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的脸涨红了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离家几个月后,吕大概是体会到了家的温暖,脾气变好了些,偶尔会做点家务,带带女儿。如此惠才已经很满足了。
尽管经济拮据,吕单身时养成的铺张习惯仍不时地冒出来。
月底的一天,惠才要吕去领她装药的钱。中午,吕抱着个东西走进屋,有点心虚地对惠才说:“我花二十一块买了床全羊毛毯。”
惠才听了,焦急地说:“你怎么不和我商量?这么贵的东西我们用不起的,过日子得细水长流。二十一块不是个小数目,花了就接不到你下次发工资,不是又得厚着脸皮去财务上借?”
一日吕调休,惠才要他在家照看女儿,自己去药材公司做工。
中午惠才回家,见到屋里来了客人,是两对夫妻。四个人围坐在饭桌前,每个人面前的大菜碗里空空如也。
吕介绍说,他们是他下乡时结识的农民老表,这次来县城赶集,顺道来看望他,他已搞好午饭让他们吃了。
惠才热情地和客人打过招呼,问吕:“女儿吃了饭吗?”说着便往厨房走。
吕飞快地跟进厨房,小声对惠才说:“我用那一斤半肉票买了猪肉,还有过年留下的两只墨鱼,炖了一钢精锅,分四碗让他们吃了。乡下人平时没东西吃,这次就让他们吃个足。”
“女儿吃了吗?”
“没吃。”
“汤都没给她俩喝一口?”
“没有。”
惠才气得心都痛了,恨恨地说:“你不是人,你是个猪哟。”
客人走后,惠才对吕说:“你想过没有,一个月两斤肉票,我们才吃了半斤,剩下的你一下全花掉,这个月全家都见不到荤了。墨鱼还是过年留下来的,一直舍不得吃。你不吃,女儿要吃呀!她们那么小,应该有点营养。哪怕你给女儿喝口汤,尝尝味道,我也好受点。不是我小气,实在是心疼女儿呀!猪肉炖墨鱼用来当饭吃,你好阔呀!怪不得人人都喜欢你,你也喜欢别人。你唯独不喜欢我,我是你的仇人,因为我要管你。一家四口就那么多收入,不精打细算不行哪!你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要是还像单身时那样过日子,我们全家都要去讨米,你晓得不!”
吕即使知道自己错了,也从不认错,更不会劝慰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走人。果然他又以飞快的速度出了门,留下惠才独自在那里抽泣。惠才不光是心疼猪肉和墨鱼,许多不痛快的往事也不讲道理地缠上心头。她再次感到,结婚是最没意思的事。
第二天一早起来,吕已经不见了。惠才有些担心,去菜地里转了一圈也不见人影,估计他是去单位了。
清晨七点多,吕急匆匆地回来了。他裤脚卷得老高,赤脚套着鞋子,抖抖索索,嘴唇乌紫,手里提了大半桶活蹦乱跳的鱼。
惠才见状心软下来,连忙给洗脚盆里倒上开水,又兑上点凉水,把盆端到他面前,说:“快快洗脚,这么冷的天去捉鱼,不要命了?正月才过完,你可不要病倒了。”
吕泡了脚,穿好鞋袜。惠才又说:“你坐到灶门口来烧火,把身子烤热乎。我来煮碗面条,放辣点,一辣人也会热乎起来。”
吕便跟着惠才走进灶屋,坐在灶前烧火。惠才问:“你在哪里捉的鱼,就不怕冻着了?”
知道惠才不生气了,他很快活地说:“窑棚旁的水沟里有好多鱼。太冷了,我只好选大的抓。”
“你一早出门就是打算去抓鱼?”
“昨天傍晚看到那里水浑浑的,我就知道有鱼。不赶紧去捉,别人就捉走了。”
望着吕那因捉到鱼而兴奋不已的脸,惠才有些于心不忍。墨鱼煮给人家吃掉了,就捉些鱼给家人吃——他是用这行动来弥补昨天的错误。
惠才温和地说:“以后有客人,无论如何都要留点东西给孩子们吃,知道不?”
“以后我不管了,你把东西收起来。”
“一个穷家有什么东西可收?讲得好听。”
晚上,惠才想着前前后后的事,明白了吕就是这么一个“好心人”。
有一年,从惠才老家来了三个男人,说是来江西搞副业。那时惠才独自住在乡下,她把吕叫来,介绍双方认识。吕把他们留下了,在堂屋给他们搭了地铺,又到单位借了两床被子,还替他们找到了活计——去山上砍树棍棍,用来做锄头把。
后来,这三人虽搬了出去,但春天雨水多,每逢下雨,他们就往惠才那儿跑。那年月粮食紧张,各人的粮食都是定量的,添了三个大男人,每个月米都不够吃。吕从不抱怨,还买过黑市米给他们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