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未年六月末,我和林夜一起捏泥人。我送泥人给他,他送斗笠给我。我很?喜欢。嗯,我应当是喜欢。我们还约好去看日?出?。我不知道日?出?有什么?好看的,但他说我看了就懂,我虽然不懂,但我要去。看日?出?,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雪荔日?志》
雪荔这一日?,收获满满。
只是在她?捏好许多泥人后,林夜变得非常沉默。他跟在她?身后,她?看他时他会笑,她?与他说话时他会应答。但依然有什么?地方不同。
五感强大如?雪荔,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她?,用?那种幽若的、晦暗的、审度的目光看她?。
算了,他既然不说,她?也懒得问。她?今日,本是很?开?心的。
雪荔抱着满满一袋子泥人,走在夜风中。这些皆是她?亲手捏的。捏的每一个泥人,都是林夜。她?自觉捏得非常像,只是林夜看着这些泥人,反应很?奇怪。
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她?当他是害羞。
夜里,雪荔跟着林夜,在林夜府邸前?,和逛街回来的粱尘、明景相遇。
那两人去喝了酒,明景腮帮绯红,睫毛湿润。她?在幽黑下的灯笼光影下,刹那间,只看到五颜六色的小公子身边,站着一位小美人。
明景揉眼睛,一时间没有认出?来那是谁。
雪荔从自己的袋子里,分泥人给他们。
见者有份。
不只他们有,门前?的杀手卫士们都有。
众人惊异,明景迷糊地抱着小泥人,观看小泥人:“咦,怎么?是小公子?这里怎么?有两个小公子?”
林夜瞪她?一眼。
到这会儿,这位小公子抬头望天,才有了点害羞的意?思。
他不看,夜风却将雪荔的声?音传得分明:“我自己做的。这是礼物,每个人都有。你有,他有,杨大哥也有,还有、有……”
她?半天想不起来名字,偷偷看向林夜。
林夜是她?肚中蛔虫,立刻提醒:“窦燕。”
雪荔便记下:“这个给窦燕。”
明景赶紧说:“我叫明景。”
粱尘也醉醺醺地抢入其中:“什么?‘他’啊?我叫粱尘!雪荔,你不会到现在都没记住吧?”
雪荔看着他们,认真将他们记入心中。雪荔轻声?:“我记住了。你们都是朋友。”
林夜睫毛微微晃一下,感觉有松叶屑落入眼中,让他视线恍了一下。
粱尘爱不释手地把玩这泥人,他嘿嘿直笑,比较每一个泥人和林夜本人的区别。明景则感动得不得了,她?来南周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的礼物。
明景还以为,雪荔是一个冷冰冰、一点人情味也没有的杀手。
但是雪荔是第一个送她?礼物的。
明景双眸湿润,借着醉意?就扑过去。雪荔本能?后退,但一个醉鬼的走路方位本就不准,东倒西歪,明景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
摇摇晃晃间,雪荔还是被明景抓住了一只胳膊。
雪荔愣神。
明景仰头,含泪望她?:“小雪荔,你真好,你也是我的朋友。呜呜呜,你是我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一旁的粱尘不满了:“喂,我不是吗?”
小公子也在这时候笑吟吟插话:“我不是吗?”
明景迟钝扭头,看向冒出?来的两个少年郎。她?看到林夜便眼睛明亮,为少年公子的容貌而倾倒。
眼见她?摇摇晃晃地要扑向林夜,粱尘眼疾手快把她?扣住,生怕林夜被她?撞倒。另一旁,林夜抓住雪荔,将雪荔朝后一拽,拖出?了明景的怀抱。
林夜朝雪荔眨眼:“没吓到你吧?”
雪荔摇摇头。
她?怎么?会被这种事吓到?
她?看到明景耍酒疯,觉得好奇而稀奇。她?在旁看了半天,才挪开?眼睛,朝林夜说:“我要走了。”
发带擦脸,林夜抓着她?手臂的手指颤一下。
他心事重重,自黄昏泥人后,就总在想心事。然而此时,他抬头看天色,又看到府邸门上的牌匾,忍不住问:“都回到这里了,不、不留宿吗?”
他支吾:“我准备了客房,服饰,刀剑,香袋,冰水……”
粱尘看过来:你何时准备的?
林夜偷瞪粱尘时,雪荔说:“宋挽风要我每日?回太守府,不然不许我出?门。”
林夜回头看她?。
幽夜中,少年眸子明澈而湿润,黑亮之?下,蕴着许多她?暂时读不懂的情绪。她?试图探究,他却松了手,后退一步,朝她?笑一笑:“好吧,改日?再见。”
雪荔睫毛轻颤:改日??
林夜:“改日?一起看日?出?啊。”
雪荔:“日?出?有什么?好看的?”
林夜笑吟吟:“你不懂,你才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和我看过一次,你就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了。”
他这样说,雪荔便想了很?多,问:“为什么不是明日?”
林夜眼中笑意闪烁,柔意?快要藏不住。
他心跳时快时慢,当她?看他时,他不敢毫无私心地回望。他心乱如?麻,只好躲开?目光,随口胡诌:“我很忙的……”
一旁醉酒的明景恰恰听到这句,大着舌头应和:“是啊,小公子好忙。我没见过他这么?忙的,好奇怪,我们不是和亲吗,为什么?要抓山贼,见皇帝啊?”
粱尘:“哎呀,你闭嘴吧。我带你去喝醒酒汤……”
粱尘一手夹着晃悠悠的明景小美人,一手晃着雪荔送他的“林夜”小泥人,做个“再会”的口型。他健步如?飞,带着明景进府邸去了。
而府门前?,雪荔看着林夜,林夜也朝她?笑,向她?告别。
雪荔转身欲走。
她?又觉得自己错过什么?,回头望他,见他仍在用?目光追随自己。她?一回头,他就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
雪荔道:“孔老六找你做什么?,改日?,你能?告诉我吗?那些事,也许和我师父有关……看日?出?的时候,你告诉我。”
林夜眼亮,然后弯起眼眸:“这是约我呀。好吧。”
雪荔心中满意?。
她?等了半晌,林夜没有别的动作。
她?不禁失落,她?盯着他手中抓着的那具斗笠,又抬头看他的眼睛。林夜不明所?以——他一向能?看出?她?的需求,但是这一次他没看懂。
林夜困惑:“怎么?了?”
雪荔轻声?:“如?果我和粱尘、明景、杨大哥,都是朋友。难道我和林夜不是朋友吗?”
林夜怔怔看她?。
朋友啊……
他听到自己心间的叹息。他知道自己心中的妄念与失落。他知道黄昏时看到泥人是“林夜”时,那一刻自己快压不住的妄想—— 如?果,他不只想当“朋友”呢?
可他连自己的内心都没有理清。
林夜目有愁绪,但他又重新恢复调皮的样子,朝她?扬眉,笑得无忧:“是朋友啊。怎么?了?”
雪荔:“我送了你‘泥人’,你不送我礼物吗?”
林夜:“……”
他彻底愣住了。
他恍然大悟,当即去摸自己全身上下。
糟糕,他身上带的东西太多了,叮叮咣咣,遍是有用?之?物。什么?香囊荷包玉佩不提,光是小刀匕首银针药物就几十个……可这么?多琳琅之?物,他竟找不到一样适合送小娘子的。
黄昏时,雪荔捏的泥人那么?好。他只顾着看她?夸她?,为她?喝彩,自己都不曾做成功一枚泥人。
若这是定情现场,他便是一个何其失败的郎君。
雪荔眼睁睁看着林夜小公子的脸一点点红透,他摸遍全身后,手捏到自己脖颈下,摸到了爹娘给他的护身符。
他挣扎几番,犹豫迟疑,总觉得送出?护身符,是要与人定情的意?思。可是人家又不知道……可是他真的只有这个最珍贵了啊。
小公子天人交战半晌,眼见就要扯下护身符了,雪荔开?口:“我想要斗笠。”
林夜:“……”
少年公子湿润漆黑的眼中,清晰地映着一个词:茫然。
雪荔眼神微微飘一下。
她?心跳快几分。
她?很?少提要求,也从来不喜欢什么?。但她?已经几次注意?到斗笠,注意?到他们都有,只有自己没有。今夜送林夜回府,粱尘和明景有,门前?的护卫都有……她?亦是和亲团一员,为什么?独独她?没有?
雪荔盯着林夜:“我要。”
林夜松开?了护身符上的红色绳索,失笑。
他何其聪慧。
先前?心乱,此时只看她?眼神飘移方向,便知她?心结。
傻阿雪,他和阿曾是怕被故人认出?,没办法。其他人是粱尘在胡闹啊。不过除了救她?师父以外,这是雪荔第一次朝他伸手要什么?,他总要给她?。
林夜故意?摊手:“没有了。每个人头分一个,已经分完了。”
雪荔静片刻,无所?谓地“哦”一声?。
少年微凉的手从后递来,她?没用?武功抵抗,他轻松扣住她?手,转过她?肩,让她?回头。
林夜那清泉般的声?音离得很?近,流过她?耳畔,带来一阵酥痒之?意?:“我的,好不好?”
一袭薄纱朝她?覆来。
薄纱如?沙,朝她?遮来。雪荔抬起头,见林夜抬手,将他手中一直抓着的那顶斗笠,覆在了她?发顶。
他低着眼睛为她?整理发容,不让斗笠弄乱她?的发丝。他的斗笠带着他身上的气息,他的袖摆擦过她?脸时,她?亦闻到那种气息—— 脂粉带来的花香,在一日?闲逛后,已经彻底消弭。
此时此刻,她?闻到的,是少年公子本身的气息:那种微苦的药香与常日?清淡熏香相融的气味。
她?的心灵,在这方白纱天地中,时而宁静若水,时而凌乱如?鼓。
他的手拂过她?肩前?发带缠绕的发辫,撩起眼眸,静静看她?。
无声?的、怪异的氛围,流动在二?人之?间。直到一阵风过,雪荔斗笠上被撩开?的轻纱覆落,挡住二?人交融的视线,隔断天地。
静默片刻后,林夜胡乱地把药膏塞入她?手中,叮嘱她?:“回去记得给眼睛上药。”
雪荔也似心不在焉,随口应了。
好久,林夜站在原地出?神,才发现雪荔离开?了。
他当即哭丧着脸。
阿曾在屋顶上喝酒,无语地把玩着雪荔送来的“林夜”小泥人,好笑:雪荔怎么?会觉得,人人都喜欢林夜,想要收到林夜的小泥人啊?
不过,嗯,确实人人都喜欢林夜。
阿曾瞥眼,看到下方松柏长林后,长廊楼阁相断,青石小径上,另一个当事人慌慌张张。那位少年公子正飘飘然入府,嘴里嘀咕不住:“怎么?办,我好像不只是‘见色起意?’啊,呜呜,我觉得她?怎样都好看……我不能?这样啊……“
阿曾:“……”
算了,少年人嘛。
当初跟随小公子时,他没意?识到小林夜年少,还情窦未开?。如?今横生枝节,在经历半年的心理纠结后,也、也不算特?别意?外。
——
不提窦燕从粱尘那里接过雪荔送自己的“泥人”后,心情是何等复杂。
这厢月上中天,雪荔悄无声?息地翻墙,潜入太守府,摸向自己居住的院落。
她?刚跳下墙,便察觉到了另一道气息。
果然,她?一抬头,看到中堂门开?,冰魄玉色的青年郎君青摆委地,坐在窗下。他一边翻着书,一边在书桌后撩目:“从哪里回来啊,小雪荔?”
雪荔心想,好奇怪,师父不在了,宋挽风就管我。
他以前?也没这样管过她?吧。
以前?……雪荔眼眸轻晃,因昔日?的情薄,她?不关注万物,已经不太记得了。
宋挽风读书间,便感觉一道气息飘过来。
他本能?蹙眉:他对风极为敏锐。少女飘来时,他便闻到了她?身上、另一个人的气味。
那是谁?
不言而喻。
宋挽风抬头,雪荔皓白的手腕已经从自己的袋中,摸出?一个“林夜”小泥人,递到了宋挽风面?前?。
宋挽风一怔,与“林夜”那绿豆般大的眼睛面?面?相觑。这泥人浓妆艳抹,五彩缤纷,神似真人。泥人咧着嘴在笑,手舞足蹈,看着像是在嘲笑他?
宋挽风额上青筋一跳。
雪荔的斗笠被她?自己撩开?薄纱,她?皎洁的眼睛望着他:“送你。”
雪荔:“你送过我很?多礼物,我也送你。”
宋挽风眸子一眯:她?怎会懂得“回礼”?
他扣住雪荔的手腕,摸她?脉搏。但她?的脉搏一向如?此,玉龙给她?服用?的药,从来不会在她?身上体现出?现。那药封住的是她?情绪,她?的身体无恙……可她?既然习练“无心诀”,怎会懂得这些呢?
她?的武功倒退了?
还是,林夜对她?的影响,大到这种地步?
这种影响,会对雪荔身体造成伤害吗?
宋挽风一念之?间,转过许多心思。
他面?上只顾接过这个咧嘴“嘲笑”他的“林夜”小泥人,轻笑试探:“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你觉得我会喜欢?”
雪荔想当然:“我送朋友礼物。我做了很?多泥人,大家都很?喜欢。”
宋挽风失笑:“小雪荔,我是你师兄,不是你朋友。”
他顿一顿:“……绝不是朋友。”
雪荔睫毛一颤。
她?要收手时,他又接过了那个泥人。他放下书册,漫不经心地把玩她?的泥人,低垂着眼眼皮,似笑非笑:“你送了每个人,一个‘小公子’?”
雪荔点头。
她?一路走,一路分泥人。
黄昏后她?从摊贩那里离开?,便一直在分泥人。每个分到泥人的人,看着都很?高兴。她?看到旁人开?心,自己似乎也开?心了起来。
她?记得宋挽风,特?意?为宋挽风留了一个。只是宋挽风的情绪,和旁人,看起来不太一样。
宋挽风摸着这个泥人,喃声?:“你雕刻小公子……你能?记住小公子的长相啊……看起来你加入和亲团这件事,不算完全是坏事。我们小雪荔长大了,开?始懂事了。”
雪荔眸子明亮,朝他点头。
宋挽风笑:“怎么?办?我还担心你在这里很?危险,想带你离开?这里。小雪荔该不会不想走了吧?”
雪荔怔一下。
雪荔道:“我和林夜有合作,他帮我救师父,我送他去北周和亲。我不会离开?和亲团的。”
宋挽风睫毛微微一抖。
雅致无双的青年低着眼睛,所?有神色被长睫遮掩,所?有情绪掩在烟灰色的眼眸深处。
他手指擦过这泥人,微微笑:“救师父啊……是了,他是南周小公子,身怀那样厉害的血……可是师父已经死?了半年,未必……”
雪荔道:“不一定。”
二?人皆沉默,都知道这个“不一定”,包含着太多含义。
这条路越走,雪荔越觉得,玉龙的谜团很?多,“秦月夜”的谜团很?多。
她?刚刚触及这些,已然有许多猜测。那么?宋挽风呢?没有丧失过感情的宋挽风,将一切都看在眼底。在他眼中,玉龙和“秦月夜”,代表着什么??
雪荔低头观察宋挽风。
只是宋挽风一径垂眼,收敛所?有情绪,她?探查不得。
他只是笑一笑,把她?的泥人收下。
他站起身,俯身望向雪荔时,重新变成了平日?那个温柔的宋挽风:“小雪荔,下次可不要送我‘小公子’的泥人了。我可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你和他总在一起。”
他半真半假:“我一直想你远离这些,和我离开?。”
他做出?烦恼模样:“但是我们小雪荔喜欢待在和亲团中,这怎么?办?我舍不得小雪荔困扰啊。”
他始终在笑,却和林夜那无忧的、感染一切的笑容,全然不同。
雪荔仰头望他。
宋挽风抬手,摘掉她?头上的斗笠,笑叹道:“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我们先不争执和亲团的事情了,你先练武吧。”
雪荔眨眼。
宋挽风佯怒,敲她?额头:“不要以为我忘了,那天救光义帝时,你打不过那个刺客……小雪荔,虽然你和他之?间有差距,但差距不应当大到那个地步。你这半年,是不是一次都没练过武?”
雪荔目光飘移。
她?竟然学会躲开?视线了。
宋挽风好笑,故意?板着脸教训她?:“师父怎么?教你的?武功一日?不练,便会荒废。你这半年都不练,吃老底能?吃多久?从明天起,我监督你开?始恢复晨练。”
她?瑟缩一下。
他的眸子便软了。
回想起什么?,宋挽风轻声?:“别怕,我和师父不一样。你别怪师父,她?是怕你受欺负,才急于求成,总惩罚你。但是你如?今已经很?厉害了,师父、师父也……我不会罚你的。
“小雪荔,捡起武功吧。别让自己有朝一日?对敌,只能?为人鱼肉,毫无反击之?力?。”
灯笼光照在他眼中,有迷离的雾一般的重影。但只要一样“温柔”,便让雪荔点头。
她?本就在思考是否要重新捡起晨练,宋挽风既然也这样说了,那就开?始吧。
——
于是,连续好多日?,雪荔没有功夫去找林夜。
宋挽风武功不如?她?,但是监督一个人练武,他还是做得到的。何况,他实在熟悉她?,清楚知道她?的武功底子,哪一步又是她?的极限。
兄妹二?人在庭院中练武时,宋太守偶尔路过,会在廊下观望,目中露出?复杂之?色。雪荔看去时,那位太守便会蓦地扭头,快步离开?。
雪荔心想:真奇怪。
待她?恢复晨练节奏了,她?便要出?府,开?始和宋挽风一起查,“秦月夜”杀戮名单中,是否有人失踪,像玉龙那样。孔老六的两个朋友,是否还能?回来。
同一时间,李微言在寻找法子,错开?宋挽风无微不至的对他师妹的看护,来见雪荔。
同一时间,光义帝终于和林夜见面?。这对君臣,自建业相别后,这是第一次私下交谈。
内殿中,龙涎香缕缕成烟,在一丈屏风上染出?花枝丛林的景致,格外清雅。
屏风后,林夜被赐座,向光义帝阐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金州——他当然不会说,陆轻眉和自己联络,陆轻眉告诉自己,光义帝跑来金州。他只会说,自己在襄州展示小公子的珍贵血脉后,自己被江湖人绑架,绑到了南宫山。
而南宫山,正好在金州附近。
林夜的手下跟随林夜留下的线索来救他,发现了金州城中异变。林夜得救后,自然赶来救援陛下。
如?此,说得过去。
光义帝叹口气:“你何必将自己的血宣传得人尽皆知,害自己落入险境?”
林夜笑:“若不如?此,天下人如?何知道宣明帝的心机?北周不是一块铁板,若那些臣子发现他们皇帝病入膏肓,臣心不一,朝局必然动荡。臣只是见不惯北周逼我们和亲,给他们一点麻烦而已。”
光义帝摇头,似无奈他的少年意?气。
不过林夜这样年少,有一腔锐意?,倒是正常的。刚极易折,总比那类老谋深算的人,来得让帝王放心。
毕竟,光义帝一直怀疑林夜来金州,是因为林夜察觉到了一桩已经发生过的阴谋……
光义帝压下自己的心思,问林夜:“你被江湖人绑走后,莫不是那位冬君大人救的你?”
林夜眼皮一跳。
他本能?觉得光义帝在这时提起“雪荔”,很?是奇怪。可光义帝一脸温和好奇,林夜又觉得这是自己多日?来牵肠挂肚,自己闹出?的一桩心病。
他想起“雪荔”,便心慌气短,难免疑心他人。
林夜含糊道:“毕竟是杀手楼……北周派来的杀手楼组织中人护送臣和亲,楼中人武功确实十分高强。”
光义帝:“比你昔日?如?何?”
在皇帝面?前?,林夜少有的谦虚,没有自夸:“比臣厉害。”
光义帝若有所?思。
光义帝这才说起自己召见林夜,最重要的一件事:“这些日?子,朕派人审问了那些山贼。他们受幕后人指使,才生出?这类毒计。你所?说的霍丘国的卷土重来,朕也知道了,但朕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光义帝起身踱步。
他修长的身影在屏风上映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誉王全家尽亡,山贼中知情者都死?光了。活下来投降的山贼,根本不知道背后指使他们的人模样。而誉王世子单枪匹马,从山贼那里抢回石碑……他那日?又邀请朕去看石碑……”
林夜袖中手微缩。
他听到光义帝缓缓踱步,语气越来越低:“两月前?,小公子从玄武湖畔离开?了……”
林夜眼皮一跳,连忙表现出?第一次听到的吃惊模样。
光义帝却并没关注他,喃声?:“李微言脸上的脓包,一直不见好……”
光义帝转头,这位皇帝幽声?:“林夜,你说,真正的李微言,会不会已经死?了。现在的李微言,才是朕那位真正的幼弟,真正的小公子……”
光义帝的幽声?追到前?面?,林夜蓦地抬头。
——
少女的剑光逼到眼前?,李微言蓦地抬头。
太守府内院墙头,一丛杏花后,李微言托腮而坐,似笑非笑地看着庭中少女的练武。
墙外杂乱的打斗声?因距离遥远,而显得轻微。墙下雪荔手中的匕首,朝着那墙头偷窥她?的少年。只要她?一击,他躲不过。
杏花纷落,照耀雪荔明眸。
杏花簇簇下,那绿意?扶疏般的少年伸个懒腰,朝她?招手打招呼:“我是李微言,誉王世子。我可以叫你‘雪荔’吧?或者,我该称呼你为……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