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踩着优雅的步履,毫不客气的闯起宅邸主人的寝房,目光扫向四方角落。隐蔽处的阴影日渐加深,看起来似乎正在一点一滴的侵蚀着这间寝房----这座宅邸。丝毫没有察觉的,只有老丑衰弱的一家之主。
勾起线条优美的嘴角一端,男子宛若拨弄香气一般走近坐在房中央的老人。
“祖父大人。”
“……朔洵吗?一切安排妥当了吗?”
声音,眼神目前仍然保持理智。单凭这一点就让朔洵感到钦佩之至。
是什么因素让这个老人的心留在俗世。虽然不感兴趣,但他还蛮想探究那份执着的缘由。
这次愿意帮忙跑腿,并非发自血亲之情。而是因为,只要参与祖父的计划,想必就能与那位红家千金搭上线,多少可以打发时间,仅仅如此而已。
“是的,已经将宗主继任仪式的事通知全族,并送出邀请函给新任州牧。”
“命人打造的戒指进度如何?”
“当天便可送达。”
“太慢了,等戒指交差之后,就砍了工匠的头。”
茶仲障如鱼一般仰头吐气,这阵子身体突然变得笨重。
“……老实说,我没想到你办事能力这么强,为何终日游手好闲?”
“那时不是还有草洵大哥在吗?”
因感觉晕眩而紧闭眼帘的仲障,并未瞧见朔洵瞳孔中一闪而过的嘲笑。
“草洵吗?……那孩子的死法真是令人哭笑不得。他毫不掩饰对我的杀意,明知如此我却仍然有意在日后将茶家交给他继承。最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好不容易臣服的‘杀刃贼’竟然窝囊到那种地步。”
淡然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在接获草洵的死讯之际,仲障连眉毛都没挑一下。仅仅点头说了句?“是吗?”甚至没有进一步追查杀人凶手。
“撒出的金子差不多快见底了,谁教祖母大人与母亲大人挥金如土。”
“只是把金子换成玉环银纱。金裥锦绣罢了,只需变卖一个手环,金子又会滔滔不绝而来,这些还不至于成为眼下的问题。”
咯咯发笑的双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沼泽一般混浊不清。
“火种已经撒下去了,当然也包括琥琏在内。郑悠舜固然难缠,不过已经毫无用处。等最后利用完毕就可以除掉----朔洵。”
“在?”
“由你接下继承权,是有附带条件的,你必须迎娶茶家直系千金为妻,生下男孩。”
口吻听来仿佛完全不认为朔洵毫无这个意愿。
“红家千金只能作为正室……不过保持茶家纯正血统只有这个办法,如同我还有你的父亲一样。我大哥过去将男性直系子嗣全数杀尽,所幸女子全数存活下来。这群女人自视甚高,打从心底瞧不起我们旁系,不过我想你也知道,只要拿金银财宝就可以满足她们,当成在饲养一群噬钱的猪就行了。”
朔洵发出清脆的笑声----客观来看,祖父的才能并不逊色。
加上脑筋动得快,会冷静观察事物,且兼具能够轻易斩断家族亲情的冷酷以及坚强的意志。若非长年全心投入某件事情,或许可以成为一位有趣的宗主。
香气愈发浓厚。
“祖父大人,据说克洵回来了。”听见朔洵的低语,仲障的双眸终于忽地瞠开,经过一瞬的沉默。
“把他关起地牢,可不能让他坏了好事。”
这下子可以和你们可怜的父亲待在同一处地牢了---仲障语气冰冷的啐道。
朔洵头一次答了声“是”,对于祖父大人终于提出这个饶富兴味的意见泛起微笑。
眼角斜视着四周黑暗徐徐伸出触手的光景,朔洵甩动微卷的长发,踩着优雅的步履走出房间。
仲障呼出气息,吸入甘甜的香气,再次闭上眼。靠着椅背的背部……不,全身宛若生了根一般沉重不堪。
感觉朔洵告退之前留下的笑声,似乎在整个房内不停回荡。
不,这是----“又要……嘲笑我吗?鸳洵大哥?”
但是舞台已经准备好了,仲障紧握住满是皱纹的手。
“我会表现得跟你一样好,我的大哥,而且还会超越你----”
四周的黑暗逐渐加深,唯独仲障丝毫没有察觉。
“克洵他----”
从金华出发之际,秀丽得知克洵一事,不由得大吃一惊。
“既然是茶家,小姐应该也了解才对……你明白原因是什么吗?”
听燕青这么一问,秀丽噤口不语细声喃道:是的。
“那小子,打算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因为他是茶家的一份子。”
“……可是,怎么会单独前往……”
“告诉小姐一个秘密好了,鸳洵老爷子往生以后,茶家陷入一团混乱,那小子在参加一族会议的时候,率先提议将茶家全权交给英姬奶奶。”
第一次听闻此事,秀丽跟影月瞠圆了双眼……那个克洵吗?
“克洵是个老实人,一族所有人都瞧不起他,也因此当时他的提议只换来哧之以鼻。但那小子依然好几次打算说服一族,结果仍旧没人理他,但他还是很想做点事情,于是跑来找那时被关在牢里的我。”
燕青面露苦笑。燕青之所以刻意语带煽动,因为他认为这件事只有克洵办得到。即使他烦恼不已,犹豫不决,软弱无能又窝囊。
茶氏一族之中唯一一人------只有他才办得到。
“确实,一望即知的优点或许他一个也没有,不过那小子拥有非常重要的特色。一个独一无二的长处,无论任何才华都相形见绌。”
一个善良到不能再善良的青年,甚至在旁人眼中看来懦弱无用。
然而------为了阻止一切而独自勇往直前,迈出步履的他,空间哪里懦弱了?
所谓一无是处的看法,只有他自己跟茶氏一族才会这么认为。
“茶家的问题,必须由茶家解决。外人硬要多管闲事插手其中的话,只会让彼此留下芥蒂。正因为明白这一点,那小子才会独自离开,我们没有置喙的余地,这么做也不恰当。”
秀丽垂下头,静兰则轻拍她的背。
“他有他能做的事,小姐你们也有你们能做的事,两条道路必然会有交会的一天。到那个时候,再竭尽全力帮助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