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二。”
“一。”
雪荔在?心中数数。
树叶声哗啦啦,满空飒飒。整片树林像浓郁海洋,雪荔像是被困在?孤岛中—— 数三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雪荔拂开那被风吹到自己脸上的落叶,心中无悲无喜。她本就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来试一试。
而今她已经努力过了。
她找不?到小公子,自然?无法让小公子帮她找到宋挽风,那么宋挽风对师父的死知道多少、师父在?地下会?不?会?欣慰,便都不?关她的事了。
无用功后?,她就可以做自己的事了。
她要做什?么呢?唔,浪迹天涯吧。去?哪里呢?先随便走吧。最好遇到几个仇敌,让她死得痛快,可以快速下黄泉去?。
雪荔理一理自己的衣容,转身便打算离开这片东树林。但是她要离去?时,听到了几声鹦鹉叫声。
鹦鹉叫得难听:“阿雪,阿雪——”
她越是走,那鹦鹉叫得越急促,似乎生怕她走了。
雪荔确实对一切都无所谓,可她到底是武功高手。武功高手的五感?异常敏锐,这粗嘎的鹦鹉叫声,对她耳朵的折磨,便远胜于常人。
雪荔转身抬头,朝树上找去?。
她很容易看到了一棵奇异的树——树本身只是粗壮些?高大些?,并不?神奇。神奇的是,有一只色彩鲜妍的鹦鹉被拔了羽冠上的一片毛,成为了一只“秃鸟”。
秃头鹦鹉脚上拴着细长?的链条,被绑在?树上。它拍着翅膀试图起飞,无数次的挣扎后?,它终被细链锁着,拽回树身。
秃头鹦鹉五彩斑斓的羽毛飘飘然?,朝下落去?。秃头鹦鹉绿豆般的小眼睛,和树下的少女四目相对。
鹦鹉翅膀便拍得更厉害,叫声更尖刺:“阿雪、阿雪——”
雪荔耳朵嗡鸣。
她有些?不?情愿——她预感?有意外要发生了。
她厌烦所有意外。
本来找不?到小公子,她掉头就可以痛快走了。如今却?……
鹦鹉拍翅:“阿雪救命,阿雪救命!”
雪荔:“再叫,我就拔光你的羽毛,把你煮了吃。我已经……”
她算了一下:“我已经一天不?曾进食了。”
鹦鹉的绿豆小眼滴溜溜转。
不?知道它是听懂了雪荔的话,还是看到雪荔朝自己走来、觉得自己有救了。总之,这只秃鸟安静下来,它拴着细链从?树枝上飞下,朝树身下被枞木掩着的地方飞去?。
雪荔蹲下身。
在?鹦鹉的帮助下,她发现了一个树洞。雪荔将手伸到树洞中,从?里面挖出?了一罐子鸟食(应是给秃鸟留的),一叠……唔,是一封信。
雪荔打开信纸。
信上字迹风流潇洒,快要飞出?纸去?。信中则写的是白话文:“阿雪,你知道我是谁吗?”
雪荔心想:猜到了。
信的下一句立刻写:“我叫林夜。”
雪荔:唔。
她看着这封信,便可以想象到小公子趴伏桌前、托腮写信的模样。在?她自己不?曾察觉的时候,她的眉毛轻轻舒展,明丽的眼睛亮了亮。
林夜特意留了一封信给她,信中说了他?离开的时间。算起来,他?们正好错过。
林夜没说自己要去?哪里,他?平日那样不?着调,这封信内容却?写得几分严肃:
“思来想去?,先前是我疏于考虑,只想着自己,却?没想过你的处境,你其实不?应该回来。这里如今没有你的位置。你若是回来,恐怕东窗事发,于你不?利。”
许是怕信件被别人截取,林夜写得很隐晦,但雪荔大约猜到他?指的是什?么——她不?是真正的冬君。
真正的冬君一定会?现身。
不?是现在?,也是未来。
雪荔不?想和“秦月夜”大动?干戈的话,她确实不?应该回去?和亲团。
林夜此行有自己要做的事,危险重重。她既与他?要做的事无关,那她便不?应涉险。
小公子在?信的最后?,违心地写道:
“我每天都等你,怕你回来,和我们发生冲突。到我离开的时候,你依然?没有回来,我十分欣慰。”
雪荔发现“欣慰”的“慰”字,墨汁浓郁。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笔端与墨汁才在?“慰”上停留没多久,这句话便被小公子公然?划掉了。
小公子重新写了一句:“我不?欣慰,我一点也不?开心。你这么不?在?乎这里发生过的事,我每日每夜都要哭湿几个巾帕。”
雪荔:?
她不?信。
但她觉得有趣。
她津津有味读这封信,想象小公子写信时是如何眉飞色舞,如何?张口就是谎言,如何哄她诱她。她的人生若是单调,他?的人生便是被打翻的画板子,五颜六色,光华斑斓,引得……
引得她看了一眼,又一眼。
林夜终于写完了他那废话连篇的信,信末说:“总之,收不?到你的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遇不?到我,便是最好的机遇。此后山高水长?,遥祝君平安,一路顺遂。
“那只鹦鹉,是抓来等你的。若你来了,请解开它的链子,放它自由吧。若你不是‘阿雪’,也请你解开它的链子,将信放回去。好心人可以去浣川镇县令处,得推举得大用。”
雪荔:“……”
这就没了吗?
只给好心人推荐,不?给好心人金银财宝吗?不?怕好心人……比如现在?的她,饿死吗?
林夜从?不?缺钱,锦衣玉食,恐怕从?来没想过好心人想要金银,而不?是所谓的“推举”。
雪荔抿着唇。
她心湖中荡起让她不?甚明晰的情绪,虽不?知是什?么,但总归不?是痛快。
雪荔在?树洞中摸,竟然?摸到了一只炭笔。
雪荔想着林夜的脸。
她想表达一下她此时这不?痛快的情绪——她在?脑海中将自己记忆中的他?人的负面情绪筛选一遍,最后?挑中了粱尘曾对她翻过的一个白眼。
她不?会?翻白眼。
但是她会?别的。
于是,雪荔坐在?地上,靠着树桩,将信纸摊开在?自己膝盖上。她低头,在?信纸的背面,画了一张小人的脸—— 圆圆的脸,三根毛,还有一双绿豆眼。
这是林夜。
小人眼睛朝天,眼珠快要看不?到了。
这是“对林夜翻白眼”。
之后?,雪荔将信封叠起,收回自己怀中,又解开了锁住鹦鹉的细链,这才重新上路。
——
此时,玄武湖西南湖心小岛,在?四月中旬的某一夜,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大的火灾。
当?夜,送粮食上岛的三艘船在?卸货时,船上仆从?和检查货物的岛上卫士发生冲突。推搡间,他?们碰到了船舱中的火炉煤油。因无人注意,等到火势扩大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卫士们连忙来帮助船只灭火。
在?这片混乱中,船上有一位穿着绀色侍女服饰的贫家女,低着头,在?自己这方人的保护下,悄然?避开卫士们,上了岛。
上岛后?,贫家女绕到一树后?,抹开脸上涂着的灰,才露出?自己的真容—— 长?眉秀目,身形伶仃,神色清冷。
这不?是寻常贫家女,乃是乔装打扮的陆相的女儿,陆轻眉。
陆轻眉一直在?寻机会?上岛。她耐心地在?镇上打探消息,寻找机会?。她收服运送货物的船家,又用自己的人手一一调换。再潜移默化之下,讨到了岛上侍女穿的服饰。
到四月中旬这一夜,陆轻眉认为万事俱备,这才弄出?了动?静,找到了上岛的机会?。
此夜天寒,云间无月。
陆轻眉扮作侍女,低眉顺眼地行在?岛上小径上,沿着树荫,朝中间的楼阁一步步靠近。
她心脏跳得极快。
这不?仅是因她怕计划泄露,也是因为此间确实不?同寻常。陆轻眉踩着青砖小径,越走,心越沉—— 天幕灰铅,宫灯招摇。假山丛丛,楼阁飞檐。
此处阴气极重,无一不?透露出?,这是南周真正的小公子居住的地方。
但是奇怪的是,她走这一路,准备了一肚子谎言和借口,竟然?连一个人都没遇到。
无论是侍女,还是侍从?,或是岛上的卫士,全部没有。
陆轻眉越走越慢。
她站在?一月洞门下,眼角余光看到了洞门边草丛中的一抹红色与女式裙裾。
黑夜沉沉,光线昏暗。她看不?清晰,但隐约猜到那是一个尸体,以及……渗出?的血迹。
陆轻眉脸色更白。
她见血便晕,一向?体弱。此时不?是晕倒的时机,陆轻眉掩着身体见血而引起的不?适,面色如常,掉头便作无事状。
走。
今夜不?应登岛。
她要快速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走出?月洞门时,一片树影被风吹得朝她倾斜而来。阴影拉长?,她被罩在?树荫下,与此同时,一柄寒刃,自后?抵在?了她脖颈上。
陆轻眉一动?不?动?。
她垂目,看到地上映出?了两?道影子——
一道是她的,一道是挟持她的人。那身影颀长?,肩膀微阔,个子高她一截,应是个男子。
她轻声:“大人饶命,婢子只是起夜如厕,什?么也不?知。”
她自己都不?信自己的话,不?知能不?能唬住身后?人。
果然?唬不?住。
听起来非常年轻的男子声音在?她耳后?响彻,带着慢悠悠的嘲讽意味:“如厕啊?好的,那你继续如厕吧。”
陆轻眉看着影子,见那人手举起什?么很长?的东西,朝她刺下。
陆轻眉:“且慢!”
她呼吸急促,语速飞快,在?寒刃要刺中她脖颈时,她的话恰好说完:“我乃建业名门陆氏嫡系长?女,我父乃当?朝宰相,家中子侄俱在?朝为官。你若杀我,陆家绝不?轻饶。”
寒刃停留在?她脖颈处。
陆轻眉攒紧手指,指尖掐得掌心一片阵痛。
她不?敢大意,听到身后?人阴阳怪气道:“陆家长?女啊?这么喜欢找死?”
陆轻眉镇定:“我从?不?找死。我还会?……帮阁下不?死。”
身后?人嘲笑一声。
陆轻眉以为对方不?信,但对方用匕首抵着她脖颈,慢吞吞道:“那就发挥你陆氏女的特长?吧,带我出?岛。”
陆轻眉快速:“好。”
出?岛之路不?应如此顺利,但今夜恰恰如此顺利。因为一路行去?,陆轻眉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尸体——估计是身后?人的杰作。
船只上的火已经灭了,卫士们发现了岛中的异常,齐齐返回岛上搜查。陆轻眉平静地告诉身后?人出?岛的法子——不?能坐船,恐连累陆家、连累船夫,最好凫水游出?去?。
陆轻眉知道一条顺着玄武湖游出?去?的路线。
她当?日上岛时,本就打算如果计划败露,跳水而走。
身后?人古怪:“凫水?”
陆轻眉:“怎么,阁下不?会?凫水?”
她脑中快速转:长?在?建业,玄武湖贯穿整片建业,建业子民很少有不?会?凫水的。若身后?人不?会?,那他?的身份……
身后?人快速:“我会?。”
陆轻眉收回自己的试探。
二人跳下水,陆轻眉便发现那挟持自己的人松了手。
她身体虽弱,却?屏着一口气,趁机用肘臂推开那人,朝另一边游去?。她在?水下掉头,看到一个黑衣少年,努力挥舞着自己的四肢,却?仍不?可避免地朝湖下沉去?。
陆轻眉来西南湖心岛一趟,无论是好是坏,都不?愿唯一的线索死在?湖中。
陆轻眉向?少年游去?,少年睁大眼睛,目光警惕。陆轻眉因体弱而头痛,不?及看那人的神色,只示意那人抱着自己,不?要挣扎,自己带他?游出?去?。
湖面上火光重重,脚步声纷沓,吼声激烈——
“来人,快来人!”
“不?见了!”
少年郎眉心一沉,当?即抱住了湖下陆轻眉的腰身,选择拼一把。若此女将自己送向?死路,他?确信自己有能力拉着她一起死。
子夜之时,一道湖畔石桥下,“哗啦”出?水声后?,两?道湿漉漉的影子从?水中跌撞爬起来。
陆轻眉此时已经虚弱万分,她昏昏沉就要跌回水中。那少年却?倏地收手,揽住她,将她抱上了岸。
半刻钟后?,陆轻眉抱膝拢臂,曲腿坐在?石桥旁的青苔阶上,终于有了力气,看向?那个少年。
少年踩在?半腿深的水中,正低头蹙眉,拧着自己湿透了的衣袖。他?神色极不?好,睫毛湿哒哒地滴着水,唇瓣紧抿。
陆轻眉一看之下,怔住了。
他?长?发湿润贴脸,身量修长?如竹,周身散发着一股藻臭味。夜波流动?,一重重映着他?。少年这身装扮十分邋遢,偏偏眉目昳丽,妖若艳鬼。
陆轻眉生在?建业知名的大世家。世家子弟,一向?容颜出?色。尤其是她的母亲,乃绝世佳人,世间追逐。即便不?提她母亲,父亲陆相,也是世间出?了名的美男子,但是此时、此时……
这个少年,是陆轻眉在?同龄中,见过的长?相最为出?众的人。
若非他?气质阴冷,她都要猜他?是哪家名门子弟了。不?过此时,陆轻眉已经大约猜出?他?是谁了—— 陆轻眉缓缓开口:“小公子。”
少年顿一顿,头也不?回。
陆轻眉:“陛下为保护小公子不?去?和亲,让小公子隐居于玄武湖西南湖心岛。小公子若不?愿意,为何?不?向?陛下提出?异议?”
少年慢悠悠:“你陆家不?想号令群侯,把皇帝踩在?脚下,威风凛凛吗?你们怎么不?和皇帝商量商量——哎呀,你去?当?个傀儡皇帝,天下的事我来说了算?”
陆轻眉蹙眉。
她心想:真正的小公子,嘴好毒。
她想到和亲团离开那一日,自己见到的那个假的小公子——春风和煦的美少年,虽不?如眼下这个少年美艳,却?一眼便让所有人认为那就是小公子。
恐怕真正的小公子出?现,谁也不?会?信。
陆轻眉低头思量。
那少年拧干净了衣服,回头看她。
他?打量着这个瘦薄的陆氏美人,忽然?恶劣十分地叫一声:“嫂嫂。”
陆轻眉抬头。
少年阴阳怪气:“嫂嫂这么迫不?及待地私会?我,小心我兄长?知道了,赐你们陆氏死罪。”
不?等陆轻眉开口,他?又兀自笑开:“哦对,我兄长?不?敢赐你们死。他?想坐稳皇帝位,当?好南周的皇帝,还得靠你们陆氏呢。啧啧啧,一个个当?着缩头乌龟,躲在?江南不?敢北征,都说自己是正统。”
他?乐不?可支:“我兄长?做着正统皇帝的美梦,你们陆氏做着天下第一大世家的美梦。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可惜哦,北周不?灭,我兄长?不?是唯一的皇帝;北周汴京张氏大族还在?,你们陆氏这种才起来没多久的小世家,不?过是江南自封的名门,根本拼不?过张氏,也成为不?了那‘天下第一大世家’。”
少年端详着陆轻眉苍白冷淡的脸色,恶意满满:“你们就慢慢做那‘陆与王,共天下’的美梦吧。不?过你小心,就你这病歪歪的样子,能在?宫里活几年?我那兄长?,可不?简单。”
陆轻眉垂眸:“是么?”
昏暗小巷,天光若水,照在?少女清雅的眉目上。
她坐在?石阶上,长?发贴颊,唇瓣青白,落魄间不?见狼狈,贞静娴雅如寻常闺秀。可她眉目间蕴着刚毅倔强之色,这便又不?像寻常闺秀了。
少年故作恍然?:“我错了,你也不?简单。简单的人,不?敢私会?小叔子。”
陆轻眉:“我不?曾私会?你。”
少年戏谑:“谁信呢?与其日后?别人说,还不?如你一开始自己先认了。哎呀,陆氏,啧啧。哎呀,李氏,啧啧。”
这少年猜忌恶毒,对当?今局势却?十分清楚。
他?知道北周的存在?,知道南周光义帝的心病;他?甚至知道陆氏的心病,知道陆氏对成为大世家、与北周真正豪门张氏相抗的渴望。
少年转身便要走。
陆轻眉:“你去?哪里?”
少年头也不?回:“你管我?对了,嫂嫂最好用你们陆氏的势力,帮我隐瞒出?逃的事哦。我兄长?若是知道我走了,若是知道你今夜相助……你可能就当?不?成皇后?了。”
陆轻眉站起来,她想开口,却?捧着心口剧烈咳嗽起来。
她挣扎着离开这里,跌跌撞撞走到小巷一家门户前,敲了门,说了几句话。好一会?儿,有陆氏暗卫急急赶来,询问她出?了什?么事,为何?湿淋淋地出?现在?这快到郊区的荒僻地方。
陆轻眉来不?及说那些?。
她嘱咐他?们去?隐瞒湖心岛今夜发生的事,借用陆氏权势,暂时瞒住皇帝,不?让光义帝知道小公子已逃。
只要隐瞒一些?时日,陆氏安排妥当?,当?小公子逃走的事情传开时,没人会?和陆家联系上。
小公子杀人,逃出?湖心岛……果然?如父亲猜的那样,其中必有秘密。
陆轻眉思量着这些?时,忽然?听到空中鸣箭声。
连续三声短促箭鸣,代表陆氏的传讯。
陆轻眉在?这家临时借用的屋子换好衣物时,暗卫拿着一封信回来了:
“大娘子,信从?襄州发来,刚到建业,便被我们拦截。有一位自称‘扶兰明景’的人说襄州有一桩关乎国事的秘密。大娘子,要告知相爷吗?”
在?这个玉露徐降、夜色渐浓的夜晚,博学的陆轻眉疲惫地靠着陌生屋舍的墙,闭上眼:“爹出?城去?陪娘亲,这些?琐事不?必烦他?。襄州……我亲自去?一趟。”
——
几乎是差不?多的时候,真正的冬君,窦燕,脱离了镖局的掌控。
那镖局收了假冬君雪荔的钱财,把真冬君窦燕关在?箱子里,一路朝南运送。窦燕武功不?济,花了很长?时间才得到他?们的信任。
又在?某一深夜,窦燕杀光了这些?人。
雪荔只让这些?人送货,这些?人发现窦燕是美人后?,竟想欺辱她。他?们见色起意,却?不?知她是“秦月夜”四季使之一。即使在?四季使中排名最末,窦燕杀这种寻常江湖人,也易如反掌。
窦燕脱困后?,便急急联络春君,告知和亲团出?了事,雪荔冒充自己进了和亲团。
窦燕写信用词夸张,一边抹泪一边气愤:“她穷凶极恶,极为残忍。过了这么久,和亲团的人说不?定已经被她杀光了,小公子也要被她害死了。春君大人,护送任务若是失败,北周朝堂会?不?会?和‘秦月夜’反目?”
春君的回信很快。
春君压根不?提窦燕的诸多担忧。
他?似乎十分忙,只仓促写了一行字:“去?襄州,执行另一任务。”
——
五月初,雪荔出?现于襄州。
没有旁的原因,实在?是她太穷了。原来没有零碎钱,没有师父和宋挽风的支援,行走江湖是这样麻烦的事。
雪荔想搞点钱。
她在?一家茶馆喝免费的白凉水时,听两?个路过的商人讨论,说襄州是大城镇,襄州赚钱的机会?很多。雪荔便若有所思,打算来襄州碰碰运气。
此时,雪荔站在?一个卖包子的小摊前,静静地观望,已经观望了一个时辰。
那小摊贩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好客,慢慢地变得鄙夷。客来客往,这少女这样好看,却?像饿死鬼投胎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包子。
她一直这样看,周围路人神色有异,弄得他?生意都不?好了。
雪荔目不?转睛。
小摊贩眼珠一转,笑眯眯朝她招手。
雪荔眨眨眼。
小摊贩神神秘秘地说:“小妹妹,你没有钱,是不?是?喏,我告诉你一个赚钱的主意——你啊,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朝左边拐,遇到第二个巷子就拐进去?,里面第三家门,你敲开。嘿嘿,保管你赚到钱。”
他?贪婪又垂涎的目光,落到雪荔的面颊上,腰身上。
雪荔偏头思考。
她说:“谢谢。”
小摊贩一愣,有点心虚。
雪荔身后?,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山泉一样潺潺流动?的声音带着满满的俏皮与灵气,惊笑间,温柔轻语:
“哎呀,这是谁家小娘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雪荔怔忡。
她缓缓回头。
日光在?后?,天光乍亮。
摇着一把折扇的少年公子金质玉相,一身杏衫白底的宽袖道袍下,衣领襟口皆有卷草暗纹。少年腰间悬着流苏佩玉组与宝剑扇袋香囊等物。风一吹,叮铃咣当?声并不?乱,反而清脆。
他?用扇子挡住阳光,俊容上一半光亮一半光暗。一线流光下,小公子掀开眼皮,栗色的长?睫毛,掩不?住他?的清亮目光。只看她一眼,他?便低着眼睛笑,目色欢喜。
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为荡人心魄的了。
她恐怕,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