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陛下十分清楚其中的道理,他想。
秀丽无意重返后宫,而且是非常明显的毫无意愿。春天的那次事件在她心目当中等同人生十大奇遇的一桩,早被归类到处理完毕的柜子去了。即使有些怀念,也完全不想再重温这段「回忆」。
秀丽喜欢刘辉,但并非出自爱情。或许是潜意识排斥这类情感吧,楸瑛心想。秀丽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很有可能早巳明白爱上「一国之君」就代表必须成为名符其实的一国之后,所以才断然拒绝。
正因为如此,她决定排斥爱情为自己顶留后路,抓准时机功成身退,匆忙返回老家。
一旦刘辉三思孤行,滥用国王的权力将秀丽召进后宫,对秀丽而言便意谓著她必须抛弃所有重要事物,被迫接受男女关系。然而,现在的秀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同这种方式。正因为两人曾经相处过一段时间,更恐怕会招来无以偷比的怒气。届时数个门之前的关系再也无法修复,刘辉将真正失去他一心追求的事物。
(不过掌权者往往不明白这一点,凡事皆要强人所难。)
刘辉虽只是隐约如此感觉,但他明白这个道理,因此选择采取拐弯抹角的手法,静待时机来临,丝毫不妨碍秀丽的意愿,以稳扎稳打的方式拉拢她的心。
(……说不定,他追求女人的天份远在我之上?)
不过刘辉的爱情之路其实走得艰难崎岖。自己头一次谈恋爱,加上天性笨拙迟钝:对方的心情还不到恋爱阶段,而且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姑娘,再加上还有一道高得吓人的关卡堵在前方。一个刚入门的新手,居然挑了一个难度这么高的对象。
思及此,楸瑛逸出自喇的笑容。
(……算了,我也没资格说别人。)他缓缓摸了摸不戴冠的刘辉的头。
「总之好好加油了,你还是很有希望的。」
「少了那两个年轻小伙子,这个办公房冷清多了,你说对吧?凤珠。」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况且奇人这么难听的名字我实在叫不出口。」
「……」
面对不厌其烦地与自己相处了十年以上、耐力十足的好好先生。景柚梨,黄尚书也有态度强硬不起来的时候。
「一个人单独到宝物库进行例行的盘点工作,感觉有点不太习惯。」
景侍郎从暗柜里取出宝物库钥匙别在腰际,同时环顾整个室内。
「这个房间有这么大吗?」
觉得突然平白多出许多空间,心中不禁感到诧异,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而已,没想到两人已经成为这里的一份子了。
「能不能要求李侍郎让他们一直留在这里呢?燕青应该不太可能……那小秀……」
「不,不可能。」
「为什么?」
面具直盯著景侍郎。景侍郎确实感受到对方的惊异视线,内心不由得升起无名火。
「这话怎么说?」
「……我说你,真的完全没发觉吗?」
「啊?发觉什么?」
「没……算了,没什么,你不是提过李侍郎大人表示小秀会参加国试吗?」
「不,李侍郎大人很清楚告诉我说小秀会入朝为官。」
黄尚书沉默半晌,临时念头一转,搁下手上的笔。
「柚梨,你还记不记得前阵子陛下突然提议开放女子参加国试的那件事?」
「当然记得,你连一声也不吭就中途离席,害得我事后还大费周章找理由帮你解释老半天!」
「……抱歉。」
「习惯了,况且你那时的反应也是情有可原。」「因为我很在意一件事。
「噢,你是指礼部尚书大人吗?」
黄尚书似乎露出十分不悦的表情,至少在景侍郎看来是这样没错。
「……你怎么有办法一眼就读出我的心思?」
「那是因为我从你还没戴上面具以前,就已经与你一同共事了,对你自然有著一定程度的了解。
……不过当时,我很惊讶吏部尚书大人并未大加反对,当然他也没有积极表示赞成啦。」
「那个混帐东西,手上该不会握有我们所不知晓的情报吧。」
「……混帐东西……你的口气还是那么差,亏吏部尚书大人时常送礼给你——」
「你是说那堆怪面具吗?他那是在讽刺我!」
「他是少数几个能够正面直视你原本面貌的朋友之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大家好好相处岂不是美事一桩。」
「开什么玩笑!我死也不可能跟那种人做朋友!那家伙只配当混帐东西!」
黄尚书一如往常陷入剑拔弩张的情绪,景侍郎叹了口气。每次一提及吏部尚书,向来冷静沉著的黄尚书便一反常态,变得不讲理又情绪化。
「对了,关于女子参加国试一事……」此时庭院传来喧哗声。
「快点抓住!」「往那边逃走了!」听见卫兵们的怒叱声,黄尚书与景侍郎不禁面面相觎。
「是不是猎犬跑出笼子了?」
景侍郎往半开的窗子探出头之际,看到的并非猎犬,而是两名黑衣少年飞身跃入窗内。
时间回溯到稍早。
「唔——恩、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发现?我们的入侵行动应该是天衣无缝的才对呀!」
浑身黑色打扮的「头目」为了躲避高声呐喊、紧追而来的禁卫军,全力往庭院冲剌。
「真的很奇怪,亏咱们还花光全部的家当,订制全新黑色装扮呢!」
同样以脱兔般的速度奔逃著的曜春,一边纳闷地敲斜著头。如果在三更半夜还说得过去,在太阳尚未完全下山的这个时刻,这身全黑装扮等于对外宣布「我是坏人」,正是导致行动轻易曝光的主因,但两人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他们生性迷糊,却也同时具备了惊人的好运与脚力。
「头目——怎么觉得我们愈跑愈里面去了。」
「唔——嗯……指南针刚刚不小心弄掉了,亏那时还费厂一番工夫才从山里挖出来的。」「太阳西沉了,那边是西方!」
「笨哪,现在根本搞不清楚我们是从那边进来的,分辨出西方有什么用!」
那指南针又有什么用?头目并未顾虑到这一点。
由于天气酷熟,人烟稀少,加上羽林军有一半的兵力被派往城下支援围剿盗贼的行动,即便行踪暴露,两人凭藉著唯一自豪的脚底抹油功夫与矫健的身手,沿著屋顶来到尽头处一跃而下——正好跳进敞开的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