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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转眼就到了1979年的寒冬,雪花那个飘啊飘啊,打着旋儿,软软的,绵绵的,轻轻的,无声无息地从空中落到地上。

傍晚,赵长天进商店买牙膏,发现刘翠翠在另一个柜台买炼乳。刘翠翠走出商店,骑着自行车奔往郊区,赵长天骑车一路悄悄跟踪。

刘翠翠满头大汗地跑进马婶家,赶紧从马婶怀里接过饿得嗷嗷哭的花儿,哄着喂奶。赵长天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难过地说:“翠翠,你这是……”刘翠翠冷冷地说:“谁叫你跟着我的?谁叫你进来的?”赵长天说:“你果然有事儿!这孩子是谁的?”刘翠翠说:“我结婚以后,家里的日子太紧巴,我考上大学,男人到南方打工挣钱去了……”

赵长天问:“你男人不是当老师吗?”刘翠翠说:“当民办老师能挣几个钱?还不如出去打工。男人外出,我只能把孩子带在身边,放在学校肯定不行,就让马婶帮着照看。”

赵长天又问:“孩子叫什么名?”刘翠翠说:“大名曹欢天,小名花儿。”“谁给起的名?”“怎么了赵长天,你名字里有个天,别人的名字就不许有天了?我丈夫起的名,怎么了?”“真是这样吗?”刘翠翠火了:“你是警察吗?滚!”孩子吓得大哭。赵长天悻悻地走出马婶家。

赵长天急忙回家,把刘翠翠的情况对母亲讲了,吞吞吐吐地希望母亲能帮着刘翠翠照看孩子,他刚一开口,就遭到全家人的反对,此事只好作罢。

刘翠翠拉扯个孩子念大学,不光辛苦,经济也紧张。她欠马婶好几个月看孩子的钱,为挣钱,她在附近粮库找了个扛麻袋倒库的活,每天傍晚干两个钟点儿。傍晚,赵长天带着炼乳、奶粉到马婶家,刘翠翠不在,马婶把情况讲了。赵长天一听,急忙骑自行车来到粮库。

刘翠翠正在扛麻袋包,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两腿直打哆嗦。突然,有人把麻袋包从她肩上接走,扛上大步流星地走了。刘翠翠没反应过来,对那人的背影问:“哎,你抢我的麻袋包干什么?”说着追上去一把拖住那人,一看是赵长天。

刘翠翠半天无语,她慢慢缓过神来:“你走,我不需要你任何帮助!”赵长天没好气:“什么话也不要说,老老实实给我坐那儿!”刘翠翠上前抢麻袋包,被赵长天一下推开。她站在一旁看着赵长天背了一个又一个麻袋包,眼泪涌上了眼眶……

粮库收工,两人走出仓库院门。赵长天恶言恶语骂着:“你傻啊,男人不管你,你还管孩子干什么?怎么不抱给她爷爷、奶奶?”刘翠翠冷冷地说:“她爷爷、奶奶不要她。”“你丈夫不管你也不管孩子,算什么丈夫?他打工也该给你们寄点钱吧?”刘翠翠不语。

“再别干这活了,哪是女人干的?我干一会儿就累得腰酸背痛。”赵长天说着掏出一些钱递给刘翠翠,“缺钱说话呀,拿着!”刘翠翠拒绝:“我凭什么要你的钱?把我当乞丐啊?”“当年下乡我端着碗到你家要咸菜,你把我当乞丐了吗?”“此一时彼一时。你那时是王孙公子落难,谁也没下眼看你;我现在是柴火妞进城,不是乞丐也被你们当乞丐……”她说着突然发病走不动了,蹲在地上说是胸口闷得慌。赵长天忙背起刘翠翠要去医院,刘翠翠从他肩上溜下来说:“这是老毛病,喝口热水压压就好了。”

赵长天扶着刘翠翠到马婶家,把她放躺在炕上,从暖瓶里倒水给她喝,又给她冲奶粉。停了一会儿,她缓过劲来,感觉好多了。看着赵长天忙碌的身影,刘翠翠泪水汩汩而下。

赵长天和刘翠翠骑自行车回学校,在校园门口碰见正在徘徊的初萌。赵长天跳下车子,刘翠翠径直骑着车子进了大门。

初萌冷着脸子:“长天,你们俩出双入对的,故事又有新发展了吧?到哪儿幽会了?”赵长天忙解释:“萌萌别误会,我是道上遇到她的,碰巧一起回来。”初萌哭了:“捉到手脖子了还狡辩,你想和刘翠翠重叙旧情吗?咱俩怎么办?”“你怎么总对我不放心呢?”“能叫我放心吗?你白天跟着她不算完,晚上还鬼混到一起。你玩弄女性啊?那个不要脸的,口口声声说和你没事,她还想有什么事?养出私生子才算完啊!”

赵长天恼了:“初萌,你太过分了,不许污辱她,也不许污辱我!”初萌哭着:“我污辱你们吗?许你们做不许我说啊?”赵长天过来抱初萌的肩膀:“萌萌,刘翠翠遇到很大困难,我想帮她,你怎么就是缠着不放呢?”“不要碰我!赵长天,我恨你们!”初萌说着哭着跑了。

初轼之请赵长天在小饭馆吃饭。初轼之说:“让萌萌请你几次也不去,好大的架子啊,只好我来看你。”赵长天忙说:“伯父说哪儿去了,快要考试,时间紧。”“我是随便说说。前些日子萌萌回去到自己屋里放声痛哭,我隐约听萌萌骂刘翠翠,说要杀了她。是不是你和刘翠翠又有什么事了?”“伯父,不瞒您,我是和刘翠翠有了点事。”

初轼之警惕地问:“哦?什么事?”赵长天说:“我才知道,刘翠翠是带着孩子来上学的。她丈夫在南方打工,不给她寄钱。她寄养孩子需要钱,只好白天学习晚上到粮库扛粮袋挣钱。我同情她,去看了两回,怕萌萌误会,就没告诉她。谁知她更误会,以为我和刘翠翠又好上了。人家有男人有孩子,我怎么会和她好呢?”“哦,是这样,那萌萌是误会了。”

赵长天接着说:“伯父,您放心,我知道萌萌有点小脾气,爱使性子,我比她大,会哄好她的。”初轼之说:“也不用去哄,关键是要沟通好。”“道理我明白,可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人和人沟通很难,越是亲近的人越难沟通。”

初轼之说:“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越是对最亲近的人这秘密包裹得越严密,双方都想探听对方的秘密,而把自己的秘密藏得很深,于是就产生了隔阂。”赵长天问:“萌萌的秘密您知道吗?”初轼之说:“她没告诉我,不过我猜到了。在她眼里,你是天下最好的男人,她总是怀疑所有的好女人都在和她争夺你。包括刘翠翠。”

赵长天按初轼之所说,要和初萌沟通,初萌总不理睬。这天,赵长天在路上拦住初萌,初萌说:“闪开!”赵长天说:“事情我已经对伯父说了,伯父说得对,我和你沟通少了,原谅我。”“原谅什么?咱们从今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初萌继续摆脱赵长天,被赵长天逼到墙角。赵长天双手按着墙,把初萌圈在自己胸前,胳膊并不碰初萌,初萌摆脱不了。

初萌喊:“别碰我,让我出去!”赵长天故意赖皮:“我没碰着你吧?出去也行,你从我胳膊下钻出去呀。”初萌说:“你耍赖皮!”赵长天可怜巴巴:“萌萌,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帮帮她,她带个孩子实在不容易。”初萌哭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赵长天说:“我是怕引起你的误会,谁知道你更误会了。我就是可怜她们母女俩,想帮帮她,你要实在不愿意,以后我就不管她们了。”初萌瞪眼:“我说过不让你管她们了吗?”“对对对,你没说,是我说的。以后她们要死要活我都不管,我管着你高兴就行,可以了吧?”“把我看成什么人了?爸爸对我说了刘翠翠的情况,我心里也不好受,觉得你帮助她没错,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瞒着我,这让我很伤心。”

赵长天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有罪,我该死,该下油锅,该灌辣椒水,该坐老虎凳,千刀万剐也不解恨,我检讨,我请罪,向毛主席请罪,向党中央请罪,向中央文革请罪……”初萌扑哧一声笑了:“要了命了,没见过你这么赖皮赖脸的!”“我就赖皮赖脸了!”“以后和她有事向不向我汇报?”“汇报,早请示晚汇报,三忠于四无限!”

初萌说:“谁让你那样了?你只要在感情方面对我忠诚就够了,我不喜欢对女人低三下四的男人。”赵长天顺竿爬:“我不对别人低三下四,就对你低三下四,我愿意!”初萌笑道:“好了好了,别肉麻了,走吧。”二人相拥而行。

要期末考试了,韩老六自知有几门课程难过关,就打起了歪主意。这天,宿舍里就韩老六和林立,韩老六把门关上,从兜里掏出一只鸭蛋递给林立:“拿着。哎,你形式逻辑学得好,还是课代表,考试帮帮我呗。”林立接过鸭蛋:“没问题,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我。”“我是说,你和孙老师关系好,考试能不能让她给我指指重点,押押题。”“六哥,我最近有点烧心,这鸭蛋我不敢吃,你留着自己吃吧。”林立说着,把鸭蛋还给韩老六走了。

正巧赵长天走进宿舍,韩老六拿着鸭蛋说:“长天,我这儿还有个鸭蛋,吃了吧。”赵长天接过鸭蛋剥皮吃。韩老六说:“快考试了,六哥有点麻爪,帮帮我。”“怎么帮?说吧。”“我古代汉语不太好,你和张穷老师关系不错,给我说说情,这次考试,差一分两分的抬抬手让我过去。”赵长天把鸭蛋吐出来:“你为这给我鸭蛋吃啊?我说嘛,味儿不正。别的忙我都能帮,这忙帮不了。张穷老师最讲原则,劝你还是别动他的心思了。”

韩老六来到女生宿舍,见屋里只有徐文丽在写什么,就从兜里掏出几只鸭蛋:“六哥这里有几个鸭蛋,吃了吧,这东西大补。”徐文丽笑了:“六哥学会关心人了?是不是有事求我啊?”韩老六说:“期末快到了,想请你这个学习委员帮帮忙。”“要我怎么帮?给你补课?”“你是学习委员,和各科老师都有来往,能不能给各科老师透透话,给我开个加调料的小灶……”“六哥,我从不干那样的事,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复习功课,别搞歪门邪道。把鸭蛋拿走!”

欧阳老师找韩老六谈话:“小韩,各科老师都反映,说你的精神没用在学习上,把心收收吧,别闹得多门功课不及格,最后留级。”韩老六说:“老师放心,我会努力的。”

这时候,欧阳老师的儿子欧阳晓春推开门进来说:“爸,秋芳说一定要个梳妆台,没有不行。”欧阳拉下脸来:“市场不是没有卖的吗?她能搞到我出钱!”

欧阳老师的儿子结婚急需个梳妆台?哈哈,韩老六在心里笑起来。咱有木工工具,又有技术,打个梳妆台是小菜一碟!韩老六记得高大爷家院子里有点木料,是他翻修房子剩下的,也没什么用,就对高大爷说,他要打个梳妆台给朋友结婚送礼,想买这木料用。高大爷很痛快,说木料不要钱,有剩下的木料给他做几个小板凳就行。

木料有了,韩老六找到欧阳晓春说:“我是你爸的学生,叫韩老六。你对象要梳妆台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会木匠活,又有木料,给你打一个。”说着拿出一张纸来,“这是我设计的图,参考意大利式样。”欧阳晓春看着图纸:“太漂亮了!料钱和工钱怎么算?”韩老六十分热情:“说什么呢!按岁数你该叫我哥,咱兄弟俩不讲钱,一个礼拜梳妆台就成!”

一周后,韩老六把梳妆台帮欧阳晓春拉到新房。欧阳晓春感谢不尽,请韩老六到小饭馆吃饭喝酒,韩老六趁机把他的意思讲了。欧阳晓春睁大眼睛:“你是让我透露我爸的考试题?”韩老六说:“你打听一下,他出的考卷,几道大论述题往哪方面靠拢?”

欧阳晓春忙摆手:“我爸肯定不会告诉我,偷看也不行,这忙我确实帮不了。”韩老六不高兴了:“想帮没有帮不了的。我知道你难,办什么事不难?六哥给你打梳妆台难不难?现在有钱能买到木料?我给你打梳妆台用了多少工夫……”欧阳晓春无奈:“六哥,别说了,我欠你人情,这事我头拱地也要给你办!”

晚上,欧阳老师在自家书房出考题,欧阳晓春趁妈妈叫爸爸吃饭的机会,偷偷进书房,迅速走到写字台前,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考卷。第二天一早,欧阳晓春来到宿舍楼门口,拿出一张纸给韩老六:“就搞到两道论述题,千万别走漏消息!六哥,咱们两清了,下不为例。”

然而,马列主义哲学试卷一发下,韩老六蒙了,根本没有欧阳晓春提供的那两道论述题!交了卷子,韩老六垂头丧气地出来。正巧,欧阳晓春骑着自行车掠过。韩老六气急败坏地拦住他说:“你给我的两道论述题,考卷上一道没有!你为什么要害我?”欧阳晓春急了:“考卷我看得真真的,上面写着:中文系七七级马列主义哲学试卷。右上角还写了个大大的A,画了个圈儿。”韩老六拍着脑袋:“完了,你爸出了AB卷,考的是B卷!”

第二门考外国文学,张穷老师坐在讲台上监考,故意用一张报纸遮住脸,其实那报纸中间挖了个洞,从洞里向外望,考场一览无余。韩老六四下张望,认为时机合适了,把写得密密麻麻的小纸条从袖筒里抽出来。纸条的一端绑了皮筋,系在手腕上藏在袖筒里。韩老六抄得如鱼得水,不料用力过猛,皮筋拽断了,小纸条来了个天女散花。张穷发现了,厉声喝道:“你考试违规,等待处理,出去!”韩老六低着头走出考场。

同学们在食堂吃饭,韩老六回宿舍,从床底拿出鸭蛋装进小篮子准备送礼。他推开门,发现冷雪松端把椅子抱臂坐在门外走廊,急忙缩身藏起篮子。韩老六等了一会儿,伸头再看,冷雪松不在了,急忙从床底下拖出篮子,刚推开门,发现冷雪松又坐在那儿了,于是又回到屋里。韩老六有了主意,他戴上套袖,把鸭蛋一个个装进套袖里,胳膊顿时粗了许多。他走出宿舍,见冷雪松不在,就悄悄来到张穷老师家。

韩老六一进门,发现冷雪松和初萌几个同学正和张穷老师谈笑风生。冷雪松喊:“六哥来了,快坐下,我们正听张老讲故事呢。”张穷老师沉下脸子:“坐吧。”韩老六尴尬地坐下来。

冷雪松说:“六哥,你的胳膊怎么粗了这么多,是受伤肿的吧?”韩老六支支吾吾:“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儿。”“六哥,我给你按摩按摩。”冷雪松说着上前抓住韩老六的胳膊使劲按,就听“咔嚓咔嚓”一阵脆响,鸭蛋黄和蛋清从韩老六的袖筒里流出来。众人大笑。

张穷老师笑过之后感叹道:“眼下副食供应不充足,鸭蛋犹为珍贵,如此暴殄天物实在可惜。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韩老六面红耳赤,怨恨地盯着冷雪松。大家和老师道别,韩老六磨蹭着不想走。张穷老师说:“小韩也走吧,想让我给你考试作弊的事说情是不可能的。”

回到宿舍,同学们都躺下了。韩老六不睡,霍霍地磨一把牛耳尖刀,斜看着冷雪松说:“冤有头,债有主,谁落井下石不想让我活,他也别想活舒坦!”

第二天傍晚,冷雪松请韩老六到小饭馆喝酒议和。冷雪松说:“六哥,我年轻不懂事,原谅我这一回。”韩老六说:“原谅可以,你得在教室里当众单腿跪地给我擦一次皮鞋!”冷雪松长叹一声:“我当过民警,什么都见识过,没想到遇见你这么一个主儿,好,我答应!”

晚自习时,韩老六故意穿着脏皮鞋,晃着膀子进教室,使劲儿跺地板:“谁给我擦皮鞋?”冷雪松站起来:“六哥,我给你擦。”说着,拿块布蹲下给韩老六擦皮鞋。众人无不惊讶。韩老六怒喝:“跪下擦!”冷雪松真的单腿跪下,继续给他擦皮鞋。韩老六一脸得意。冷雪松冷不丁一把抓住韩老六摸刀的手,另一只手从他怀里掏出那把刀,一看竟是把木头刻的刀。冷雪松双手把韩老六举起来,在空中转着。

韩老六哇哇直叫:“啊啊,雪松,放下来,六哥头晕了!”冷雪松说:“喊爷爷!”韩老六忙喊:“爷爷!”冷雪松猛地把韩老六摔在陶自然的课桌上,摔得他翻白眼儿。陶自然忙给他掐人中。他睁眼见陶自然关切地看着自己,心一下醉了:“自然,谢谢啊。”大伙哄堂大笑。

第二天,韩老六喝得烂醉,摇摇晃晃来到教室。欧阳老师正在布置搞社会调查,见韩老六这样,就皱着眉头问:“韩老六同学,你是学生,怎么能喝成这样!”韩老六“扑通”一声给欧阳老师跪下,痛哭流涕:“老师,我错了,您饶了我这一次吧……”他躺在地上撒泼。欧阳老师火了:“韩老六,这是大学课堂,岂容你如此胡闹!马上站起来,不然我报告学校开除你!”韩老六站不起来,赵长天和几个男同学赶紧把他架走了。

晚上,大家都要睡了。韩老六坐在床沿,闭着眼睛,拍着大腿唱《王二姐思夫》,唱得泪流满面。冷雪松喊:“六哥,别唱了,让我们睡一会儿吧!”小丁捂着脑袋:“六哥,六祖宗,我的头疼死了!”赵长天说:“六哥,别再折腾我们,求您老人家了!”

韩老六唱着唱着睡过去了。小丁关灯,不一会儿,屋里呼噜声一片。不料韩老六又起来,摸摸索索在床栏杆上拴了根绳要上吊,看大伙睡得香甜,故意踢翻一个脸盆。大家听到动静都醒了。小丁开灯,大家一看,韩老六正把绳套往脖子上比量。

林立跳下床,一把抱住韩老六:“六哥,千万别寻短见!”韩老六更来劲了,哭着:“别拦着,我不活了,同学们,来世再见吧……”大家都围过来,越拦韩老六越来劲。

赵长天在旁边冷笑一声,上前拉开众人:“大家都闪开,叫他吊!把灯全打开!韩老六,你今天不吊死就不是爷们儿!以后别再穿背心,改穿奶兜子!”

韩老六有些发蒙:“你们真想让我死啊!”赵长天说:“当然了,我们还没见过上吊的,今天让我们开开眼。放心,你今天吊死,我们不但把你的尸首送回老家,还给你募集丧葬费,给你坟前立块碑,上面刻上这么几个字:考试舞弊案自杀者韩老六之墓。”

韩老六说:“赵长天,你别刺激我,一刺激我什么事都能干出来!”赵长天说:“我就要刺激你,把脖子伸到绳套里,来来来,马上就死!”韩老六两手把着上吊绳,眼巴巴地看着大家:“死我不怕,我还是舍不得同学们啊!”大家齐声喝道:“少来这一套,我们不信!”

韩老六彻底绝望了,把头投进绳套里,一松手,就在大家惊讶之际,韩老六掉下来,跌到地上,绳套也松开了。赵长天过来查看一番:“啊,你拴的是老婆扣啊?来,我给你系个死套,保证你吊上去半年掉不下来。”说着上前就要系死绳扣。韩老六慌了,拉住赵长天,尴尬地说:“长天,不麻烦你了。哎呀,不好,我要拉肚子!”说着跑出寝室。大伙笑了。

韩老六听从大伙的建议,主动到中文系办公室,面对欧阳老师,擦眼抹泪地主动检讨。欧阳老师说:“我这门你考试成绩不及格,我也有责任。可是你外国文学考试打小抄就不对了,虽然打小抄的不是你一个人,可是你的手段恶劣,影响很大,你要作深刻检查!要是检查通不过,学校会处分你!”韩老六忙连连点头:“我一定要好好检查,深挖思想根源。”

韩老六回到宿舍,赵长天说:“偷题那事没提?那好,话题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说!现在研究一下,六哥的检查怎么写?”小丁说:“我念书成绩不错,就是调皮,写检查是家常便饭,老师都夸我检查写得好。我可以帮帮六哥,不过我最近低血糖,动脑子需要点蜜饯果脯之类的甜食。”韩老六一听,马上去商店买蜜饯果脯。其实小丁从没写过检查,他另有主意。

中午,小丁来到女生宿舍说:“六哥的事有减轻处理的口,关键看检查能不能通过。六哥想请才女徐文丽小姐捉刀代笔。”说着举起手里的纸包,“人家有润笔费,这里有蜜饯果脯,事成之后鸭蛋大大的有!”徐文丽不屑一顾:“哼!”

石捧玉眼珠子一转:“文丽,你写诗可以,写检查肯定不行,不能答应!”徐文丽中计:“我什么文体不行?要我写,保证把大家感动得痛哭流涕!钉子,东西给大伙分吃,我明天交活儿!”小丁说:“明天六哥检讨的时候,大家都要配合,必须一次通过!”

第二天上午,欧阳老师在教室内主持全班同学听韩老六作检查。韩老六表情沉痛地走上讲台说:“今天,我怀着沉痛的心情,作我平生第一次也希望是最后一次的检查。开始了啊。”他拿出检查稿念起来:

昨夜我徘徊在校园仰望天上无数闪耀的星辰,/思绪翻滚泪流满面我心里充满了太多的悔恨。/我为啥丧失理智做出了那样丑陋肮脏的事情,/于是我苦苦思索挖根寻源剖析灵魂扪心自问。/啊,思索中我终于找到问题产生的关键症结,/那就是资产阶级思想在我的头脑里残留坐镇。/我忏悔,我悔恨,我自责,我羞愤,我悲伤,/我对不起祖国和时代对我寄予的期望和信任。/悔恨的泪水啊顺着我宽大的脸颊流淌啊流淌,/我多么盼望得到老师同学们的帮助拯救灵魂!/太多的话语啊喷薄欲出却如鲠在喉不能说出,/凝成一句话和同学们挽起手来共同阔步前进!/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