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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魏得牛在山林子里教金虎和小门儿拴兔子套,下好了几个套,魏得牛开始学各种野兽的怪叫。不一会儿,野兔出现了,兔子上套,被撸掉皮,成了肉磙子。

荒野燃起篝火,三个人烤野兔,吃兔子肉。魏得牛啃着兔子头,看看金虎,又看看门儿:“你们是为婚事逃出来的吧?”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魏得牛一笑:“没事儿,我不会告诉你们爹妈。当年我爹和我娘给我订了娃娃亲,那女娃子比我大八岁,我一百个不愿意,我就逃婚当了兵。”

金虎说:“我们不是逃婚,是爹妈不让我们要好。”魏得牛问:“到底为了什么?”金虎就把爹、妈、爸的婚姻纠葛以及爹和爸在鞍山打仗的事儿全都讲了。

魏得牛听了很是感慨,他劝着:“虽说他们做的事不一定地道,可是年轻人嘛,应该理解他们的心情,瞒着他们跑也不对。你们给爹妈个写信,让他们知道你们在这儿,也好放心。金虎要是写信,给我带个好,就说我魏得牛想老连长,我腿脚不便利,不能去看他。他要是有机会来北大荒做客,我拿狍子肉包包子招待他。我要是识字,就自己给他写信了。”

听了老团长的话,小门儿想给家里写信,可是金虎觉得在这里刚落下脚,能不能干好,还不好说,所以暂时不想写,。金虎不写,小门儿也不写了。

北大荒的冬天十分寒冷,天亮了,金虎还在站岗。魏得牛走来问:“你怎么站一夜的岗?”金虎冻得哆哆嗦嗦:“没人来接我呀,也许他们忘了吧?”魏得牛一跺脚:“你这个傻瓜蛋,不会去叫他们吗?”金虎已经冻得说不出话。

魏得牛拖着金虎就往连队跑,来到小马架子里,魏得牛用匕首豁开金虎的鞋和裤子,用雪搓着金虎的身子,他一边忙活一边骂:“冻死了叫我怎么跟你爹交待啊!”金虎缓过来了。

金虎和小门儿拖着雪爬犁出外打烧柴,雪爬犁上装满了烧柴。一头麋鹿在远处张望着,金虎和小门儿追麋鹿追到荒原深处,两人迷路了。他们又冻又饿,在雪地里艰难地跋涉着。小门儿走不动了,想让金虎背着。金虎拉着小门儿的胳膊说:“不是哥不想背你,要是背着你,哥死不了,你就会冻死!”门儿只好咬牙走着。

瘆人的野狼嚎叫声划破夜空,小门儿吓哭了。金虎紧紧地搂着小门儿,他也学狼叫,叫声比狼还响。远处,一匹马一簇火把迎着他们走来,魏得牛跳下马,紧紧抱住两个孩子。

三个人骑在一匹马上,在雪原上奔驰。静静的荒原深夜,月光皎洁如水。魏得牛在马上讲狼的故事:“我刚进北大荒的时候,和一个伙伴赶着雪爬犁给连队送给养,雪爬犁窝在雪坑里了,那匹老马无论如何也拖不出来雪爬犁。我们把身上的老羊皮袄垫到雪坑里也不顶用。这时候,来了一只狼,在远处盯着我,绿色的眼睛瘆人。我的那个伙伴举起枪来要射击,我拦住他。我知道,只要枪一响,那狼把头贴到地上一声嚎叫,就会有狼群赶来,我们就没命了。我把雪爬犁上的肉、灌肠都抛向那只狼,那只狼没有吃,它把头贴到地上,一声长嚎,引来十几只狼,那些狼饱餐一顿走了。我们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是脱不了困境。这时候奇迹发生了,那些狼又回来了,每只狼都吊着松枝,放到一起,然后又躲得远远的。我们明白,这些狼是在报答我们。我们拿来松枝,垫到雪窝里,雪爬犁拖出了雪窝,我们得救了。你们要记住,狼轻易不会攻击人,咱们也不要主动攻击他们。”

杨寿山在家里喝闷酒,麦草夺过酒瓶子“寿山,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杨寿山流着泪:“今天公司宣布,我被拔了白旗,成右倾分子了。”

麦草说:“你辛辛苦苦,为炼钢什么都不顾,怎么会是白旗右倾呢?铁龙呢?”杨寿山气愤地说:“人家现在是公司的大红人,插上红旗了。”

麦草不明白:“你们俩标着膀子干,不分上下,都说你们是鞍钢的两员虎将,怎么现在一个到了天上,一个下了地狱呢?”“他要不是踩着我的肩膀,能爬到这么高吗?你还不信是他告发的我,这事儿公司都知道了,没有这件事,我也不会倒这么大的霉。”

麦草沉默了一下:“要是说他给你下蛆,打死我也不信!有一回,组织部邵部长悄悄对我说,铁龙处处暗地里保着你,要不你早就倒霉了!”醉了的杨寿山破口大骂:“你到底还是尚铁龙的老婆,处处时时替他说话,他好,你怎么不滚到他的被窝里?”

麦草火了:“杨寿山,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这个畜牲!”“好啊,我今天才看出你的花花肠子,你们是两口子算计我一个人,我抽你!”

麦草走上前:“你抽啊,今天你不抽不是人揍的!”麦草火上浇油激怒了杨寿山,他真的抽了麦草一个耳光。麦草捂着脸:“杨寿山,你打我?这些年了,我才发现,你是一个心里肮脏的小人!”杨寿山冷静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说:“脸皮已经撕破,再缝起来就不是原来的样了,离吧!”

麦草又冲动起来:“离就离!我再也不用演戏给别人看,人不人鬼不鬼过了多少年,这罪我不受了,你给我滚!”麦草举起枕头,追赶着把杨寿山打回小仓房。她返回屋子,关起门来放声大哭。

尚铁龙来到何经理家,何经理问:“什么事不能在公司里谈?是不是为杨寿山说情啊?”尚铁龙笑着:“还是领导英明,要不怎么叫领导呢?”

何经理开门见山:“老尚啊,这件事你就不要给我添乱了。杨寿山能有今天,是他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我知道你要说,杨寿山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这样的解释毫无意义。”“那也不能不解释吧。”

何经理摇头:“上边要求,要把白旗、灰旗统统拔掉,把大跃进红旗普遍地插起。杨寿山的问题很严重,眼下正是反右倾的浪头上,他一直很抵触,批评他,他毫无收敛。下面的反应很大,这么处理他已经够宽容的了。”

尚铁龙说:“我希望对杨寿山不要一棍子打死,把他下放到我们分厂吧,我要他!”

尚铁龙正在办公室忙着,杨寿山吊着脸进来:“我来报到,请分配工作。”尚铁龙客气地:“老杨,坐吧。我还是那句话,哪儿跌到了哪儿爬起来……”杨寿山拦住话头:“尚连长,您说错了。我那儿跌到了在您这儿爬起来,谢谢贵军的俘虏政策。”

尚铁龙笑:“你不用阴阳怪气的,我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一定要记住拔白旗的教训。思想改造是长期的,艰巨的,在这一点上,我军有着光荣的传统。我军和贵军有着本质的区别,贵军平常都干什么去了?除了打麻将就是搞女人,你所以有今天,就是放松思想改造的结果,人民军队为什么战无不胜?我给你讲讲……”

杨寿山翻白眼:“你把我要来,就是想老猫玩耗子?我是死老鼠,你玩不出什么新花样。干什么工作请指示吧。”尚铁龙不高兴了:“你到我这儿来是组织上的安排,组织给我的任务是监督你的思想改造,工作的事我早有打算,你给我抓好技术工作。领导有话,你要一周写一份思想汇报,我要审查,然后再转到公司……”杨寿山仰着脸走了。

晚上,杨寿山在灯下写思想汇报,写一页,撕一页,满地都是纸球。麦草默默地收拾着。杨寿山放下笔,长叹一声。

麦草说:“写不出来就别写了,休息一下再写。”杨寿山眼看着稿纸:“以前你提过的,咱们还是离婚吧。”“我原来定下的要和你离,可现在我改主意了。你倒霉了,我要是现在和你离,人家会笑话,等你过了这一关再说。

鉴于杨寿山对错误没有认识,党委决定把他下放到公司农场去。

尚铁龙找到何经理:“让一个炼钢好手去种地,真想得出来!你数数看,公司有几个杨寿山?他的工作谁能顶替?还要不要钢铁了?要不要生产了?”

何经理说:“老尚,我比你知道杨寿山的重要。现在讲的是又红又专,插红旗拔白旗,他杨寿山自己给自己插了白旗,要一条道走到黑,谁也没有办法!”

尚铁龙追问:“这个决定不可以改变了吗?”“这是党委会的决定!”

杨寿山回到家里,默默地装箱子,收拾行李。麦草以为他又要离婚,生气地把装进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你说把我扔了就扔了?”杨寿山把他要下放到农场劳动改造的事讲了。

麦草去找尚铁龙讨主意,尚铁龙说:“绝不能让寿山去农场,他那双手是炼钢的,不是种地的。我想了个办法,不过,这回你得出面……”

麦草按尚铁龙所教,演了一场大闹办公室的戏。她带着干粮、行李,把被褥铺在办公室的长椅上,一屁股坐下,对何经理说:“我要和杨寿山离婚!我不能和这样的落后分子再生活下去,他到农场前,必须把我们的离婚给办了!”

何经理让她去找民政部门。”麦草说:“我去找过,人家说我的离婚理由不充足,你们去和民政部门说一下,就说这个婚,必须要离,你们要对我的政治生命负责!”

何经理冷着脸:“这个工作我们没不能做。”麦草冷笑:“你们不答应我就住这儿了,什么时候答应我什么时候撤退。”

何经理火了,让肖主任把她拖出去。肖主任一动手,麦草就尖叫,一连“啊”了几声,把肖主任“啊”得打怵了。何经理不再搭理麦草,。该吃饭了,麦草带的窝窝头和臭豆腐,自己打开饭盒吃起饭来。

大伙都吃午饭了,杨寿山端着饭盒子,怎么也吃不下去。他放下饭盒,走向更衣室,来到更衣箱前,拿出一封信,自己又看了看:

“麦草,我走了,我心里确实憋屈的慌,可是我向谁说呢……你跟我这么些年,吃了这么些年苦,也受了很多委屈,我知道你也在心里憋屈自己,也知道你对尚铁龙的心没有死。我走了以后,你和铁龙成家吧。这一切都是个误会……金虎和门儿在哪里?你一定要找到他们,让两个孩子成家吧。我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已经下半夜一点。杨寿山还没回来,麦草实在担心,就去告诉尚铁龙,两人开始到处找杨寿山。工厂里,胡同里,找遍了,都没他的踪影。麦草捂着脸哭起来。

尚铁龙劝慰她:“别这样,没事,就是有事儿,咱一块儿扛着,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他一直要和我离婚,我一直拖着。这回我答应他了,等他迈过这道坎,我们就离。”

尚铁龙说:“胡整些什么?你给我打住!”麦草轻声说:“你知道吗?我们俩结婚那天,就是因为你的出现,他就从没和我办过一次夫妻的事……”

天亮了,尚铁龙直接到工厂上班。记工员告诉他,杨寿山没到岗,他让记工员记两天病假。他忽然想起杨寿山去过更衣室,立即来到杨寿山的更衣箱前,一脚踹开更衣箱,一封信飘落在他脚下。他捡起信扫了两眼,赶快骑上自行车出了工厂。

东边的太阳已经露出半个脸,郊区的小河边,杨寿山吸着烟,默默地注视着结了薄冰的河面。远处传来尚铁龙的呼喊声:“杨寿山,你不是个爷们儿!”杨寿山站起来,转过头看去,见尚铁龙正骑着自行车飞奔过来,他纵身跳进河里。

尚铁龙赶来,扔了自行车,也跳进河里。他一边救杨寿山,一边骂:“杨寿山,你姥姥的,你想把大伙都害死啊!”好不容易把杨寿山拖到岸边。杨寿山挣扎着,还要往河里跳。

尚铁龙气坏了,一脚把他踹到河里,骂道:“你去死吧,你告诉我,你明年的周年怎么安排?奶奶的,什么军队出什么人,一打仗就举手投降,一遇到点儿事就不想活了……”杨寿山站在齐腰深的水里背对着他。

尚铁龙大声喊:“给我往里走啊,要死就死得壮烈,死得痛快!”尚铁龙一边骂着,一边走到河里,从背后紧紧搂住杨寿山。杨寿山大口喘着气,剧烈地咳嗽着。尚铁龙挥起拳头,狠狠捶着他的后背。

杨寿山上了岸,浑身湿淋淋的,冻得不能走,瘫软到地上。尚铁龙蹲下身子要背他。杨寿山说:“一边去,不好看!”“你他妈的好看过吗?上来!全当你又当了一次俘虏!”尚铁龙背着杨寿山在河堤上走。

杨寿山哭了:“铁龙,这个坎儿我是过不去了!”尚铁龙又骂起来:“你没长腿呀?打不过人家就跑嘛,死还不容易吗?跳到钢包里多暖和。”“那就把一包钢水糟蹋了,我不舍得!”

尚铁龙说:“你他妈的还有点良心,那就穿得暖暖和和的上吊啊!”“我怕伸出舌头吓着麦草。”尚铁龙吃力地走着:“你妈的,还知道有个麦草啊?我以为你心里只有自己呢!”

尚铁龙把杨寿山背回幸福大院。麦草慌张跑过来:“这是怎么了?两个都成了落汤鸡?”尚铁龙喘着粗气:“我俩冬泳去了,这小子一直不服我,还要和我比赛,你看他这个奶奶样,老杨,你服不服?”麦草什么都明白了。

乐天婶喊着:“哎呀,冬泳怎么穿着衣服?脑子缺根弦啊?”尚铁龙笑道:“这小子说脱了衣服冷,就要穿着衣服比。”乐天婶也笑:“头一回听说这么比的。”

已经很晚了,尚铁龙提个篮子来到杨寿山家。麦草问:“大半夜的,你来干什么?”尚铁龙说:“我看看杨寿山死没死。”

杨寿山在炕上倚着被垛闭目养神。尚铁龙走到他面前,笑着说:“怎么样?能挺过天亮不?”杨寿山无声地苦笑了一下。尚铁龙从篮子里取出几样小菜摆到桌上,又拿出一瓶酒,还从篮子里拿出稿纸和笔,放在桌上说:“我知道你这头犟驴的脾气,这个检查你不写过不去这个坎儿,我也交代不过去,还是写吧。不为别的,你得总为麦草和孩子想想吧?”杨寿还是倚着被垛闭眼睛。

尚铁龙拉起杨寿山:“咱不提这事儿了,来,喝酒。”说着给杨寿山倒了满满一杯酒,“我知道我现在惹不起你,你是谁呀,泰山压顶都不弯腰。可这个检查非得写不可。这样吧,你喝着酒,闭着眼口述,我记录,行不行?”杨寿山说:“这样嘛,我看还行。”

尚铁龙急忙拿起笔,铺开稿纸,急切地望着杨寿山。杨寿山琢磨了半天,终于开腔:“我确实有抵触情绪,拔我白旗,我确实想不通,我心里确实很痛苦,思想上就是拐不过这个弯来……”尚铁龙一边记着,一边不断地点头:“很好,很好。”

“可是……”杨寿山一拍桌子,在炕上站起来:“我说的不对吗!要实事求是,不能把鸡毛吹上天去!”尚铁龙停笔:“跑题了,跑题了!”“我没跑题!这种浮夸之风,害人害己害国,我们应反对这种风气。我杨寿山没做错什么事儿,我倒觉得你尚铁龙在这件事上不说实话,助长了这种浮夸之风。你是言不由衷的,你是问心有愧的,你已经不是当年战场上的那个尚铁龙,你变了!”

尚铁龙一摔笔:“我操你大爷的,说来说去你绕到老子头上了!”麦草推开里屋门走出来:“杨寿山你别不识好歹,铁龙这是来帮你,好心赚了个驴肝肺。”“你回屋去,这是我们俩的事儿,你别掺和!”尚铁龙把麦草推回里屋。麦草砰一声又把门推开:“铁龙,你听我的,不用管他,他这是自作自受!”尚铁龙指着麦草:“你给我闭嘴,你再吵吵,信不信我抽你!还反了天了!臭老娘们,给你两句好话儿你就不知穿多大的鞋了,滚回去!”他砰的一声带上里屋的门,又坐在炕上说:“你是不是有点累了?要不我说你写。”“可以,来吧。”尚铁龙喝了一大杯酒,背着手在地上转来转去,杨寿山拿着笔望着他。

尚铁龙说:“我杨寿山确实对这场运动理解的不深刻,不全面,更谈不上觉悟。为什么呢?还是要从根上找原因,我出身不好,又在国民党军队待过,这根要是不正,树就一溜邪气的往上长,人呢?思想和行动就一溜邪气的往右边倒……”杨寿山放下笔:“你给我闭死你那个驴腚!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尚铁龙还背着手在地上走着:“痛定思痛,我杨寿山决心要跟上革命的形势,以尚铁龙同志为榜样,洗心革面,告别过去,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尚铁龙歪着身子,凑近杨寿山,“都记了吗?”杨寿山把一杯酒,泼在了尚铁龙脸上。

夜深了,尚铁龙和杨寿山躺在炕上,谁也不说话。一瓶酒已经见了底。尚铁龙迷迷糊糊地:“寿山,你睡着了吗?杨寿山摇了摇头,又苦苦一笑:“刚才我看到麦草和你顶嘴,叮叮当当,有盐有醋的,多有味儿!可我他妈和她过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尝过这个滋味儿……”

尚铁龙来到公司经理办公室,把一大摞稿子交给何经理:“何经理,杨寿山就得我去治他,这叫卤水点豆腐。这不,在我那儿改造的还不错。看吧,这是杨寿山的思想汇报,检查深刻,认识到位。”何经理翻看材料。

尚铁龙接着说:“他就是那么个人,说话不会拐弯儿。老杨自从跟了我,干活没的说,休息时间给大伙读报,总路线里有多、快、好、省四个字吧?他一个字能讲一个午休,从宏观到微观,从哲学到经济学,讲得透彻,给大伙讲得眼珠子锃亮,干起活来嗷嗷的。”

何经理抬起头:“你不是说他不会讲话吗?”尚铁龙一本正经地只管讲:“这要分讲什么话,要是讲人情来往,完蛋一个;要是讲起正儿八经的,那张嘴,炒豆似的,巴巴的,没个比。在炼钢方面,他是个人才,这样的人下放到农场,是不是浪费人才?”

何经理看了尚铁龙一眼:“我何尝不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尚铁龙立马顺竿子爬:“我承认,他对大炼钢铁有些看法,可是拍拍良心说,你有没有看法?我知道我就有看法。”何经理又看材料:“咱不谈这些。”

尚铁龙又开始叨叨:“不谈就不谈。我是说,他下放的事能不能暂缓一下?看不出来吗?他这面白旗有点儿颜色了,粉盈盈的,等开了春叫风一吹,红得晃眼!”

何经理笑了:“老尚啊,你这张嘴摆地摊行,驴屎蛋子能叫你说成槽子糕。不过对于他的处理,党委会已经做出决定,要想推翻也难。”尚铁龙赶紧接上:“不难我找你干什么?我知道你爱惜人才。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请何经理再烧上一把底火。”

何经理收起那份材料:“好吧,我把杨寿山这份思想汇报拿到党委会上再讨论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