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110章

第101章 铸器师

言笑:?

他不懂,没说好话的是徐天玑,他为什么甩开一个医官的手,那肩上还流着血呢。

而且,梁修远本就是因着舒仲林的关系才与纪伯宰亲近的,怎么敢对他说出这话来。

挑战书还在空中飘着呢,梁修远就带着徐天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门的时候还扔下一个酒盏,碎片四溅,带着气性。

明意放开了纪伯宰的胳膊,朝他行礼:“冒犯大人了,见谅。”

说罢,扭头回去自己的桌上,见菜都上齐了,便招呼羞云一起吃。

羞云看看她又看看脸色骤然黯淡下去的纪伯宰,不忍心地开口:“纪大人要不要也吃点儿?”

眼眸微亮,纪伯宰抬步过来在她们这桌坐下,有礼地朝羞云颔首:“多谢,方才正好没吃饱。”

见言笑和舒仲林也想过来,立马朝旁边的桌子指了指:“小二,给这几位大人重新上一桌,记在我账上。”

“好嘞!”

场中被收拾干净,四周打量明意的目光却是越来越多。她视若无睹,终于夹了一块烧鸭放进嘴里。

嗯,还不错,这一趟不算白来。

纪伯宰不知道还能怎么开口,只能跟着她一起吃烧鸭。羞云看这两人胃口不错,连忙也加快了进食速度。

于是他们这一桌吃得比隔壁言笑那一群人还快,三下五除二地,明意就擦了嘴带着羞云起身:“多谢款待,告辞了。”

纪伯宰坐在位置上,僵硬地“嗯”了一声。

言笑连忙拽他的胳膊,低声道:“你不是想把人带回去?说话啊倒是。”

青色的裙摆已经扫出了门槛,纪伯宰吐出一口气:“也不知怎么了,我哄别的姑娘有千般话好说,但对她,总觉得说那些话没用,不如不说。”

“她不想跟我回去,我说什么她都不会听。也罢,一个姑娘罢了,我也不是离了她不能活。”

收回目光,他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先去元士院一趟。”

除开明意,他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做,没那么多功夫与她耗着。她不回便不回吧,正好他也要忙起来了。

元士院已经开始为明年的六城大会做准备,慕星城今年实力不俗,至少目前来看,能保好几场比试的前三,只是因着前七年的没落,没培养出什么好的铸器师,在神器堂的比试里,恐怕是一场也拿不下。

为此,他必须在别的地方找回那几场丢失的优势。

***

秦尚武很快发现,自家徒弟最近不太对劲。

虽说是修习得更刻苦了,有了天地晶石,进益也更快了,但就是沉闷得很。

也没有总拉长脸,他笑起来风华万千,也引得元士院里一群鸢尾花姑娘面红耳赤。上下学都会与他温声问好,甚至偶尔还会好心指点罗骄阳一二,可阳光落在他身上,也只是在身上,照不进他眼里。

秦尚武招了他来,体贴地问:“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纪伯宰答:“慕星城仍是下三城,这便是徒儿的烦心事。”

说得是没错,作为下三城,就算大司被别城使者冒犯也讨不回什么公道,顶多是少给了两件宝器。纪府被烧,朝阳城的单尔也只是登门赔礼,说是手误。

什么手误能把人房子烧了,大司气得将他先请回了朝阳城,只留下佘天麟继续清点供奉。

饶是这般,慕星城上下依旧是觉得憋屈的,他们想变强,变成上三城,但城中缺铸器师又是一个大问题。

六城大会不但比个人能力,还比队伍协作,不然失去明献的朝阳城也不会还能夺下榜眼。但是这对他们慕星城就是一个问题——除了纪伯宰,他们别的方面真的有些糟糕。

可是,秦尚武还是觉得疑惑:“只为这些烦忧?再没别的了?我听说你府上那个金钗斗者与你……”

“徒儿已经禀过大司,放她自由之身。”

“啊……”秦尚武识趣地没有再问,只拍了拍他的肩,“好生修习,你能到什么高度,慕星就能到什么高度。”

“是。”

两人同路往斗者沙场走,刚走到一半,就遇见有人着急忙慌地来禀告:“秦师长,外头有人自称铸器师,求入元士院!”

秦尚武一震,立马摆手:“带路!”

他们现在就差铸器师,难道老天爷都帮他们慕星,他们慕星注定明年夺魁?!

纪伯宰也好奇地跟了出去。

两人步伐极快,一跨出元士院正门,就瞧见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杵在外头,手里拿着一把看不清楚的东西。

“竟是惊动了秦师长,惭愧。”说是这么说,他姿态却半点没放低,仰着下巴道,“在下孙辽,城南孙家嫡子,有把刚做好的神器,想给各位拿来掌掌眼。”

说着,手腕一震,那把东西就刷地展开,通身洁白,形似纸伞,伞骨却是中空,内里蕴藏暗器,只消一点最低等的元力,就能打出上等斗者的伤害。

“它叫‘今我来时’,内里暗器藏了十种,使用方式有五种,别说是师长您,就算只是路上一个只会丁点元力的废人,拿着它都能从纪伯宰手里逃生。”孙辽自在地展示,满意地看着众人的目光从惊愕变成敬佩。

“这是你铸的?”纪伯宰问。

孙辽有些恼:“不是我铸的还是你铸的?”

“你怎么这么跟纪大人说话。”旁边有人斥他。

他不以为然:“纪大人是厉害,但我是这慕星城里少有的铸器师,错过他可能还会有第二个元力强者,但错过我,慕星在神器堂的比试上得再放弃好几年。”

东西当真是好东西,就是人看着怪讨厌的。

纪伯宰不再吭声,秦尚武倒是双眼发光,连忙将人迎进门:“你可还会铸别的东西?”

“好说,只要给我一身天青烟雨袍,我能给元士院里这些斗者一人打造一件专属的神器。”

秦尚武很是激动:“你先给樊耀打上一件,只要合适,我立马将你收入元士院。”

孙辽哼了一声,抬着下巴道:“等着吧,回去就打,过两日就能拿来。”

“元士院里有现成的原料和铸器台。”纪伯宰淡声道,“在这里铸器很方便。”

“你懂什么!”孙辽怒道,“每个铸器师都有自己最喜欢的地方,我就喜欢我自己的铸器台。”

第102章 冒名顶替

“年轻人别这么大的火气。”秦尚武打了圆场,将纪伯宰拉到旁边,“铸器师的脾气都古怪,你少说两句。”

“可他不像铸器师。”纪伯宰道,“今我来时这样的神器,起码要是紫色元力之上的斗者才能铸成,他的经脉普通,莫说紫色,青色都碰不着。”

秦尚武想了想,苦笑:“但他至少拿出了上等神器,咱们也只能试一试。”

万一遇见一个天才,那他们就不用发愁了。

纪伯宰垂眼,应了一声便道:“我去沙场训练。”

“去吧去吧。”秦尚武送走他,又连忙回去孙辽身边,笑着问他一些铸器的问题。

但,孙辽十分不耐烦,问什么都不答,只将元士院里看了一圈,便拂袖而去:“等着我吧。”

秦尚武颔首送他出门,却在他走远之后挥手让两个人跟了上去。

孙辽大摇大摆地从元士院离开,觉得自己真是扬眉吐气,瞥一眼身后两道影子,他嗤笑,装模作样地回了孙府,还吩咐人去采买软铁。

那两人在孙府外头蹲下了,孙辽也不慌,直接从后门出去,奔向明意所在的院落。

明意正在教羞云怎么做出最简单的神器零件的模具,冷不防就听得外头响起个谄媚的声音:“明师傅在吗?”

听出了是孙辽,明意眼眸一亮:“送钱的来了。”

羞云也很高兴,这孙公子人傻钱多,上回给他铸一个“今我来时”,材料其实只花了三万贝币,但报价报了二十五万,本想给他留个零头来砍价,未料这人直接就付了账,还连连道谢,说下次还来。

钱这么多的顾客可不好找,两人连忙挽好男儿发髻,开门迎他。

孙辽半低着头,难得地谦卑:“明师傅那神器铸得太好了,我还想再订几个。”

明意挑眉:“那一个攻守兼备的,应该就够公子用了。”

再高一些的,以他的元力也用不了。

“多多益善嘛,我不缺钱。”孙辽拿出了一叠厚厚的贝币票。

谁不喜欢这样的客人呢?明意努力不让自己高兴得太明显,故作深沉地“唔”了一声之后,勉为其难地问:“这次的要求是什么?”

“做一把适合元力刚猛的人用的神器,也要攻守兼备、做工精良,最好是紫色元力的斗者才能用的。”

听起来像是要送人,明意也不多问,只道:“紫色神器是高阶极品,价钱方面,肯定比‘今我来时’要高得多。”

“我知道我知道。”孙辽点了点贝票,“这个神器做好了,我给你一百万。”

羞云的喉咙里清晰地“咕”了一声。

“但我有个要求。”孙辽扫了一眼她们院子里还在做的其他普通神器,“你们别再去街上摆摊,只做我一个人的生意。”

“这不太妥当。”明意绷着脸道,“每个人都有拥有神器的权利。”

“价钱我给外头的双倍。”

“成交。”

明意接过了他手里的贝票,从容又淡定地送他出门:“新订的神器后日一早就能拿。”

“有劳有劳。”孙辽满意地出门,站在外头回头看了一眼这小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门一关上,明意和羞云同时跳了起来,兴奋地转了两个圈圈:“钱这么好赚,咱们离买兽车也就不远了!”

“孙家怎么这么有钱,我之前小看他们了。”羞云数着贝票眼眸发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明意挑眉:“孙家以前很小气?”

“也不说小气,但肯定没这出手百万的魄力。他们家虽也经商,但家里好几个扶不起的败家子,日子没这么宽裕。”

那怎么会花这么大的价钱买神器?明意没想明白。

一般的神器用来防身,但更高阶一些的肯定是用来战斗,他又进不去元士院,能去什么地方打斗?

只想了片刻,看见羞云手里数得哗啦作响的贝票,明意摇头。给钱的就是老大,管人家做什么呢。

孙辽要求的那种神器佘天麟以前经常打,因为朝阳城的紫色元力斗者那可真是太多了,所以做起来也是熟门熟路,只是材料更贵些,以及耗损她的元力更多一些。

前者她们有钱不怕,后者,明意加紧了修习。

虽然她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以前的实力了,但慢慢修复经脉不但能让她元力强一点,也能让她疼得少一点,何乐而不为。

两天之后,孙辽鼻孔朝天地被请进了元士院。

梦寐以求的天青烟雨袍就在面前放着,他怔愣了一会儿,满眼激动地伸手去摸。

上好的质感,背后代表的还是无上的荣光,他终于能穿这袍子了。

那边的秦尚武也很激动,新铸成的这把“雷霆万钧”原是在朝阳城才能看见的上等神器,此人加以改良,无论是使用还是威力都比他之前在朝阳城看见的还要厉害。

有这样的人才在,何愁赢不了朝阳城那些铸器师?

樊耀拿着神器试了一下,紫色的元力注入到器身,只一丝,另一边的端口便飞射出三倍强度的元力风刃。

“有这东西在,左平又算个什么?”他兴奋不已,扭头看向旁边的纪伯宰,“纪大人若有神器,岂不是天下无敌。”

“我不用神器,青云界也没几个人是我的对手。”他淡淡地道。

这话嚣张,却也是事实,秦尚武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笑声自信又张狂。

旁边的孙辽听着,却是有些不耐烦:“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这人对他好像有莫名其妙的敌意,纪伯宰多看了他两眼,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也就没想明白这敌意从何而来。

有了铸器师,他们的训练可以正式开始了,但是,秦尚武却对孙辽道:“你接下来的任务,是给他们几个人都铸好神器。”

笑意微僵,孙辽垂眼:“铸神器也是要消耗元力的,这么频繁可不行,且等我恢复一段时日。”

他元力低微,全凭天赋在铸神器,秦尚武自然不好强求,只道:“你尽快。”

“知道了。”有些烦躁地摆手,手指差点打到秦尚武的鼻子,他也没在意,拂袖就出了沙场。

罗骄阳皱眉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我不太喜欢他。”

第103章 恶人

孙辽此人,一朝得势,万分嚣张,哪怕穿上天青烟雨袍,也没个元士院之人该有的风度。离开元士院后头一件事,不是回府铸神器,而是专门步行去了长荣街,守候半晌,堵着了一座官轿。

按例,遇见天青烟雨袍,官轿上的人该下来寒暄让路。但轿子上的人一看见孙辽就僵住了脸,半晌也没动身。

“怎么,大人这是要坐在官轿上与我元士院对峙?”他嗤笑。

钱栗咬牙,愤恨地道:“你这等腌臜人,哪来的袍子。”

孙辽抬着下巴,一脚踹在他的轿门上:“秦尚武求着我穿上的袍子,你若不服,去找他对质便是。现在还不滚下来给我行礼?”

钱栗拉着轿帘,怒道:“谦让元士院是礼节,但没说是必须。你这样的人,就算穿上天青烟雨袍也不配叫我行礼。”

“你!”孙辽动怒,旋即又将怒气压下,只点头:“好,好,你户部左司钱大人执掌慕星城的财政,只手遮天,自然能不将元士院放在眼里。我这便去告诉秦师长,叫他以后遇见户部的人躲着走!”

说罢就要转身。

钱栗吓了一跳,慌忙吩咐左右:“拦住他!”

左右上前,孙辽立马动手,与他们打成一片,混乱之中,他哎哟一声倒地,天青微雨袍滚上了一层泥。

……

秦尚武从内院回来,立马去了孙府。

孙辽躺在床上,手脚都裹上了厚厚的白布,瞧见秦尚武来,他苦笑:“这几日怕是不能铸神器了。”

“你先好生休养。”秦尚武忙道,“钱栗那边,我已经禀明了大司,大司必将重罚。”

竟将他们眼下唯一的铸器师打伤,这可是大事,轻则冷落三月不能上朝听政,重则贬谪迁个闲职。

满意地勾唇,孙辽闭眼:“等我伤好了就把神器送过去。”

“好。”秦尚武又关怀了两句,便跨出了门。

“师长,您也不问问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司徒岭像是路过,笑着问了一声。

秦尚武摆手:“管他怎么打起来的,我元士院地位崇高,不容欺辱。”

“可万一是这姓孙的主动惹事呢?”

秦尚武一愣,沉吟片刻:“应该不至于,看他也不是个惹事的人。”

司徒岭没有再多说,朝秦尚武行了一礼就回去了马车上。

他走到明意院子里的时候,明意和羞云还正热火朝天地铸着神器。

羞云比她想象中有天赋得多,甚至经脉有淡淡的红色,只是一直未曾修习,使不了元力,只能帮着打下手。

见他来,明意招手:“小大人且先坐坐,这儿马上就完工了。”

打量了铸器台上的神器两眼,司徒岭笑道:“明姐姐真是厉害。”

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明意嘿嘿两声:“谋财之道罢了。”

“在姐姐眼里,这些东西许是只能换来钱财,但在别人手里,它却是可以换来仇敌家破人亡。”

明意一怔,看向他:“此话从何说起?”

司徒岭坐去院里的石桌边,唏嘘道:“买你们神器的那个人,原是看上了钱栗家的嫡女,想求娶。然而孙家是个弃商从仕的门楣,孙辽此人又暴戾凶恶,经常对自己的姬妾动手,故而钱栗不愿点头。”

她先前在宴会上见过钱栗,还利用他去接近纪伯宰。

明意眨了眨眼,放下手里的活儿凑了过去:“然后呢?”

“然后孙辽就翻墙过院,夺了钱家小姐清白,逼得钱小姐几欲上吊。之后再度上门,说要纳之为妾。钱栗气了个够呛,让人将他打出了府,并说钱小姐在家做一辈子姑娘也不会进他孙家的门。孙辽因此记恨上了钱栗。”

“好可恶啊。”羞云听得直跺脚,“他为非作歹,怎么还好记恨别人?”

“孙家经商暴富,靠买官入仕,未受过什么挫折,便养成了这种霸道的性子。”司徒岭看向明意,“眼下,他靠姐姐做的神器进了元士院,正准备将钱栗搞个家破人亡,再夺他女儿入府为婢。”

明意眯眼:“用我的神器,去元士院?”

“慕星城急缺铸器师,秦尚武也是病急乱投医,只看见了他给过去的神器,便给了他一身天青烟雨袍。”

司徒岭叹息:“我在司判堂见过钱栗来状告孙辽,可惜证据不足,抓不了孙辽,只能看他逍遥法外。如今他仗着有元士院撑腰,挤兑得钱栗要丢官了,我不得不来告知姐姐。”

明意沉吟半晌,抬眼道:“他之前与我订的神器,我答应了要做好给他,钱也已经收了,不能毁约。”

司徒岭一怔,这才想起他的明姐姐万分爱财,公道归公道,不能断她财路。

他垂眼:“既如此,那……”

“今日我要去交货,还请小大人先把羞云带回府上。”她笑道,“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太安全。”

这院子里有什么不安全的?司徒岭不解,却还是点头。

明意飞快起身,去铸器台上收尾,将新成的神器放入怀中,而后就出了门。

一听见有姓明的人送东西来,孙辽连病也顾不得装,连滚带爬地冲到后门,劈头就是一顿怒斥:“不是说好我上门去拿,你送过来做什么?万一被别人看见……”

明意无辜地左看右看:“这神器大人始终是要用的,一用就会被别人看见呀?”

“那不一样。”孙辽瞥了一眼她拿出来的神器,火消了一半,“算了,送都送来了。”

接着,他看了明意一眼:“明师傅也辛苦,不如就在我府上喝盏茶?”

“好哇。”明意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看着他府里的奇花异草,眼里满是惊讶,“大人府上真漂亮。”

“哼,这些都是从新草城运来的,贵重得很,别处见不着。”

他眼神幽深,说着说着就问明意:“后头我若是要再做别的神器,是多少钱一把?”

明意像个小商人,嘿嘿笑着搓手:“还能多少钱,紫色的就收您二十五万,再往上的,依旧是一百万一把。”

孙辽“唔”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然后就推开一间客房:“你先里头坐坐,我让人沏茶来。”

第104章 深入

那客房门推开还带着点灰,一看就是许久没住过人了,却用来接待她。

明意什么也没说,装作打量房梁上的雕花就跨了进去。

孙辽扭头就找了几个元力高强的护院来,指了指那客房:“看牢实了,给水给饭,就是不给走。”

“是!”

神器那么贵,他老是花钱买可吃不消,不如将人一直留在府里给他铸神器。

她若是老实铸还好,若不老实,想反抗,那他连她的命都不会留。反正弄垮了钱家,他心愿已了,离开元士院也无妨。

眼里满是戾气,孙辽大步走回自己的院子,继续装病。

铸器师在自己府上了,剩下的那些个普通神器,孙府自然也就不收了,谈好的两倍价钱立马反悔,还派了人去打砸那个院子,要将明师傅在外头存在过的痕迹全部抹去。

羞云站在司徒府的院墙边听着隔壁的动静,瞪大了眼:“他可真是无耻。”

司徒岭原先没反应过来明意想做什么,孙府这个反应,他也就回过神来了,眨了眨眼,感慨地道:“还是明姐姐厉害,贝币和正义,两个都不落下。”

羞云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没什么。”司徒岭摆手,“你好生待在这里,不给明姐姐添麻烦就成。”

羞云不服气地鼓嘴:“我才不是麻烦,我就是担心,她被孙府抓了可怎么办?”

已经被抓了才会有这场面啊。

司徒岭欲言又止,最后摆手:“没事的。”

孙府那点元力,还没梁修远厉害呢。

明意留在孙府,应该是在找什么证据,他自然也不能闲着,连忙吩咐符越与他一起去内院,先将大司处置钱栗的动作拦一拦。

身边的人都风风火火地消失了个干净,羞云站在院墙边茫然了一会儿,听着那猛烈的打砸声,心慌得很,思来想去,决定去正门边上蹲着等明意回来。

然而,明意没等到,她先看见了纪伯宰。

纪伯宰一身沉郁,慢慢走下兽车,没理会门边站着的两排提灯少女,冷着脸就要进门。

“大人!”她喊了一声。

脚步一顿,他侧头看过去,就瞧见羞云一副有所顾忌又别无办法的表情。

料想是跟明意有关,纪伯宰心里冷哼,她那么厉害,离了他也能过得挺好,能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

他才不要管她呢,叫她回来她不回,有麻烦也是活该。

他很潇洒地拂袖转身。

——转向了司徒府的方向,大步走过去。

“大人!”看见他过来,羞云眼里亮起了希望,连忙道,“明姑娘被孙府的人抓去了,她会铸神器,我怕孙辽要害她!”

神器?孙辽?

纪伯宰皱眉:“他先前拿的‘今我来时’和‘雷霆万钧’不会是……”

“是明姑娘铸的!”

“……”

她会的东西倒是挺多,怪不得那些神器上总有些令他觉得熟悉的味道,原来是她。

有这本事,自己去元士院啊,干什么被孙辽驱使。

难道是因为他才不想去元士院?

心里沉了又浮,浮了又沉,纪伯宰从前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情绪能有这么多种变化,跟天气似的,自己都拿不太稳。

他烦躁地摆手,沉声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羞云脑袋懵懵的,怔愣地看着他:“怎么做……自然是救救明意。”

“将她带回我府上,是吧?”他点头,“如你所愿。”

羞云:?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的愿望应该不是这个。

纪伯宰大步流星地回去兽车上,语气都比先前欢快两分:“去孙府。”

不休犹豫了片刻:“秦师长先前还特意叮嘱过,让您不要去找孙辽的麻烦。”

“我这是找麻烦?”纪伯宰挑眉,“我这是去完成一个可怜又无助的平民的心愿。我们斗者,强大的同时最不能忘本,主城的事重要,平民的事一样重要,出发吧。”

不休:“……”先前也没见自家主子这么以天下为己任呐。

***

明意轻松地逃出了那些护院看守的厢房,一路在府里翻找。

比起纪府,这地方的守卫松得太多,以至于她出入顺利得仿佛是在自己家一般。没一会儿就将孙府的账册都给翻了出来。

孙府因着买官和应酬的事,大笔的本钱贴进去,近几年一直是亏空的状态,给她的贝票在账目上没有体现,但那么一大笔钱,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肯定有问题。

心凉了凉,明意悲愤地想,他要是敢给假的贝票,她一定会替天行道。

不过,除了这些东西,府里就没有别的可以拿捏他的证据了,想给孙辽定罪还真没那么容易。

正想着呢,外头就有声音由远及近:“纪伯宰有什么了不起的,逼急了你就假死,赖在他身上,就算他如今风光无限,可害死唯一的铸器师,也够他吃一壶的。”

明意一怔,连忙躲去书架后头。

门推开,之前见过的那个老爷带着孙辽走进来,语重心长地道:“府上银钱短缺得厉害,你若还在主城里厮混,咱们家迟早要倒。”

孙辽很是不甘:“先前要不是早早遇上纪伯宰,我不会那么快从选拔会上淘汰,他就是故意的!我得想个法子,不但让他吃一壶,还叫他众叛亲离。”

明意听得皱眉。

选拔会上胜负乃常事,有什么好故意不故意的,纪伯宰连他的脸怕是都记不住。

“你捉回来的那个铸器师听话么?”

“听,关这么久了也没喊叫,我让人去问,他只说有活儿就吩咐。”孙辽哼笑,“没背景的穷小子,我拿捏得住。”

“那倒是不急,你还能在元士院多待些日子。”孙老爷沉吟,“我出去迎纪伯宰,料他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好。”孙辽点头,侧身给他让路,再随手抓了旁边的漆木盒子里的几张贝币票,揣进怀里跟着出去。

等他们走远,明意才出来,拍了拍被自己压皱了的账本,带着一起翻墙过瓦回到客房。

“哎呀纪大人光临,蔽府真是蓬荜生辉啊。”孙老爷开门迎出去,笑盈盈地对他拱手,“久等了,不知有何见教?”

第105章 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

纪伯宰寒着一张脸,推出一个随从来,那随从指着孙府的门楣就道:“就是这里,小的眼睁睁看见明姑娘被他们带了进去。”

孙老爷吓了一跳:“什么姑娘,这位小哥可别乱说啊。”

“我府上妾室、大司亲封的金钗斗者,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尔等拘禁,也不知这慕星城何时改姓了孙。”纪伯宰抬手,巨大的黑色冥域笼罩了整个孙府。

这阵仗十分吓人,孙老爷腿都软了:“大人,大人明鉴呐,我没瞧见什么姑娘,我们府上没有陌生姑娘来啊。”

纪伯宰充耳不闻,抬步就跨了进去。

孙老爷在后头连连喊叫,又朝家奴递了眼神。

家奴会意,连忙往外跑,这纪伯宰实在是霸道蛮横,得找几家相熟的贵门过来当个见证。

黑色的冥域微微泛着金色,像一个大罩子,将孙府上头的阳光都挡了。

府里的人不明所以,慌张四蹿,明意往窗外看了一眼,意外的同时,立马就伸手解开自己头上的男子发髻。

纪伯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像踩蚂蚁似的慢慢打量四周。

孙老爷跟在远处瞧着,暗暗高兴,这是给证人留到场的时间呢。

眼看着要搜到客房了,家奴慌张地来禀告:“老爷,外头来人了!”

他看也不看,直道:“快,统统请进来!”

“是!”

孙辽裹着一身的包扎,被几个家奴扶着过来,拦在了纪伯宰跟前。

“不知何处得罪了大人,今日竟要受大人这般羞辱。”他咳嗽着,一副虚弱不已的模样,“这里到底是官邸。”

“你夺我妾室,于我更是奇耻大辱。”纪伯宰淡淡地道,“把人交出来,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这话带着十足的杀意,听得孙辽一时怔愣。

他还真敢杀人?

不可能,自己现在是唯一的铸器师,哪是他想杀就杀的,除非他不想要名声了。

不过,这话既然都说出了口,孙辽眼珠子一转,立马惨叫一声倒地,嘴里溢出血来。

“少爷!少爷!”旁边的家奴吓得连忙去扶他,又恨恨地看向纪伯宰,“来人府上杀人,这主城里可还有王法?”

纪伯宰垂眼看着他。这人早就准备好了?有趣。

他刚想伸手再送他一程,后头的客房门突然就打开了,一抹倩影飞奔而出,带着哭腔扑进他怀里:“大人!”

熟悉的气味,柔软的腰肢,纪伯宰心尖一颤,手上的元力消散,慌忙伸过去接住她。

明意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素净的外袍,嘤嘤哭道:“妾只是路过这地方,就被这孙辽调戏,说要收妾入府为奴,妾说是大人府上的人,他却骂起大人来,言语粗鄙难听,骂到后头竟连大司一起冒犯,他就是个疯子,妾好害怕!”

她说得楚楚可怜又声音极大,地上装死的孙辽都被她气得动了动手指。

胡说什么东西,他什么时候抢了姑娘入府,还辱骂大司?真会给他扣帽子。

可惜,没什么用,外头请来的人都是他们自己的人,只要到时候给他做个证……

“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此等荒唐事!”司徒岭怒喝一声,身后的符越立马上前将在地上装死的人狠狠押住。

他膝盖跪着了孙辽的肋骨,疼得很,孙辽装不下去,惨叫一声睁开眼。

不看还好,一看他腿都发软。

大司就站在月门处,带着秦尚武和司徒岭一起,眼露惊愕地看着这边。

“不……你!”他狠狠地瞪了纪伯宰一眼,又慌忙摆手,“我没有辱骂大司,我怎敢呢,是这人胡说八道。”

“她是大司钦定的金钗斗者,若是胡说八道,又怎么会在你府上?”

孙辽这才回头看了看明意。

方才还是个精明的穷小子,这一转眼竟就成了个柔弱的姑娘,靠在纪伯宰胸口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委屈极了。

孙辽很懵,他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到他府上来的啊,方才这客房里关的明明是……

等等,这衣裳?虽然改了穿法,看着不分男女,但方才明师傅穿的就是这一身青灰色的长袍。

“我知道了!她是被我请到府上来的。”孙辽一拍大腿,“她原本是个男儿身!”

众人:“……”

在明意那极艳的眉目面前,这句话像极了疯话。

纪伯宰一脚踩在了他的脑袋上:“强抢我的人,还想撒谎?”

“不,我没有……秦师长救我!”他哀叫连连。

秦尚武原是跟着大司在逛元士院,中途被司徒岭拉扯过来,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孙辽,他很是不忍心:“伯宰你别下死手,这可是铸器师。”

“就是因为我是铸器师,他才对我心怀怨恨,怕我压过他的风头,所以处处陷害于我!”孙辽咬牙道,“今日各位不来,他怕是就要打死我,反正我打不过他,大不了就是慕星城没有新的铸器师,明年还带着年迈的翁老去认输——啊!”

“伯宰!”秦尚武上前来拉住他的胳膊,“不可!”

感受到他胸口带着怒意的起伏,明意挽了挽自己的鬓发,突然开口问:“此人说他是铸器师,为何手上光滑如膏,没有半点粗糙?”

孙辽垂眼,额上冒了冷汗:“我铸神器技艺高超。”

就这一句话,秦尚武和大司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都见过佘天麟,那是青云界技艺最高超的铸器师,但他的手伸出来,上面全是日积月累的老茧。

铸器师怎么可能手上滑嫩干净。

孙老爷见着气氛不对,连忙给孙辽使眼色,孙辽会意,又吐了一口血,然后昏死在地上。

“少爷!”两个家奴涕泪横下,“这人当着大司的面都敢杀人,慕星城其他人怎能安眠!”

“请大司给我家少爷讨个公道!”

明意抹了抹眼角,眼泪顺势而出。她哇地哭出声,踉跄着扑到前头:“小女今日上街,是知道纪大人即将在元士院里特训很长一段时日,特意去为纪大人求符的。不曾想元力不敌这府上护卫,被强抓来囚禁,扬言要给这伤重的孙贼做妾冲喜。”

“小女虽无才德,却是大司亲指给纪大人的,怎能受此大辱,还请大司还小女一个公道!”

第106章 谁是铸器师

明意的声音凄凉里夹杂着哀怨,愤恨里又混着委屈,身子那么盈盈一摆,在风里打着颤,连裙角都柔弱不堪地蜷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就算不为她是自己亲封的人,大司都起了怜悯之心,皱眉看向孙辽:“光天化日之下,你怎敢?”

“我没有!”孙辽急了,也顾不得别的,恼恨地道,“这人是来我府上送货的,来时还是男儿身,一转眼就变成了个姑娘,分明是纪大人特意要她来陷害我!”

“你口口声声说纪大人陷害你,但他为何要陷害你?”司徒岭摇头,“证据不足,便是诬陷。”

“还要什么证据,他就是嫉妒我会铸神器,以后要神器少不得还要看我脸色,他不愿意,所以才想早些除掉我!”孙辽犹有不甘,“当日选拔会,我差一招就能攻到他的命门,却被他强行击出了场。他也知道我的厉害,怕我得势,哼。”

纪伯宰:“……”

他到现在还不记得这人的全名,更不记得什么选拔会——选拔会那种地方,他都是随便打打,未曾遇见过什么厉害的人,这人哪来的自信。

秦尚武终于也有点不悦了:“伯宰不是这样的人。”

“他闯我府上伤我,又派他的女人来陷害我,大家有目共睹。”孙辽嗤了一声,“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明意优雅地揩掉眼角的湿润,抬头问他:“大人府上一应俱全,什么东西需要我送来,还能进府而不引起这府里的怀疑?”

孙辽一怔,心虚地别开目光:“谁知道呢,我受伤了,并未插手这些杂事。”

“那大人怎么就知道我来的时候是一身男装?”

“……”

司徒岭看着他那神色,冷声道:“大司面前,你怎敢撒谎!”

“我……”孙辽狠瞪明意一眼,想威胁她不准说出神器之事。然而,这一眼看过去,却发现她的眼神像冬日房檐上垂挂的最尖的冰棱,冰里头还冻着锋利的长刃,叫他头皮都发麻。

心里一颤,孙辽垂头慌张地转着眼珠子。

明意从袖袋里掏出了“星河落日”,当着众人的面,手法利落地拆卸掉了上百个部件,然后放在了孙辽面前。

“我要向大司状告你冒充铸器师、欺骗元士院。你若不服,就将这一件神器恢复如初,我给你赔礼道歉。”

孙辽冷汗涔涔,装模作样地拿起几个部件,却半晌都没动手修复。

明意拆卸神器的时候秦尚武的眼神就亮了亮,再看这场面,秦尚武倒吸一口凉气:“先前那些神器,不是孙辽做的?”

明意犹豫了片刻,僵硬地掏出一叠贝币票:“是孙辽从我这儿买的。我今日原也就是来给他送刚铸好的神器,谁料被他强行囚在了府里,不知意欲何为,真是好害怕,嘤嘤嘤。”

数额极大的贝币票,看得大司和司徒岭都怔了怔。

秦尚武扒开旁人,不在意别的,只蹲下来问明意:“你会铸神器?”

明意低头:“曾跟人偷学过一些。”

“今我来时和雷霆万钧都是你做的?”

“是。”

秦尚武高兴了一瞬,又有些担忧,怕她也是半罐水在这儿招摇撞骗,便朝大司道:“臣带她回一趟元士院。”

知他是为六城大会操心,大司立马点头,而后迎上纪伯宰的目光,他严肃地道:“孙辽此人品行低劣,污蔑上等斗者,还企图绑架金钗斗者,司徒爱卿,依律严惩吧。”

“臣领命!”司徒岭摆手,符越一把就将孙辽给拎了起来。

失去了铸器师身份的庇护,又被大司这般严肃地下令处置,孙辽终于害怕了,连声喊:“我有天赋,我会做,她一个女人会什么,那些是我做的!”

然而,这次没人信他了,符越捂了他的嘴,将他五花大绑扔上了马车。司徒岭查验了贝币票,发现是假的之后,带人查封了这府邸,开始起底孙家暗地里的勾当。

他是忙得热火朝天,纪伯宰陪着大司走出孙府,神情却是有些不悦。

“爱卿怎么了?”大司体贴地问他,“可还有什么烦忧?说出来孤都替你解决。”

“臣不知明意会铸器。”他垂眼,“她并未向我吐露半个字。”

大司以为他害怕自己因着此事怪他隐瞒,连忙道:“明意出身低微,不知铸器之术可贵,瞒着你也是情理之中,孤不怪你。”

纪伯宰没吭声,目光沉沉地盯着远处的云。

这种跟别人同时知道、甚至比有的人还晚些知道她的秘密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仿佛他只是一个外人——虽然现在也跟外人没什么差别,但他们毕竟曾经最为亲密过。

他以为他对她无所不知、尽在掌握,到头来却发现,她一开始就只打算在他身边短暂停留,虚与委蛇,从未交心。

心口被什么东西抓着一样不舒服,纪伯宰拱手向大司告辞,踏上兽车就追去了元士院。

元士院里一片沸腾,只因明意当着众人的面用铸器台将“星河落日”重新铸好,又用现成的软铁修复了刚被樊耀磕坏的“雷霆万钧”。

手法熟练老道,技巧高超,装一些特殊部件的时候,她的指尖还隐隐泛着元力的光。

虽然没看清是什么颜色的元力,但这些足以说明,明意是一个十分厉害的铸器师。

秦尚武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忙让人捧来天青烟雨袍。

然而,明意却抬手挡了挡,尴尬地笑道:“青云界没有女子入元士院的先例,还请师长三思。”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这么厉害的铸器师,居然是个女子?!怎么能是个女子呢,这叫他们慕星城万千男儿的脸往哪里搁?

他们能接受一个金钗斗者,毕竟那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花瓶一样的存在,供人茶话而已。但若唯一的年轻铸器师也是个女子,这岂不是让别的城池笑他们慕星城无中用男儿么。

场面有些尴尬,旁边的罗骄阳倒是开口:“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做出来的神器好用就行。”

“你懂什么。”楚河打了他脑袋一下,皱眉道,“每个城池的荣耀都很重要,容不得一丝污点。”

第107章 女子

女子对他们来说就是污点一样的存在,明意若是穿天青烟雨袍,难道要让城里的贵门下车对一个女子行礼寒暄?那太荒谬了。

一众学子都从有了铸器师的喜悦里冷静了下来,皱眉看着明意,遗憾她的女儿身,但又实在稀罕她这技艺。

秦尚武很是为难地揉着袍子上的花纹,半晌也没说话。

明意倒是坦荡,摆手道:“我虽然进不了元士院,但也能铸神器。卖给孙辽是卖,卖给元士院也是卖,只要各位出得起价钱,想要什么样的神器我都可以铸。”

这话又嚣张又洒脱,倒是把秦尚武听乐了:“我若要比朝阳城继承人的神器还厉害的东西,你也能铸?”

“能,但贵。”明意负手,“铸器需要花费大量的元力和精神,我先把价钱说在前头,普通神器一千到五千不等,精工神器二十万,上等极品一百万。至于您方才说的那种比朝阳城还厉害的神器,五百万,不还价。”

神器是消耗品,过几年就要更新换代,这价钱虽然也算公道,但若这样去参加六城大会,花销属实太大。

秦尚武有些发愁:“你容我想想。”

“还有第二种方式。”明意伸出两个指头来,“慕星城的飞渡兽车若能随时载我与友人去别的城池,所有神器,我便只收五分之一的价格,并且维修不收钱。”

众学子哗然,秦尚武大喜:“好,好,这个好!咱们主城内院里有参加六城大会用的飞渡兽车,可以供你使用。”

单买一辆车实在太贵了,还容易暴露行踪,养护神兽也十分麻烦。用他们的兽车,不但可以掩盖踪迹不让单尔察觉,还省了其他的麻烦。

明意很满意地点头,秦尚武也很满意,乐乐呵呵地给她指了指旁边的院落:“你身怀这技艺,在外头住着不安全,在这里没人能动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纪伯宰刚好赶到,听见这话就抿了抿唇,看向明意。

先前在孙家宅子里,她态度松动,已经是有要跟他回府的意思了,这一转身总不能就……

“好啊。”明意笑着应下,“我去司徒府将友人接来,便安住于此,但饭食用度方面——”

“与其他学子无二。”秦尚武大手一挥。

纪伯宰黑了脸。

明意乐呵呵地出去接人了,秦尚武满心欢喜地一转身,就看见自己的爱徒阴沉沉地站在他背后。

吓了一跳,他上下打量他:“怎么了?”

“留她在元士院做什么。”他声音低沉,“这里夏热冬冷,远不如我府上舒适。”

“可这里安全呀?”

“她是女儿身,这里这么多男子,不方便。”

“可这里安全呀……”

“她对这里半点也不熟悉。”

“可这里安全呀!”

额角青筋鼓了鼓,纪伯宰恼了:“师父,您能换句话说么?”

秦尚武拍了拍他的肩:“每一个能参加六城大会的人慕星城都要着重保护,你元力强盛,什么都不怕,所以为师才允你回府住。明意是女儿身,在这里又没任何亲人,留在元士院是最好的。”

“你府上舒适,但你会厌倦抛弃她。元士院不会,只要她会铸器,元士院可以养她一辈子。”

纪伯宰:“……”

理是这个理,但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让人不爽呢,谁抛弃她了?他那只是……一时生气。

说到这里,他到现在都还没能跟明意解释当时为何赶她出府。但看她方才那高兴的模样,想是也不会再跟他回去了,在孙府大抵又是逢场作戏而已。

故作轻松地耸肩,纪伯宰道:“既如此,徒儿也就不操心了,本也就是怕大司怪罪才对她诸多关怀。”

秦尚武睨他一眼,沉吟道:“也好,你责任重大,不宜儿女情长,既然你平日都是回府住,元士院里又新添了人,你那院子就不留了吧,让罗骄阳搬过去。”

纪伯宰沉默,跟着秦尚武走了一路,才开口道:“罗骄阳惰性大,叫他单住一个院子,无人盯着他,修习会懈怠,还是让他跟楚河好生住着吧。”

罗骄阳在远处打了个喷嚏。

他纳闷地揉了揉鼻子,往后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跟在明意身边:“我的神器要红色的,好看。”

明意出门,在他的护送下回司徒府,边走边道:“红色是朝阳城常用的,深蓝更适合慕星城。”

“还有这讲究?我都不知道。”罗骄阳挠头,又笑,“不过可算是有铸器师了,原先内院里的那个翁老年纪实在太大,打一把神器要等上半年,我实在等不了。”

培养一个铸器师需要花大量的钱财,慕星城养不出来也是能理解。

理解归理解,她赚钱,但也不会帮着他们栽培铸器师,毕竟她是朝阳城的人。朝阳负她,但她也没想过要帮着别人毁掉它,那毕竟是她一手带起来的城池。

总归没多长时间活了,收慕星城的钱,助力他们进上三城便罢了,之后,她管不了那么多。

哼着小调,明意回了司徒府去接羞云。

司徒岭已经从司判堂回来了,满脸喜色地迎上她,笑得虎牙尖尖:“多谢姐姐相助,孙贼恶有恶报,钱大人的官也保住了。”

他说着,让开一条路,指了指堂中饭桌:“给姐姐备了一大桌子菜,刚从花别枝带回来的。”

眼眸一亮,明意连忙过去看了看,菜色丰富,山珍海味俱全,一看就下了本钱。

羞云在旁边跟着坐下,笑道:“院子里原来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小大人说这一顿就当给我们送行。”

“多谢。”

司徒岭入座,晃着腿道:“元士院虽然是个极为安全的地方,但那里头的人也不是个个都好相与,往后我不一定还能帮上姐姐,还望姐姐珍重。”

先前在朝阳城的元士院,她是顶尖的斗者,无人敢来招惹,日子自然过得十分平顺。眼下她不但成了铸器师,还是个女儿身,少不得要被刁难。

第108章 交易而已

不过也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几人开始用膳,连符越都被拉到了桌上一起喝酒,相谈正欢之时,外头的门突然被敲响。

司徒岭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笑嘻嘻地朝符越道:“去开门,然后就把赌注赔给我吧,你输了。”

先前二人打赌,看纪伯宰究竟会不会来司徒府上接明意,符越都以为自己已经赢定了,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有变数。

他将信将疑地去开门,光一落出去,果然照出了纪伯宰那张硬朗俊美的脸。

“大人有何指教?”他问。

纪伯宰垂着眼,略显僵硬地道:“来见个人。”

不等符越拒绝,他便又补上一句:“方才跟着她的马车过来,瞧见她进的门。”

符越沉默,让开了身子。

司徒岭一看见他就笑了笑:“难得大人几日之内连续来我府上两回,叫旁人知道,还当你我私交甚密。”

没去符越引的位置,纪伯宰自顾自地在明意身边的凳子上坐下,淡声道:“毕竟是意儿的娘家,来得频繁也是情理之中。”

好么,有事明意,无事意儿。

明意朝羞云伸手,后者会意,立马把佘天麟给的那块金子拿了出来。

“在大人府上之时,大人多有奖赏,但那些奖赏是我靠着本事换来的,就不还给大人了。”她把金块放在他跟前,“至于这一块,是我算过,在你府上的吃穿用度,加起来刚好能抵,还给您,我二人便再无瓜葛。”

纪伯宰本是打算来解释一下自己的误会,好让她舒坦一些的,但低头看着面前这金块,他发现不舒服的人可能只有他自己。

“为什么?”他低声道,“我难道连错也不能犯,一次错便再无挽回的可能?”

明意挑眉,没想到他也会认错,心里一松,接着就笑了:“大人图我美色,我图大人钱财,本是公平交易,交易做不下去了,自然要终止。”

他抬眼,深黑的眼瞳望进她的眼里:“你对我,就只有交易?”

移开视线,明意勾唇:“大人喜欢的是温婉柔弱的女子,我不是,先前种种都是我的伪装,大人应该也看穿了,又何必执着。况且,我喜欢的人,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不纳妾、不喝花酒、不与人当街调笑、会疼我护我、无条件相信我……这些,大人做得到?”

光是一个不纳妾在青云界听着都是荒谬,别说上等斗者,就算只是普通高门,也是妻妾成群的,更别说后头还有什么不喝花酒,无条件相信……他和她,都不是会轻易信任别人的人。

纪伯宰听明白了,他和她,只能止于交易。

挺好的,是他最喜欢的简单省事,但是他高兴不起来。

“先前与大人谈好了,大人替我照顾二十七,我替大人将所有秘密带进棺材,我不会食言,还请大人也信守承诺。”她侧身,朝他行了一礼。

双手抱拳的动作,是男子才行的礼,半点不柔美,却没有矮下一头去。她抬头平视他,笑意里没有讨好也没有妩媚,坦荡自然得像朝阳城那边吹来的一阵风。

纪伯宰收回目光,淡淡地点头:“我知道了。”

他一向不会强求谁,她觉得没必要继续留在他身边,那就没必要吧,他才不会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不就一个姑娘么,小事情。

纪伯宰出门上车,一脚踩断了兽车的车辕。

气死他了!这世间哪有这样的女子,嚣张跋扈,真觉得有些技艺在身就能安存于世?先前若不是他在暗中护着,她那院子早被上门挑战的人给踏平了!

还只图他钱财,他难道就没有美色了?!

多少姑娘上赶着与她亲近呢,也就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虽然也有利用她的时候,但随时都是保着她的命在的,她以为那些活儿是那么好做的?

他是慕星城最厉害的斗者!是要带着慕星城去上三城的人!谨慎一点怎么了!他杀的人那么多,保不齐就有谁变着法儿地想杀他!她举止那么多疑点,他怀疑一下怎么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坦白!比起司徒岭,他才更可靠!

扶着车厢狠狠吐出一口恶气,纪伯宰恢复了气定神闲,优雅地坐进车厢里。

不着急,不就是元士院么,日子长着呢,她总有吃苦头的时候,到时候,还不是要来求他。

兽车上了路,不休松了口气,以为大人终于消火了。结果车拐弯的时候,厚厚的车厢突然又“咔”地一声断了一根横梁。

不休:“……”

他从没见过大人这么生气,大人一向是冷静的,把报仇之外的事统统置于脑后,不悲不喜,有时候他们都觉得大人快成仙了。

也就这小半年,大人突然有了人味儿,生起气来,还,还怪可爱的。

忍着笑,不休将车驶进了宅院后门。

“明姐姐,若是没遇见你说的那种人,你就不嫁了么?”酒喝一半,司徒岭突然眨巴着眼问她。

明意微醺,捏着酒盏笑:“遇见了也不嫁。”

“嗯?”

“又不是非得嫁人才能活,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将酒盏里的残酒一饮而尽,明意起身,摇摇晃晃地搭着羞云的肩膀,点了点她的额心,“和心上人共赴爱河这种事,交给她们这些小姑娘去就是。”

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羞云的脸突然爆红,支支吾吾地道:“什么心上人,我没,没有。”

明意乐了,捏着她的脸蛋道:“若没有别的阻碍,那有心上人就是有,别藏着。这世上有的是人想不藏都不行。”

她脚步有些踉跄,羞云连忙扶住她,也顾不得什么心上人了,只对司徒岭道:“我先带她去歇着,明日还要搬家。”

“好。”司徒岭点头,目送这二人走去客院。

符越站在他身边,轻声道:“明姑娘说的话,有道理。”

司徒岭笑着垂眼:“也不全对——明知对方不喜欢自己,那有心上人也只能藏着,否则,朋友都没得做,不是么?”

第109章 第二条路

夏日已至,烈阳当空,慕星城的元士院比平日更要躁动些。斗者甚众,起冲突的人更是不少,一踏进沙场就能瞧见漫天的元力对撞。

与先前不同的是,如今的这些元力强了好几倍,飞梭过去的风都能卷起纪伯宰的衣角。

“这把‘满船星梦’我觉得比雷霆万钧好使。”

“呵,那是你元力太柔,使不好雷霆万钧,看招!”

硕大的紫色元力直冲他的面门,纪伯宰面无表情地偏了偏脑袋,身后的石墙就被击穿了一个洞。

楚河和樊耀都吓了一跳,连忙收手,颇为尴尬地道:“你今日倒是来得早。”

扫了一眼场上的人,好几个斗者手里都多了上等神器。

纪伯宰抿唇,冷声道:“六城大会只有神器堂的环节可以使用神器,莫要太过倚仗这些东西。”

“知道知道。”樊耀掂了掂手里的神器,“但也挡不住这玩意儿好用啊。你说明意哪来这么多巧心思,做出来的神器真是又轻巧又方便,增强元力的倍数还大。这样的人才,放朝阳城都能出头吧?”

“确实,我都觉得她价钱收低了,也就是个成本价。”楚河嘀咕,“等她把院子里的订单都做完,我还想找她私下定两把。”

纪伯宰冷着脸听完,抬步走向铸器院。

因着明意是女子,铸器院四周都被秦尚武落了元力阵,不允学子随意走动,一些盼着自己神器快些造出来的人只能挂在墙头上焦急地往里张望。

明意没再穿那些轻纱裙子,只着一身天青色素袍,发髻高挽,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英气。她专心致志地打磨着一个部件,原本毛躁的表面被她土黄色的元力一抹,瞬间变得光可鉴人。

墙头上发出一片赞叹声。

纪伯宰站在铸器院门口,淡声道:“我来取东西。”

明意抬头一笑,正好将打磨干净的最后一个部件放进旁边的神器凹槽里,然后将整个神器抱起来扔向他。

看着很重的东西,在空中倒是飞得轻巧,落进他掌心,带着十足的灵气。

“它没有名字,纪大人自己起便是。”她道,“从今日起,这便是您的神器了。”

先前孙辽找她做的那个,她没太用心,眼下这个为了对得起它的价钱,明意精心改良了七日,成果还是挺满意的,她觉得纪伯宰也会很满意。

然而,门口那人却只是轻飘飘看了一眼,而后就收进了经脉里:“这东西六城大会的时候才用得上。”

明意挑眉:“大人平时不练练?”

“练它做什么。”他嗤笑,“用神器将自己的元力增强,那若有朝一日没了神器,岂不是还会不适应。”

他们都不是喜欢倚仗外力的人,都觉得这天下只有自己才靠得住。

明意能理解,但是:“神器堂的比试,不但要比神器强弱,还要考验人的熟练运用。朝阳城在这一环一向是派铸器师出战,但慕星城没有铸器师,天生势弱,大人若不多练,这神器就没有铸造的必要了。”

“本也没有铸造的必要。”他眼眸淡淡,“至少对我来说,没有必要。”

这是找茬来了。

自她进入元士院已经过去了七日,这七日里未曾见他来,明意还以为他们终于是彼此放过了,谁曾想这一见面,他还是不想要她好过。

实力强如他,确实可以看不起借助神器增强元力的人,但是,若是连六城大会上的神器堂挑战也不重视,那慕星城想挤进上三城就难了。

懒得与他多说,明意继续挑了下一件神器的模具,开始动工。

纪伯宰在这元士院里还是有些威望的,他对明意这种态度,难免就有很多人跟风,加上明意是女子,有与他们一样的待遇,本身就让人不爽,故而纪伯宰走后,不少人来领神器的时候都挑刺找茬。

“这东西,威力平平,有什么用?”

“你拿回去重铸,我不喜欢。”

羞云在旁边帮忙都气了个够呛:“当日来定要什么样的神器,你们可都是点了头的,眼下铸出来了倒不喜欢了?”

几个学子斜眉横眼的:“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重铸吧。”

“你们……”羞云想上前理论,却被明意拉住了胳膊。

“各位好像没弄明白。”她站在铸器台前,立身如玉,眉目如刀,“神器这种东西,是我想给谁铸,而不是铸出来非要你们收下。你们若不喜欢,那便融了再别来要,后头有的是人排队等着。”

像是响应她这话一般,外头院墙上挂着的几个学子立马喊:“先铸我的!”

“他这块轻铁不错,融了给我铸一把。”

明意抬手,那两把交出去的神器便从他们手里飞出,落回铸器台上。

两个学子惊了惊,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己的手。一个女子,怎么能这么轻易地从他们手里夺物?

是他们没拿稳吧,一定是。

张了张手指,两个学子有些不甘:“秦师长可是吩咐过,叫你给我们都铸一把神器。”

“我来这里是你们秦师长求来的,不是我扒着元士院的大门非要进来的。”明意浅笑,笑意不达眼底,“是我在帮你们的忙,而不是欠了你们秦师长什么,拿他压我没用。你二人既不喜欢我铸的神器,便另寻高明去。”

说着,两把按照他们的元力习惯铸好的神器当即落进了熔炉。

那两个学子也没想到明意会硬气成这样,想拦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神器重新变成了软铁,还没说话,眼前的大门就“啪”地一声关上了。

明意暗唾一声晦气,一扭头,却对上羞云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眸。

“怎,怎么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

羞云飞扑过来抱住她,由衷地“哇”了一声:“你好厉害!”

女子想进元士院,以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成为鸢尾花姑娘,任这些斗者挑选。但明意现在走出来了第二条路,而且这一条路,完全不用看这些人的脸色,真是扬眉吐气。

第110章 母亲

明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耳根有些发热,慌忙移开目光,将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有什么好喜欢的……快干活儿,今日好歹学会怎么用模具。”

“好!”羞云甜甜一笑,跳到地上就继续去忙碌。

那两个学子很不甘心,扭头就想去找秦师长评理,然而,没走几步路就被纪伯宰拦住了道。

“纪,纪大人?”

纪伯宰显得很不耐烦,浑身都是燥气:“作何找她麻烦。”

“我们,我们这不是看大人您……”

“我与她的事不用别人管。”

这两人倒也会看眼色,立马明白过来,纪伯宰去找人麻烦完全不是因为讨厌明意,相反,可能还是因为……

眼珠子一动,其中一人立马上前道:“我有个法子,能让那明姑娘收到鸢尾花,届时大人便可顺理成章地将她收到身边。”

“是啊大人,女子而已,就算会铸器,也终究是个女子,想拿捏她还不容易,您何必……”

“不劳费心。”纪伯宰侧身,给他们让开一条路。

两人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匆匆离开。

女子是好拿捏的,纪伯宰比他们更清楚,这世上女子如无根的浮萍,只要有权有势,总有办法弄到手,像他之前一样。

但是,明意不是做女子长大的,在她的想法里,她生而与男子平等,甚至在元力方面可以俯视别人。她是高山,也可以是汪洋,但绝对不会甘做浮萍。

强扭的瓜也许解渴,但他喜欢甜的。

瞧了瞧天色,纪伯宰离开元士院,往城门的方向走。

今日是佘天麟回朝阳城的日子,他没告诉明意,一是怕伤别离,二是因为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他只要不与她见面,便可以佯装不知,随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明意有极强的铸器天赋,只是这么多年一直被她强大的元力掩盖,显得没那么重要。如今那份天赋若能成为她活下去的动力,佘天麟觉得很好,管他什么朝阳城慕星城,他的徒弟只有这么一个,能活着就好。

装满供奉的车如流水一般往城外走,佘天麟坐在车厢里,正打算闭目养神,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心里一喜,立马掀开车帘。

外头站着的不是明意,而是纪伯宰。他负手而立,朝他微微颔首:“我来送师长一程。”

眼里的喜悦淡下去,佘天麟撇嘴:“上来吧。”

车帘掀开又落下,纪伯宰坐在侧座上,看着面前这个明显对他有些意见的长辈,认真地道:“有些事想请师长指教。”

“唔。”

“明意身上的毒,是怎么中的?”

眼皮一颤,佘天麟看了他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师长应该知道,她身上的毒,我也许能解。”纪伯宰淡声道,“但我的解药只有一瓶,不会轻易用在她身上。”

不会轻易用在她身上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佘天麟微恼,但又冷静了一下,认真打量他两眼之后,低声道:“朝阳城司后,也就是她的母亲,怕她不听话,所以让身边的人去寻了这种毒药来喂她。原是按时给解药的,但存放解药的地方被孟氏一把火烧了,故而她毒发,经脉全毁。”

这世上竟真的有母亲会用毒药来控制自己的孩子?

纪伯宰沉默半晌,嗤笑:“我生下来就没母亲倒也是好事。”

佘天麟的脸色终于柔和了些,他叹气道:“你与她本都是身不由己的命苦人,没想到凑到了一处。你若有法子救她,便请救一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与我说,只要我能办到。”

纪伯宰回神,挑眉:“我若想让师长在六城大会上放水呢?”

佘天麟抬手,万箭穿心那黑色的洞口对准了他的眉心,有些动怒:“年轻人,慎言。”

六城大会是何其神圣的事,开不得这种玩笑。

纪伯宰垂眼:“随口一说,就算师长不放水,我也必将赢下那一场。”

“你要怎么赢我不管,你用谁铸的神器来赢,我也不管,但是,她一踏入朝阳城就会有血光之灾,你若护不住,就莫要带她去。”佘天麟收回神器,“别害了她。”

昔日以她为傲的城池,如今却是要对她赶尽杀绝?纪伯宰冷漠地想,这些城池都是无情无义的,当真不值得为之付出真心,也就她傻了七年。

“有没有什么东西想托我转交给她?”眼瞧着出了城门了,纪伯宰问了一声。

佘天麟左摸摸右摸摸,拿出一块上等的稀铁:“她以后用得着。”

“多谢。”马车停下,纪伯宰起身告辞,消失在了帘子外头。

佘天麟继续坐在车厢里,好一会儿之后才察觉到不对劲,骂道:“我给明意的,他谢个什么劲儿,真把自己当谁了,臭小子。”

纪伯宰回城,随意买了点葱油饼,带回去一起让人转交给了明意。

明意一看那稀铁就知道是老佘给的,不过旁边这葱油饼?她纳闷地拿起来看了看,闻着不像有毒,便也顺口吃了,正好铸器忙碌,还没用膳。

在元士院里的日子充实又有些辛苦,她白日里铸器,晚上偷摸修习,也不知是不是这地方的灵气都比别的地方足一些,在这里修习,她的经脉渐渐地没那么疼痛了,元力也开始逐渐充沛。

罗骄阳等人不喜欢纪伯宰,但倒是挺喜欢来铸器院找她聊天的,哪怕是在门口搬个小凳子坐着,那几人也有说不完的话,虽然多是与神器有关,但也挺热闹。

“我用这‘如日在东’,今日竟从纪伯宰手里讨了便宜。”罗骄阳兴奋不已,眼巴巴地看着明意,“还有没有更厉害些的神器,能让我直接赢了他的?”

明意一边铸器一边笑:“若有那么厉害的东西,这世道就不是以斗者为尊,而是以铸器师为尊了。”

罗骄阳挠头:“可你这里不是还有更多高阶的神器么?”

“你非要明姑娘说得那么明白不成?”樊耀没好气地道,“明姑娘的意思是,你是紫色的元力,就只能用紫色元力能驾驭的神器,更厉害的神器给你你也用不了。”

几人哄笑,罗骄阳哼了一声,闷闷地道:“那也不妨碍我不喜欢纪伯宰,他那个人,天赋再高也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