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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赴雪(86)

作者:伊人睽睽
第85章

清晨鸟鸣啁啾,窗棂紧闭。

雪荔和林夜坐于屋中帷帐内的床榻上,盘腿而?坐,手?中转着一只?小箭。

离他们被困云澜镇,又过了两日。

日光透帐缝隙,在雪荔面颊上照出细细的白绒毛,显得她?秀美而?稚气。坐于她?对面的林夜少不得心?猿意马,偷偷看她?。而?雪荔正拿着自己摆弄的那只?小箭,向林夜展示。

她?手?指在梨木箭杆上微凸的机关按钮上碰触,轻轻的“咔擦”声后,箭锋便朝杆中伸缩,卸了大半锋锐力度。

雪荔:“我?在长明?寺小厮们处置的那只?大箱子里?翻找到这?只?箭。这?只?箭与别?的箭不同,如无?意外,它就是刺中宋挽风的第一只?箭。我?记得当时那箭正中他心?房,他中箭便开始渗血,气息变弱,渐渐奄奄一息。”

雪荔整理思绪:“如果是早有准备的话,早早备好血袋,在箭射出碰触身体的时候,他正好捏破血袋,是可以造成这?种效果的……他是风师,轻功无?双,感受到的风的变化会比寻常人快。只?有他可以利用这?样的时间差,让我?以为他中箭。”

雪荔摸着箭身,又缓缓回忆道:“之后,他为我?挡箭,身上又中了其他箭。我?当时心?乱如麻,见他没了气息,便以为他必死无?疑。但倘若他利用得到,之后那些箭不刺中要害处,便只?会给他人造成‘必死’印象。”

雪荔沉默下去。

她?心?中有这?样的怀疑,而?她?不确定真假。她?没有证据,只?凭着一只?机关箭,就要怀疑宋挽风吗?寻常师妹,若与人相依为命,恐怕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但是正如宋挽风所说,她?总是与人不同。她?的淡漠情感不足以支撑她?无?条件地相信身边人,她?的理智驱使她?抽丝剥茧,去怀疑一切。而?若唯一的可能压倒其他一切可能,那便是真相。

雪荔此时只?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然而?、然而?……在宋挽风遇害前,她?正与他发生分?歧,她?就要从他那里?逼问出他隐瞒的真相了。

怎么?就会在那般恰好的时间,他那样死了呢?

许多时光过去了,在雪荔对林夜重新建立起信任后,雪荔和林夜分?享自己得到的这?番情报。她?说了许久,见林夜不吭气。她?悄然抬目,正看到他在偷觑她?。

那样的眼神,分?明?不是认真听人说话的眼神。

雪荔静一下,心?想?:他说他喜爱她?。

雪荔:“林夜。”

林夜回神,咳嗽一声,道声哈哈。他往后方仰了仰身,袖子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玉石眼,含糊告饶道:“我?在听啊。你是说你怀疑宋挽风没有死,骗了你嘛。”

他本就不喜宋挽风。

不过林夜有一腔聪慧,只?怕自己此时在雪荔耳根咬坏话,事后雪荔和宋挽风重归于好后,雪荔会认为林夜不安好心?。

于是林夜正儿八经,虚伪地为宋挽风说了说情:“这?只?是你的猜测,证据不足,还是不要下这?种结论为好。”

雪荔点头。

雪荔回忆当日发生的事,缓缓说:“这?几日,我?一直在想?,那天?的第一只?箭,是从哪里?射出来的,距离县衙到底多远。雨太?大了,打斗又混乱,我?想?不出来。”

林夜正要安抚她?“慢慢想?”,雪荔眉目忽然一抬,她?倾身,捂住了他口鼻。

林夜不动用内力,便从雪荔的动作中,知道了她?的意思。

他朝她?轻轻点头。

雪荔便撇开纱帐,拉着他的手?窜出帐子,直奔窗棂。她?推窗翻身而?出,带着一个林夜,也飘逸轻灵。林夜不知宋挽风的轻功是有多厉害,但是雪荔这?样的轻功,已然让他羡慕。

他且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被她?保护的滋味——

旁人还享受不到呢。

几乎是雪荔带着林夜翻窗窜出的一瞬,木门自走廊的方向,传来叩门声。

雪荔攀着客栈外墙,踩着窗棂朝外延伸的一截断木。她?与林夜紧贴着墙,墙边百合树的花叶簇簇压低,埋在二人身上。林夜屏住呼吸,雪荔则贴着墙,听里?面动静。

客栈小二在叩门,并回头朝人笑:“官爷,这?家客人不应,想?是出了门玩耍,不在客房中吧。”

另一道声音不耐烦地问:“你不是说,没有见到有人下楼出客栈吗?”

小二苦哈哈地笑:“官爷,小的客栈里?每日迎来送往,客人繁多。小的是没见到,但万一真的有客人在小人不坐堂的时候出了门,小人也不能过问啊。”

那走廊上的官爷们似乎在讨论,半晌后,声音威严的官爷下令:“把门撞开,搜查一番。”

门传来撞击声,雪荔很快听到屋中闯入了凌乱脚步,在四处翻找。他们在找人,又利用公务而?抢占值钱财物,在客房中磕磕碰碰,砸坏花瓶与杯盏。小二呼天?抢地的求饶声,与官爷们不耐烦的训斥声,如沸水般炸开锅。

官爷们搜查的脚步声,渐渐走到窗边。

林夜将自己腰下的剑,解开递给雪荔。雪荔望他一眼后,握紧了剑鞘。

林夜贴墙间,额上出汗,呼吸生乱。他不敢大口呼吸惊动雪荔,雪荔只?看一眼他的脸色,便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他最近的身体,一直不好,而?她?又没办法让他好好养病。

她心中颇有些不舒服。

屋中脚步声变重,雪荔说服自己摒弃杂念,手?指抵在剑鞘上,随时准备拔剑。

那屋中人的脚步停在了窗下,“吱呀”声悠缓,墙外贴墙的少女,已经看到屋中人搭在窗杆上的一只?手?。剑光映彻雪荔眉眼,雪荔的剑正要出鞘,屋中忽然传来一声呼喊:“乙字房中住着的那对男女有嫌疑,快过来查!”

屋中官爷们当场撤退,小二唉声叹气半晌,也关上门窗,跟着他们继续搜查去了。

遥遥听到小二愁苦的声音:“这?都什么?事儿?刺杀陛下的刺客,怎么?会在我?们这?种小地方呢?官爷是不是弄错了……”

待屋中没有了声息,雪荔才拽着林夜,重新从窗口翻了进去,关好窗棂。进屋后,林夜身子一晃,跌坐在桌边圆凳上。他气短血凉,胸口沉闷,却仰头,朝着那低头望她?的少女,露出无?所谓的笑容。

雪荔:“林夜,你需要休息。”

林夜摇头如拨浪鼓。

他抓着她?的手?,朝她?讨笑:“我?不是为了你啊,我?也在查真相啊。我?如今又联系不上陆娘子他们,被困在这?座小镇上。若是不想?办法与你一同逃走,我?会很危险啊。”

他耍赖无?辜道:“你可一定要保护我?,不要抛下我?呀。你若是抛下我?,我?为了逃跑,少不得又动用武功。你知道我?的,我?最好不要用武功。每用一次,身体差一分?……阿雪舍不得我?惨死,对吧?”

雪荔:“我?会保护你。”

林夜怔一怔。

她?说保护,自然用尽全力,与他人的随口一说全然不同。他心?中感动与欢喜并存,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只?朝她?露出笑容。他知道她?喜欢看他笑。

然而?雪荔的目光轻轻撇开。

林夜一愣。

他忍不住摸自己的脸,怀疑难道自己变丑了。他惊慌间,见雪荔推开他的手?,又走到窗口,开窗偷窥了一番楼下巷中的人员进出情形。

雪荔轻声:“我?们得尽快离开云澜镇了。”

这?话倒是无?错。

宋太?守派出整个云澜镇的官兵,搜查刺客。官兵们一日日缩小范围,查的越来越严密。总有一日,雪荔和林夜会面对撞上他们的时候。这?家客栈,藏不了多久。

林夜狐疑:“那宋挽风……尸体不怕腐烂吗?咳咳,我?们先不提宋郎君到底死没死,尸体总应该有一具吧?他们不急着让人入土为安,就只?记得要搜查刺客?搜查什么?刺客?他们要把你定为刺杀光义帝的凶手??”

林夜嘲弄:“阿雪,我?现在禁不住怀疑,整个江湖怕你恨你追你杀你的人那么?多,有多少是真的与你有仇,有多少是借着某些名?义试图坏你名?声,除掉你。”

林夜:“你平日总待在雪山,哪里?来的这?么?多仇?除非……”

他没说下去,雪荔心?中为他补充:除非追她?杀她?的,殊途同归,本就抱着相似的目的。

雪荔不想?讨论这?些,她?生硬地转移话题:“如果宋挽风棺椁始终不急着出城的话,我?们要如何出城呢?”

林夜:“阿雪有何见解?”

雪荔:“杀出去。”

林夜:“……”

他目光挪开,生硬地转移话题:“对方把云澜镇围得滴水不漏,我?的那些做了印记的银两,也出不了这?座城。无?法给陆娘子传递消息、让陆娘子引开敌人的话,我?们就得想?法子自己引开敌人了。”

雪荔眉目微动。

林夜异想?天?开道:“不如,我?去夜闯长明?寺,做出探查尸体的样子。敌人会被我?引去长明?寺,你趁机……”

雪荔:“我?不会抛下你的。”

林夜静一下。

他晕晕然,目光粲然地望着她?笑,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辛苦,到底没有白费。雪荔已经想?出了主意:“我?那日闯长明?寺,看到阿曾和窦燕他们也在长明?寺……”

林夜扬眉。

他们是没办法联系阿曾他们的。敌人监视着阿曾那些人,若是雪荔与林夜出头碰面,想?必敌人很快发觉。若要向阿曾他们传递情报,让阿曾联系上陆轻眉,倒是有一种简陋却好用的法子。

雪荔低头,与他对视:“我?想?试探一下——我?想?赌一把,看看敌人,有多想?捉到我?,有多了解我?。林夜,我?们乔装打扮吧。”

林夜一愣,然后弯眸:“那我?要和你扮相好。”

雪荔:“……”

他开始任性耍赖:“我?不管我?不管,我?这?么?可怜这?么?委屈,我?身体这?么?差,你就应该让着我?,听我?话。我?们肯定能想?出满足我?又满足你的主意,只?要你心?疼我?……哎哎哎,你去哪里??你才答应不抛弃我?的,你得对我?负责!”

——

林夜和雪荔那边商议出逃计划的时候,必然无?人想?到,粱尘和明?景进入了一重他们之前从未注意过的山地。

金州城中光义帝出事的那日,乱葬岗这?边的计划正在同一天?发生。他们在钱老翁那里?钓出来的霍丘国探子,终于在那日“出逃”,粱尘和明?景紧坠其后。

二人怕打草惊蛇,便只?二人亲自跟踪,让其他侍卫回去通知林夜。

却不防那日金州宫变,林夜忙碌于行宫光义帝之事,之后又惹上了“光义帝遇刺”的官司,林夜和雪荔同时失踪。侍卫们只?好与陆娘子一道焦急地等候林夜的消息,与此同时,粱尘和明?景跟随霍丘国探子,跳入河流。

他们顺河而?走,过一段水流湍急处,发现那里?竟有一处水下通道。如此再无?退路,二人只?能前进。再入山林时,四方草木葱郁苍树参天?,二人迷失方向,已不知身处何地。

到二人意识到迷路的时候,一众人包围了他们。

那被他们跟踪的霍丘国探子从树后冒出来,面上狰狞肌肉因?仇恨而?显得更为诡谲。他激动地和周围冲出来包围的人说:“就是他们。他们查钱老翁,查到我?身上,还想?用我?钓鱼,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处。如果不是卫将军有先见之明?,教我?怎么?带路,我?说不定真的会被玩死在他们手?里?。”

霍丘国探子心?有余悸:“他们那位小公子,脑子转得好快。我?都不敢和他说话,怕被套出情报。”

旁边人叽里?咕噜地说着霍丘国话,安慰那探子。

粱尘和明?景被包围其中,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却看得懂敌人们张狂掂量的神色、嘲弄兴奋的表情。粱尘握紧手?中刀柄,一点点走上前,将明?景护在自己身后。

他扭头,小声和明?景说:“他们人多势众,我?先挡着,你逮到机会就跑。”

明?景目光却空洞非常,直直地盯着前方。

这?个眼神……粱尘猛地扭头,看向自己身前。

他余光看到明?景要上前,他伸手?拦一下,仍没拦住少女朝前的步子。明?景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迈步,铃铛撞在裙裾上,沙沙作响。她?冲着那些正在嘻哈嘲笑他们的人群,幽幽然说出粱尘听不懂的西域话。

明?景说的,是朱居国语言。

她?直直地望着一个方向,喃喃道:“三哥,你不是死了吗?”

错乱嘲笑他们的敌人,触及少女盈盈噙水的眸子。他们窃窃私语,打量着这?位明?丽青稚的朱居国小公主。

他们听说过她?呀——朱居国王庭扶兰氏的掌上明?珠。自幼锦衣玉食,受尽宠爱呵护。

扶兰氏的魔笛传男不传女,而?这?位小公主何其受宠,她?是王庭中唯一由祖父亲授“魔笛”的小公主。她?亦是他们知道的,于“魔笛”上天?赋最好的扶兰氏后裔。

这?一辈的扶兰氏年轻郎君,最多用魔笛控制兽类。扶兰明?景,却已经可以控制人。

霍丘国人从沙漠海中走出,他们早早听闻这?位小公主的声誉。他们的白王,曾向扶兰氏求娶这?位公主。那位倨傲的朱居国王,却一口拒绝,彰显傲慢。

傲慢又如何?

扶兰氏亡于霍丘国的铁蹄下。

圣主在上,烧毁朱居国王庭的夜间大火,便是最好的证明?。

而?今,这?位小公主望着他们,目光发直,满是惶然。而?他们洋洋得意,因?为从他们的人群中,走出一个低着头的年轻郎君。

相似的面容,一左一右,站在林中。

粱尘生出不好预感,他抓住明?景的手?,不让她?继续走。他快速问:“怎么?回事?”

明?景不说话。

她?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可她?此时猜出怎么?回事了——

她?有七位英武不屈的哥哥,自小疼爱呵护她?。大哥保护阿爷而?死,四哥与六哥带着兵马和敌人拼死浴血。二哥死于马蹄下,七哥死于圣主庙外,三哥和五哥去为二哥复仇。

三哥和五哥去为二哥复仇……

五哥呢?

为什么?只?有三哥活着?

其他人呢?其他人呢!

当日救光义帝那日,她?在林中听到的魔笛声,到底出自谁的手?!朱居国富饶自娱,不参与大国之间的争斗,到底为何而?灭国!

烈日炎炎,瀑布声切,满场敌人,为什么?站在敌人中间的,是她?的三哥?!

粱尘扣住明?景手?腕,敌人似笑非笑地包围他们。粱尘轻声急促,不断小声:“明?景,冷静。咱们先想?法子逃……”

敌人迸发出大笑声。

他们说:“逃?你们想?逃到哪里?去?我?们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吧——卫将军早早布局,就是为了引出朱居国小公主来到我?们身边啊。小公主,我?们要的是你的‘魔笛’,如果你当日乖乖嫁给我?们的王,你阿爷听话地把你奉上……你们朱居国,就不会亡国了。”

所以,留在钱老翁那里?做计划的人,即使没有明?景,霍丘国中的卫将军,也要想?法子让明?景出现。粱尘是被她?连累的,被她?带到虎穴的。

烈日光灼,林中蝉鸣。蝉鸣声聒噪又遥远,一片晕眩下,明?景眼中水光凝露,悬而?不落。

她?盯着人群中的三哥看——

她?的三哥低下头颅,声如蚊蝇:“明?景,我?没办法……扶兰氏想?强大,想?长存,必须有大国庇佑。因?为你的任性,我?们遭遇亡国。但我?们还有第二次机会,只?要你的‘魔笛’在,只?要你帮助控制那位雪女,朱居国会重建的。”

明?景恍惚:“因?我?而?亡国?”

她?的三哥抬起头,目光变得狂热而?魔怔,眼中泪意和她?相对。

他朗声:“朱居国必然崛起,必然重建!只?要我?们兄妹一起,卫将军答应我?,日后会分?给我?们一片国土,我?们想?挑哪里?都可以……”

明?景长睫上,那滴泪水终于无?声滚落。

粱尘握紧她?手?腕,腰下刀刷地出鞘。

明?景的三哥,扶兰明?恩,举起了手?中所托的长笛。他定定地看着明?景:“明?景,让他们见识‘魔笛’的力量吧……只?有这?样,哥哥才能保你活下。只?要你听话,我?们都可以活下来。”

霍丘国人中迸发出嚣张的喝声,他们高?呼着朝中央二人扑去:“抓住他们,卫将军会奖赏我?们!”

漫山遍野的敌人,朝他们扑涌而?下。明?景朝山坡上看,有一瞬,她?希望绿野滔滔如沸水,如烈火,灼烧他们,摧毁他们,不见骨血不见人身。

仁慈的圣主从不睁眼。若是扶兰氏的结局本可以挽回,在这?场漫长的和亲旅途中,她?的逃亡与自救,意义又在哪里??

——

云澜镇城西门口,例行检查。

车帘刷地拉开——

检查此门的人,为首者,是阿曾。

和亲团出来的侍卫和宋太?守派出的侍卫一同搜查刺客,检查人流变动。宋太?守的人,更多的布置放在城中,他们发现了市集上最近出现一些钱财,银两下刻着“林”字。他们认为这?是林夜在求助,确定林夜和雪荔被困城中,他们便一个当铺、一个客栈、一间民舍地搜过去。

这?一次,宋太?守的态度分?外强硬。

宋太?守一向被人戏谑为“菩萨太?守”,不干实务。这?次少有的干实务,和亲团那方因?为群龙无?首,倒被宋太?守的人排挤开。

今日,他们在城中又发现有人拿着“林”字银两去钱庄换存,窦燕靠着自己和“秦月夜”的关系,硬是挤了进去,想?知道些情形。若是真的遇到林夜和雪荔,窦燕也能出些力。

而?不重要的阿曾,则被派来城门口的搜寻。

而?他们都想?不到,阿曾掀开车帘,面无?表情地看着车中人:

一个灰色文?士袍、脚踩银靴的小郎君,依偎在一位白衣轻裘、玉带墨冠的公子身边。那公子华贵,衣饰上绣纹卷草,折扇上镂金镶玉。他眉目噙着三分?春意,笑吟吟地托着扇柄,弯腰与怀中小郎君调戏。

公子温柔小意:“小雪,再喂我?吃一枚果子好不好?我?不要旁人,就要小雪亲自伺候……”

小郎君声音偏中性:“不要。”

公子低声笑:“那我?喂你吃好不好?”

怀里?小郎君正在摇头,发冠琳琅撞出脆响声。车帘陡掀,小郎君僵硬一下,被公子扣着下巴,喂进去了一枚果子。

忽来一重烈日光刺入车内,年轻公子不悦地蹙起眉,看向掀帘人的目光,泠泠中带着薄怒色。

公子敲扇,虽怒,却温润清雅,无?端矜贵:“放肆。没见过龙阳之好吗?我?的车队,你们也敢搜?”

阿曾眼皮轻轻地抽一下,看向公子怀中的小郎君。

小郎君骨瘦神清,略为纤巧。少年眉目清秀涂脂抹粉,看着柔柔弱弱,车外巡察侍卫看得如被雷劈。

那化身色中饿鬼的贵族郎君,便扣着另一个同为男子的小郎君的腰,恋恋不舍地揉了又揉,当着外人面,也如此放浪形骸。而?他怀中小少年,埋于郎君胸怀中,乌发坠腰,拥着同伴不放。

小郎君斜倚软茵,只?露出小半张脸。

公子掐小郎君腰肢一下,小郎君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脚轻轻地踢了公子膝盖一下。公子吃痛,目光却露笑,那样柔软的春水一样的眼神……

铃铛脆响,观望人再多,他也情不自禁,低头在小郎君脸上偷了一个香:“你和我?撒娇吗?再多一些。”

脸颊生热,柔软馥香。小郎君怔怔地抬头望他,捂住自己被亲的脸颊。

车外的阿曾眼皮抽得更厉害。

小郎君大半边身子被郎君的宽大衣袖罩住,旁人看也看不得。但是小郎君露出的半只?眼睛,清黑,幽静,淡漠,融融如春雪,如山雾。

如此时刻,那双眼睛,瞳光不聚,无?神无?光。

那是阿曾习惯的一双常日走神的杏眼。

小郎君咽下喉中果子,徐徐张口:“嗝。”

四下阒寂,热风灌城门。

公子心?疼不已,手?指抚摸怀中小少年腮畔后,扇指他们:“发什么?呆?我?的小雪都被你们吓得打嗝了,你们如何赔偿?”

阿曾:“……”

他很想?问,雪荔,这?么?关键的时刻,你在走什么?神?小孔雀,你哄骗雪荔随你做戏的时候,如此男女无?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