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前来见我,不过礼貌上应该事前通知一下才对吧,临时才突然来访……还我的计划全被打乱了!整个都乱了!」
修理握住拳头,猛地仰望静兰,并紧紧抓住他的前胸衣襟。
「怎么办啊,静兰——!这个月又要透支了!接下来原本有件报酬很不错的工作现在全泡汤了!还以为这个月可以有钱买米,结果仍然只能买小麦……小麦……小麦啊——!!小麦的那条中线!那条与稻米泾渭分明的中线在这个月又要对我冷嘲热讽:‘俺可不是稻米哟!’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恨死那个客人了——!」
「小、小姐!没人这么说啊!小麦是不会讲话的。」
静兰担心引起旁人侧目,连忙左顾右盼,这个反应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秀丽现在正站在大街上高声嚷嚷,不过往来的人群并未多加理睬。
「小姐尽管放心,我会多兼几个副业,前些日子被风吹落的瓦片也要早点修补,不然遇到下雨就麻烦了,木桶也是很贵的,我去买瓦片回来自己修补,可以省下不少费用,坏掉的格子门我也会从城里挑一些能用的带回来……小姐,请你别难过,我很爱吃小麦饭,很有营养。」
「呜哇啊啊啊啊——静兰!对不起!老是给你添麻烦,要是我爹争气的话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了!」
「这点小事小姐别放在心上。」
「我们红家根本付不起薪水,其他家仆早就跑光了……你却一直留着,堂堂一个朝廷武官却要替酒楼记账、代写书信、帮商家跑腿,全天下就只有咱们红家辉这样使唤人。」
好像是这样没错,静兰心想。
「你领的俸禄本来可以让你自己不愁吃穿,但是留在我们红家,你的俸禄全用在我们房子的维修费跟生活费上头……虽然如此,我们全家还是不敢要你离开我们另寻更好的主子,请原谅我们!话又说回来,如果你真的找到不错的环境,就不要顾虑我们没关系!」
「小姐。」
静兰面露苦笑打断秀丽的话。
「真的不用放在心上,除非您赶我走否则我是不会离开您的,我没有一丝怨言,反而很高兴能够报答府上的恩惠。」
「恩惠……?」
「十三年前,府上收容素昧平生的我留在红家,我早已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要报答府上的大恩大德,所以小姐您完全不必为此耿耿于怀。」
「……静兰……」
秀丽的脸庞再度扭曲。
「哎——气死人!为什么我们家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只有地位高高在上一点用户也没有——!!」
「……」
拍抚着秀丽的背部,静兰内心感触良多地对这个说法点头表示同意。(……的确「只有」地位高高在上……)由「红」这个姓氏便可窥见一斑。
彩云国领土划分成八个州,分别是蓝州、红州、碧州、黄州、白州、黑州、茶州、紫州,这些州均沿袭过去的旧名,六百年前,当时的国王一时心血来潮,下令统治各州的地方豪族改姓。蓝州侯改为蓝氏,红州侯改为红氏,依此类推。同时禁止平民与这八侯同姓氏,因此拥有这八种颜色的姓氏便是隐含着贵族中的贵族身份。另外由于首都——朝廷所在的紫州侯兼任为王,从此紫氏便成为代表王族的姓氏。
六百年后,统治体系由各州地方豪族自治的封建制,逐渐改变为由朝廷中央政府的派任制,但七姓家族——紫氏因属王室另当别论——迄今仍然存在。
昔日以贵族子弟为主的官僚大门也开放给一般百姓,官吏任用制度——国试制开办以来历经数十年,能够进入最后测验的殿试者大多来自七姓家族。因为七姓家族在国试制开办的同时,便不惜耗费重金培育人才,结果自然是七姓家族人才辈出,声望如日中天。一旦晋升高官显爵,自然可以获得丰厚的俸禄,对七姓家族毫无任何损失。
修理出身于七姓家族的红家——而且是血统纯正的的直系名门闺秀。红家在七姓家族当中仅次于蓝家,堪称名门中的名门。相传代表王族姓氏的紫氏正是红与蓝交集的颜色,因此才将红蓝分别赐与当时实力最大的两个豪族。
(……照理说来,小姐应该在大批侍女的簇拥下过着优渥的生活才对。)
再怎么离谱也不至于在大街上哭喊着这个月只能吃小麦、账簿又是满江红、瓦片被吹掉了、虽然担心屋顶漏水但实在没钱修补云云。
为什么堂堂红家小姐会有如此这般的的遭遇呢——?
原因或许来自红家的长子,也就是秀丽的父亲邵可。由于其生来温文尔雅的文人个性,不时引来外界批评其不足以担任一族宗主的窃窃私语,又加上其弟才华出众,于是邵可的父亲在临终之前嘱咐其弟继承下任宗主。原本就认为自己不适任宗主一职的邵可自然是二话不说,甚至满怀欣喜地遵照父亲的遗言行事。
然而在其弟继承家业之后,邵可的长子地位就显得有些尴尬了。因此经过多方考量,他决定携家带眷离开红州,但红氏一族不可能让长子流离失所,因此事先在紫州兴建府邸,也在朝中为邵可安排了一个高官职位。于是邵可举家迁移到紫州,并在途中收容昏倒路旁的静兰,然后搬进现在的府邸。
所谓朝廷的高官其实只是负责管理府库——图书馆——的一个可有可无的官职,甚至很多人都不曾听过这个职位。因此管理财政的户部经常忘记发饷给邵可,加上邵可从来不曾对此事提出抗议,因此俸禄逐年递减,最后演变成府中上下总动员——总共也只有邵可、秀丽、静兰三人——必须工作养活自己的惨况。而邵可经常埋首于府库的书堆里,几乎不能指望他养家活口,所以现在真正支撑家计的只有秀丽与静兰。
静兰回忆起过去,目光一时转为缥缈。
(……没想到那座宽广的府邸需要如此庞大的维护费……)
一开始秀丽与静兰是比较开朗乐观的,因为平时生活倒也过得节俭,只要赚足三人的伙食费,日子应该有办法过下去,孰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