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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玉(136)

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第135章 他们的吻很笨拙。

明月高悬,一阵晚风吹过,院中青竹摇曳,在墙上映下斑斓错落,浓淡高低的影子。

书房的灯光不知什么时候昏暗下来,眼前所见只剩朦胧的轮廓,视力衰退后,其他的感官越发放大,耳边心跳滚滚,混杂着唇齿磕碰时发出的清响。

好一会儿,叶秋水才往后一缩,睁开眼,书房很暗,她疑道:“灯怎么熄了?”

刚问完,外面传来仆人的说话声,他们从长廊走过,将檐下的灯笼挂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穿过纸窗,映照在书房的地面上。

叶秋水下意识屏气凝神,关注着外面的动向,几道人影从门前掠过,直到脚步声渐渐走远,叶秋水才松了一口气,抬眸对上江泠的目光,她被锁在他与书桌中间,进退为难。

寂静中,任何一点动作,一点微妙的眼神都可以被视为无声的撺掇,她的手指紧紧攥住江泠的衣襟,将他胸前的衣袍抓得皱巴巴的,只是对视了一下,头颅便不受控地前倾了几分。

两个人像是刚蹒跚学步的孩童那样,摸索着,磕绊地亲吻,不是鼻尖撞在一起,就是有谁忘了呼吸,叶秋水只看过话本,江泠更是一窍不通。

他们的吻很笨拙,廊下的灯光亮起后,庭院翠竹繁密的细叶,松柏层层叠叠的枝干,在月光灯辉的笼罩下,恰似水中随风摇曳的藻荇,勾勒出如梦似幻的水墨画卷。

晃动的光影落在叶秋水的脸上,她这才明白,书房的灯为什么突然熄灭。

难舍难分之时,她的神志已经飘飘然,不知去往何处,但江泠一向稳重,思虑周全,亲吻的时候,他竟然还能注意到外面的动向,怕廊下走过的下人会看到书房门窗上映着二人依偎拥抱的身影,在脚步声响起之时,悄无声息地拂灭了烛光。

许久,叶秋水才红着脸将他推开,低声道:“我的腿麻了……”

她坐在桌子上,仰头许久,脖子酸,脚也麻。

江泠抿了抿唇,弯腰去揉她的腿肚子。

叶秋水看着他,江泠仍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严肃,冷漠,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只有色泽潋滟的唇瓣出卖了他。

“好了吗?”

江泠抬头问道。

胀痛的感觉逐渐消失,叶秋水稍稍抬了抬腿,说:“好了。”

他直起身,有了这个插曲,两个人都不太好意思继续,江泠将她从桌上抱下来,重新将一旁的烛灯点上。

眼前再次恢复明亮,叶秋水才发现江泠的脖子,耳朵都是红通通的,他垂着眼眸,不敢去看她,低头将桌上混乱的公文整理好。

唇齿相依时哪里顾得上这些,不仅公文乱了,纸张还哗啦啦掉了一地,江泠将撞翻的砚台扶正,再蹲下捡纸。

见状,叶秋水脸颊发烫,夏季的夜晚,屋中有些闷热,她站起身,说:“不早了,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忙不迭地转过身。

江泠突然伸手拉住她,“等等。”

“嗯?”

叶秋水停下来。

江泠将桌上的公文整理完,拉着她的手腕,停顿须臾,说:“我有东西要送给你,你来。”

他推开门,叶秋水跟着他,走进他的屋子。

江泠的卧房中陈设很简单,他已是工部侍郎,还有个位高权重的宰相老师,像他这样品级的大官家中,往往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屋中布置多讲究雅致或是庄重,以彰显身份,但江泠的卧房里只有一副桌椅,床榻,柜子,墙上光秃秃的,连个山水画都没有,很是朴素。

一墙之隔外,叶秋水的卧房却很精致,什么都是最好的。

以前叶秋水也帮他置办过,但后来,曹氏派来的官兵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打砸坏了,江泠后来重新置办,给她的屋子用最好的家具,花了大价钱,他自己则随随便便,节省到了极致。

这副精打细算的模样,很难想象得出,江泠十二岁前,出生在怎样一个富奢的家中。

江泠点上灯,让她在桌前坐下,他则走到榻边的柜子旁蹲下,拿出一个盒子。

很普通的木盒,毫无特别之处,叶秋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江泠犹豫了一会儿,将木盒递给她。

叶秋水困惑接过,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好几张地契,田产。

叶秋水拿起,一张张翻开,神色诧异,“这是……”

江泠缓声道:“先前,我想着,我是你兄长,理应为你置办嫁妆,先帝在时,因为治水有功,我得了许多赏赐,还有宅邸,我都存着,去年我在京郊买了三十亩田产,票据全都收在这儿了。”

官兵搜府时,丢失了一些,他的俸禄没有多少,只靠皇帝的赏赐嘉奖,还有平日的省吃俭用,攒下的所有都在这个木盒中,与叶秋水掌握的庞大家产相比实在微不足道,更是在其他大官嫁女时准备的嫁妆衬托下显得无比寒酸。

但他还是想给她准备,那个时候,总希望她能风风光光的出嫁,少年时,江泠便决定,以后不能让芃芃受委屈,要让她过上好日子,他会倾尽全部,将自己能给的一切都给她,让别人知道,就算叶秋水没有爹娘,她还有一个能为她做主的兄长。

但是江泠现在后悔了,不想给她嫁妆,不想她嫁给别人。

“我现在想……”

他眼睫垂下,顿了顿,说:“想用它做……聘礼。”

说完,抿紧了唇,头也更低了。

叶秋水双眸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江泠紧绷着一张脸,他看上去很严肃,语气认真。

叶秋水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身边有许多人都反反复复地和她抱怨过,江泠很节省,她去儋州的时候,看见衙门用着缺了一脚的桌子办公,震慑犯人的威武杖被虫子快要吃空,江泠衣衫浆洗得发白,他以前是个那么讲究的人,但是现在却用着最粗糙的笔墨纸砚,吃着干粮,下人们跟着他怨声载道,说大人抠搜,属官更是捞不到油水。

叶秋水还提醒过他几次,要多与同僚交好,常往来,他是朝廷命官,不能总打扮得那么寒酸,不然百姓见了,还以为朝廷穷得发不出钱。

江泠也没听见心里去,如今想来,他不是小气,抠搜,他是把钱都省了下来,留给她用,他那么点俸禄,还要填补穷苦人,能攒下这些,不知道有多艰难。

叶秋水眼眶生热,心里又酸又暖。

她抱着木盒,笑了一声,说:“你都考虑到要娶我的事情了?”

她还没有想过那么多,他就已经想到那么长远的事。

江泠沉默会儿,说:“我知道,与你所拥有的相比,我这些实在算不上什么,芃芃,我不想委屈你,许多事情,我总要想得长远些,考虑得多一些。如果你愿意,那这些就是聘礼,我会做出更多功绩,攒下更多的钱,如果你不愿意,这些钱,就是嫁妆,你放心,不管怎样,我都是你兄长,我会永远护着你。”

他处处为她考虑,给她留好退路,无论她选择往何处去。

江泠心里害怕,他不敢去渴求叶秋水的目光永远在他身上停留,只要此刻是属于他的就足够。

叶秋水放下盒子,上前一步,抱住江泠,轻声道:“我愿意。”

她的面前不会有别的选择,她只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

江泠眸光颤了颤,缓缓抬起手,紧紧将叶秋水搂住。

不管将来如何,此刻都不愿再与她分离。

……

暑夏渐渐过去,转眼,又到了中秋。

官家登基满一年,去岁这个时候,先帝刚刚驾崩,宫中逢国丧,正是新旧朝更替,战事频发的时候,中秋过得也很简单,今日,算得上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中秋,皇后一早就吩咐下去了,今年的中秋,宫中会设宴,热热闹闹地操办一场。

官员及女眷奉诏入宫,东宫难得有闲暇的时候,叶秋水借公事去找宜阳玩,她现在真是忙得脚都沾不了地,从早到晚都要学习如何当一个储君,如何治国安民,叶秋水每隔一段时间再见到宜阳,都会发现她又变了个样,越来越像官家,举手投足皆是天家气息。

也就只有面对叶秋水的时候,宜阳才会偶尔嬉皮笑脸的。

东宫的礼官守在一旁,姿态肃穆,礼官严格,储君稍微有些言行不佳,就会被他们记录在册,加以批评,宜阳还是郡主的时候,娇生惯养,刚当太子的那段日子,天天都要被教导,如今总算好一些,但是礼官的要求也跟着越来越严格。

衣食住行都有讲究,宜阳已经许久没有出宫,别提有多想念外面的吃食,叶秋水走进殿中,领了要为储君请平安脉的命令,她端正恭谨地跪下行礼,储君微微抬手,让她平身,叶秋水走上前,手搭在宜阳手腕上时,飞快地往太子袖子里塞了根糖葫芦。

宜阳眼睛都亮了,装模作样咳一声,肩膀挺直,觑一眼礼官,储君休息时,东宫的属官悉数退到偏殿,叶秋水把完脉,公事公办地说了些要注意调养的话,待人都走后,宜阳立刻将糖葫芦取出来,躲在屏风后,一边吃一边低声道:“唔……这一口真是想死我了。”

她抱怨说:“真是的,你不知道,平日吃饭的时候,我就是往哪道菜上多夹了一筷子他们都不行。”

宫中规矩森严,皇帝,太子等人身份贵重,御膳房准备食物要经过好几重把关,像宫外的东西,来历不明,是绝不可能呈到贵人面前的。

做郡主的时候,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当了太子便失去了自由,可是身居高位,总要牺牲掉一些东西。

叶秋水坐在一旁,听宜阳抱怨,吐苦水,她安静地聆听,那些治国安邦的大道理,她不懂,也无法为宜阳做解答。

只一句,“殿下一定会成为明君的,我会一直追随殿下。”

宜阳笑了笑,吃着糖葫芦,每每和叶秋水说会儿话,便觉得烦恼消失了很多。

前方还有许久的路要走呢,她得继续加把劲。

“对了,最近怎么不见薛琅找你了?”

宜阳吃着吃着忽然想到这件事,先前几个月,薛琅每次进宫,都求她,没事多在叶秋水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可最近一次都没来过,也未曾见他再缠着叶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