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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凌晨,天上飘起了雪。警车疾驰在空荡街道上。

火车站的站台上,一列火车停在那里,稀稀拉拉的乘客排队上车。乔装打扮的贾金龙带着大猛和二猛拎着行李包,警惕地看着周围,混进排队人群。

车厢里很空,零星坐着一些乘客。贾金龙扫视了一圈车厢,示意大猛和二猛挑选弱小的乘客附近分散坐开,面向车厢两端。

贾金龙看着车窗外,外面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只看到大片的雪花、昏黄的灯光和站台上影影绰绰的乘客。

列车广播传来:“旅客朋友,大家好!本次列车在优美、欢快的音乐声中离开了哈城火车站,您的旅行和我们的服务工作同时开始了,在这里,我们全体乘务人员向您问好,并祝愿旅客旅行愉快,一路平安……”

列车缓缓启动,贾金龙松了口气。

车厢连接处厕所过道,一名乘客关上厕所门离开。门后车厢过道,汪新、马魁及多名便衣刑警巡查旅客走近,巡查人员从火车两头车厢向中间搜查。

贾金龙警惕地注意着走动的行人。突然,他看到二猛神色异常,发现汪新和马魁带着四名刑警向这节车厢走过来,贾金龙暗暗摇头示意。

马魁和汪新沿过道巡查,路过贾金龙座位不远,汪新跟着马魁停下了脚步。马魁感觉到异样,转身观察,悄悄摸枪。

贾金龙意识到不对,猛然掏出一把五四手枪挟持了旁边的女性乘客。汪新也掏枪指着贾金龙。

三人对峙。乘客惊慌失措,呼喊着四处逃窜。

大猛见状也掏出自制火枪,顺势抓过一名妇女,转过身枪口顶在她脑门上叫嚷道:“我看谁敢过来!”

三名乘警从贾金龙身后包抄过来。二猛转身也要挟持旁边的人质,人质激烈反抗,贾金龙一枪打在那人的手臂上。那人痛苦地捂着手臂,连连哀号。贾金龙虽被前后夹击,但依然嚣张地大喊:“谁敢动!”

警察顾及人质安全,不敢乱动,众人对峙着。

贾金龙眼睛通红,对马魁和汪新说:“马叔,汪老弟,是酒没管够还是饭没吃好,挑我理来了?”

马魁对贾金龙说:“小贾,把人放了,枪放下,前后都是我们的人,你跑不了。”贾金龙冷笑了一声:“那可说不好,满车的人命,给我铺着路呢!”

贾金龙此话一出,被劫持的人质吓得浑身颤抖,场面依旧僵持不下。

马魁紧盯着他说:“小贾,咱也算朋友一场,让我这个老头子跟她们换,把她们放了!”

这时,汪新走上前挡在马魁面前,盯着贾金龙说:“贾哥,咱俩是拜把子的兄弟,我来当你的人质!”贾金龙沉默片刻,冷笑一声:“行啊!我的好老弟,你来换!”

汪新的举动让马魁大为光火,他试图把汪新拉到身后,却被汪新制止。马魁沉声问道:“臭小子,你想干吗?”汪新转身握着马魁的手,把枪交给马魁说:“师傅,我会随机应变的。”

汪新一边走向贾金龙,一边举着手并转身示意自己没有武器。马魁焦急地看着他的背影,汪新走到贾金龙面前说:“贾哥,现在,能把人放了?”

贾金龙掉转枪口,指着汪新的脑门对马魁说:“你们所有人都退后!”众警察在马魁的指挥下退后。贾金龙指着座位说:“汪老弟,坐!”汪新被贾金龙的枪指着,缓缓坐下。之后,在贾金龙示意下,大猛和二猛放了人质。

几个人质吓得连滚带爬地跑向警察,马魁拉住颤抖的受伤乘客推到身后:“快,赶紧走,给他治疗。”一个警察带着受伤乘客离开。

贾金龙坐下,枪口一直对着汪新。马魁等人慢慢地撤到车厢两端,等待时机。

汪新借机对贾金龙说:“贾哥,咱俩唠唠呗。”贾金龙冷笑。

大猛和二猛观察着车厢两侧的警察,退到贾金龙身旁,一前一后紧张地持枪对着车厢两头。

贾金龙盯着汪新说:“行啊!汪老弟,唠唠呗!咱哥俩,好久没好好唠了。”“贾哥,你是咋发现自己暴露的?”“你咋发现我的,我就咋发现你的呗!我倒想搞明白,你俩啥时候开始怀疑上我的,咱跟街上遇到的时候,你俩可不像是特意奔我来的。”“还是那句老话,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到头来你这个大魔头,终究没跑出我师傅的鼻子去。”“说明白点?”“我师傅在你车上闻到了毒品的味道。”“所以他就抱着我那几个兄弟又唱又跳的,也是为了闻味呗?他还故意把医院的消息漏给我,等我上钩,这个老狐狸。”

汪新叹着气说:“姚玉玲也是你们团伙的骨干吗?”“她不知道我的事,我也不可能让她参与。”哥俩唠到这儿,贾金龙突然高声冲马魁喊:“马叔,劳烦您给我跟汪老弟准备台吉普车,要加满油,停在下一站站台上。还有,等火车到了站,站台上不能有人,不然就只能让汪老弟的尸体陪我下一程了。”

马魁脸色冷峻,沉着地说:“好,我马上就给你安排。”说完,他向旁边的警察要了手机,当着贾金龙的面打电话。

这一刻汪新倒是冷静的,他继续和贾金龙攀谈:“贾哥,咱哥俩认识多少年了?”“得有十五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这些年,你帮过我很多忙,帮我解救过被拐的孩子跟女大学生,给我们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线索,这都是大大的功劳。哥,放下武器,好好交代,争取立功,没几年就出来了。”

贾金龙摇摇头说:“几年?嘿嘿,我干这行的时候就知道,要么不出事,出事就是死。”“那你现在还能怎么着?你觉得跑得了吗?”“别这么肯定,还没玩到底!”

贾金龙沉默片刻说:“当年,你一枪打死我的手下,断了我一条运输线。为了这条线,你知道我搭了多少钱进去。”汪新想了想:“哦,是当年三山县被我击毙的那个毒贩吧?你老来找我们,是为了打探什么消息吗?”“倒也不用打探,你们忙就代表路线上有案子,我们就不动,你们闲就代表没事,我们就可以运货。”

汪新由衷地说:“真是贼精贼精的。”“彼此彼此。”“这么说来,我那台大电视,还得算是你送的了。”“你也就趁现在还能过过嘴瘾,不过有你陪着,我去哪儿都不怕!”“你一个人是不怕,可你走了,嫂子咋办,孩子咋办?你不为他们娘俩想,总要为你手下这些兄弟考虑吧!那你想想,你这俩兄弟,你一根筋地往死了奔,兄弟们答不答应?人家犯的可不是死罪,你这么对得起兄弟吗?”

“你少跟这挑拨我们兄弟的感情。”贾金龙明白汪新的用意,顿时火了。汪新变本加厉,对大猛和二猛说:“大猛,二猛,你俩自己想想,你们也就是个从犯,表现好的话,判个几年就出来了,未来日子还长着呢!没必要把命搁这儿。”

大猛、二猛有些犹豫,眼神闪躲。贾金龙一看大猛和二猛的反应,有些慌了,说道:“大猛、二猛,别听他的,咱这事儿,抓住了,就是个死。”

汪新真诚地说:“贾哥,咱俩是拜把子的兄弟,我会帮你的。”“拜把子的兄弟?说得好,咱俩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天没准儿就成全咱俩了。”

马魁面露急色,悄悄在身后把手枪上膛。突然,汪新提高嗓门,厉声说道:“贾金龙,你想清楚了吗!你要有本事,就打死我!”接着,他扯着嗓子呐喊:“师傅,兄弟们,都听好了,只要听到枪响,你们就开枪!”

“收到!”众警察齐声回应,大猛、二猛被气势镇住,稍显慌张。

汪新针对大猛、二猛又是一轮怀柔政策攻击:“大猛,二猛,路给你们码好了,就看你们怎么选。我死了还能捞个一等功,你们死了,就是活该被击毙的毒贩子,老婆孩子都被人看不起。”

汪新一再挑衅,贾金龙看着他惊呆了,这家伙真不怕死。

贾金龙身后的大猛犹豫着悄悄往后退,他准备放下枪示意自己要投降。站在贾金龙身前的二猛,一脸诧异地看着大猛的行为。贾金龙看到二猛神色不对,回头见到大猛的举动,怒骂一声:“×!”随即抬手连开两枪,击倒大猛。

汪新瞬间冲上去,上手死死抓住贾金龙的枪,俩人陷入激烈的争夺。大猛被冲来的警察拖走,二猛赶忙放下枪趴下。

马魁举枪上前,边走边瞄准扭打中的贾金龙,但二人动作太大无法瞄准。路过二猛的时候,他将枪踢到一边,后面的警察马上抓捕了二猛。

汪新和贾金龙扭打在一起,马魁收起枪,冲上去帮忙。三人扭打在一起,摔倒在地。汪新在地上夺过贾金龙的枪,随后赶来的警察冲上前将压在马魁身上的贾金龙铐上带走。

汪新喘着气站起身,伸出手想拉马魁起来,却发现他的脸色异样。汪新往他腹部一看,一把匕首插在他的腹部,身下晕染出一大摊血迹。他立即将马魁扶靠在自己身上,托住他的上半身,用手紧紧按压住伤口。

马魁脸色煞白,他竭尽全力微微抬起手,汪新紧紧攥着说:“爸,我在呢!”马魁轻声地说:“他们一伙三个人,你解决了俩,比我强呀。”“可要不是您出手,躺下的人是我。”“臭小子,干得不错,你出师了。”“早着呢!我还得跟您学。”“没啥可教你的了。留下两件事,你要是都能办妥了,就算我们师徒没白处一场。”

汪新含泪望着马魁,马魁用微弱的声音说道:“第一件事,马燕捧在你手里,你要照顾好她;第二件事,一定要把连环杀人案破了,破案后,你要到我的坟前念叨一声,让我痛快痛快。”

汪新的眼泪涌了出来,哽咽道:“爸,您别说这话,您一定能好起来。”马魁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汪新说:“你答应我!”

汪新点着头,泪如泉涌……

车窗外,狂风呼啸,大雪纷飞……

火车即将路过小站,车速慢了下来,汪新站在车窗前,朝外张望。

傻二站在站台上,盯着火车,工作人员站在一旁。汪新朝车窗外高声地喊:“傻二!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傻二默默地望着汪新,汪新把一个鼓鼓的大塑料包扔出车窗,大塑料包落在傻二脚边,傻二没动,依旧默默地望着汪新。

汪新望着傻二,挥着手,火车缓缓从小站驶过。

工作人员迅速捡起大塑料包,从里面掏出一件新羽绒服,披在傻二身上。傻二望着汪新,突然号叫一声,猛地把羽绒服摔到雪地上。傻二朝火车跑去,被工作人员紧抱住,他拼命地挣扎着、号叫着……

汪新望着傻二,傻二的身影渐渐模糊,远去了……

高铁列车呼啸着从远方驶来,飞速驶过,老瞎子在铁网外听着高铁的动静,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胡子,他脸上神情平静。

白天的哈城商业街上,熙来攘往的行人中,有人边走边吃着冰棍,有人在拍照……

到了夜晚,商业街上更是热闹非凡。

一个露天烧烤摊前,烟气缭绕中,烤炉上烤着一排羊肉串,一个女人熟练地翻烤肉串,添加各种调料。她穿着沾满污渍的厚羽绒服,显得很臃肿,厚围巾挡着脸,两只绿色大手闷子挂在衣兜两侧。

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抱着胳膊走了过来,操着一口广东普通话:“烤好啦?”

烤串女人递过一串羊肉串说:“尝尝咸淡。”

年轻女孩接过羊肉串,吃着说:“怪不得哈城的烤羊肉串好大的名气,味道不错的啦。”“你是广东来的?”“广州人啦。”“冬天来哈城看看雪景,挺好的。”“可是,你们北方好冻人哦。”“习惯就好了。你的羽绒服真好看。”“法国名牌,好贵的啦。”

烤串女人没说话,她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这时,已经五十六岁的牛大力走过来问:“烤好了呀,好不好吃?”年轻女孩一见牛大力,娇嗔地说:“老公,你哪里去了哦,让人好久等哦。”牛大力望向烤串女人:“给我来一串。”烤串女人望着牛大力,牛大力愣住了:“姚儿?”

姚玉玲低下头,默默地递过羊肉串。牛大力没接,木讷地望着姚玉玲。年轻女孩没看出俩人的异样,她问牛大力:“老公,你说什么,还想要?”牛大力沉默片刻说:“要……再烤两串。”

年轻女孩接过羊肉串,递给牛大力说:“吃完再要的啦。”牛大力接过羊肉串,怔怔地望着那烟气飞舞中姚玉玲闷头翻动烤炉上羊肉串的手。

年轻女孩见牛大力拿着羊肉串没动,问道:“老公,你怎么不吃哦?”牛大力抽回目光吃了起来,他打量着姚玉玲,她戴着露出手指的脏手套,她的手指沾满了油渍,冻得通红通红的。牛大力的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

年轻女孩满脸幸福地抬头望着牛大力问:“好吃吗?”牛大力嚼着羊肉串说:“嗯,好吃。”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走了过来:“妈,我来了,您去暖和暖和。”姚玉玲低着头走了。牛大力望着姚玉玲的背影,眼泪涌了出来。

不明就里的年轻女孩看着牛大力,说:“老公,你都冻出眼泪啦。”牛大力抹了一把眼泪,掩饰地笑了笑说:“是挺冷的。”说着,他偷偷从包里翻出当年给姚玉玲买的金戒指,悄悄地放到烧烤炉旁边,看着姚玉玲的身影远去……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一晃就过去了数年。

已经五十七岁的汪新坐在书房的电脑前,仔细看着屏幕上定格的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男人照片,他滑动鼠标,男人的身份信息显现出来:丁宝成,五十七岁,松林人……

汪新总觉得这张照片上的男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努力寻找着记忆深处曾经复刻的影子,猛然想起数年前他跟马魁在松林的那起残肢案,照片上的男人就是丁贵安!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与师傅马魁在一起的时光像影片一样闪现……

汪新闭着眼睛靠着椅背,十四岁的儿子汪浩洋拿着一把核桃仁走了过来:“老爸,我给您剥的核桃仁。”

汪新睁开眼睛,摸了摸汪浩洋的头说:“儿子,爸爸是个笨蛋!”汪浩洋笑着说:“那多吃点核桃,就变聪明了。”

汪新苦笑着接过儿子手中的核桃仁,眼眶有些湿润。

确认了嫌疑人,经过一番严密的抓捕计划,汪新和两个刑警走进了一家小便利店。五十七岁的丁贵安抱着三岁的孙子坐在收银台里看着动画片。他一直没抬头,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想买啥,自己拿。”汪新看着他说:“来个打火机。”

丁贵安顺手拿了个打火机递给汪新。汪新一把抓住他的右手,撸起他的衣袖,只见丁贵安的手臂上,有一处洗掉文身留下的疤痕。丁贵安想抽回手,但没抽动,俩人对峙着。

这时,丁贵安的孙子害怕地叫着:“爷爷,爷爷!”汪新看了一眼孩子,松开了手。丁贵安立即把孙子抱起来轻声哄着。不一会儿,一个青年男人走了过来,说:“爸,我吃完了,您去吃吧!”

丁贵安摸了摸孙子的小脸蛋,又亲了亲,然后放下孙子。他站起身望向汪新,轻声地说:“走吧!”

审讯室里,汪新和一名警察坐在桌前,那名警察在电脑前做着笔录。

丁贵安坐在审讯椅上,抽着烟。

汪新看着闷头抽烟的丁贵安说:“丁贵安变成了丁宝成,又娶了媳妇,还有了儿子和孙子,你活得是真潇洒。”丁贵安不语。“还用我多费口舌吗?”汪新严肃地问道。

丁贵安深深地吸了几口烟,淡定地说:“不用,一句话,那些人都是我杀的,我认罪。”

“你为什么杀人?”汪新问。“开始为了抢钱,等失手杀了人后,就停不下来了。”“文着‘义’字的残肢是怎么回事?”“为了让你们相信我已经死了,我故意在死者的胳膊上文的。这样,我再杀人,你们也怀疑不到我身上了。”“那血型怎么跟你一样,都是B型血呢?”“这个我就不懂了,可能赶巧了。”“被害人的手势,是你故意摆出来的吧?”

“那时候觉得好玩,想跟你们开个玩笑。”丁贵安笑了笑说。“后来,为什么收手了?”“娶了媳妇,生了孩子,想过安稳日子了。”“你手上沾了那么多人的血,能过上安稳日子?就不怕有今天吗?”“开始怕,可是,熬过这么多年,我以为,你们已经把我忘了。”汪新冷笑道:“怎么会?我把你刻在我的骨头上了!”

沉默良久,丁贵安缓缓地说:“全家人聚在一块的时候,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想啊,要是当初没杀人,我就能安安心心地陪媳妇、陪儿子、陪孙子,那该多好呀。要是能重活一回的话……算了,不说了,没用了……”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丁贵安的案子总算尘埃落定了。

汪新家里,已经八十岁高龄的汪永革站在镜子前,整理着已经严重掉色的旧版列车长制服。

他用嘶哑的嗓子喊道:“汪新——”

听到父亲的呼叫,汪新和马燕快步走了过来,他望着父亲:“哟,爸,你咋把这身衣裳找出来了?”汪永革看了他一眼,茫然地问:“你是谁?”汪新哭笑不得:“我是您儿子呀。”汪永革看着汪新:“胡说!我儿子十四,你多大了?”汪新无奈地朝房间里喊着:“浩洋——”

汪浩洋从房里出来,汪永革看着汪浩洋说:“汪新,我上班去了,你在家好好的啊,别调皮捣蛋。”汪浩洋迟疑地“哦”了一声。

汪永革说完,蹒跚地往外走。马燕对汪永革说:“爸,今天不上班。”汪永革站住身,看着马燕:“你是谁呀?”“我是马燕啊,又不认识了?”“马燕?你也叫马燕?我有个兄弟叫马魁,他姑娘也叫马燕。”“是吗,真巧!”“今天值夜车,再不走,就赶不上发车了。”“刚刚机务段来电话了,给您调班了,让您明天再跟车。”马燕说着,就给一脸茫然的汪永革脱外套制服。

马燕一边帮他收拾,一边和他唠着:“您刚才说的,马魁是干啥的?”一听到“马魁”的名字,汪永革暗淡的眼睛突然有了神采:“你说老马,那可是个能人!了不得!”“咋了不得?”“那本事大着呢!不过,本事再大,也离不了我。”“那为啥呀?”“我是列车长,他是列车刑警,我俩得打配合……”

瞅着媳妇和父亲唠嗑,汪新对儿子说:“浩洋,回屋学习去。”汪浩洋听话地回了房间。马燕转头对汪新说:“你也去忙吧!我看着爸就行。”汪新朝书房走去。

马燕给汪永革脱下制服,汪永革继续说道:“老马跟我说了,这几天有伙贼老去餐车偷东西,让我帮他盯着点。”马燕笑着说:“是吗?那您可当心点。”汪永革一脸的自豪:“放心吧!有老马在,出不了乱子。”

父亲无意识地提起师傅,勾起了汪新对马魁的想念。他坐在桌前默默地望着电脑屏幕上没穿警服的马魁的照片……

这时,马燕走了进来,他望着她问:“爸没事儿吧?”马燕轻声地说:“睡了,你也早点睡。”汪新不说话,操作着电脑。马燕望着电脑屏幕,父亲的音容笑貌似乎就在昨天……

墓园肃静异常,冬日就更鲜有人来扫墓。

已经中年的丽丽搀着七十六岁的父亲彭明杰,站在马魁的墓碑前,墓碑上刻着“慈父马魁母王素芳之墓”。

彭明杰看着墓碑说:“老马,我和丽丽看你来了,你走的时候,我没赶上,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当年,是我犯了错,你身为警察,应该履行你的职责,丽丽更不该怪你。你替我照顾闺女,又替我送闺女出嫁,反倒是我们父女俩,该好好谢谢你才对。”

丽丽流着眼泪,哽咽着说:“二爸,您对我的好,我至今都没忘,那些光景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就像在看一部老电影。当年是我不懂事,不理解您,可等后来我想通了,我又没有勇气去见您。等我爸出来了,我们想来看望您了,您却先走了。二爸,您永远是我的二爸……”

彭明杰从衣兜里掏出一盒“握手牌”香烟,抽出三支,点燃了,插在香炉上。

汪新抱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的东西,身后跟着马燕、马健和汪浩洋走了过来。

看到彭家父女,马燕对彭明杰说:“彭叔,谢谢你们来看望我爸。”“这话说的,你爸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兄弟。燕子,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等回头咱们一家人吃顿饭吧!”马燕点点头,丽丽搀着父亲走了。

汪新抱着用黑布包裹的东西,望着墓碑,说道:“爸,这些年来,都是燕子和马健来看望您,我却没来,您是不是生气了?着急了?其实,我也想来呀,可我不敢来,我没完成任务,没脸见您呀。”

马燕和马健打扫着墓碑。

汪新望向马燕,郑重地说:“您老临走时交给我两个任务,一是照顾好燕子。燕子,你说说吧,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

马燕打扫着墓碑说:“爸,汪新是个好男人,我没看错他,您也没看错他。”

汪新把汪浩洋往马魁墓碑前推了推说:“这是您外孙子,浩洋,跟姥爷说说话。”汪浩洋对着马魁的墓碑说:“姥爷好,爸爸妈妈总跟我讲起您抓坏人的故事,虽然我没见过您,但您是我的爱豆,我是您的铁粉。”

汪新提醒儿子说:“‘爱豆’这词儿你姥爷听不懂。”“就是说您是我的偶像。”汪浩洋更正道。汪新赞许地对儿子说:“小话讲得不错,你姥爷爱听。爸,最后咱说说案子的事。”

汪新展开黑布,里面是一个相框,汪新把穿着警服、扣着警帽的相框放在马魁墓碑前。汪新说:“案子已经破了,凶手是丁贵安,幸亏当年您让他们把那几根头发保存了起来,您老可以穿上这身警服了。”

马燕抹了一把眼泪,马健的眼睛湿润了。

汪新接着说:“您老临走时交代给我的两个任务,一个已经完成了,另一个还得再接再厉,您就放心吧。对了,跟您汇报一下,我提干了,我现在是局长了,比您官大呀。我知道您会说,小子,你又要小腚飘轻、脚底板打滑了吧?其实我稳着呢,因为我知道,没有您,我破不了那些闪亮的案子,得不到那么多响亮的名声;没有您,我没有底气,也做不成今天这样的人……”

汪新哽咽了,过了一会儿,他泪如雨下:“师傅,我想您!爸,我想您……”

马燕轻轻地抱着汪新,安慰着。

沈大夫从远处缓缓走来,马健叫了一声:“干妈!”马燕转头说:“沈姨,您来了。”

沈大夫点头回应,她走上前将一束鲜花放在墓碑前,站起身,望着墓碑……

汪新跟随着师傅马魁,从蒸汽机车到内燃机车。现在,他带着妻儿坐着高铁,感慨万千。

“浩洋,你知道这车能跑多快吗?”汪新问儿子。

“听说一小时二百多公里。”“那是没撒开欢儿呢,这车是奔着三百五十公里设计的。从蒸汽机车到内燃机车,再到现在的高铁,这速度是噌噌往上长,不可想象呀。”汪新自豪地说。“说不定,再过几年,火车跑得比飞机还快。”汪浩洋一本正经地说。汪新笑了:“那不成飞车了,不可能。”马燕在一旁说道:“怎么不可能,当年坐蒸汽车的时候,你能想到现在?”“想不到。”“老师说,得先相信,然后才能做到。”“这话有道理,老爸服气。”

“小舅也服气。”做乘警的马健走过来说。汪浩洋笑了,他摘掉马健的警帽,戴在自己头上。马健笑着问:“浩洋,你长大了,也想当警察?”“不想,我要造机器人。”

“弄那东西干啥?”汪新不解地问。“有了机器人,您就不用去抓坏人了,我妈不担心,您还能在家陪我。”“看来,你这孩子嫌我陪少了,没事儿,等老爸退休了,天天在家陪你玩。”“那时候,您都老了,是我陪您玩。”

汪新笑了:“这话听起来也有道理呀。”马燕和马健都笑了。

商务车厢内,七十岁的卢学林坐着,老伴坐在旁边。卢学林站起身,告诉老伴他去趟卫生间,然后朝卫生间走去。一个老太太从卫生间里出来,迎面走来。卢学林仔细地看着老太太,正是年老的白玉霞:“玉霞……”白玉霞看着他,半晌才认出:“学林。”

两人对视良久,然后来到高铁餐吧。卢学林端着两杯红茶,一杯放到白玉霞面前。白玉霞客气地说:“谢谢!”卢学林说:“不客气。”

俩人开始唠起来,感慨岁月的蹉跎和生离死别……

汪新走到商务车厢外的卫生间处,商务车厢门打开了。唐兴国的声音传来:杭州召开了G20峰会,主题是“构建创新、活力、联动、包容的世界经济”,是希望从创新增长方式、完善全球经济金融治理、促进国际贸易和投资、推动包容和联动式发展等四个重点领域达成有价值、有执行力的共识。

汪新朝商务车厢里望去:只见唐兴国拄着拐在召开会议,几个人坐在商务座椅上倾听着……

汪新看着唐兴国意气风发的样子,再和曾经记忆里的他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杭州共识’已经达成,任务和方向都已经明确,我们集团的下一步发展,就要看在座的各位了。”唐兴国拄着拐,兴奋地对其他人说。

汪新看着他,由衷地笑了。

小温州从马燕身边走过,马燕低头削着苹果,猛一抬头看到熟悉的身影,迟愣片刻喊道:“小温州!”

小温州站住身,说:“能叫我小温州的,一定是老熟人,原来是马总啊,好久不见,甚是想念。”马燕笑了:“确实好几年没见了,看你这肚子,得减肥了。”

“没办法,小温州变成老温州,发福了。”小温州坐下身。“还是得瘦点,健康最重要。”“多谢关心,马总,听说你买卖红火,日进斗金,好得不得了。” “哪儿有,跟你没法比。”“新燕商贸公司,搞了十一家门市店,在网上也搞了旗舰店,月销量在那儿摆着,都看得见。”“你这是盯上我了?”“必须盯着,你越好,我越高兴。”小温州的话把马燕笑得合不拢嘴。

小温州问马燕:“你这是去哪儿?”“我们一家人旅个游。”小温州叹了口气:“当年老爷子走了,你也没招呼一声,等到了日子,帮我烧点纸吧!就说我想他,钱我微信转你。”马燕点点头。

列车高速行驶着。

蔡小年在车厢中巡视:“南来的,北往的,佳木斯鹤岗的,看微信的,刷抖音的,那位网红直播的,不耽误您卖货,请听我咣当几句。”

乘客们抬起头看着蔡小年,网红把镜头对准他。

蔡小年接着说道:“各位乘客,大家好,我是本次列车的列车长蔡小年,很高兴今天和大家相逢。我们来自千万家,到了列车就是一家,有什么问题和困难就找我。今天是我在这趟列车上的最后一班岗,有点小激动,想说两句。”

乘客们鼓起掌来。

蔡小年继续说:“我在列车上从二十岁跑到今天,从蒸汽机车到内燃机车,跑到今天的动车高铁,真是一车的故事,一车的人生酸甜苦辣咸,上趟列车上,一个老太太认出来了我,她说孩儿,你还在车上呀。我认出来了,四十年前她逃票,带着三个孩子,衣衫褴褛,我给她补了票,现在她是一个闻名东北的大企业家了。火车跑得越来越快,奔的是红日头,甩下的是昨日的黄昏,是吧?”

“这话不掺假!”乘客中有人高声说。

蔡小年最后说道:“一辈子在列车上,下了车我就退休了,一句话,舍不得!在这里,我祝大家一路顺风,平安到达,日子越过越好,祝咱们国家更加繁荣富强!有缘再见,相逢言欢!”

所有的过往,随着高铁的行驶,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

小站站台上,六十岁的傻二坐在地上。他穿着羽绒服,戴着棉帽子,身边站着工作人员。

傻二面前放着一排烟盒,有人参烟、握手烟、阿诗玛、红塔山……还有一张发霉的饼,一根乌黑的香肠……

高铁从远方驶来,越来越近,傻二颤巍巍地爬起身,盯着高铁。高铁驶过小站,傻二摘下帽子,他的头发全白了。他朝高铁挥舞着帽子,呼喊着:“来家吃饺子!来家吃饺子!妥妥地……”

在傻二的呼喊声中,高铁飞驰,远去……

南来北往

1978年,铁路刑警马魁沉冤昭雪,迎来了他人生的春天。冤家路窄,刚入职的乘警汪新“有幸”成为马魁的徒弟,不承想他的师傅与父亲竟然是死对头。师徒俩从相互嫌弃、误解不断,到携手破案,默契配合,演绎了一段诙谐幽默又感人至深的师徒情义。他们并肩奋斗在铁路线上,完成了反扒、打拐、缉毒、巡线、打击盗抢骗、扫黑除恶等艰巨任务,几十年如一日侦破大案、解决小案,给旅客送温暖,用热血铸就金色盾牌。

在行驶的列车上,来来往往的旅客都带着各自的故事,有感人肺腑的友情和爱情,有令人心碎的牺牲和离别,有让人欢喜的团聚和成长。这列横贯四十年的火车轰隆疾驰,我们读到的绝不只是几代人的回忆,更多的是时代变革、人生百态,现实生活中的种种冲突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