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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陈怀海诚心待酒客 贺义堂失利关店门

第三章 陈怀海诚心待酒客 贺义堂失利关店门

两个地痞进了山东老酒馆,坐在一张桌前。雷子忙问:“二位爷,你们想吃啥喝啥,尽管吩咐。”高地痞问:“想吃啥喝啥就能吃啥喝啥吗?”矮地痞说:“你这酒馆吃喝花钱吗?”

雷子不知该如何回答。陈怀海从酒馆后门快步走过来:“二位,我是掌柜的,有事尽管跟我说。”

高地痞打量着陈怀海:“你来得正好,这条街是爷罩着,爷是有面儿的人,请爷的店家多了,爷不能说去就去,因为去了就是给他脸上贴金。今天爷来你的小店是你的福分,我想你也是明白事理的人,该怎么做清楚吧?”陈怀海不卑不亢:“二位,小店刚开不久,您说的我听不懂。您到底啥意思明说。”

矮地痞大声说:“真他娘的费劲了,一句话,掏银子买平安,懂吗?”陈怀海正色道:“要是不掏银子呢?二位,你们来到我的小店,想喝酒我送一壶,要想赚银子,还是请回吧。”

三爷、雷子和亮子盯着俩地痞。老蘑菇、半拉子也走过来。高地痞笑了笑:“没有就没有吧,等有了再说,不急。”

俩地痞走了。半拉子气哼哼道:“也就是在这儿,换在关东山,我早把他俩剁了!”老蘑菇接上:“血水冲净了下锅,焖上一个时辰,稀烂。”陈怀海一摆手:“入乡随俗,不能总照老谱做事,都忙去吧。”

第二天上午,一张桌摆在山东老酒馆门外,两个地痞坐在桌前喝茶,桌旁拴着一条狗。有客人来想进酒馆,狗朝客人狂叫,客人吓走了。

半拉子提着菜刀朝外走,雷子和亮子跟在后面。三爷拦住半拉子:“你们要干啥,想闹出人命吗?!”半拉子说:“都欺负到家门口了,还等骑脖梗子拉屎吗?三爷放心,我就给他脑瓜顶片层皮儿下来,让他凉快凉快,不要命!”

陈怀海让大家都在屋里待着,谁也不准出去,他端着两杯茶从老酒馆走出来,到桌前放下茶杯:“大热天的,顶着日头不容易,喝口茶吧。”两个地痞瞄着陈怀海没吭声。陈怀海说:“二位,我们在好汉街好容易支巴起个摊,客儿冷清,没赚啥钱。你们堵着门,我就更赚不到钱了,赚不到钱你们收不到钱,图啥呢?能给条活路吗?”

高地痞说:“哭穷来了,没钱你咋支摊?废话少说,拿钱来吧,爷饱了你就饱了,爷饿了你就得饿死!”

衣着讲究的那正红走过来站住说:“山东老酒馆,新开的?”陈怀海笑道:“这位爷,您屋里请。”那正红冷笑:“恶狗堵门,我进不去啊!”

矮地痞喊:“老头,你说谁是恶狗?”那正红乜斜着眼:“这不是狗吗?堵门不让人进,不是恶狗是啥?”

矮地痞说:“老头,你少管闲事!”高地痞一笑:“老人家,一看您就不是一般人,小的给您问好了。”“我叫那正红,旗人。”高地痞说:“爷,这馆子跟我们兄弟有点瓜葛,您要想喝酒,还请换个地儿吧。”“我有个犟脾气,想去哪儿就得去哪儿,今儿个我就在山东老酒馆喝酒了。”那正红要进老酒馆大门,狗狂吠,那正红不理。

“老家伙,真是给脸不要脸!”矮地痞从后面按住那正红的肩膀,那正红施展摔跤技,把矮地痞重重摔在地上。

高地痞冲上前,那正红一瞪眼,高地痞吓得站住说:“今儿个咱这梁子算结上了,你有胆就在这酒馆等着,跑了不是爷们儿!”那正红冷笑:“我不但在这儿等你们,还给你们备好酒菜!”高地痞搀起矮地痞走了。

“那爷,您屋里请。”陈怀海说着和那正红走进老酒馆。那正红打量着酒馆:“有酒气儿,少人气儿。”他走到一张桌前伸手摸了摸桌面,看没有灰才坐下。

陈怀海说:“还望您多多捧场。那爷,您想喝啥吃啥尽管说,帮了我的大忙,今天我请客。”那正红说:“我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愿的,要是为此白吃白喝,传讲出去岂不被街坊耻笑?我是宫里出来的人,见过世面,懂得分寸。”

陈怀海笑着:“不管咋说,您帮了我的大忙,是我的贵客,我想请您到后院屋里坐坐。”那正红笑了:“掌柜的,你是怕那俩人来寻仇吧?我把底儿交给你,他们就是来挂大车,上面戳十个八个的,那爷我也不怕。当年八国联军进北京,那洋人黄头发蓝眼睛,浑身铺着一层毛,跟小狮子一样。平常人碰上他们早哆嗦了,那爷我不怕,是见一个摔一个,嘁里咔嚓,全给他们摔趴下了。”

老白头背着磨刀的家伙什走进来:“哟,这不是那爷吗?”那正红笑了笑:“是白爷啊,活儿都干屋里来了?”

老白头说:“掌柜的心善,怕我晒着。”那正红点头:“看来这老酒馆没白来,有意思。”陈怀海喊:“给那爷和白爷上酒!”老白头忙说:“那爷是那爷,白爷不是白爷,万万不能叫乱了。”

过了一天,老白头坐在酒馆一角磨着刀,磨一会儿喝口酒。那正红坐在桌前喝着酒。这时候赵酒客和钱酒客进来了。

赵酒客看着那正红:“这位爷,我听说您曾经把八国联军的洋人打趴下了,真的假的啊?您这能耐是咋练的?”那正红喝了一口酒:“有半句瞎话,出不了这门。当年我在宫里的时候,专门教小王爷们摔跤。”

钱酒客说:“教王爷摔跤,那就是王爷的师父,看来您这身手了不得。屋里人不多,您给我们练两手?”那正红摇头:“陈年往事,不提也罢。没啥好练的。”

赵酒客笑了:“不练就不练吧,真真假假谁知道呢。眼见为实,大家说对不对?”那正红说:“摔跤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没法比划。”

赵酒客说:“我可以给您当靶子,只求您手下留情,别把我摔散架了。”

那正红和赵酒客面对面站好。那正红说:“把胳膊给我。”他接过赵酒客的胳膊,用力想摔倒赵酒客,可赵酒客纹丝不动。那正红缓过神来想松手,但是手被赵酒客牢牢拿住,二人较力,脚下旋转起来。

那正红较着力:“碰上练家子了,你要干什么?”赵酒客较着力:“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打了人你得给人家治伤。”

那正红说:“要伸手咱俩出去,别碰翻了人家的桌椅,再砸瘸了你的小蹄子。”赵酒客说:“拿钱走人,我的人被你打伤了,你得花俩钱。”那正红说:“就为打他,我这半边膀子抻着了,你也得给我治治。”“我这不正给你拿捏呢吗!”“那就看咱俩谁能拿捏住谁!”二人继续较力转圈。

陈怀海忙走过来劝道:“二位爷都高高手,有话坐下说行吗?”那正红说:“坐下可以,你让他先收手。”赵酒客说:“老东西糊弄谁呢,我要一撤劲,非叫你给摔趴下不可。要收手你先收!”

二人再次较力,那正红有些体力不支。陈怀海用力分开二人,二人都被推了个趔趄,被陈怀海拽住。那正红和赵酒客都愣住了。

陈怀海望着赵酒客:“朋友,此事因我的酒馆而起,跟那爷无关,官司得我来打。”赵酒客:“掌柜的,我的人在你酒馆门外遛狗被打,这笔账该咋算?”

陈怀海、那正红、赵酒客坐在桌前。陈怀海把俩地痞拴恶狗堵门的事讲了:“就这么个事儿,您要是不信,可以出门打听,周围的店家都看得清楚。”赵酒客只好说:“有账不怕算,是我的账,我认;是你的账,你也得认。”陈怀海说:“店没长腿儿,候着您呢。”赵酒客和钱酒客走了。

陈怀海给那正红倒了一杯酒:“那爷,您接着喝。”那正红伸出大拇指:“真人不露相,到底是关东山里闯出来的人,手力脚力可以推山拿海啊!”

陈怀海摆手:“那爷,我这是一身蛮力,比不得您,往后还得跟您多学学。”

没过两天,那正红带着两个人走进老酒馆。陈怀海站在柜台外招呼:“那爷来了,里面请。”那正红说:“您吉祥,陈掌柜,我帮朋友摆点事,找个安静的桌。”

陈怀海忙给那爷找个安静地儿。那正红带着两个朋友过去了。

三爷站在柜台里说:“能帮着摆事就不是平常人,看来这那爷不是吹的。”陈怀海点头:“别的不敢说,手上有功夫,要不是年岁大了点,确实是硬茬子。”

夜晚,那正红擎着酒盅在老酒馆内走着,他有些喝醉了:“不瞒大伙说,当年我在宫里教小王爷们摔跤,小王爷们脾气大啊,动不动就打起来了,我是一手托几个王,保证让他们都心服口服,外带佩服。话又说回来,我用得着跟小孩崽子劳心吗?你们别忘了,那小王的背后是大王,小王们吵闹,就有可能把大王们的心吵乱了,大王们的心要是乱了,国家不就乱了吗?所以说,我安抚小王就是安抚大王,安抚大王就是安抚……”

众酒客望着那正红听得津津有味。一个酒客喊:“就是安抚啥啊?你倒是说啊?这是不敢说了还是吹牛吹过头了?”

陈怀海走过来:“是喝醉了。那爷,我派人送您回去?”那正红咕哝着:“还真有些晕,帮忙拦个车吧。”亮子扶着那正红走了。

一个酒客醉了,摇摇晃晃站起。陈怀海走上前:“茅房在那边。”醉酒客搂住陈怀海的肩膀:“掌柜的,你咋知道我要去茅房?”“猜的呗。”“你猜准了,可只猜准了一半。那一半是我还不着急去,我要跟你喝杯酒。”

陈怀海说:“对不起,我不能喝酒。”醉酒客瞪眼:“不给面子?”“哪能不给您面子啊,只是我要喝迷糊,这馆子就没人做主了。”

“可是我心里难受啊,陈掌柜……”醉酒客搂着陈怀海,黏黏糊糊的鼻涕眼泪在陈怀海身上蹭来蹭去。雷子跑到醉酒客近前让他坐下。醉酒客说想回家。陈怀海和雷子搀着醉酒客出去,亮子去拦车。

醉酒客搂着陈怀海的脖子嘟囔:“爹,我说的您都听明白了吗?您就说儿子我苦不苦?难不难?”陈怀海只好顺毛捋:“我都听明白了,你太苦太难,先回去睡觉,睡好了就不难了。”

醉酒客眼泪汪汪:“这是亲爹说的话啊,爹,我走了,您也赶紧回吧。”陈怀海大声说:“出门慢走,脚下有轻重。”他直到看着醉酒客上了车才进店。

三爷笑道:“见过吃百家饭的,没见过沾了百家鼻涕百家泪的。”

“这不就叫你见识到了吗?我还收了一堆儿子呢。”继而陈怀海正经道,“不花钱就能听到这么多掏心掏肺的故事,哪儿买去?这年头只有两样东西不用花钱,一个是力气,那是自己的,累了睡一觉又回来了;再就是听故事,你擎着耳朵就行了。当年我家穷,过年买不起炮仗,我就跟着我爹腚后哭着要。我爹说傻小子,放炮仗又花钱又冻手,多遭罪,别人放你听着不就齐了吗?故事故事,能传下来,将来都有用!”

夜幕笼罩,微风轻拂,暑热渐退。

山东老酒馆外,一个酒客光着膀子在拔树,他抱着碗口粗的树,用力拔着,说着醉话:“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算啥,我也能拔,你们看,这树是不是动了!”

围观的人笑着。陈怀海上前说:“这位爷,树都被您拔出来了,赶紧回屋吧。”拔树酒客嘟囔:“睁眼说瞎话,树根还在土里呢。”陈怀海说:“晚上风硬,您把衣裳穿上再拔行吗?”拔树酒客瞪眼:“又说瞎话,衣裳都没脱,穿啥啊?”

陈怀海捡起地上的衣裳递给拔树酒客,让雷子和亮子把拔树酒客搀进老酒馆。拔树酒客喊着:“等我把树拔出来,做个大扫帚!”

进了酒馆,拔树酒客还喊:“拔棵小树算啥,爷还能拿舌头顶翻火车头呢!”陈怀海说:“您非要顶不可,那就顶我得了。”拔树酒客伸出舌头顶陈怀海。陈怀海佯装被顶了一个趔趄。众酒客大笑。

拔树酒客也笑了,他笑着笑着瘫软了。

“喝糟蹋了,酒都喝驴肚子里了,可惜了这些粮食精!”老白头喝了一口酒,说罢继续磨着刀。

老酒店一角,那正红和段老二、杨大头坐在桌前说事。

那正红看着段老二和杨大头:“都说说吧,到底是咋回事?你们请我过来,为的就是让我一手托两家,解开仇疙瘩。眼下我来了,你们倒是不说话了,啥意思?看不起那爷我吗?我给你们讲,当年我在宫里教小王爷们摔跤……”

段老二说:“这事我听过,小王吵架,您一手托几个王,安抚小王就是安抚大王,安抚大王就是安抚国家。”杨大头抬杠:“不是安抚大王就是安抚皇上吗?”

那正红正色道:“休要胡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吹嘘自己,只是说那爷我见过大世面,你们之间不管有多大的恩怨,尽管说出来,明白吗?”

段老二点头:“明白,我先说。那爷,不是我段老二心小,是他杨大头欺人太甚!”杨大头争辩:“段老二,我这辈子不偷不摸,不坑不抢,行得正走得端,几十年来,没人说过半句不是。”“今儿个我就给你来半句,杨大头,你做事不地道!”“段老二,那是你不地道在先,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段老二甩手把一杯水泼到杨大头脸上。杨大头猛地站起身要打段老二。那正红双手分开二人:“都赶紧坐下,别让人家笑话!事还没讲清楚呢,就动起手来了,到底是多大的冤仇啊,赶紧讲清楚!”

段老二和杨大头讲了半天,那正红才算明白。原来是段老二家养了一只老母鸡撂蛋,把蛋下到杨大头家里去了。段老二让杨大头还鸡蛋,杨大头不还,反说段老二家的老母鸡把他家大公鸡的心给勾走了,公鸡瘦得不成样子。段老二说是杨大头家公鸡勾引他家母鸡!

那正红听明白后正色道:“你俩给我听着,那爷我只管人的事!”说罢走了。老白头喝一口酒笑道:“这才叫酒馆啊!”

一个人高声喊:“卖鱼了,自家渔船,保证新鲜!五斤重的黄花鱼,全市面仅此一条,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一个老头匆匆走来,买了这条黄花鱼。

老头来到豫菜张的店里说:“掌柜的,听说您这馆子炖鱼炖得不错,鲤鱼焙面是一绝,麻烦给我这鱼炖了呗?”豫菜张说:“老爷子,我这是饭馆,是卖鱼的,赚的就是卖鱼的钱,您把鱼拿来,我还赚啥钱?这不合规矩。”

老头求着:“我家离这太远,这条鱼我又有急用,您给我炖鱼,多少钱尽管说,我不还价。”“这话爽快,妥了,半个时辰就好。”豫菜张笑着接过鱼,让伙计拿后厨去先收拾干净。

老头坐在一张桌前等着,豫菜张提着茶壶过来请老头喝茶。闲扯中,老头说出,他儿子犯命案判了死罪,他这是来看最后一眼,临走得吃上最后一口鲜儿,得吃好吃饱。豫菜张一听,急忙朝后厨走去,一会儿,他提着那条鱼走过来说:“老爷子,我这后厨缺炖鱼的调料还没买,要不你去别的馆子炖吧。”老头只得接过鱼走了。

豫菜张对老婆说:“多险啊,幸亏问清楚了,要不这晦气算沾身上了。人活一张嘴,不能闲着,能多打听就得多打听,保准不吃亏。”他老婆说:“不就是炖条鱼,至于把人家赶走吗?再说来咱饭馆吃饭的人多了,你知道哪个是好人哪个是歹人?就算你不给人家炖,也会有人给他炖。”

豫菜张摇头:“不可能,这好汉街上开馆子的,哪个不是脑袋上带尖儿的?要是知道老头炖鱼是为了给死人吃,都会躲得远远的。”老婆说:“那可不一定,世上总有心宽的人。”

豫菜张一拍巴掌:“好,咱俩就较这个真,看看谁家能给他炖鱼!”他让伙计跟着那老头,老头去哪儿家,伙计就跟哪儿家掌柜的说明实情。

于是,老头提着鱼走进肉饼王的店里,豫菜张的伙计也走进店里。老头提着鱼从店里走出来,豫菜张的伙计跟在后面……

老头走进一家又一家饭馆,都被拒绝了。他提着鱼走到老酒馆前正在犹豫,陈怀海从酒馆走出来说:“老爷子,进来坐会儿歇歇脚?”老头说:“不去了,我得赶紧找地儿炖鱼去。”“我这就能炖鱼啊。”“您这是酒馆,会炖鱼吗?”

陈怀海热情道:“一看您就是外来的,我这招牌沾着酒字,可菜也有啊,酒菜不分家,进来吧。”他接过鱼,带着老头走进酒馆。

豫菜张的伙计赶紧回来把山东老酒馆给老头炖鱼的事告诉掌柜的,并且说他已经把老头儿子的事对陈掌柜说清楚了,可是陈掌柜根本不在乎。豫菜张不相信,一定要去老酒馆看个究竟。

豫菜张走进老酒馆说:“陈掌柜,我炒菜缺葱姜,寻思到您这借点。”说着朝陈怀海使眼色。陈怀海一笑:“这点小事算啥,里面请。”

二人到了后厨,豫菜张说:“陈掌柜,老头那鱼下锅了吗?要是没下锅最好,下锅了赶紧捞出来,然后把锅刷三遍,换口新锅也行。那老头的儿子犯了死罪,炖的鱼是给他儿子上路吃的!”

陈怀海说:“就这事啊?老爷子跟我说了,你家伙计也跟我说了。当爹的见儿子最后一面,让儿子吃好吃饱,这是当爹的心愿,咱们得帮他促成啊!”豫菜张撇嘴:“可这鱼晦气!”

陈怀海说:“鱼是好鱼,吃鱼的人不是好人,却也不是妖魔鬼怪,人吃鱼,有啥晦气的?再说了,都快没命了,再大的官司也该了了,来世上一回不容易,能成父子更不容易,就为这些不容易,能成全就成全吧。”“闹了半天权当我多事。”豫菜张拉长了脸走了。

不一会儿,陈怀海提着一个篮子来到老头面前,把篮子放在桌上:“老爷子,鱼炖好了。”老头起身打开篮子,见里面是一盘鱼和一壶酒,忙说:“掌柜的,这鱼炖得真香啊,可这酒……”“一并拿着,用得着。”“好好好,总共多少钱啊?”

陈怀海说:“炖了条鱼而已,不用钱。老爷子,我也有儿子,可我跟我儿子见不着。要是他还活着,那是老天爷开眼了,可要是他……我想给他炖鱼,他都吃不到啊!老爷子,赶紧去见见儿子吧。”

老头流着泪提着篮子走了……

贺义堂苦于怀玉日料店新开后门可罗雀,就想了个点子,三天内来怀玉日料店的客人吃喝全免费。于是,怀玉日料店外排起了长队,有日本人,也有中国人。

食客们挤满了日料店,众人埋头吃着。有的食客喊着来两盘寿司!有的食客嚷着来一盘天妇罗,再来一碗味噌汤!伙计吕三、福六忙得团团转。有的食客吃饱了犯困,伏在桌案上睡着了,赖着不走还吵架。

日料店外排着长队,众食客张望着。四个人扭打在一起。贺义堂、吕三、福六从日料店跑出来。贺义堂高喊住手。吕三、福六上前分开四人。

贺义堂问:“怎么打起来了,为啥啊?”一个食客说:“我排了半天队,尿憋不住就去寻个方便,一回来位儿就没了,前后俩人都说没看见我这个人,你说可气不可气,这不是欺负人吗?”另一个食客瞪眼:“我在你前面,脑袋后也没长眼睛,看不到你咋了?”后面的食客叫道:“你脑后勺冲着我,鬼知道你是谁?”第四个食客理直气壮:“我排我的队,没招惹谁,他们三个打来打去,不知是谁给了我一拳,饭没吃成,白挨顿揍,这亏我能吃吗?我得还回去!”

贺义堂连连摆手:“都别吵了,听我一句劝,火气太大,肚子就被气撑饱了,哪还能吃得进去!所以说得和气,和气生财,和气吃饭,和气了,这饭才吃得香。都消消气,只要大家能耐住性子,我保证都能吃上怀玉日料店的美餐。”

贺义堂话音刚落,怀玉日料店门口炸窝了,众食客从日料店里跑了出来。贺小辫擎着扫帚从日料店里走出来堵住门口。就这样,贺义堂导演的戏只好收场。

夜晚,贺义堂没精打采地走进山东老酒馆。陈怀海忙招呼着:“贺掌柜来了。”贺义堂皮笑肉不笑:“满了,客儿不错。”“托您的福。”“这话有意思,眼气我?”

陈怀海说:“贺掌柜,您喝醉了吧?”贺义堂说:“我一口酒还没喝呢,怎么会醉呢?”“那您打算喝点儿?只是没地儿了,您等等?”“这柜台不是桌吗,我就在这喝了,上酒!”

亮子拿来清酒。贺义堂问:“你这还卖日本清酒啊?”三爷笑道:“贺掌柜,这是您上回留这儿的。”

贺义堂喝了一盅酒说:“陈掌柜,你知道我为何要过来喝酒吗?我来你这喝酒,就是要让你们看清楚,我贺义堂没趴下,还站着呢!我知道,你们看了我一整天的笑话,心里都乐开花了。”

陈怀海诚恳道:“您可冤枉人了!生意这东西,各有各的路数,不能笑话谁,更不能落井下石。贺掌柜,您那日本生意我不懂,我只懂点酒馆的事,这酒人儿啊,人就是下酒的菜,喝多喝少全看人这两撇子;开酒馆,三个字,酒菜人,人不行,前面那两样就赶紧扔了。从古到今,那些贼眉鼠眼恨不得拿眼睛把客人兜里的银子剜走,虱子掉锅里还要数几条腿的生意人,有发财的吗?生意人,为何生意后面还要加一个人字?人不行,没生意!做生意啊,当掌柜的比客人精明的时候,这买卖就该关门了。”

贺义堂乜斜着眼:“你这是在训教我吗?”陈怀海说:“我就是随便讲两句,听不听由您。”

贺义堂说:“大道理谁不会讲?陈掌柜,我曾说过,咱们得比比,看谁的店先红火,眼下你的店先红火起来,赢了头彩,我得给你拍巴掌。可开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谁能笑到最后,那才叫本事!”贺义堂把杯中酒干了:“这瓶酒给我存好了,早晚我得喝个痛快!”说罢走了。

三爷摇头:“油盐不进,啥玩意。”陈怀海笑道:“有啥说啥的直肠子,可爱!把他的酒存好了,早晚还得招待呢。”

两个日本稽查人员从怀玉日料店走出来。贺义堂跟在后面用日语解释着:“我请他们吃饭,他们吃撑了,把肚子撑坏了,然后反过来埋怨我,这是他们不讲理!再说我确实是从日本回来的,学过怀石料理,是真的!不信你们问问我媳妇,她是日本人!”美沙纪抱着孩子站在一旁:“没错,他确实在日本学过怀石料理。”

胖日本稽查人员说:“可是你们使用的醋、酱油、芥末和食材都不是日本产的。我知道,你们用本地食材是图便宜,但这样做影响了我们日本料理的口味,是对怀石料理的极大侮辱!”贺义堂赔笑:“您这话言重了,怀石料理讲究的是忽略外在强调内在,您别看我这食材不是日本的,可我的心是诚的,美好的,我在用心制作日本料理。”瘦日本稽查人员摘掉怀玉日料店的牌子:“少说废话,你的店关门了!你,跟我们走!”俩日本稽查人员架着贺义堂走了。

美沙纪忙说:“义堂你放心,家里我会照看好的。”贺小辫走过来。贺义堂高声喊:“爹,您别着急,我没犯大官司!房子让我抵押出去了,要是有人来收房子,您别着急,让他们等我回来再说!”

傍晚,贺小辫闭着眼睛躺在榻榻米上,美沙纪背着孩子,端一碗面条走进来说:“爸爸,吃饭了。”贺小辫闭着眼睛不说话。孩子哭了,美沙纪赶紧放下面碗哄孩子。贺小辫望着面碗。美沙纪放下孩子,欲搀贺小辫,贺小辫一摆手坐起来。

美沙纪递过碗筷,孩子又哭了,美沙纪赶紧抱起孩子哄着。这俩人语言不通,说的什么对方听不明白,难以交流。

中午,贺小辫闭着眼睛躺在榻榻米上,被孩子的啼哭声惊醒。贺小辫见孩子躺在身边哭着,赶紧拄着拐杖出去找美沙纪,他在后院喊了好一阵子也不见人,叹气道:“跑哪儿去了,把孩子扔给我,作孽啊!”

贺小辫回到屋里,孩子还在啼哭不止。贺小辫无奈,抱起孩子哄着。孩子笑了,一泡尿滋到贺小辫脸上。贺小辫闭着眼睛说:“这泡大尿是真烫人儿啊!别看串了种,尿味挺正!”

几天后,贺义堂昂首挺胸走在好汉街上,一副得意相,路过扎纸铺,药铺,点心铺,赵家茶馆,一路上和各家掌柜的打着招呼,说着同一句话:“我回来了,您挺好的?我好着呢,等找空来您这坐坐。”

贺义堂进了家,屋里没人,就喊了一声“爹,您哪儿去了?”拐杖猛然从后面打来,贺义堂一缩脖子,连滚带爬跑到墙边,转身见贺小辫擎着拐杖,站在门口,忙说:“爹,咱有话好好说行吗?”贺小辫喊:“还说啥,败家的东西,家里都被你祸祸完了!”

贺义堂哭丧着脸:“爹,做生意哪有不失败的,我这是被人算计了啊。他们白吃白喝撑坏了肚子,掉头来埋怨我,这不是算计人吗?”贺小辫瞪眼:“谁让你供他们白吃白喝了?活该!”“我这不是为了让店里生意好起来吗!让他们先尝尝我的饭菜,吃好了就花钱来了。”“心术不正,干啥啥不行!房子都让你抵出去了,要不是我拿出压箱底的养老钱,现在就得躺在大街上!你可气死我了,非打死你不可!”

美沙纪跑过来用日语喊着:“义堂,你回来了!”贺义堂一边拉着美沙纪的手一边和老爹说:“您就是打死我,也不能把赔的钱打回来,可您要是留着我的命,说不定我又把钱赚回来了,到时候我把您供起来,让您享大福。吃一堑长一智,谁也不是神仙,您说是不?”贺小辫放下拐杖:“只要我不死,就瞪眼瞅着你!滚出去!”

贺义堂和美沙纪正在店铺后院内说着话。陈怀海提着两包点心从店铺后门走出来:“哟,贺掌柜,你回来了。”贺义堂一愣:“你来我家干啥?看我啊,那你算来着了,不瞒你说,我在里面待得挺好的,因为我会日语,我吃好喝好睡得好,整整胖了三斤半。”

陈怀海一笑:“我不知道你回来,是看老掌柜的。”美沙纪说:“义堂,你离家的这段日子,陈掌柜好心,经常打发人照料咱家。”

陈怀海说:“贺掌柜,我来呢,是得知老掌柜病了,咱们又是门对门的邻居,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能伸把手就伸把手,也不累。好了,我去看看老掌柜。”

贺义堂说:“那我得谢谢你了。”他看到陈怀海提着两包点心走了,小声嘀咕:“猫哭耗子假慈悲!”转脸看着美沙纪:“我饿了,你赶紧给我下碗热汤面,里面卧四个鸡蛋,切半斤烀好的五花肉。油水都熬没了,得好好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