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才呜咽着:“我哪里还吃得下饭,气都气饱了。”
“那不行,人是铁,饭是钢,碰上再不得了的事也要吃饭。”老陈边说边挽着惠才,要她去吃饭。
两人刚跨过门,就见吕扛着一个大纸箱回来了。惠才连忙帮他把纸箱从肩上卸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是被褥、床单、枕头,垫的盖的一应俱全。
吕没看惠才一眼,自顾自地将东西一件一件拿到床上,说:“这是医院帮我们买的。这下好了,我们吃救济了。”
望望吕的脸,他面无表情,一时看不出什么态度。惠才向来心思敏感,顿时觉得很对不起吕。着火由她一人造成,是她害他做不起人。他曾是个有钱的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穿的是高级衣服,盖的是湘绣被面的被子,连院长外出开会都要向他借身衣服来充阔气……如今却要单位来救济,他这么要面子的人,心里一定不是滋味。
惠才又想到自己的命是如此不好,活得如此窝囊:学没上成,也没找到个正经工作,若有个温馨的家,倒是莫大的安慰,却不承想吕对她如此冷漠。
她真的绝望了,再也受不了了。她冒出一个念头,不想活了,懒得活了,她要解脱。
16
有那么几天,惠才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死掉算了,死掉算了。”但一想到女儿,又迟迟下不了决心。
终于有一天,她似乎想明白了,有些小孩一生下来,母亲就死了,不也同样长大成人了吗?她把心一横,决定付诸行动。她要把女儿托付给老陈夫妇,老陈人善,又喜欢女儿,她可以放心。
不过,结束生命毕竟是件大事。在最后的时刻,她想好好回顾下自己短短的人生,看看是什么促使她走向绝路的。
那晚,惠才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看似平静,内心深处却在为是死是活而苦苦挣扎。她觉得命运太捉弄人,每次看到一点点希望,结果却都像肥皂泡那样消失了。
她渴望有个温暖的家,有个善解人意的丈夫,可是偏偏遇到一个如此冷漠的人。跟他讲夫妻需要互相体贴爱护之类的话,他就像鸭子听雷一样浑然不觉。但又不能说他是个恶男人。他不骂人、不打人、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更不会和别的女人搞暧昧。只是他那种冷漠的性格,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其实吕也是个可怜人。他告诉过她,他十岁那年得知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痛苦得说不出话来,躲到一堆稻草后面整整哭了一下午。童年、少年岁月在他内心留下了伤痕,才让他对家庭如此冷漠。
除了女儿,她什么希望都没有。可女儿还小,如今只是生活吊着她罢了。精神的饥饿才是她的致命伤,伤在灵魂。非要苦苦撑下去,活着受罪,又是何必呢?她一个弱女子,无须在这炼狱般的婚姻里磨炼自己……
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究竟。天快要亮了,月牙斜斜地挂在天边。
惠才脑袋晕乎乎的,脸色比月光还要惨淡,五脏六腑好像都放错了位置。她轻轻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书桌前,拿出一张纸,给吕写了几句话。她请求他把女儿交给老陈好生照顾,有球球做伴,女儿也不会寂寞;看在夫妻一场的分上,千万不要把女儿送到他老家去。末了她写了一句:“如我在天有灵,会保佑你们父女。”
写好纸条,惠才将眼睛移向晾衣服的棕绳。她拿过绳子,踩着凳子爬上窗边的书桌,然后把绳子系成一个圈,挂在窗框上。只要把头套进这个圈里,让脚离开书桌,生命就可以了结了。把头伸进绳圈的那一刹那,她忍不住望了一眼床上的女儿。只见女儿睡得正香,红扑扑的圆脸带着微笑,嘴角淌下一线晶莹的口水。
这一看,惠才心底的母爱瞬间苏醒了,怜悯震撼心弦,强忍的泪水噗噗噗地滴落。她心底暗叫一声:“女儿无辜呀!”每天女儿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甜甜地叫声“妈妈”。要是今天醒来,妈妈已不能应答,这幼小的心灵将如何承受得起!
“我生了她,就该养她。”惠才念叨着,失去了勇气,无论如何不敢将头再伸进绳圈里。她爬下桌,轻轻回到床上,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我怎么能做这种蠢事!丢下女儿不管,只顾自己脱身,还能算个母亲吗?”她狠狠骂着自己,下定决心以后不管再苦再累,也要将女儿好生养大。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惠才正抱着女儿看一本小人书,邻居带了个公安干部来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