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皆悲万分。转天,刀疤被父母派去寻找哥哥。
刀疤出大梁,一路奔向汉南。走了七八天,进入南阳地界,当时太阳将落,刀疤孤身穿过一片沼泽,走着走着,前路几乎断绝,四下大野茫茫,更无人烟。刀疤抬头看天色已近傍晚,远处阴云汇聚,大雨将至。
刀疤一人独行,渐觉恐惧。他又往前跋涉了一会儿,日暮时分,才看到有三两家住户,于是敲响其中一户的大门,欲寄宿。里面有声音传出:“你因何至此?这里不太平,附近刚刚有人被杀,凶手还未捉到,追捕正急。南行三五里,有一寺院,你还是去那里投宿吧。”
刀疤无奈,只好继续前行。此时夜风渐急,很快有大雨落下。淋了雨的刀疤寒冷至极,又行了四五里,进入了更为荒凉的一处大泽。
这时候雨更大了。刀疤长叹路途艰苦,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但这样一想,他反而有些平静了,于是信步而行,竟然见到前方有一点光亮。他感到那光亮离自己很近,但走了十多里地才到达。与此同时,风雨更疾,刀疤一头撞进发出光亮的宅院。
进去后发现,这好像是一空宅,里面死寂无人。而那微微的烛火是从厅堂里传出的。于是他上得台阶,推开厅堂的门,往里看了一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窒息:微微烛火下,满屋都是死人!
刀疤惊惧,差点跳起来。此时,一道闪电划过,他看到尸体堆里慢慢站起一个披着头发的女人。刀疤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出了宅子。
荒野中,刀疤狂奔,跑了七八里,前面又出现一户人家。此时雨停了,月光稍现。他所能做的就是继续投宿,在这寒夜他必须找个落脚的地方。
他推门入宅,发现是个空宅。宅子有一前厅,厅中有张床。刀疤感到一丝安慰。
但他刚躺下,就听到庭院里有脚步声,于是他的心一下子又悬到嗓子眼。他急忙起身,就在这时,厅门被推开,一人提刀而入。刀疤侧立墙角,屏住呼吸,靠着屋子里的黑暗隐蔽了起来。
提刀之人在床上坐下,像在等人。可以想象,那段时间是多么难熬。
终于等提刀之人走了,刀疤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候,他又听到宅中院墙边有女人在说话,像是在说有关盗窃的事。
很快,提刀之人带着一个包袱又进了厅,并拉着一个女人。提刀之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自言自语地说:“这里面有人吗?”一边说着,一边举刀乱划。
刀疤紧紧贴着墙壁,刀刃划在他脸上,但持刀之人没感觉到。后来,那人似乎改变了主意,没住下,拉着那个女人跑掉了。
刀疤心想,此处是断不可住了,便趁机逃跑。出门没跑二里地,却掉到了井里。他觉得井底软软的,于是用手去摸,摸到一个圆圆的东西。井下幽暗,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好两手抓住那东西,慢慢凑到眼前:那是一颗女人的头!
五更天过后,刀疤终于听到井上有脚步声。他睁大眼睛,紧紧地抱着人头,大约已麻木了。井上来的是被杀者的家人,他们发现了刀疤和尸体在一起,于是将刀疤打捞上来,押送到县城衙门。
这时刀疤反而不害怕了。是因为终于可以看到白日的景象了吗?
县官还不糊涂,听完刀疤的陈述后,认为他是清白的。随后,那个持刀之人和他的同伙,以及在宅子里说话的女人都被抓获。
事情水落石出,刀疤继续南行,终于到了汉南地界。他坐在界碑旁的大树下休息。旁边有个老者,问其所来,刀疤如实相告。老者说自己长于算卦,希望给刀疤算一卦。刀疤没拒绝。
卦成后,老者说:“你前生有两个妻子,但你辜负了她们。死尸堆里站起来追你的那个是你的大妻,井中那个被杀的是你的侧室。县官明断秋毫,因为前生他是你母亲。”
刀疤冷冷地问:“那你呢?”
老者:“在前生,我是你的父亲。但你永远也不会找到你的哥哥了。”
刀疤听后,潸然泪下,再看树下,老者已经消失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来到了汉南,寻访其兄。大家都告诉他没这个人。
至于他脸上的刀疤,便是被废宅中的那个持刀人划出的。
元和中,博陵崔无隐言其亲友曰:城南杜某者,尝于汴州招提院,与主客僧坐语。忽有一客僧,当面鼻额间,有故刀瘢,横断其。乃讯其来由,僧良久嚬惨而言曰:某家于梁,父母兄嫂存焉,兄每以贾贩江湖之货为业。初一年,自江南而返大梁,获利可倍;二年往而不返;三年,乃有同行者云:兄溺于风波矣。父母嫂俱服未阕,忽有自汉南贾者至于梁,乃访召某父姓名者,某于相国精舍,唯曰诺。贾客曰:“吾得汝兄信。”某乃忻骇未言,且邀至所居,告父母,而言曰:“师之兄以江西贸折,遂浪迹于汉南,裨将怜之,白于元戎,今于汉南。虽缗镪且尽,而衣衾似给,以卑贫所系,是未获省拜,故凭某以达信耳。”父母嫂悲忻泣不胜。翌日,父母遣师之汉南,以省兄。师行可七八日,入南阳界,日晚,过一大泽中,东西路绝,目无人烟,四面阴云且合。渐暮,遇寥落三两家,乃欲寄宿耳。其家曰:“师胡为至此?今为信宿前有杀人者,追逐未获,索之甚急,宿固不可也,自此而南三五里,有一招提所,师可宿也。”某因言而往,阴风渐急,飒飒雨来。可四五里,转入荒泽,莫知为计,信足而步。少顷,前有烛光,初将咫尺,而可十里方到。风雨转甚,不及扣户而入,造于堂隍,寂无生人,满室死者……(《博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