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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玉(135)

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第134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因为水库的事情,江泠要进宫面见官家,昨夜里一夜没睡好,天亮前,叶秋水困得眼皮子都在打颤,他抱着她回床上休息,江泠则坐在一旁,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天亮。

总觉得是梦,那么的不真实,叶秋水念着他还要去上早朝,让他快去休息,但是江泠一点困意也没有,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卸下,只剩欢喜,眼睛都不敢眨,只想一直看着她。

天亮后,江泠回屋里换衣服,临走前在叶秋水桌上的妆奁前照了照,唇瓣发红,被咬破了一块,他抬起手,摸了摸嘴唇,残留的温度与旖旎都在提醒着他今夜发生过什么,并不是假的。

江泠轻轻关上门,回屋换上公袍,整理好衣襟后拿着笏板上朝。

官家还没过来,文武百官候在殿外,一名同僚看见江泠,诧异地打量他两眼,“嘉玉,你嘴怎么了?”

江泠下唇有一块小小的血痂,闻言,他神定自若,说:“天热,上火了。”

同僚点点头,忍不住拱手感叹,“江侍郎真是忧国奉公啊,为了东山水库的事操心得都上火了,哎,真是叫我等自惭形秽,应当多向江侍郎学习才是。”

江泠眼睫颤了颤,难得有些心虚,面上仍是淡然沉静的。

不远处,听到几人交谈的薛琅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呵呵。”

早朝结束后,百官相继离开,江泠与同僚结伴而行,走在宫道上,低声交谈着事宜。

“江大人。”

身后忽然有人高声喊道,几人停下来,江泠回头。

穿着绯色官服的薛琅缓缓走进,他脸上笑容淡淡,戏谑又刻薄,啧啧两声,“哎呀呀江大人瞧着还真是春风得意,果然啊,这人一碰到喜事,连精神气都不一样了,也不知是嫁了娘还是怎么,腿不痛腰杆也直了,我瞧着江大人比往日走路可快多了,本侯方才都有些追不上呢。”

“什么喜事?”

不明所以的同僚探头张望,看向江泠,“嘉玉,你家中有什么喜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江泠面色寡淡,声音也平,“没什么,不过是家中有一些烂床板,缺角椅,留着也没用,赖着还占地方,索性全都扔掉了,换新后眼前都干净不少,可不就是喜事么。”

薛琅嘴角抽了抽。

这是拐着弯地骂他死皮赖脸地缠着叶秋水呢。

“哈……”

薛琅气极而笑,偏偏还不能发作,谁叫他自己先犯贱去招惹江泠,大老粗的武将,哪里说得过曲州解元,二甲第三的文官。

同僚纳罕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他们两个说话夹枪带棒的,不像是真的在问好,话里有话,可是究竟哪里不对劲,他们也说不出来。

江泠才懒得在这里和薛琅争论,他抬起手行了个礼便转身走了。

同僚们跟上他,一行人出城往东山去,水库的修建要好几个月,每日都要过去督工,图纸时不时得重新更改,到了夏秋,气候炎热,长时间不降雨,容易干旱,水库积攒的雨水便会逐流释放至山脚下的农田中,既能避免水位上高,引起洪灾,又能预防干旱。

皇帝有心想要提拔江泠,但他太年轻,必须积攒功绩,才能名正言顺继续升任。

——

叶秋水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今日是个大晴天,日光耀眼,屋中的纱幔垂着,屏风阻挡住刺眼的光芒,叶秋水躺了一会儿,坐起身。

想到前一夜她和江泠终于互通心意,叶秋水心里便很欢喜,脸颊不自觉地生热,她拍了拍脸,将杂念摒弃在外,拉开床帘出去洗漱。

下人端来热腾腾的早膳,“大人上朝前做的,嘱托我们放在灶台上温着,等姑娘醒了再端过来。”

江泠做了她喜欢吃的藕粉圆子,撒上早桂,闻着便香甜,桌上还有下人们重新温过的吃食,是七夕当日江泠同她说的巴蜀菜,他很早就准备着,但是叶秋水因为去给李夫人看病一直没回来,菜都放凉了。

下人热过一遍,摆在她面前。

叶秋水边吃边同他们说话。

她叮嘱两名奴仆,去檀韵香榭将她的行李都搬回来,以后她还住在这儿,王婆正在晾晒棉被,一听笑呵呵的,喜道:“姑娘要搬回来了?”

叶秋水点点头。

大家欢笑起来,都说:“姑娘可算回来了,以前您不在的时候,这院里一直冷冷清清的,过节的时候也不见得喜庆,这下总算是要热闹起来了。”

叶秋水笑了笑,吃完早膳,她开始列清单置办新的家具,去年曹氏将江泠抓进大牢后,又吩咐官兵搜查过他的家,上下都被打砸过,许多家具都有损毁,江泠勤俭,不将东西用烂了想不到换,但叶秋水讲究,叫人将缺了角的桌子拿出去劈了当柴烧,她则叫木匠上门重新做了一批。

张伯将家中的账本拿给她看,叶秋水不在的时候,一切内务都是几个下人帮忙打理的,他们哪懂这些,账目写的乱七八糟,别的高官都有夫人统管内院,但是江泠没有,以前做这些的是叶秋水,他们盼啊盼,没盼到一位夫人进门,但是却将叶秋水盼回来了。

冷清的院子又出现欢声笑语,下人们围着叶秋水,她一高兴就会给家中仆人包红包,出手大方,姑娘在的时候,上下都有油水,工钱也多。

叶秋水的行李一半在铺子里,一半在齐家,她亲自去齐府拜访,吴靖舒知道她要搬回去,很是诧异,因为她先前和叶秋水说过,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不能再和江泠住在一起,而叶秋水也听进心里,猜到吴靖舒心中所想,叶秋水没有刻意隐瞒,直言道:“干娘,我喜欢江嘉玉,我想和他在一起。”

吴靖舒呆了又呆,一开始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叶秋水神情平静坦然。

吴靖舒知道她不是个爱开玩笑的性子,她目色坚定,说的是真心话。

惊愕过后,吴靖舒回过神,没有阻挠,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笑了一下,说:“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你决定好的事情,干娘不会反对,想做什么便去吧。”

叶秋水郑重点头,抱了抱她。

吴靖舒还是很不舍,拉着她挽留了许久,见她坚持,只好道:“齐家就是你的娘家,你要是受了委屈,还回干娘这儿来,干娘给你做主。”

叶秋水笑说:“好。”

回到家中,她住的那间屋子还是和从前一样,陈设没有变过,王婆帮她将行李都收拾好了,柜子打扫干净,堆满衣裙鞋袜。

叶秋水整理完账目,她平日管着那么多的大铺子,小小的宅院内务对她而言便如儿戏似的,叶秋水将新的账目拿给张伯,让他之后按照上面所说进账,采购平日要用的东西。

张伯接过,家中一切都被安排得井然有序,数名奴仆各司其职,上下一心。

忙了一日,总算安顿下来,叶秋水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下,她坐在庭院里,翻看着香谱,一墙之隔外传来巷口的热闹吆喝声,院中,张伯裁剪花枝,王婆在做饭,炊烟袅袅,她从来没有这么安心过。

傍晚,江泠从东山回来了,他脚步匆忙,急切地跨过门槛,看到叶秋水在,步伐终于慢住。

回来的时候,越靠近家门,他越紧张,害怕进门后看不见她的身影,怕她会对昨夜说下的话反悔,天知道,今日督工的一整日,他都在神游天外,满脑子只念着叶秋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关系更进一步,江泠对她的思念却反而愈来愈浓,越发忍受不了片刻的分离。

《杂阿含经》中说,凡夫被无明所覆,贪爱所系,就会陷入无尽的欲求之中,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贪欲被喂大,得不到的时候,只期盼能被施舍一分,触碰之后,又会肖想妄图更多。

叶秋水正在看书,听到动静,抬起头,两道目光交汇,江泠看着她,缓缓地走进。

叶秋水莫名有些不自在起来,大概是因为,如今的情形不一样了,江泠不再仅仅是她的兄长,多了另一层身份,这样的变化,让叶秋水一时不知该以什么样的面貌面对,连怎么叫他都有些犹豫。

还叫哥哥么?还是叫他的名字?

叶秋水放下书,还未想明白时,江泠已经走到面前,“堂口风大,会着凉。”

虽然是夏天,但是傍晚穿堂风吹过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冷的。

叶秋水抬头看他一眼,瞥到他嘴角的伤口时愣了愣,接着意识到什么,眼睫扑闪,视线无处安放。

昨夜为了教训总是胡思乱想的江泠,她吻得又凶又狠,夜里黑漆漆的什么都没看到,早上她醒来的时候江泠已经走了,因而未曾亲眼见过他的模样,如今院里点着灯,他的身影近在咫尺,叶秋水才发现她竟然将江泠咬伤了。

那他今日去上朝,岂不是被许多人都看到了?

虽然明明知道,那些人猜不出缘由,不会想到罪魁祸首是她,可叶秋水还是不禁红了脸。

这时正是傍晚,风轻云净,一双飞鸟掠过,云层滚了滚,天边余霞成绮。

叶秋水平日总是随心所欲,大大咧咧的,鲜少见到她微红着脸的模样,圆润的杏眸里含着一丝腼腆无措,偏偏霞光照人,叫人觉得美不胜收。

她抿着唇,答道:“我想着坐在这儿,你一回来我就能看到。”

江泠一时心跳如雷,盯着她的脸,不由去揣测叶秋水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分别的时候,她也会想他。

胸口有些热,江泠垂下眼睑,声音很低,“嗯。”

两个人站在门口杵了好一会儿,张伯疑惑地看向他们,总觉得两个主子之间气氛有些微妙,难言的忸怩。

王婆喊道:“姑娘,饭菜都要凉了!”

叶秋水这才回神,侧过身,小声道:“快进来吧。”

江泠随她一起走进庭院,晚膳已经做好,吃饭的时候前半段相顾无言,后面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公务上的事,叶秋水询问水库还有多久才能建完,江泠说:“一个月。”

她点点头,吃完饭,江泠要去书房看公文,叶秋水就坐在旁边看书,自从升任工部侍郎后,江泠要处理的事情翻了个倍,而他做事严谨,再琐碎的事情都会认真决策,常常忙到很晚。

不过今日,他很早就看完公文,转过头,看着叶秋水。

她眼睫低垂,研究香谱时神情专注,时不时提笔批注。

江泠做完自己的事情后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安静地注视着她。

直到叶秋水看完最后一页,合上书,一抬头,对上江泠的目光。

他一眨不眨,痴痴地看着她,眼中并没有什么情绪,明明目光最是捉摸不透,虚无缥缈,可莫名的,叶秋水却觉得江泠的眼神像是有实物一般,天地浩大,好像只能装下一个人一样。

她怔住,与他对视,察觉到自己的注目被发现后,江泠不自然地撇开了头,他假模假样地咳两声,翻动手指下的公文,看上去一本正经。

见状,叶秋水抿唇一笑,放下书,缓缓走到他身后,她伸手,柔软细腻的手臂搭在江泠颈侧搂住,下颌枕在他的肩膀上。

江泠的身体僵住了,手指弯了弯,面上依然不为所动,耳畔是她清浅绵软的呼吸,像把小扇子,扫呀扫。

江泠视线凝在公文上,神思恍惚动摇。

叶秋水开口问:“看完了吗?”

江泠说:“没有。”

事实上,他很早就已经将事情处理完,公文已经看过两遍了。

江泠浑身僵如棒槌,眼睛盯着纸上的字,脑中进不了一点。

叶秋水很坏,她盯着江泠的耳朵瞧,看着它慢慢被鲜艳的颜色覆盖,耳朵藏在乌发中,单看他那张冷冰冰的脸,还以为江侍郎真的可以做到坐怀不乱。

叶秋水轻轻笑了一声,揶揄说:“哥哥,你已经好久没有翻过页了。”

他在这一页上停留了一炷香不止,可是纸上才寥寥数字,显然就是在走神。

江泠手指一动,哗啦啦猛翻几页。

瞧着他慌乱的模样,叶秋水得逞地笑,那笑声直往耳朵里钻。

她就是个坏人,她喜欢捉弄正经的江泠为乐。

江泠翻动纸张的动作停住须臾,突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面前来。

黑沉沉的眸子锁住她,江泠不发一言。

叶秋水眯眼微笑,这样的情形,让江泠想起许久之前的梦境。

在儋州任知县的时候,一个醉酒的夜晚,他第一次认情自己的心意。

江泠凝视着叶秋水含笑的眼睛,情不自禁仰起头,亲吻她的嘴角。

可是没有亲到,她抬手抵在他胸前,往后躲了躲。

乌圆的瞳孔里藏着几分佯装的天真。

“哥哥。”叶秋水问:“兄妹之间可以做这样的事情吗?”

江泠:“……”

他脸上露出一些不自在来,想起去年叶秋水同他表明心意,他严词厉色地说:你我只是兄妹。

现在要亲要抱的也是他。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江泠沉默了会儿,说:“可以。”

他将叶秋水提到桌子上,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