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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妆(23)

作者:盛晚风

秋猎

你,离我远点。

隔着一扇半掩的房门,外?面的闲叙声变得有些模糊。

袅袅青烟在浮散空气中。

季择庭才褪下官服,身?上穿一身?藏青道袍,窗牗处照来?明亮的日?光,落在他那副与季绪有七分相似的沉静眉眼。

季夫人年轻时是出了名的明媚娇纵,上了年纪后脾气才稍收敛了些,但季择庭一直都是这副沉稳冷淡的样子,当时两人走到一起?上京还没几个人看好来?着。

结果时光匆匆,转眼到今日?,两人已经孕育了两个儿子,中间也从未横插过旁人。

“你兄长离京后,家中诸事你多上点心,我平时无暇顾及之处,还得看你。”

季绪垂眸道:“我只会?尽力做好我分内之事,父亲别对我抱太大期望。”

季择庭道:“无事,你总比你兄长早强。”

季绪嘴角轻扯一下,心说他自然比季云澹强八倍不止,但嘴上还是轻讽道:

“父亲言重?,兄长博学多闻,京师人人赞誉的谦谦君子,我哪里比得上。”

季择庭听出他的讥讽,心中知?道他不喜季云澹,这几年一直如此,他对此一向不会?掺和,只转而道:“总之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一阵风掠过来?,将?半掩的房门吹开一些,一道鹅黄身?影正坐在对门处,她坐姿端正,若有人过来?同她搭话,她不管是听还是答,都一脸认真的表情。

季择庭扫了一眼,问:“那位就是你大哥从拙州带回来?的姑娘?”

季绪头也没回:“不认识。”

季择庭又问:“她跟云澹是那种关系吗?”

季绪:“可能吧。”

季择庭点了点头,满意道:“面由心生,这女子看面相倒是个心善又规矩的孩子,云澹的眼光我是相信的。”

那你这次还真相信错了。

那女人跟规矩二字没有任何关系。

“我听说你母亲因?为她的出身?不大待见她,最?近可曾为难为她?”

季绪:“您去?问问母亲不就知?道了。”

季择庭摇了摇头,早已习惯小儿子的烂脾气,他坐在太师椅上,缓缓道:“我看她与你相熟,云澹走后,你多照顾照顾她,一个小丫头,独身?在这里也不容易。”

季绪:“我跟她不熟。”

季择庭:“你方才揽她,还与她交谈甚欢,我已都瞧见了。小绪,你知?道的,我从不会?管你交朋友,不必瞒我。”

季绪脸色黑了黑:“我刚刚只是扶她一下。”

季择庭也不关心,他道:“不管如何,你懂我的意思就好,总之她日?后兴许就是你嫂嫂,你大哥离家,你也该照顾她些的。”

季绪就不明白了。

是他看着太好说话了吗,还是说他们?都对他太放心了,怎么这一个两个都让他照顾这个对他心怀不轨的女人。

真就不怕他照顾到床上去?吗。

季择庭把茶盏放下,双手交叠落在腿间,淡淡开口:“你年岁不小了,可有中意的姑娘。”

季绪:“没。”

季择庭点点头,道:“没有就好,最?近圣上总与我问起?你,还提起?南璋郡主,年少情谊难得,你可记得书禾了。”

季绪眉心轻轻拧起?,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您想说什么。”

季择庭索性开门见山:“南璋郡主与你年纪适配,圣上似是有意赐婚。”

季绪:“哦,不娶。”

季择庭轻笑起?来?,尾音稍稍扬起?,“怎么?我看你在西北野惯了,圣旨真要下来?,你还能抗旨不成?”

季绪冷笑一声,“我就说我不举。”

季择庭:“……”

季绪摊了摊手:“你知?道的,我反正无所谓,倒是你,丢的起?这个脸吗?”

季择庭丢不起?,他胸口轻轻起?伏下,然后摆手道:“罢了,随你。”

“但过两日?秋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应该用不着我教你。”

“行了出去?吧。”

用过午膳后,冉漾顶着太阳匆匆走过小径。

途径季绪住处时,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冉姑娘。”

冉漾侧眸看过去?,是衔青。

他对她招了招手,然后回身?走去?偏房,再出门时,手中拿着一把伞。

他阔步走近冉漾,将?油纸伞递到冉漾面前,道:“冉姑娘,您的伞。”

冉漾看着这把伞,她的小院一共配了两把伞,这是其中一把。

但问题是,她院子里的伞为什么会?在衔青这里?

冉漾眉头轻蹙,狐疑的接过伞。

“我的伞怎么会在这里?”

衔青道:“您不小心落下的啊。”

冉漾更迷惑了,她盯着衔青的脸,男人一脸温和的笑意,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

她道:“我落哪的?”

衔青不解:“当然就是这里,有什么问题吗冉姑娘?”

冉漾也不解:“我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衔青顿住了。

他也仔细的看向冉漾的脸,少女目光认真,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难道是不记得了?

但衔青常年在跟在季绪身?边,想的难免比让人多些,昨日?他看冉漾虽然身?上有酒气,但好歹站的笔直端正,应该还没到不记事的地步。

思绪转了几转。

开始往深了思考,别的不多说,他主子跟冉姑娘昨日?干的确实不是什么能见人的事,若说冉姑娘不想在他面前承认也在情理之中。

就这么思索片刻,他笑起?来?:“在下也记不清楚了,可能是记错了罢,总之您收到就好。”

冉漾眉头蹙的更深了。

难道她昨晚来?这里了。

这不可能,她就算是再混沌也不可能连这个都搞错,而且她对这里没一点印象。

还想再问时,目光倏然一抬,看见从映月堂回来?的季绪。

她十分坦然地打了招呼:“二公子,你也回来?啦。”

季绪非常看不惯她这么坦然的模样。

光天化日?的,她又杵他房门口干什么,生怕自己?的心思别人看不出来?吗。

季绪快步走过来?,扫了眼衔青:“下去?。”

衔青温和应是。

他心中冷笑,男人果然都这样,嘴上不承认,行动上倒是挺诚实。

扣他月例扣的跟真的似的,这会?还不是要把人拉走说悄悄话。归根结底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干错事了而已,男人的自尊心。

冉漾不明所以的看着季绪。

季绪真受不了她。

她这含情脉脉的眼神做给谁看呢,是不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臂,直接把她扯到枝叶掩映处。

冉漾微微睁大双眸,垂眸看着男人握在她手臂上的修长手指。

不过好在,季绪很快就松开了。

冉漾没放在心上,她道:“二公子,刚刚谢谢你,你如果不扶我,在那种场合摔倒就太丢人了。”

季绪:“你还怕丢人?”

冉漾挠挠脑袋,干笑:“不怕,但能不丢还是不丢。”

她瞅瞅这僻静地方,心说难道有什么正经事吗,她小声问:“二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季绪低声警告她道:“以后别动歪心思,我跟你不是一类人,我可没那种癖好。”

冉漾慢吞吞:“啊?”

“什么癖好?”

季绪反问:“你说什么癖好?”

冉漾做贼心虚,回想了自己?不为人知?的几个小癖好,她偷偷看季绪一眼,心里琢磨着她藏地挺好啊,一般都控制自己?不看他。

怎么可能被发现。

而且这算歪心思?

“二公子,我不明白。”

“装傻是吧?”

他目光幽幽看向她,嘲讽她:“怎么,又不觉得我好看了,你又不喜欢了?”

冉漾大惊失色,一张白净脸庞迅速红了起?来?:“这这这这……”

他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刚才饭桌上偷瞄他一眼被发现了?还是上次瞄他腿被发现了?

她面红耳赤地道歉:“二公子对不起?,如果之前冒犯到你,我……”

季绪打断她:“闭嘴。”

冉漾闭嘴了,脸还红着。

这种癖好都被发现了,这跟在季绪面前脱光衣服有什么区别。

“总之,我不会?当你奸夫。”

冉漾:“呃……”

话题跳的有点快,她大脑空白了一下,望向男人不善的目光,露出费解的神情。

不过很快,她便把这幅情景跟刚才少女对她说的那番话挂上了钩。

应该是方才季绪进门时,听到了她与那位少女的对话,所以才误会?。

冉漾急忙解释道:“二公子,您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何况这种事太荒谬了,这怎么可能,刚刚是那个女孩胡乱猜测而已,我即刻就否认了。”

那种事荒谬到她都觉得匪夷所思,她觉得季绪应该也这样想,便自信开口道:“再说了,我跟您之间清不清白,您应该是最?清楚的。”

而且退一万步说。

就算她跟季绪有什么,男未婚女未嫁,季绪怎么能算奸夫呢。

季绪快受不了她了。

好好说话不行,非得这么似有若无的暗示,他们?只是躺过一张床而已,怎么就不算清白了。

那件披帛总不至于是她故意留下的吧。

他指着她的肩膀:“总而言之,你,以后离我远点儿。”

冉漾看向那只修长手指,又克制的收回目光:“哦……”

说到做到。

从那以后的好几天,冉漾再见季绪都绕着路走,就算迎面撞见也不会?打招呼。

转眼到了十月份。

朝中在每天的八月初会?有一次郊祀,今年不知?因?何缘由推迟了两月,直到十月份才着手准备。

只是这时机赶的巧,三年一次的秋猎也在这段时日?,大仪对狩猎活动不像历朝那样热衷,圣上与太后娘娘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频繁杀生太过残忍。

往年一年四次围猎,兴师动众,铺张浪费不说,还大肆捕杀野兽。

再加上起?初的秋猎旨在保护农生,后来?不知?从哪年起?就成了王公贵族奢靡纵欢的象征,为了杜绝此类情况,原本?一年四次的围猎活动,从前朝起?就改为了三年一次。

而今年郊祀与秋猎撞在一起?,自是要大办。

正因?大办,所以往年本?没资格同行的京中子女,有一部分也在名单之内。

比方说夕落。

这几日?她们?偶然见过一面,夕落说自己?不喜那样人多的场合,问冉漾愿不愿意跟她一起?。

冉漾当时没直接拒绝,只是道:“这是皇家活动,我去?不了的。”

就算再大办,也轮不着她。

她根本?没把这事放心上。

熟料两日?后,她就收到了礼部送来?的帖子。

她与季家要去?的人都不太熟,所以夕落邀她同行时,她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夕落,是你让我去?的吗?”

夕落与同乘一辆马车,闻言摇摇头:“我没有那样的本?事,不过这事可能也怪我。”

“那日?我与书禾碰上,同她提起?了你,说了句可惜你不能来?,结果第二日?礼部名单上就多了你,她可能是会?错意了。”

冉漾对这事倒不在意,她哦了一声。

“郡主对你真好。”

夕落轻笑了笑,道:“这种事于她而言,只是随口说一声罢了。”

“那也好。”

夕落人缘很好,各家小姐几乎都与她交好,冉漾也很喜欢她。

抵达地方已是两个时辰后,人群中,冉漾远远看见前面季绪和支知?之。

她立即转过头背对着季绪,往别的方向走去?,把“离他远点”这句话牢记心中。

“我兄长在那,我们?去?打个招呼。”

冉漾:“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夕落:“怎么了?”

冉漾心说,我们?家二公子不太喜欢我。

因?为他不仅发现我因?为他的美貌偷瞄他这件事,还因?此误会?她心怀不轨。

她尴尬道:“前面人多,我不好意思。”

夕落善解人意道:“那我也不去?,我在这里陪你。对了,大公子都走了,还没问你上次的事结果怎么样?还顺利吗?”

提起?这个冉漾就头疼。

她挠挠脑袋:“好像不顺利。”

“我喝多了,忘了发生过什么,还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季公子已经走了。”

夕落安慰道:“没关系,来?日?方长。”

“下次我们?不喝酒了。”

冉漾点点头,还没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夕落。”

冉漾回头,看见了南璋郡主。

她离开簇拥她的众人,朝他们?走过来?。

少女衣着明明不算华丽,但那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还是让人驻目。

她的娘亲,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整个皇室都很宠爱她。这种人,冉漾以前只能在说书那见识。

日?光落在她的脸庞,添上一层金色。

夕落扯扯冉漾的衣角,小声道:“待会?你要说谢谢她。”

冉漾:“哦……”

“书禾,我方才还没瞧见你,你今日?怎么来?这么早?”

周书禾不大高兴:“怪我娘亲,有什么好催的,来?了也是干站着,那群人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我都快烦死?了,还好你来?了,我还是喜欢同你相处。”

夕落道:“殿下也是为你好。”

周书禾不置可否,看向冉漾,随意的上下扫量一眼,然后随口道:“你就是季云澹带回来?的女人?”

可能是上位者当惯了,话音中透出一股居高临下来?。

冉漾忽略:“我叫冉漾。”

牢记夕落的话,她又道:“多谢郡主带我过来?,不然我还没机会?见识这些。”

周书禾浑不在意道:“不用谢我。”

“你一直住在季家吗?”

冉漾嗯了一声。

“说起?来?季家……我小时候还总去?季家玩呢,长大后便很少再去?了,都快忘了什么样了。”

周书禾朝她笑了笑,道:“冉姑娘,我看你挺有眼缘,有机会?能去?找你吗。”

冉漾一点没感觉出来?周书禾看她有眼缘。

她猜想她这话指定跟季绪有关,说不定人家青梅竹马想见面呢,但想归想,她还是道:“当然。”

她不太熟练地拍了个马屁:“您能来?,我会?高兴的睡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