂眸,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圈暗影,显出无边落寞来。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占便宜的,瞧了他这样子,一直没做声的阿蛮都忍不住同情起来。

姑娘似乎有点无情呢。

郁谨很快又笑了:“既然这样,那我就努力攒钱了,一有钱就还给姜姑娘。”

说罢不等姜似回答,郁谨抱拳一礼,拍了拍二牛:“二牛,走了。”

见好就收,下次再来,这是硬道理。

郁谨带着大狗走得利落,留下姜似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

好像又被那混蛋坑了,一有钱就还是啥意思?

“姑娘,人家已经走了。”

“嗯?”

“咱们不走吗?”

姑娘好像有点舍不得的意思。

“走。”

主仆二人走了一刻钟左右就已经能望见东平伯府的大门口,平时不怎么热闹的大门前此时围着不少人。

“姑娘,咱们府上是不是出事了?”

姜似停下来。

她暗中推波助澜把刘仙姑与二婶的较量放到了全京城人眼皮底下,二婶定然不会坐以待毙。

刘仙姑的麻烦差不多该找来了。

“四妹,原来你在这呢。”姜湛快步走过来,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那个招摇撞骗的神棍被人找上门来了。”

姜似揉了揉眉心,无奈问道:“二哥很想看刘仙姑倒霉?”

“当然啊,我与二姐虽然不投脾气,可咱们毕竟是一家人,这神婆张口就说二姐被邪祟附身,让二姐丢了好大脸面,我能瞧她顺眼才怪呢。”

想想都觉得后怕,二姐好歹已经嫁了人,又最得祖母喜欢,遇上这事都够受的,当时那神婆要是指的四妹怎么办?

四妹没有母亲护着,又退了亲,到时候恐怕在伯府都呆不下去了。

姜似默默看着兄长。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姜湛察觉姜似的异样,摸了摸鼻子。

“不,二哥说得很对。”姜似踮脚把沾在姜湛肩头的落叶拿下来。

她的兄长虽然没有出众的才华与细腻心思,可是这颗赤子之心是谁都比不了的。

姜湛笑起来,一拉姜似:“走,二哥带你看热闹去。”

姜似被姜湛拉着来到东平伯府门前一棵大树下。

“喏,看到那个穿蓝衣裳的妇人没,那妇人的孩子喝过刘仙姑的符水后拉肚子拉死了……”姜湛说着把一物塞给姜似。

姜似低头一看,竟是一盒子糯米花。

“四妹尝尝,北大街张瘸子卖的糯米花最香甜了。”

姜似捧着一盒子糯米花哑然失笑。

看热闹吃糯米花,这是京城人的必备啊。

东平伯府门前的石阶上,管事对蓝衣妇人拱拱手:“我们府上只是请刘仙姑来做法事的,万没想到刘仙姑还治死过人。这位大嫂稍等等,刘仙姑若害了您的孩子,我们府上定不包庇……”

第54章 互相体谅

姜似把糯米花往阿蛮手中一塞:“二哥,咱们进府吧。”

姜湛拽住姜似:“别从正门这边走了,当心挤着你。”

姜似摇头:“不,就从正门走。”

“哎——”眼见姜似已经抬脚往前走去,姜湛只得赶紧追上。

这么多人,要是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妹妹就糟了。

“让让,都让让。”

姜湛替姜似开路的时候,姜似已经快步走至朱红大门前。

管事看到姜似的出现不由一愣,旋即问好:“四姑娘回来了。”

“嗯。”姜似矜持点头,脚步微顿。

这个当口意外突生,离管事不远的蓝衣妇人猛然拽住了姜似手腕,尖声问道:“你是府上主人?”

“放手!”姜湛大步流星赶过来,劈手向妇人打去。

“二哥,别冲动。”

姜似虽只是轻轻柔柔说了一句,姜湛还是立刻停了下来,对妇人怒喝道:“你与刘仙姑之间的事扯上我们伯府也就罢了,好端端拉着我妹妹不放干什么?”

以姜似的打扮和刚刚管事的话,明眼人自然知道这是伯府某位姑娘,这身份是瞒不住的。

围观众人一听,不由议论纷纷。

妇人的孩子夭折固然令人同情,但是没有扯着人家大姑娘不放的道理,别说人家是高门大户,就是小门小户遇到这种事,父兄也得恼。

“大嫂赶紧放手吧,若是我们姑娘受了惊吓,家中主人要发火的——”管事好脾气劝着,心中对姜似暗暗埋怨起来。

四姑娘也是,明明瞧见这里围了这么多人,不知道绕到后门去,非要撞上来。

妇人反而把姜似拽得更紧了些,扬声道:“我不管,既然见不到你们府上别的主子,我就认定她了。”

姜湛大怒,却见姜似对他微微摇头。

早在姜似断言季崇易与她退亲后再娶不成高门贵女,姜湛对这个妹妹的才智就很佩服,此刻见到姜似的动作他渐渐冷静下来,只死死盯着妇人不语。

姜似眼尾余光从管事脸上扫过,隔着皂纱的嘴角翘了翘。

这妇人还真是不让她失望啊,她从大门走,果然就被拦了下来。

大周风气虽然开放,对女子束缚日渐宽松,小户人家养出个泼辣小娘子敢当街追着男人打委实不算什么新鲜事,但高门大户的姑娘上赶着与上门寻事的人理论还是会给人落下不好的印象。

姜似不在乎世人看法,但在能避免的情况下当然是避开为好。

“大嫂拉着我,是想要我给个什么交代?”带着帷帽的少女柔声问道。

妇人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对方被冒犯了也不恼,竟如此好说话。

一时之间,她的举动落在旁人眼中越发粗鲁无礼起来。

“我要见刘仙姑,拉她去见官!”

“大嫂为何要拉刘仙姑见官?”

听姜似问起这个,妇人立刻嚎啕大哭:“她害了我儿啊……”

姜似耐心等妇人又把孩子的死因说了一遍,才道:“大嫂的遭遇我很同情,但不知您的孩子死于何时?”

妇人一滞,用尖锐的语气掩饰忽然间的慌乱:“去年,怎么啦?”

姜似叹了口气。

京城百姓看热闹时很有操守的,一旦当事双方谈到关键自是竖起双耳听着,一个说话的都没有,于是这声轻叹就被离得近些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位伯府贵女叹什么气?

人们的好奇心顿时被提了起来。

姜似这时才接着道:“好教大嫂知道,我祖母于数日前失明了,所以家中二婶才请来刘仙姑做法。刘仙姑祛除了邪祟,说我祖母的眼睛三日内能好起来。”

说到这,姜似看向围观众人:“此事大家应该都听说了吧?”

“听说了,这事谁不知道呢?”众人纷纷笑道。

姜似看向妇人,语气严厉起来:“大嫂的孩子既然是去年出事的,为何当时不拉着刘仙姑见官,反而要等到现在?”

妇人眼珠一转,哭道:“姑娘哪里知道我们寻常百姓的艰难,在您看来随请随到的刘仙姑对我们来说可是惹不起的大人物。她治死了我儿非但不肯承认,还指使人把我们一家赶出了京城,当时我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现在才缓过劲来啊……”

妇人这么一哭,顿时激起了围观众人的同情心。

“原来如此。”姜似点点头,“那就请大嫂再等一日吧。刘仙姑说我祖母的眼疾三日之内会好,明日便是最后一日。”

“可是你们府上管家刚刚还说绝不包庇刘仙姑!”

姜似微微一笑:“是这样没错啊,等过了明日,刘仙姑肯定会离开伯府,到时候大嫂拉着她见官也好,私了也罢,伯府定然不会插手。”

“不行!”妇人激动起来,“万一明日之后刘仙姑偷偷跑了怎么办,到时候我去哪里寻她?我就要现在带她去见官!”

姜似缓缓从妇人手中抽出手:“大嫂一日都等不得,就让我疑惑不解了,莫非是刻意在这个时候寻过来,影响我祖母的治疗?”

“姑娘怎么能冤枉人呢,我是怕刘仙姑跑了。”

姜似笑了笑,扬声问道:“敢问大家,明日之后刘仙姑能不能偷偷离开伯府?”

众人哄笑:“当然不能啊。”

妇人白着脸看着众人,神色茫然。

有人好心解惑道:“大姐不知道吗,我们可都参与了扑买呢。老夫人的眼疾若是好了,不管输赢咱们都要看看有着神仙本事的仙姑是个啥样啊。要是老夫人眼疾好不了,嘿嘿,咱们更得瞧瞧了不是?”

刘仙姑要是成了活神仙,买输买赢的人都不会如何。要是成了骗子,输了钱的人可就琢磨着揍她一顿出气了。

“所以大姐放心吧,伯府前前后后这一大圈围墙咱们都盯着呢,刘仙姑除非会飞,不然绝对跑不了。”

妇人一时傻了眼。

当时交代她时,没说这么有难度啊。

“大嫂明白了吧,有这么多热心的街坊邻居看着,刘仙姑是跑不了的。您多等一日,不耽误我祖母的治疗,伯府也会感念您的体谅。”说到这里,姜似对妇人微微欠身。

“姜姑娘说的不错,我们给你打包票,刘仙姑绝对偷跑不了。”众人纷纷道。

妇人不由看向管事。

管事见状不妙,悄悄往后退了退准备进去报信。

“王管事,还不弄些茶点给这位大嫂。人家体谅咱们,咱们也该体谅人家才是。”姜似淡淡道。

第55章 即将揭晓

姜似一句话拖住了管事,大步往府中走去。

管事匆匆交代门房给妇人准备茶点,快步跟上。

姜湛一只手落在管事肩头:“跑这么快做什么?”

管事以前对这位没有什么出息的二公子很有些不以为然,但姜似前些日子教训厨房刘婆子的余威犹在,此刻自是多了几分小心:“二老爷发了话要打发刘仙姑走,刚刚四姑娘又把人留下来,小的要去跟二老爷禀报一下。”

姜湛瞪了管事一眼,警告道:“说话注意点儿!”

姜似往内走了不久,迎面看到刘仙姑由一名婆子带着走来,身后女童拎着个小包袱。

“仙姑这是要出门?”

“四姑娘,我要离开伯府了。”在人前,刘仙姑摆出疏离的模样。

姜似蹙眉:“如果我没记错,祖母交代二婶好好招待仙姑三日。现在才是第二日,仙姑为何就要走了?”

“四姑娘有所不知,这位仙姑啊手上有人命官司的,这样的人咱们府上哪敢留啊,二老爷说了——”

“我与仙姑说话,何须肖妈妈开口?”

肖婆子登时脸一热,辩驳道:“这是二老爷的意思。”

姜似凉凉看她一眼:“肖妈妈的意思是这府上我二叔做主了?”

“这——”肖婆子讪讪没接话,心中却嗤笑一声。

谁不知道伯府等到了二公子这一代就不能叫伯府了,大公子又那么有出息,将来有二老爷在官场铺路前程定然错不了。

到那时,这姜家可不就是二房的天下。

“呵呵,我不能做主,难道似儿想做主?”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姜二老爷赫然出现在姜似面前。

管事站在姜二老爷身后,显然是趁着姜似与刘仙姑说话的工夫给姜二老爷报信的。

姜似对姜二老爷略一屈膝:“二叔这话就埋汰侄女了。侄女的意思是关乎祖母眼疾这么大的事,定然要祖母拿主意。”

姜二老爷面上不见喜怒:“让刘仙姑离开伯府,是你祖母点了头的。”

姜似顿时面现难色:“竟是祖母同意的吗?那是侄女鲁莽了,见刘仙姑提前离开一着急就把人给留了下来。”

“你先前不知也就罢了,以后常和俪儿她们玩玩,少掺和大人们的事。”姜二老爷睇了肖婆子一眼,“还不把人领走!”

姜似往前一步挡住了肖婆子去路:“还是不能让刘仙姑现在就走。”

“似儿,你莫要任性!”

姜似笑了:“侄女哪敢在二叔面前任性,实是因为刚才已经当着街坊邻居的面出言留住了刘仙姑,让她过了明日再走。现在要是让刘仙姑走了,咱们伯府岂不是给人留下出尔反尔的印象?”

姜二老爷脸色微沉。

姜似恍若未见,接着道:“何况一位寻常妇人上门寻事咱们就赶紧依了,那别人定会觉得伯府软弱可欺,等将来麻烦就多了……”

“说得好!”姜安诚大步走了过来,“二弟,既然似儿已经把人留下了,那就多留一日呗。”

姜二老爷脸色发黑:“大哥,在慈心堂里你可同意让刘仙姑离开的。”

“此一时彼一时嘛,我觉得似儿说得很有道理。”

“大哥!”姜二老爷一脸震惊。

这么不要脸的话他也说得出口?

姜安诚一脸不耐烦:“多大点事儿,似儿都开口了,难不成要在外人面前扫她面子?姑娘家不比臭小子,脸皮薄着呢。再说了,请刘仙姑来是你们的主意,如今要人走也是你们的主意,你们这是干嘛啊?”

姜二老爷嘴角狠狠一抽。

请神婆这种昏招哪是他的主意,都是那倒霉催的蠢妇折腾出来的!

“行了,人就留下,过了明日爱去哪儿去哪儿,我这就去和母亲说一声。”

“父亲,我和您一块去。”姜似笑着追上去。

姜湛冲姜似挤挤眼,低声道:“是不是该谢谢二哥及时搬来救兵?”

“回头给二哥做个荷包。”姜似显然心情大好。

姜二老爷冷眼看着大房一家人其乐融融往慈心堂而去,交代婆子把刘仙姑先带回客房,匆匆赶上。

“这是鄙人祖上秘传的明目丸,老夫人早晚各服一粒,连服七日,眼疾应该会有好转。”慈心堂里,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拿出一个不足巴掌大的白瓷小坛来。

大丫鬟阿福把小坛子接了过去。

“老夫人,您放心吧,张先生在当地看眼疾很有名气的,儿媳要不是才听说早就把人请来了,也不会让个神婆把咱忽悠了。”二太太肖氏一脸惭愧。

冯老夫人板着脸点点头。

既然刘仙姑的符水喝死过人,真也好,假也罢,这符水是绝对不能再入口了,至于擅治眼疾的大夫,姑且试试吧。

“阿福,你去倒杯水,伺候老夫人服药。”肖氏吩咐道。

“等一等。”姜似抬脚走了进来。

肖氏一见姜似,下意识就皱眉。

这个时候,这臭丫头怎么又来掺一脚?

只要老夫人吃下明目丸,那么刘仙姑这档子事就算彻底过去了。

老夫人眼睛好起来就说是明目丸的功劳,若是好不起来也不打紧,毕竟让已经失明的眼睛重新视物本就是千难万难的事儿。

姜似走到冯老夫人面前:“祖母,这明目丸您现在可不能吃。”

“怎么?”冯老夫人一只眼睛坏了后,已经由最初的暴躁转为压抑的平静。

“刘仙姑当时说了,您的眼睛三日内会好,要是现在吃了这药丸一旦产生什么冲突,影响了眼睛的恢复该怎么办呢?”

“四姑娘,刘仙姑是个骗子,总不能因为她一句话就耽误了老夫人的治疗。”

姜似忽然笑了:“二婶,刘仙姑是您亲自请来的呢。”

肖氏一滞,忍着尴尬道:“那时只听闻刘仙姑的名声,不知道她治死过人的事啊。”

“那二婶又能保证这位张先生没有别的事?”

“岂有此理,贵府姑娘既然如此说,鄙人这就告辞!”

“张先生快快留步。”肖氏忙把人留住,冷脸道,“四姑娘,张先生在当地可是响当当的名医。”

姜似毫不客气:“刘仙姑也是响当当的通灵者呢。”

“够了,你们要吵就都给我出去!”

姜似立刻恢复了乖巧模样:“祖母,刘仙姑与张先生都是二婶请来的。虽说刘仙姑被人寻上门来,孙女却觉得盛名之下无论是刘仙姑还是张先生定然都有过人之处。稳妥起见,您就再等一日,倘若刘仙姑那场法事不见效果,再服张先生的明目丸亦不耽误什么。”

冯老夫人沉默片刻,默默点头。

一日而已,她还等得起。

肖氏嘴唇动了动,心中气恼不已。

姜似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竟把老夫人哄得改了主意!好在从娘家大嫂打探的一些事来看,刘仙姑就是个神棍,多等一日她就不信能发生奇迹。

眨眼到了第二日,刘仙姑治死人的事传开后,各大赌场压老夫人眼疾能好已经调成了一赔十。

阿飞想了又想,悄悄拿出几串铜钱压了冯老夫人好不了。

这可是他积攒多年的老婆本,虽然这么压赚不了几个钱,总比那姑娘血本无归要强。

随着日头西移快要落山,东平伯府门外无数双眼睛巴巴等着。

天都要黑了,也该到了出结果的时候了吧?

第56章 复明

天快黑了,也该亲自去“请”刘仙姑走人了!

慈心堂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二太太肖氏一颗心总算落下大半,带着丫鬟婆子去了刘仙姑那里。

“仙姑,请吧。”

女童看了刘仙姑一眼,默默拿起了昨日就收拾好的小包袱。

刘仙姑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压抑着快要崩溃的情绪。

她真的上了姜四姑娘的贼船下不来了。

现在好了,船翻了,她掉在沟里眼看就要淹死了,结果……同船小伙伴会凫水!

见刘仙姑神色紧绷,肖氏痛快笑了:“仙姑若是想用了晚饭再走,那也可以。”

“不,不必了……”刘仙姑闭了闭眼睛,表情麻木往外走去。

先不说那个死了孩子的妇人会不会揪着她去见官,她可以肯定,今日只要走出伯府大门那些看热闹的人会生吃了她。

什么名声,将来,统统都没有了。

刘仙姑一步步往外走,双腿似有千斤重。

肖氏停下来,冷眼看着刘仙姑背影颓然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大门旁边的侧门已经打开了,门房看着走来的刘仙姑面露鄙夷。

“仙姑可要注意台阶,莫要跌倒了。”

刘仙姑脚步一顿,门房的话让她脸色越发苍白。

“出来了,出来了。”门外黑压压一片,见到刘仙姑的身影终于出现,声音夹杂着兴奋。

“东平伯老夫人的眼睛到底好了没有啊?”

“显然没好啊,没看刘仙姑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么?”

“唉,早料到这个结果了,真是没劲,压赢了也赚不了几个钱。”

“行了,就当白捡的呗,至少吃顿肉的钱是有了。”

“也是,白捡的。”

此时夕阳将落,在西边天际氤氲出一片柔和的橘色,刘仙姑望着门外眼前阵阵发黑,竟没有勇气往外走一步。

她完了,真的完了!

“呸,招摇撞骗的骗子!”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啐了一口。

这一声骂仿佛引燃了人们的情绪,漫天的臭鸭蛋、烂菜叶照着刘仙姑飞来。

啪的一声,刘仙姑被一个臭鸭蛋砸中了,腥臭的蛋液顺着她脸颊流下来,早已绝望的她却全然没有反应。

反而是门房开始急了:“别扔,别扔啊!”

弄得伯府门前脏污不堪还得他清扫呢。

“快走快走!”眼看伯府门前瞬间落了一层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门房黑着脸开始赶人。

“仙姑,咱们走吧。”抱着包袱的女童已经快哭出来。

此时女童的身上也沾了不少烂菜叶子。

“走。”刘仙姑用力吐出一个字,往外走去。

蓝衣妇人冲过来揪住刘仙姑:“你这个骗子,还我儿命来!”

刘仙姑表情麻木,任由蓝衣妇人摇晃个不停。

大丫鬟阿福急急追过来,边跑边喊:“快把人拦住!”

这一声喊陡然让看八卦的人们来了精神,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怎么了,难道老夫人的眼睛好了?”

“不会吧,还有这种转折?”

一眨眼的工夫阿福已经追过来,对门房急急喊道:“不能让刘仙姑走,老夫人眼睛出血了!”

门房一听立刻把刘仙姑一拦:“你不能走,我们老夫人眼睛出血了。”

“什么?”刘仙姑眼珠微动。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给老夫人喝的符水顶多清清肠胃,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把她拿下,押到慈心堂去等着主子们发落!”阿福冷冷扫了刘仙姑一眼,眼神已经与看死人无异。

很快有两名婆子一左一右架住了刘仙姑往里拖去。

跌跌撞撞中,刘仙姑与立在慈心堂院中的姜似擦肩而过。

自觉大难临头的刘仙姑下意识看向姜似。

姜似嘴唇翕动,无声吐出一个字。

她的神情依然很平静,那种平静给人一种智珠在握的感觉,仿佛她才是那个胜利者。

胜利者?

万念俱灰的刘仙姑忽然打了个激灵,眼神出现一丝清明。

她与姜四姑娘是暗暗达成交易的人,倘若她完了,姜四姑娘的打算同样落空了啊。

那么姜四姑娘的自信从何而来?

人到了绝境许是脑子会灵光起来,刘仙姑隐隐想到了什么,拼命琢磨着姜似的口型。

只有一个字,姜四姑娘对她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刘仙姑,你到底给老夫人服用了什么,还不快如实交代!”

慈心堂里已经兵荒马乱,各房主子全都挤在里面,一见刘仙姑露面,姜二老爷声色俱厉喝道。

母亲眼睛坏了一只也就算了,要是有个好歹,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按着大周不成文的规矩,为官者父母过世要丁忧三年。

他正值盛年,正是拼前程的时候,离开官场三载对他的仕途发展绝对是沉重的打击。

“只是符水——”在姜二老爷的威势下,刘仙姑下意识回道,话说了一半突然愣住。

水!

刚刚姜四姑娘对她说的那个字正是“水”!

刘仙姑快速向冯老夫人看去。

冯老夫人左眼正往外渗着血水,瞧起来极为骇人。

眼睛往外流血不同于别处,几个丫鬟拿着软巾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急得直掉泪。

“水!”刘仙姑脱口而出。

屋内的人不由向她看来。

到了这个时候刘仙姑豁出去了,急声道:“快拿凉开水给老夫人洗洗眼睛。”

“够了,老夫人已经被你祸害成这个样子,你还想继续害人不成?”肖氏厉喝道。

“阿福,打水给我祖母洗眼睛。”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姜似突然开口。

“四姑娘,现在可容不得你胡乱吩咐!”

“二婶,即便不听刘仙姑的,祖母眼睛这样也要用水清洗一下啊。”姜似睇了阿福一样,“阿福,还不快些,祖母脸上都是血难受呢。”

阿福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忙用软巾沾着清水替冯老夫人擦洗起来。

有了主子发话,丫鬟们稳住了心神,有条不紊忙碌起来。

一盆盆变浑的水端出去,冯老夫人左眼总算不再流血。

“母亲,您怎么样了?”姜安诚几人纷纷问道。

冯老夫人闭着的眼皮抖了抖,缓缓睁开。

沉默片刻后,冯老夫人颤声道:“左眼好像能看到了……”

第57章 发财了

眼睛能看到了?

屋内瞬间针落可闻。

冯老夫人艰难眨动了一下眼皮:“那是……四丫头?”

姜似所站的位置恰好被冯老夫人一眼瞧见。

少女笑意盈盈冲冯老夫人一福:“恭喜祖母康复。”

她原站在院子里,虽然有信心冯老夫人眼睛会好起来,不亲眼瞧着还是心中难安,于是便趁着混乱挤了进来。

本来就是明艳动人的人儿,配上春花初绽般的笑容,冯老夫人尚有些浑浊的视线登时亮堂起来。

看见了,她确实看见了!

一屋子人如梦初醒,纷纷给冯老夫人道喜。

二太太肖氏夹在其中,面上虽带着欢喜笑容,却恨不得一头撞墙。

完了,这么一来,倩儿被邪祟附身的名声就背定了!

姜倩是长兴侯世子夫人,真正的高门贵妇,有着这么一个名声将来不知道要生多少闲气。

冯老夫人眼角带泪,激动不已。

没有经历过黑暗的人,是难以体会那种令人抓狂的痛苦的。

仙姑,对了,仙姑!

“仙姑呢?”冯老夫人左右四顾,语气急切,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刘仙姑。

刘仙姑此刻一身狼狈,脸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臭鸭蛋汁。

冯老夫人大惊:“仙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肖氏,你是怎么替我招待仙姑的!”

冯老夫人这话提醒了众人,数道视线纷纷落在刘仙姑身上。

刘仙姑真本事如何先不说,装神弄鬼可是拿手好戏,用极短的时间就从震惊中恢复如常,面上挂着矜持笑容,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姜安诚兄弟三人是不怎么信这些的,此刻最大的心情就是惊讶、疑惑,肖氏等人看着刘仙姑的眼神登时不一样了。

老夫人的眼睛果然在三日之内好了起来,这岂不是说明刘仙姑有神仙般的手段!

到了这时,肖氏对刘仙姑心情如何复杂都不敢怠慢,忙露出个笑容迎了上去:“委屈仙姑了,仙姑勿怪。”

她说完瞪了丫鬟一眼:“还不赶紧领着仙姑去沐浴更衣。”

冯老夫人接话道:“好好招待仙姑,再不可怠慢了。”

“仙姑请。”数名丫鬟冲刘仙姑齐齐一福。

刘仙姑带着女童往外走,双脚仿佛踩在了棉花上。

我的天,姜四姑娘到底是怎么知道冯老夫人眼睛会在三日之内好起来的?

联想到姜似先发制人寻到她,显然洞悉了肖氏要祸害姜二公子的事情,且还知道她的秘密,姜似在刘仙姑眼中越发深不可测起来。

难道说姜四姑娘才是真正能与鬼神相通之人?

刘仙姑不由往姜似所在方向望去。

身姿挺拔的少女垂眸敛目,一副乖巧的样子。

刘仙姑打了个激灵,赶紧收回目光。

不想了,以后尽量离这妖孽远一些便是。

以后——刘仙姑想到这两个字,嘴角不由泛起微笑。

经过这一遭,她在京城将风头无两,真正的名利双收,以后谁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叫上一声仙姑!

刘仙姑飘飘然走了出去,屋内陷入瞬间的安静。

冯老夫人眼睛就这么好了起来,众人依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还愣着做什么,扶我去沐浴更衣,对了,弄两挂炮竹到大门外放了,去去晦气!”冯老夫人喜不自禁道。

东平伯府大门外黑压压的人群依然没有散去,此刻人们开始议论冯老夫人是否有性命之忧。

忽然数名仆从走了出来,几盘用红纸包的鞭炮被放好,随后点燃,噼里啪啦响起来。

围观者中的孩童们发出阵阵尖叫,笑着用双手捂住耳朵。

人们面面相觑,有离着近的高声问道:“贵府为何放鞭炮啊?”

伯府仆从笑道:“我们老夫人眼睛好了!”

什么?东平伯老夫人眼睛好了?

围观者的惊呼声瞬时压过了炮竹声,随后就是一声哭嚎响起:“完了,完了,老婆本都赔光了!”

经由这一嗓子提醒,现场顿时哀声震天。

这声音太大,连正沐浴更衣的冯老夫人都听到了,不由一阵心堵:“外面嚎什么丧?”

阿福笑道:“想来是那些人扑买赔惨了。”

冯老夫人略一沉吟想明白了什么情况,冷笑道:“活该!”

这一日整个京城都陷入了一片哀嚎之中,各大赌场门外发狂裸奔的,撞树的,还有准备狂吃几个馒头把自己噎死的不知凡几。

阿飞拿到了最后一笔赌资,有种加入裸奔队伍的冲动。

两百五十两,一赔十,天啊,这得多少钱?

他一个像老鼠一样生活在角落里无人愿意多看一眼的混子,现在怀中居然揣着两千多两银票?

不激动,不激动,这笔巨款可不是他的,说起来他连老婆本都输了呢。

阿飞像是喝醉了般跌跌撞撞离开了赌场,与那些输惨了的人看起来别无二样,丝毫没引起人注意。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天香茶楼比往日还要热闹几分。

“姑娘,阿飞该不会携着巨款跑了吧?”阿蛮捂着心口问。

她根本没法想这种可能,只要一想就心绞痛。

姜似无奈叹气:“阿蛮,你已经问第六遍了。”

“婢子这不是担心嘛。”

那可是两千多两银子,姑娘到底算清楚了没呀!

主仆二人进了雅室,阿飞就迎上来,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阿蛮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小子还算识相。

“姑娘,这是您的钱——”阿飞双手颤抖从贴着心口处拿出了一个油纸包。

阿蛮接过来打开,足足数了三遍才露出个笑脸:“姑娘,没错。”

姜似微微扬了扬下巴。

阿蛮会意,取出一张百两面值的银票不情愿递过去:“喏,说好的。”

“这怎么好意思——”阿飞赶紧把银票接了过去。

“再给阿飞拿一百两。”

“姑娘!”

姜似扬眉。

阿蛮泄气,又取出一百两银票递过去。

这一次阿飞没有接:“姑娘,当时说好的一百两……”

“那时是一赔五,你下注的时机很好,让我多赚了许多,这一百两算是奖励。”

“那小人就不客气了。”阿飞常年混市井脸皮厚得很,听姜似这么一说满心欢喜去接银票。

拽了拽,没拽动。

阿飞瞅了阿蛮一眼,提醒道:“阿蛮姐姐,银票要拽破了……”

第58章 天理循环

等阿飞走了,阿蛮依然心疼得不行,埋怨道:“说好了给一百两,转头给了两百两,母鸡下蛋都没这么快。”

姜似伸手点了点阿蛮额头:“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丫头这么财迷。”

阿蛮捂着额头撇嘴,心道姑娘以前也没钱啊,她想财迷都没法子。

“不要总盯着这个,银钱很重要,但对咱们来说不是最重要的。”

她需要用银钱办事,但缺的是办事的人。但凡有法子,她又怎么会用阿飞那样从未打过交道的街头混混。

好在她运气不错,阿飞头脑灵活,眼皮子也没那么浅,算是个可用的。

“这两百两你交给刘仙姑,还她的钱。”

“姑娘不见刘仙姑了?”

“不见了,没什么好见的了。”欠债还钱,从此两不相欠,刘仙姑也该到了恶人有恶报的时候。

前一世,刘仙姑风光了很久,直到她嫁给郁谨重新回到京城,依然风光着。

然而有一日,风光无限的刘仙姑在家中被人砍死了,凶手迟迟没有落网。

她恰好知道凶手是谁。

从爵位落到二叔一家头上起,她就开始怀疑起当初二婶请刘仙姑来家中驱邪做法的事,拜托郁谨暗查二叔的同时,也顺便查了刘仙姑。

很多事情,只要不计成本,不计时间,花大力气去查,总会查出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来。

刘仙姑以儿子扮成女儿祸害富户人家姑娘的事是最令人恶心的一桩,而给刘仙姑招来杀身之祸的正是此事。

当然,这凶手与严员外一家无关。

刘仙姑能想出那样丧尽天良的主意,祸害的当然不止严员外一家,只不过有的女孩性情坚韧并没有因为那七夜就要死要活闹着嫁给一个穷小子,也有的父母真心疼女儿,死命拦住了女儿犯傻。

从郁谨派出的人调查结果来看,患了严姑娘那样怪病的姑娘至少有四五人。

刘仙姑行事还是缜密的,这几个姑娘全是独生女,家住不同城镇,相隔至少百里以上,而她们梦中那个寄住在远房亲戚家的穷小子,所谓的亲戚每一次都是不同的。

刘仙姑广撒网可谓下了血本。

这其中有位姓窦的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备受父母宠爱,却是个刚烈的性子,被刘仙姑的儿子祸害后很快想明白了真相,竟悬梁自尽了,却没给父母留下一句话。

刘仙姑的儿子扮成女装毫无破绽,窦姑娘的父母哪里知道夜夜陪女儿睡的是个男人,面对女儿的死完全傻了眼,根本想不出缘由。

刘仙姑一看闹出了人命,赶紧溜之大吉。

窦姑娘有个未婚夫,二人自幼青梅竹马,成年后当了驻守临城的一员武将,因为当时发生了民乱,随着上峰平叛去了,等回来之后得知未婚妻死了,差一点就发了疯。

窦姑娘的父母面对准女婿的质问,只剩下傻哭。

未婚妻的死成了这个男人抹不去的痛苦,他无法相信未婚妻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赌气自尽,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让未婚妻无法忍受的事。

男人把视线放到了出现在窦家的刘仙姑身上。

只是那个时候讯息不便,刘仙姑一走如水滴入海,哪里还能寻到影子。

而那几个分散到不同城镇被刘仙姑祸害的人家遇到这种事即便想通了真相亦只有死死捂着的道理,对外不但不敢提刘仙姑半个字不是,还要忍着糟心夸一句刘仙姑好本事。

当受害人主动替害人者掩饰时,外人想要窥得真相就难比登天了。

这一等,就是十几年。

那个男人终于连猜带查弄明白了真相,怒而剁掉了刘仙姑儿子的子孙根,而后直奔京城潜伏于刘仙姑家中,趁夜把刘仙姑乱刀砍死。

当请刘仙姑做法的人家派人寻上门时,男人早已离开京城回到了未婚妻家所在城镇。

这样的案子最是难查,因为官府就算排查起与刘仙姑有过节的人都想不到十几年前去。

更何况刘仙姑不是高门大户出身,只是个山野妇人罢了,周旋于贵人之间靠的是自身名头,她一死也就人走茶凉,渐渐成了悬案。

郁谨受姜似所托早就开始查刘仙姑的事,这才能盯上那个男人挖出这么多事来。

而那个男人的结局令姜似唏嘘许久。

那个男人把父母交代给兄弟们好好照应后,在未婚妻的坟前自尽了。

这事在当地亦造成了轰动。

当地人都说男人太痴情,想了未婚妻十几年到底忍不住追随未婚妻而去了。

没有人把这个男人的死与远在京城的一位神婆的死联系起来,或者说,十几年前出现在这里的刘仙姑早已被人们彻底遗忘,而遥远的京城发生的事亦不可能传到这里来。

姜似还记得当她表达了男子对未婚妻至死不渝的羡慕时,郁谨满脸不爽的样子。

她白了他一眼,说这样的男子世上没有几人。

郁谨便道:“用了十几年才报仇雪恨去找未婚妻,估计未婚妻等得黄花菜都凉了,早就投胎转世去了,这么笨的男人有什么好羡慕的。”

二人笑着拌了几句嘴,便把这事放下了。

在与刘仙姑约好的时间前,姜似留下阿蛮先一步离开。

准时赴约的刘仙姑不见姜似在场心中松了口气:“银钱我就不要了,还要感谢四姑娘的相助。”

“那可不行,我们姑娘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快拿着吧。还有啊,以后您见了我们姑娘还当陌生人就好。”

刘仙姑求之不得,收回两百两银票美滋滋走了。

几日后,离京城数百里之外的一个小城里来了一名年轻男子。

男子二十出头,生得还算俊秀,只是从走路的姿态能看出几分轻浮来。

小城里出现这样一名男子丝毫不起眼。

年轻男子在一个酒馆前停下来,摩挲着下巴喃喃道:“姑娘说的那个男人就是常在这家酒馆喝酒吧?”

恰有一名酒客往外走,年轻男子一把拉住那人,塞了几枚铜板:“老哥,秦将军有没有来喝酒啊?”

酒客指了指酒馆,含糊道:“正在里面喝着呢。”

“谢了啊。”年轻男子走进了酒馆中。

第59章 报应不爽

小城的酒馆自然比不上京城雅致,热闹却毫不逊色。

这年轻男子正是阿飞。

阿飞进了酒馆,叫了酒菜坐到角落里喝起来,默默寻找着目标。

临窗的条凳上大马金刀坐着一个汉子,那汉子大口大口喝着酒,面前只有一碟花生米。

汉子喝的酒,也是廉价酒。

阿飞端起好酒与才上的一碟酱驴肉来到汉子面前,把酒菜往桌上一放,笑道:“一个人喝酒太无趣,我看老哥比较投缘,咱们喝一个?”

汉子瞅了阿飞一眼。

通过他眼底通红的血丝与朦胧眼神,阿飞可以料定这汉子已经喝了不少了。

“喝一个就喝一个。”汉子是个痛快人,毫不忸怩端起酒杯与阿飞碰了碰杯,一口饮尽后夹了一筷子酱驴肉吃起来。

汉子把喷香的酱驴肉狠狠嚼了咽下,一拍桌子:“痛快,好久没吃他家的酱驴肉了。”

曾经有品级的武将,却因为未婚妻突然自尽陷入了无尽悲痛中,很快就丢了差事。如今人们叫他一声秦将军,不过是叫顺口而已,甚至有些人隐含着调侃。

不是所有人都钦佩男子对未婚妻至死不渝的感情,往往这种行径感动的是女子,而大部分男子则会嗤之以鼻。

为了一个没过门的婆娘把自己弄到这个境地,实在是没出息。

汉子与阿飞屡屡碰杯,风卷残云吃完了一碟子堆得厚厚的酱驴肉,抹抹嘴站起来:“饱了,谢了。”

眼看汉子踉跄着往外走,阿飞没有说什么,略坐了一会儿结账追出去。

“为什么跟着我!”汉子忽然扭住阿飞的胳膊,把他抵到墙壁上。

阿飞吃痛咧了咧嘴,却没叫出声来。

吃过阿蛮那一簪子的痛,现在好像觉得寻常疼痛都不算什么了。

“你是谁?”汉子怒视着阿飞,眼底恢复了清明。

这个小子可不像那种没骨头的混子。

有的人喝醉了,不是喝的酒超出了他的酒量,只是他想醉了,眼前汉子便是这样。

阿飞直视着汉子,忽然笑了,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老哥识字吗?”

汉子愣了愣,点头。

一个古怪的年轻人,一个古怪的问题,汉子隐隐觉得他痛苦而又麻木了十几年的生活将要改变了。

“识字就好。”阿飞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汉子看了阿飞一眼,接过信抽出来对着光线看起来。

只看了一眼,汉子神色就发生了剧烈变化。

他几乎是浑身颤抖着把信看完,一把揪住阿飞的衣领:“你到底是谁!”

阿飞咳嗽了几声:“老哥,你快把我脖子勒断了。”

汉子略松了松手,嘴唇依然抖个不停。

阿飞见了汉子神情,竟从心底生出巨大恐惧来。

他毫不怀疑,这个汉子真敢杀人的!

姜姑娘的钱果然不好拿啊。

阿飞欲哭无泪,默默安慰自己:老婆本都输了,不卖命赚点银钱将来怎么办?

“说,你到底是谁!”

阿飞整个人都贴在墙壁上,后背冰冷坚硬。

“我只是个跑腿的。”

“那这信呢?信是谁写的?”

阿飞摇摇头:“这我不能说,而且我除了会数钱,也不识字。不过写信的人有话带给你。”

“他说什么?”汉子开始暴躁起来,“他说什么?”

信中揭露的真相足以逼疯一个寻找了真相十几年的男人。

“咳咳咳……她说……信不信随你,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她没有证据。你想要证据,只能自己撬开关键人物的嘴了……”阿飞说完,险些哭出来。

总觉得带来这样的口信跟找死差不多。

只不过他真的不识字,别说没胆子偷看,就算看了也不知道信上写的什么,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那他为什么会知道?”

阿飞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啊!我要是这么能耐,那跑腿的就不是我了,老哥你说对不?她只是说,她与此事无关,机缘巧合得知而已。”

汉子低头把信一个字一个字又看了几遍,忽然把信塞到嘴里嚼了嚼吞了下去。

阿飞张大了嘴巴。

“跟我走!”汉子一把抓住阿飞往胡同深处走去。

汉子的家虽然简陋,却出乎意料的整洁。

“不管你背后的人打着什么主意,既然派你来了,我想你总要等到什么结果才会走吧?”

“当然啦。”阿飞毫不犹豫道。

汉子闭了闭眼:“你自便吧,我不管饭。”

他说完推开阿飞跌跌撞撞跑了出去,连大门都没有关。

阿飞坐了片刻,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这老哥真实在,他当然会走啊,姜姑娘还有事交代他呢。

不过姜姑娘是怎么知道这老哥不会伤害他的?

阿飞哪里知道,一个心心念念追查未婚妻死因十几年的人一旦得知真相哪里还顾得上旁人,迫不及待要做的就是去验证信中所说之事。

甚至,就算他最终撬不开受害者或者害人者的嘴,信中详细的描述已经让他坚信不疑。

刘仙姑的结局可以说在这一刻就注定了。

这半个月来要问最风光的人是谁,京城百姓十个人中会有八个人说是治好了东平伯老夫人眼疾的刘仙姑。

刘仙姑接到的高门大户的邀请已经排到了一个月后去,可谓春风得意。

这一日,轮到了去永昌伯府的日子。

永昌伯府就在东平伯府隔壁,两家来往颇多,永昌伯府的大姑娘谢青杳与姜似年纪相仿,二人算是手帕交。

永昌伯府的婆子去请刘仙姑时,东平伯府的门人都能看清楚那婆子头上戴的是什么花。

因为挨得近,谁家有点风吹草动对方就早早知道了,是以当永昌伯府派出去的婆子吓得屁股尿流跑回来时,东平伯府也就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劲爆消息。

神仙般的刘仙姑居然被人砍死在床上,血流了一床一地,早就凉透了!

只风光了半个月的刘仙姑就这么横死了!

海棠居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阿蛮风风火火跑进屋子:“姑娘,出了件骇人的事!”

姜似清清淡淡看着阿蛮,忽然笑了:“什么骇人的事,说来听听?”

“刘仙姑被人杀了!”

“这样啊——”姜似轻轻叹了口气,“真是吓人呢。”

第60章 邻居家的烦恼

阿蛮深以为然:“对啊,据说肠子流了一地,永昌伯府派去请她的婆子见了吓得都尿裤子了。不过啊,婢子觉得这也算报应了——”

说到这里,阿蛮猛然住口,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

“怎么?”姜似挑眉。

阿蛮结巴起来:“姑,姑娘,您那天说恶人自有天收,难道——”

“嗯?”

阿蛮一口气缓了过来:“难道您早就看出刘仙姑印堂发黑,命不久矣?”

“咳咳。”姜似忍不住咳嗽起来。

阿巧忙替姜似抚着后背,嗔了阿蛮一眼:“瞎说八道什么呢?姑娘又不是那些算命的。”

姜似对此倒不以为意,笑道:“不用算,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恶事做多了,就算天不收也会有人来收的。”

阿蛮坐在小杌子上双手托腮:“到底哪个大侠干的好事呢?”

“行了,快去干活吧,跟姑娘说这么吓人的事干什么?”阿巧把阿蛮拉了出去。

没过多久阿巧又转回来,手中多了一张拜帖:“姑娘,这是永昌伯府谢大姑娘的帖子。”

谢青杳从姜似一个多月前在宴会上受了闲气病倒到后来退了与安国公府的亲事,先后来探望了两次,算是姜似难得交心的朋友。

姜似拿着帖子笑了。

谢青杳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这是与她交流八卦来了。

姜似提笔写了回帖交给阿巧送出去。

永昌伯府紧挨着东平伯府,不一会儿的工夫谢青杳就到了。

与姜似年纪仿佛的谢青杳生着一张苹果脸,双颊一对酒窝,未语先笑:“阿似,我来了。”

端坐在茶桌前的姜似已经泡好了一壶清茗,桌面上还摆着数碟茶点。

谢青杳毫不客气在对面坐下来。

少女双颊微红,眼神晶亮,姜似知道这是好友憋了一肚子话要说的表现。

“先喝茶润润喉咙。”一杯清茶推到谢青杳面前。

谢青杳端起来喝了两口,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今天发生了一件骇人的事。”

“噗嗤。”立在一旁伺候的阿蛮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青杳纳闷看了阿蛮一眼。

阿蛮忙低下头,摆出一副老实的样子。

谢青杳知道姜似这个丫鬟不大机灵,也没计较,双手压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来你家驱邪做法的那个刘仙姑昨晚被人杀了!”

见姜似没有反应,谢青杳推了她一把:“意不意外?吓不吓人?你可给点反应啊。”

“意外,吓人!”姜似一本正经点头。

谢青杳瞪圆了眼睛盯着姜似好一会儿,泄气:“你就是这样,哪怕吓得半死了都强憋着。”

她小时候是不喜欢姜似的,总觉得和穿得漂漂亮亮连笑起来的嘴角弧度都恰到好处的姜似不是一路人。

直到有一次,她缠着兄长出门玩耍,偷溜出去后却被正处于猫嫌狗厌年纪的兄长给甩掉了。

拿着糖葫芦傻傻站在街头的她被几个熊孩子围上来拽裙子扯辫子,是姜似指挥着比同龄孩子高了半个头的阿蛮把她救了出来。

从那时开始,她就赖上了姜似。

她家阿似貌美如花,面冷心热,优点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可比混蛋哥哥靠谱多了。

姜似哭笑不得。

若说以前,她还真是自尊心过强。

自幼丧母以及父亲爵位传不到下一辈在这个圈子里给她带来诸多异样目光,而无论是同情怜惜,还是怠慢轻视,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只有表现出不在乎,瞧不上,仿佛才不会被人看轻了。

然而经历过那些生死之事,她早已在极短的时间里长大了,醒悟了。

“毕竟没有亲眼所见,要说害怕,倒谈不上。”姜似拿起一块玫瑰酥递过去。

做成玫瑰花形状的糕点瞧起来精致极了,谢青杳尝了一口,叹道:“阿巧可真是个宝,这糕点做得越发好吃了。”

一块玫瑰酥吃完,谢青杳擦了擦嘴角,唏嘘道:“刘仙姑那样能耐,连我娘都把她当成活神仙呢,谁成想就这么死了。”

“你们府上要请刘仙姑的是伯母?”

谢青杳与姜似无话不谈,自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是呀,请刘仙姑来干什么我娘半个字不露,今日听闻刘仙姑横死我娘枯坐了许久,竟落泪了。我就忍不住来找你打听打听,那刘仙姑真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能治好我祖母的眼疾,刘仙姑想来有几分真本事吧。”姜似淡淡道。

她许诺刘仙姑名利双收,并没有食言,只不过刘仙姑没有这个命享受而已。

刘仙姑对那些无辜的姑娘与兄长的所作所为,死不足惜,她生不出半点同情心来。

更何况以刘仙姑如今的盛名要想作恶,那是能作大恶的,那么把刘仙姑推到这一步的她罪过就大了。

可以说,从一开始派阿蛮找上刘仙姑,她就等于提前把刘仙姑往黄泉路上推了一把。

“那我就更担心了。”谢青杳苦恼皱眉,“我娘听闻刘仙姑横死落泪,可见对原本求刘仙姑的事抱了很大期望。我娘到底遇到什么难事呢?”

永昌伯夫人这段时间遇到的难事?

姜似仔细思索起来。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婚事提前,匆忙之下对外头的事委实顾不了许多,要说永昌伯府能传到外面的事,还真有一桩。

永昌伯不知为何歇在了街头一户人家的猪圈里,那家人一大早听到烦躁的猪叫才发现的。

理所当然,永昌伯睡猪事件瞬间荣登京城年度八卦榜首,给热衷八卦的人们带来了巨大福利。

除了丢人,此事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原本正与永昌伯世子谢殷楼议亲的女方就这么不了了之。

有一个精神不正常的老子,谁知道儿子会不会也抽风去睡个猪啊。

姜似记得勉强算是她青梅竹马的谢世子直到她死去那年还打着光棍。

“一般来说,女子若是遇到难解的事,十有八九与丈夫有关吧。”姜似斟酌着提醒道。

毕竟是好友的长辈,她总不能直接说很快你父亲就要睡猪了,然后你哥哥眼看谈成的亲事黄了。

谢青杳猛然一拍桌子:“难道说我父亲在外面养外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