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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双佳丽争媚演好戏 贺义堂接手豫菜张

第十九章 双佳丽争媚演好戏 贺义堂接手豫菜张

早上,老白头一进酒楼就悄声告诉陈怀海,日本鬼子的仓库昨夜让放火团给烧了!大火烧红了半边天。里面全是大米白面。

这时,小晴天过来找谷三妹。陈怀海说:“她昨天跟我说要出去办点事,这会儿还没回来呢。”小晴天说:“办啥事能办一宿啊?”

“那我就不清楚了。”陈怀海说着往后院走。小晴天跟着追问:“老陈头,谷三妹不是酒馆的人吗?她一宿没回来!我看她准没干好事,说不定去找汉子了!”

陈怀海说:“找汉子是她的事,我管不着。”小晴天撇嘴:“你看你,嘴上说不管,脸上挂着不乐意。你咋不去找她?”

俩人正谝着,谷三妹进来说:“掌柜的,我回来了。”“事办完了?”陈怀海的眼睛落在谷三妹的鞋上,那黑面棉鞋上沾着白面,就说,“快回屋歇歇吧。”他看着谷三妹走出去。

小晴天戳陈怀海一指头:“还瞅不够啊?老陈,我要是一宿没回来,你去不去找我啊?”陈怀海说:“我想赶你走都赶不出去,还能找你吗!”小晴天笑着说:“你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疼着我呢!”

谷三妹回来就扫院子,小晴天端着一盆水往地上掸:“谷三妹,你这两天去哪儿了?”谷三妹低头扫着:“出去办点事,都耽搁在道上了。”“下回出门带上我呗,我也想出去溜达溜达。”

谷三妹说:“想溜达你自己出去。”小晴天诡笑:“我知道你为啥不想带我去。别以为你干的那点事我不清楚,早晚给你逮个现形。”

谷三妹有些紧张,故作镇静道:“我啥事,你给我说清楚!”小晴天试探着:“怕了?脸色不对,心里有鬼!”“你才有鬼呢,疑神疑鬼,整个神经病!”谷三妹提着扫帚走了。“我神经病?这屋里人一个个神神道道的,都是神经病!”

陈怀海感冒了,浑身疼得厉害,他裹着被子坐在桌前。谷三妹送来一碗小米粥、一碟榨菜丝和一个咸鸭蛋:“让多穿点你不听,受风寒遭罪活该!赶紧吃吧。”

陈怀海刚要吃,小晴天提着食盒进来喊:“有人的腿真够快!”她看了眼桌上的饭菜,一撇嘴:“这吃的是啥啊,黄乎乎烂乎乎的,恶心死人了。”谷三妹说:“小晴天,掌柜的吃饭呢,你别胡说。”

小晴天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盘红烧肉和一碗大米饭,又从兜里掏出一头大蒜放在桌上,满脸笑意道:“老陈,这是我给你焖的红烧肉,就着大米饭,再来一头大蒜,可香了,包你吃完了就迷糊,迷糊完病就好了。”

陈怀海笑问:“啥迷糊完了病就好了?”小晴天解释:“这大肉块儿吃完了上头,上头了就困,困了就睡,睡足了病不就好了吗?”

谷三妹说:“病了得吃点清淡的,不能太油腻。”小晴天瞪眼:“老虎病了,你给它草吃它能吃吗?再说你那就不油腻吗?咸鸭蛋黄都淌油了,还说不腻?”“这才多点油啊。”“那也是油腻,老陈,别听她的,咱吃肉。”

谷三妹说:“不行,喝粥!”“我说啥就是啥,病了就得补,吃肉!”小晴天夹起一块儿红烧肉递到陈怀海嘴边。陈怀海说:“我自己吃。”小晴天坚持:“都喂到嘴边来了,吃!”

谷三妹说:“小晴天,掌柜的病着,你能不能别闹了?”小晴天反驳:“我闹?我是为老陈好!”“那你也不能逼着人家吃啊!”“哪逼了?我是喂他吃。”

谷三妹平静道:“掌柜的,你别听她的,喝粥吃咸菜,对你的病有好处。”

小晴天盛气凌人:“还别听她的,你是谁啊?能做起我家老陈的主吗?谷三妹,我告诉你,我家老陈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是到了棺材里,他搂的也得是我!”“你……不可理喻!”谷三妹转身走了。小晴天笑道:“跟老娘斗?我斗不过你?老陈,来,吃肉。”

春夜雨疏风骤。谷三妹、小棉袄、小晴天躺在炕上,谷三妹和小晴天都背对着小棉袄。小棉袄说:“都睡着了吗?我爹过生日,给他买点啥好呢?”小晴天转身对着小棉袄问:“老陈头啥时候过生日?”

小棉袄说:“我爹后天过生日。他不看重这个,我不能不管啊!要不弄桌好酒好菜,给我爹来个惊喜?”小晴天兴奋了:“这主意不错!谁也别吭声,等老陈头晚上回了屋,一看满桌的好酒好菜,得多高兴啊!”

小棉袄问:“谷三妹咋没动静?”小晴天说:“你别看她不说话,耳朵早支棱起来了。谷三妹,这事都摆在台面上谁也别争,一桌菜分三份,各做各的,行吗?”

小棉袄说:“我不会做菜,得指望你俩。”小晴天挺大方:“那就一桌六个菜,我和谷三妹一人一半,行吗?”谷三妹说:“吵吵闹闹的,我哪敢说不行啊!”

两天后的晚上,陈怀海进屋看到桌上摆着酒菜愣住了。谷三妹和小晴天跟着走进来。小晴天笑嘻嘻地说:“老陈,今天是你的生日,盼你旺兴!”谷三妹紧跟:“掌柜的,我也盼你旺兴!”陈怀海奇怪道:“谁说我过生日?”

小晴天笑着:“小棉袄说的,没错!”谷三妹也说:“掌柜的,我们知道你对生日不讲究,可该过还得过。”陈怀海摇头:“过啥啊,今天不是我生日。小棉袄馋了,骗你们的!”小棉袄走进来坐在桌前:“不好意思,我记错了,该打。多好的一桌菜啊,不能白瞎了,大家吃吧!”

早饭后,小晴天拉着谷三妹走进屋关上门说:“姐,你坐。”谷三妹不耐烦:“有话赶紧说,我还忙着呢。”

小晴天热情道:“姐,你稀罕狍子皮吗?稀罕的话,我给你弄一张。狍子皮可是好东西,做成皮袄好看又暖和,穿出去谁看谁眼馋。”谷三妹望着小晴天笑道:“人都说狍子傻,穿上狍子皮不是傻了吗?你想让我变傻啊!”

小晴天摆手:“姐,你想哪儿去了,我没藏坏心眼。要不这样,你稀罕啥跟我说,我给你弄来。我觉得你人不错,就想给你送东西。”谷三妹说:“少跟我绕圈子,说,你想干啥?”

小晴天拉着谷三妹的手:“姐,你长得好看,又能干活儿,找啥样的爷们儿找不到,非看好那老头干啥?”谷三妹说:“谁说他是老头,我看他少兴着呢。”“哪儿少兴了?一脸老褶子,跟拧了皮的包子一样。” “人家长啥样你管得着吗?你看不好就别看,谁也没逼你看。”

小晴天觍着脸子:“跟你唠嗑真累,话捋直了说,你让让我,把那老头送我吧。咋样你才能答应,给个痛快话!”谷三妹说:“真好笑,他不是酒不是菜,能送吗?”“不管能不能送,攥到我手就行。”“那你就伸手抓他去。”

谷三妹欲走,小晴天拽住她:“谷三妹,咱俩今天就当面锣对面鼓把这事说清楚,你要是把老陈让给我,我感谢你一辈子不说,我还……”谷三妹正色道:“小晴天,感情的事不是能让能给能送的,你要是喜欢他就自己想办法。”“可你在中间横着,碍眼啊。”“你才在中间横着呢!”谷三妹打开门要走出去,小晴天拽住她不让走,这么一撕扯,把谷三妹的衣裳扯坏了。

陈怀海走过来喊:“你俩闹腾啥呢?不成样子!”小晴天说:“老陈,谷三妹把你让给我了。”谷三妹嘟囔:“你胡说八道!”陈怀海郑重其事地对二人说:“我今天最后说一遍,我有媳妇,我的媳妇是棉袄她娘。”

小晴天说:“你媳妇没影了,你都不知道她在哪儿。”“我是不知道她在哪儿,可我得等她。棉袄她娘,老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除非我死了!我今天把话都说清楚了,你们要是再闹腾,我就把你们都轰出去!”陈怀海说罢转身走了。

小晴天望着陈怀海的背影轻声自语:“他媳妇是咋修来的福分啊,这辈子能有这么一个爷们儿,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了!”

这天下午,一个小伙走进来告诉陈怀海:“你媳妇在外面呢!”陈怀海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着急道:“她在外面干啥呢?咋不来我这?”小伙说:“本来她说要来找你,可走到街头又反悔了,死活不走,她还让我把两个孩子叫来让她看一眼就行了。”

小伙子领着陈怀海小跑过来挤进围观的人群。一个邋遢女人坐靠在树下,她望见陈怀海,迅速抱紧树埋下头。陈怀海走到那女人近前蹲下身望着,激动地问:“是棉袄娘吗?你倒是抬头让我看一眼啊!”

那女人的身子颤抖着,眼泪滚落下来。陈怀海拉她的手。她紧紧抱着树不松手。谷三妹和小晴天挤进来望着这场面。

陈怀海说:“棉袄娘,我和孩子都在家等你呢,跟我回去吧。”那女人哽咽着说:“我不去了,你把孩子叫来,让我远远瞅一眼就行了。”

陈怀海深情地说:“瞅一眼哪儿行啊,你得搂着他俩!棉袄娘,咱这才是一家人啊!”他站起来大声对围观者说,“各位街坊邻里,这是我陈怀海的媳妇,我要带我媳妇回家了!”

陈怀海背着老婆走在街上,肉饼王问:“陈掌柜,这是谁啊?你娘吗?”陈怀海大大方方道:“这是棉袄她娘,我媳妇!”他背着老婆走到茶楼门口,主动对站在门口的赵掌柜说:“赵掌柜,这是我媳妇!”贺义堂迎面走来笑着:“哟,又背回一个来?”陈怀海说:“这是我媳妇!”老婆说:“你闭嘴吧!”陈怀海说:“我高兴着呢,为啥闭嘴?我要让街坊邻里都知道,陈怀海有媳妇了!”

老婆的脸贴在陈怀海背上。陈怀海不断和好汉街的熟人打招呼,告诉人家他背的是自己老婆。他背着老婆进了酒楼,大声对众酒客说:“各位,这是我媳妇,从今天起,我这山东老酒馆有内掌柜了!”

老白头站起鼓掌:“好!有内掌柜,这老酒馆就更红火了!”众酒客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陈怀海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各位的酒我请了!”

小棉袄和桦子从酒楼后门跑进来,望着老爹背上的女人。陈怀海喊:“棉袄,桦子,这是你们娘!”小棉袄和桦子都沉默着。

陈怀海背着老婆走进自己屋里,正要把她放在炕上,老婆说:“我衣裳埋汰。”陈怀海硬把她放在炕上说:“埋汰我也稀罕。饿了吧,想吃啥,我给你弄去。”老婆说:“怀海,我身子骨怕是不行了。我来就是想看看你,看看孩子,你们都挺好的,我就放心了。”

陈怀海笑着:“放心了就安心养病。我去叫那俩孩子。”老婆说:“你别去!他俩丢在干饭盆的时候才几岁,一晃十来年过去了,他们哪能记得住我长啥样啊!孩子眼生,不怪他们。”“就算忘了,你也是他们的娘!”“算了,别为难孩子了。”

小棉袄和桦子进来,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女人,好一阵子,小棉袄才轻声问:“你真是我娘?”陈怀海大声说:“你爹我能认错吗?这就是你们的娘!”小棉袄和桦子哭着喊:“娘,我有娘了!”当娘的这才伸开双臂,抱紧两个孩子……

春夜,院子里很静。谷三妹往陈怀海屋里走,小晴天看见了,就紧跟谷三妹。俩人一同进屋。谷三妹看陈妻坐在炕上,就说:“内掌柜,歇着呢?我是谷三妹,在酒馆帮工。”小晴天紧接着说:“内掌柜,你好啊!我叫小晴天,是……”

陈妻问:“你是小棉袄的姐妹?”小晴天一愣又一笑:“我是老陈的……兄弟,对,是过命兄弟!老陈去干饭盆找由麻子报仇,我俩是不打不相识,后来好得跟一个人一样,搂着膀子把仇报了,要没我,老陈他早就……算了,不说了,等老陈跟你讲吧。”陈妻笑了笑,请俩人坐下。

谷三妹问陈妻从哪儿来?陈妻说从山东来。小晴天问她咋在山东呢?陈妻说这事说来话长。小晴天说长不怕,慢慢说。

谷三妹斜看小晴天:“说来话长,就是不想多说了,你还刨根问底,烦不烦啊!”小晴天反驳:“这有啥烦的?正好闲着没事,讲讲呗。再说动动嘴的事,也不累。”陈妻只好说等有空再讲。

谷三妹岔开话题:“内掌柜,酒馆杂事多,掌柜的忙不过来,你这缺啥少啥尽管跟我讲,我给你置办。”小晴天紧接道:“她也挺忙的,就我没啥事,还是跟我讲吧。”陈妻连连道谢。

正好陈怀海进来了。谷三妹说:“掌柜的,我怕内掌柜闷得慌,过来陪她唠唠嗑。”小晴天笑着:“我也是,过来唠唠嗑。”陈怀海点头:“谢谢你俩。唠完了就休息吧,都挺累的。”

谷三妹和小晴天走了。陈妻笑了笑:“这俩人长得都挺俊啊!”陈怀海推迷糊:“是吗?我咋没看出来?”

谷三妹和小晴天回到屋里,看到小棉袄坐在炕上,这俩人没说话上了炕,背对着小棉袄躺下。小棉袄发声:“咋都没动静了?不说话不耽误事,留耳朵就行。我娘回来了,从今往后,她是腚坐锅台手把勺,喂你一勺是一勺,不想喂你是一勺都吃不着。有钩钩心的都赶紧收一收,要是再把钩露出来,别怪我不讲情面,全给你们掰直了!”

小晴天和谷三妹走后,陈怀海整了酒菜为老婆接风洗尘。他倒了两盅酒。老婆拿起筷子蹾齐放在陈怀海面前。

陈怀海说:“棉袄娘,‘筷子不能长短不齐,长短不齐心事多’。这话你揪着我的耳朵说了多少回,我一直忘不了。你说这老规矩是你娘跟你讲的,我没记错吧?”老婆说:“哪回都说忘不了,你还能记住啥?”

“记着你!”陈怀海擎起酒盅,“来,咱老夫老妻喝一口。”老婆望着陈怀海:“你还是老模样儿。”“你不也还是老模样儿吗!”“骗人!我自己啥样我清楚。”

“我没骗你,你要是变了模样,我还能认得你吗?来,喝口!”陈怀海咂巴着嘴,“多少年了,顶数这口酒有味儿!”老婆嗫嚅着:“怀海,我对不住你……”

陈怀海激动了:“你确实对不住我!当年我穷,你爹不让咱俩在一块儿,咱俩定好了日子,说好的是鸡叫第一声咱俩就跑。到了那天,我听见鸡叫就跑了,可咋等你也不来,等我回去找你,被你爹逮住了。他说我大早上去你家,没安好心,给我好顿揍。”老婆说:“那事也不能怪我,都怪我家那只大公鸡不知那天为啥哑了脖子,后来我帮你把那只鸡偷出来炖吃了,也算我偿还你了。”“那时候真穷,你为啥看上我了呢?”“你腚前腚后围着我转,把我眼睛迷了呗。”

陈怀海说:“当年你是咱那十里八村的漂亮人儿,围你转的青瓜蛋子多着呢。”老婆说:“可我觉得只有你能给我撑起一个家!”“棉袄娘,我对不住你,我没给你撑好这个家啊!”“怀海,要不是我一时糊涂,被人家骗了,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顶着咱的家。”

陈怀海打起精神:“说到底,都怪我把两个孩子弄丢了,要不是为了找他们,你也不能被人骗走。棉袄娘,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说了没有用,从此再也不说了。眼下咱们一家齐全了,打鼓重开张,咱们好好过日子!”老婆诚心道:“怀海啊,那个货郎病死了,眼下我也重病在身。我来就是想看看你,看看孩子,看完我就知足了。打个站儿,我回山东老家去。”

陈怀海掏心窝子道:“棉袄娘,两个孩子盼你盼了多少年,我盼你盼了多少年,你就忍心见我们一面就走吗?娘在哪儿,家在哪儿,咱们给孩子一个家吧!”老婆摇头:“我这副模样,给你和孩子丢人啊!”陈怀海瞪眼:“子不嫌母丑,丢啥人?等我把你养白养胖了,脸蛋子油光锃亮,我陈怀海的媳妇就光彩了!”

小晴天看见陈怀海请吕大夫给他老婆看病,就猫着腰走到窗前,悄悄往里看。她听到吕大夫说:“嫂子,你的病我看过了,这么说吧,在别人手里能不能治我不清楚,但到我手里可治。”陈怀海笑道:“棉袄娘,吕大夫今天这么说了,你就放心吧。”小棉袄高兴了:“娘,大夫说您的病能治好!”

陈怀海送吕大夫到院子里,吕大夫对陈怀海低声说:“此病难治,两手准备吧。陈掌柜,我说句见底的话,你就算把钱全花了,也顶多能拖些日子。”陈怀海说:“能拖几天就拖几天,我认。”“你这样是白烧钱啊!”“白烧就白烧,她这辈子太苦了,能多活一天就能多过一天舒坦日子,我的心也能多舒坦一天。”

陈怀海和吕大夫说的话,小晴天在暗处全听到了。

看到陈怀海和吕大夫走出去,娘问小棉袄:“谷三妹和小晴天呢?”小棉袄说:“谁管她俩在哪儿呢!那谷三妹整天神神道道,说没影就没影了。就觉得她有好多事在忙,可又看不明白她在忙啥。那小晴天整天闲得五脊六兽,估摸去街上溜达了。娘,您咋问起她们来了?”

娘笑道:“那俩人都心直嘴快,你顶我一句,我顶你一句,热热闹闹,天天有小戏儿啊!”小棉袄皱眉:“娘,您是不知道,她俩都揣着心思,盯着我爹呢。”

娘说:“这是好事啊,都盯着你爹,就是说你爹招人稀罕。”小棉袄说:“可我爹就一句话,‘我等棉袄她娘,死活都得见上一面!’也就为他这句话,我才饶了他。娘,我跟您讲,她俩要是再敢动歪心思,我第一个动刀子!”

“别说胡话,女人家得温柔点,要不上哪儿找婆家去。”娘拉过小棉袄的手,“棉袄啊,娘做梦都盼着能见到你们,盼着你能找个好男人,桦子能找个好媳妇。过了几年,一开门啊,小崽子们就蹦蹦跳跳地上炕了,打滚的,翻筋斗的,嚎的,吵的,闹的,那该多好啊!”

小晴天把她听到吕大夫跟陈怀海说的话告诉了谷三妹。谷三妹诚意道:“你这人哪都好,就是把不住嘴,话不能乱说。”“我哪乱说了?就是告诉你嘛……要说老陈媳妇,我是又羡慕又嫉妒。好的时候不来,拖着一身病来了,这不是给老陈添堵吗?她要真活不成,我还挺难受的。夫妻这么多年,分开这么多年,好容易见到,又要分开了。他俩这一辈子太难了。”小晴天说着,不禁眼泪汪汪的。

谷三妹劝道:“晴天啊,这事千万不要再跟别人讲了,尤其是小棉袄和桦子。”

豫菜张趴在炕上咳嗽,老婆拍打着他的后背说:“明天咱找大夫再好好看看。”豫菜张长叹一口气:“我累半辈子赚了这个家业,一个后人都没留下,你说我要是走了……我是说等咱俩都不在的那一天,这家业给谁啊?”“趁活着,你得使劲吃,使劲喝。”“那又能吃多少喝多少?攒了千金万银,花不了就都是狗屎一堆。”

上午,豫菜张到贺义堂屋里,拿出几件脏衣裳要让老婆去洗。贺义堂上前夺衣裳:“掌柜的,我的衣裳哪能让嫂子洗呢,赶紧放下!”“你别跟我撕巴了,我是掌柜的,你管不着我。”豫菜张拿着衣裳走了。

他把贺义堂的衣裳放在炕上说:“贺掌柜的衣裳你一块儿洗了吧。他整天忙店里的事,没空洗衣裳,咱得替他分担点。”老婆望着豫菜张:“你还挺惦记他的。”“都是一家人,哪能不惦记,往后你多照顾他点,缝缝补补啥的,他一个爷们儿粗手笨脚,哪儿会。”“当家的,你这是咋了?”

豫菜张认真道:“贺掌柜累,咱们得照看好他,他好了,店就好了,咱俩就都好了。还没听明白?”老婆点头:“你说啥就是啥,我听你的。”

傍晚,贺义堂正吃饭,豫菜张端一盘鱼进来说:“这是你嫂子给你炖的鱼。她说你太劳累,得补补。”贺义堂急忙站起来:“那我得谢谢嫂子。”豫菜张笑着:“一家人谢啥,赶紧尝尝,看好吃不。”贺义堂尝一口:“这鱼炖得不错。”“你嫂子的手艺可不是吹的,往后想吃啥就跟你嫂子说。”“哪能总麻烦嫂子。”豫菜张认真道:“一家人能说麻烦二字吗?你慢慢吃,我回屋了。”

过了几天,豫菜张整了一桌子酒菜请贺义堂。他先给贺义堂倒酒,贺义堂忙说:“哪有大掌柜给二掌柜倒酒的,我来。”“你别动,这酒我非倒不可。”豫菜张倒了两盅酒说,“贺掌柜,你受累了。”

贺义堂擎起酒盅:“掌柜的,我在这吃住,干点活儿是应该的。再说你和嫂子对我这么好,缝缝补补洗洗涮涮都给我包了,嫂子还给我做了这件新棉袄,厚厚实实的,暖和人啊!”豫菜张说:“暖和就好,自打你来了以后,饭馆的生意红火了,我也落得清闲,可以安心养病。贺掌柜,谢谢你,来,干了!”二人干杯。

豫菜张又给贺义堂倒酒。贺义堂要自己倒。豫菜张说:“你就让我倒吧,再不倒可能就倒不成了……”他倒完酒慢慢说,“贺掌柜,实不相瞒,我这条命……不长了。”贺义堂宽慰道:“掌柜的,这话可不能乱说!人得了病都爱往不好的地方想。其实到头来啥事没有,所以得放宽心。”

豫菜张诚心诚意道:“你不用安慰我,病在我身上,我明白得很。贺掌柜,你比我念的书多,比我见的世面多,比我脑瓜灵,比我能成事,这个家交给你,我放心了。贺掌柜,你听清楚了吗?”

贺义堂吃惊了:“掌柜的,你……你在说胡话吧?”豫菜张一脸严肃:“都是大实话,是掏心窝子的话!”“掌柜的,家里还有你媳妇呢,咋能归我管啊?”“女人能成啥事。这些家业放她身上,她不得麻爪吗?”

贺义堂说:“嫂子那人心胸开阔,明白事理,勤快泼实,善良贤惠,是个持家的好手。她是个大好人!”豫菜张盯着贺义堂:“你的意思是说她还不错?那你主外,她主内,你俩一块儿管这个家,行吗?喝了这杯酒,我这话就落地了。”

“掌柜的,我……我没听明白。”“这有啥不明白的,就是我走以后,我媳妇就是你媳妇,你照看好她,照看好这个家,明白吗?”

贺义堂望着豫菜张:“掌柜的,这事来得太突然了,我……”“行不行就这杯酒了,你倒是喝呀,想急死我吗?”豫菜张把着贺义堂的手,硬让他把酒喝了,“好兄弟,这我就放心了。”说着他的眼泪流淌下来。贺义堂不禁热泪盈眶。

第二天上午,豫菜张郑重其事地请陈怀海做“中人”,让贺义堂写了遗嘱,他按了血红的手印。就这样,贺义堂名正言顺地接手了豫菜张饭馆。

没过七天,豫菜张撒手归阴。贺义堂按照豫菜张河南老家的风俗给他办理了丧事。豫菜张的老婆也算满意,就对贺义堂说:“你现在是当家的了,往后就叫我枣花吧。”贺义堂连连点头:“好,好,枣花好啊!”

夜晚,贺义堂坐在炕上看书。枣花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说:“当家的,你累了一天,泡泡脚吧。”贺义堂客气着:“往后我自己弄,你别管。你也累一天,要不你先泡吧。”枣花笑着:“我是女人家,伺候爷们儿的事就该干。你赶紧的吧。”

贺义堂泡着脚还看书,枣花问:“看啥书呢?也给我讲讲呗。” “我看的是生意经。行啊,我这就给你讲一段。”贺义堂翻书刚要讲,枣花说:“当家的,你要是觉得这饭馆名不舒服,可以改,我没意见。你想改啥就改啥。”贺义堂摇头:“这名挺好的,不用改,我不在乎。我想老张啊!”

枣花眼含热泪低语:“老张啊,你没看错人啊!”

这天,柱子低声告诉贺义堂:“掌柜的,咱家没有新鲜鲤鱼了,可那两位客点了鲤鱼焙面。”贺义堂问:“昨晚鱼还活泛呢,咋死了呢?”柱子说:“谁知道呢,今早就翻白了。”贺义堂说:“那就是刚死不久,肉紧成,吃不出来。”

一盘鲤鱼焙面放在客人鲁和客人齐桌前。客人鲁说:“这家的鲤鱼焙面是一绝,就奔着你是吃鱼的行家,我才把你带到这来。”客人齐吃了一口鱼,望着客人鲁摇头。客人鲁也吃了一口鱼,他品了品就喊柱子过来:“伙计,你家这鲤鱼焙面味不对,鱼不新鲜啊!把你家掌柜的叫来!”

贺义堂急忙过来问啥事。客人鲁说:“这盘鲤鱼焙面的鱼不新鲜,不信你尝尝!”贺义堂郑重其事道:“这鲤鱼下锅前还跟我告别,它朝我转了转眼睛,还淌了一滴眼泪,怎么能不新鲜呢?”

客人鲁冷笑:“你糊弄谁呢?鱼会转眼珠子不成精了?你还是自己尝尝吧!”“不用尝,我家的鱼我清楚得很。这鱼是新鲜透了!二位,你们要是兜里钱不够,这盘鱼就送你们,只求别跟我开玩笑了。二位吃好喝好,有事吩咐。”贺义堂低声说罢走了。客人鲁刚要起身,客人齐按住客人鲁。客人鲁问:“你拉我干啥,我揍他!”客人齐一笑:“打坏了还得给人家治伤,不值当,来,喝酒。”

过了几天,客人鲁和客人齐来到豫菜张饭馆,又点了鲤鱼焙面,当时饭馆里就他们一桌客。过了一会儿,客人鲁喊伙计,柱子赶紧过去应酬。“伙计,你这鱼没收拾干净啊,你看这是啥?”客人鲁拿筷子在鱼肚子里翻出一个泛黄的硬物,“叫你家掌柜的来!”

贺义堂急急过来问啥事。柱子说:“掌柜的,你看这鱼肚子里装的是啥?”贺义堂拿筷子挑起硬物仔细看着:“这是鱼肚子里的?这么大个东西,收拾鱼能看不着吗?”客人齐说:“看着了咋在鱼肚子里呢?你家这鱼收拾得不干净,弄不好能噎死人!”

贺义堂冷笑:“二位,你们揣的是啥心思,别以为我不清楚。上回你们二位来吃鱼,说鱼不新鲜,这回又找茬来了!”“先别吵吵,弄明白这是啥东西再说。”客人齐夹起硬物放进酒盅里涮了涮,原来是一枚金戒指。贺义堂拿过金戒指:“我说我手上的戒指哪儿去了,原来刚才洗鱼的时候掉鱼肚子里了。”他立刻把金戒指塞进兜里。

客人鲁喊:“这戒指是我不小心掉盘子里的!”贺义堂说:“你哪只手戴的?戴过戒指手指上肯定有印,我看看。”

客人鲁反问:“你手指上有印吗?”“收拾鱼炖鱼,鱼又上桌这么久,我手指上哪还有印?不好意思,惊着二位了,这样,这盘鲤鱼焙面的钱就免了,权当我给二位赔礼。”贺义堂走了。客人鲁和客人齐一脸无奈。

过了两天,柱子告诉贺义堂,有位食客从鱼肚子里吃出来一条金项链揣兜里了。贺义堂就问那食客:“我听说您在这鱼肚子翻出来一条项链?敢问那条项链在哪儿呢?”食客承认他放兜里了。

贺义堂说:“凡事得讲个理字,那项链在鱼肚子里,而鱼在我这店里,这样说来,那项链就是我这店里的东西,您不能揣自己兜里去。”食客辩驳:“这是我给我媳妇买的项链,不小心掉盘子里了!”

贺义堂说:“今天我媳妇洗完鱼,说项链丢了,眼下项链在鱼肚子里,这应该是我媳妇的吧?要不我把我媳妇叫过来,让她看看?”“这项链不可能是你媳妇的,结账!”客人站起来。

贺义堂说:“您可以走,只是前脚出去,后脚就得被捆起来!等把警察叫来,小事变大事,吃不了兜着走啊!”食客只好从兜里掏出项链扔在桌上。

贺义堂把金项链拿给枣花看,枣花说:“不是我的我不要。当家的,上回鱼肚子里吃出个金戒指,这回又吃出金项链,巧事哪能总碰上啊?这事不对劲,你得好好琢磨琢磨。”贺义堂说:“天下的巧事多着呢。东西你好好收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