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念叨着:“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事?”
华医师说:“你放心。”
天空从东边开始亮起来,太阳破雾而出,一抹阳光照进屋里,窗里窗外同时明亮起来。
赶来为惠才动手术的王院长刚踏进房子,就听见华医师大声说:“惠才,使劲!”惠才屏住气,浑身汗如雨下,双手将床架子扳得咔嚓咔嚓响。只听华医师高兴地喊了声:“惠才,毛毛生出来了!”
“华医师,我想睡觉。”惠才筋疲力尽地说了声,眼睛一合就睡了过去。后面发生的事,像是把胞衣弄出来,给伤口缝针之类,她就像累死过去似的全然不知。
刚生出来的毛毛不会哭,脑袋被夹得长长的,眼睛肿泡泡的。华医师倒提着毛毛的脚,用力地对着脚板一阵拍打,毛毛这才发出轻微的哭声,如小猫一般。
华医师将毛毛包好,放在惠才旁边,又对吕说:“对毛毛要细心一点,要是发现她嘴唇发紫,要赶紧倒提起来拍打脚板,直到打哭为止。”
14
那日,吕总算在家待了一天,替惠才和他自己煮了面。
晚上临睡前,惠才对吕说:“你睡在我脚头好吗?我下身好痛,起来一次很困难。要是毛毛哭,你起来帮帮我。”
“我怕血腥味,不睡床上。再说也不能搞得你娇生惯养。”说着吕便搬了床被子,睡在床边的躺椅上。
“床上没有脏东西,老陈全部拿去洗了,不会有血腥气。你睡在躺椅上,也怕感冒啊。”
吕还是坚持睡在躺椅上。
不知毛毛是哪里不舒服,一个晚上哭了好几次。但小家伙居然能大声哭了,证明她闯过了初到人世的第一关,不会有危险了。惠才十分高兴。
可那哭声在夜深人静时格外撼心裂肺,弄得惠才惊慌失措。面对啼哭的婴儿,母亲的本能使她觉得拥抱是唯一的安抚。因伤口疼痛,她没法用坐姿,只能跪在床上抱起毛毛,不停地呢喃着、抚慰着。一晚上下来,整个人累得支离破碎。
吕在躺椅上呼呼大睡,没朝床上望一眼。
惠才又疲累又心寒,一边安抚毛毛,一边数落道:“真想不到你会对我不好。关键时刻你总是袖手旁观,不肯帮一点。不知道我们算不算夫妻,你对我连个熟人都不如,还动不动就怕我娇生惯养。我跟你一起生活,何时得到过娇生惯养?你对我的关心不会超过对一支钢笔。认识你时,看着你的眼睛,觉得顶有柔情的,想不到你会对我不好……”
吕默默听着,不吭声,不反驳。惠才说了一会儿,便再也说不动了。
第二天早上,吕煮好了面条放在书桌上,说:“面条煮好了,我要去下医院,怕有事情。”
惠才生孩子,吕有七天假期,但他每天上午一趟下午一趟地朝医院跑,在家里根本待不上几个小时。
幸亏平日里惠才和邻居关系好,大家都常来帮她。她心灰意懒地想,有他没他都差不多,随他去吧。
惠才的奶水很多。她那时还不懂分娩前要用淡盐水擦洗乳头,使乳头的皮肤变粗糙,吮吸时才不易开裂。结果,小家伙把乳头吸得四分五裂,横一道竖一道地裂着血口子。每次毛毛吸第一口奶,惠才都痛得全身发抖。吕拿了点紫药水回来,惠才把药水涂在乳头上,想让伤口早点愈合。可是隔不了多久又要喂奶,毛毛的嘴巴给弄得乌紫乌紫的。
七天假期一过,吕便上班去了。惠才还没恢复,不能跑去楼下做饭,就把饭食搭在老陈家里。
老陈她们对坐月子有特别的讲究,其中一个就是伙食里不能见一点青。据说产妇要是吃了蔬菜,便会落下拉肚子的毛病。于是每餐送来的饭菜不是蒸干菜,就是干豇豆、干刀豆,干得难以下咽。吃了一个星期,惠才就开始便秘,屙一次屎简直要一次命——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掉在地上,濡湿一片。没多久,她便生出了痔疮。
惠才只得向母亲求援。母亲赶来后,每天都变着法子给惠才煮一碗汤,什么小白菜汤、菠菜汤、鸡蛋汤……慢慢地,惠才的大便问题解决了,总算熬出了月子。
在精心呵护下,女儿的脑袋慢慢长圆了,漆黑厚实的头发盖满了后脖颈。按老规矩,婴儿都要剃满月头,也就是剃成光头,不留胎发。但惠才没这么做,留下了女儿的一头黑发。女儿的肿眼泡也消失了,代之以一双大大的双眼皮眼睛。
不过,吕对这孩子总有点隔膜,也许是他回来得太少,没跟女儿建立起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