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在这一年死去了。其死因,引发了后世的议论。五代十国时陶谷着有《清异录》,里面记载了这样一则消息:“昌黎公愈晚年颇亲脂粉,服食用硫磺末搅粥饭啖鸡男,不使交,千日烹庖,名‘火灵库’。公间日进一只焉,始亦见功,终致命绝。”
说的是,韩愈晚年好女色,为强壮身体,吃一种叫火灵库的东西。火灵库是什么?喂公鸡拌有硫磺末儿的粥,吃后又不叫其与母鸡交配,以此养到千日,再将这公鸡烹蒸,效果如超级春药。
按记载,韩愈大人隔一天吃一只这样的公鸡。
韩愈死后,白居易写了首诗《思旧》:“闲日一思旧,旧游如目前。再思今何在?零落归下泉。退之服硫磺,一病迄不愈。微之炼秋石,未老身溘然。杜子得丹诀,终日断腥膻。崔君夸药力,经冬不衣绵。或疾或暴夭,悉不过中年。惟余不服食,老命反延迟……”
信佛教的白居易最终活了七十五岁,而反佛的韩愈五十七岁即逝,虽然也不算短命,但毕竟死因不甚光彩(如果那一切是真的),尤其对他这样一个以恢复儒学道统自居的人来说。
后来,宋明理学建设者将韩愈视为先驱,因而极力反对《清异录》和《思旧》诗里的说法,认为韩愈是一贯反对服食丹药的,在很多文章中有证明,《清异录》里的说法是造谣,而《思旧》里的“退之”并不是韩愈。在当时,还有一个叫卫中立的人,是当时的御史中丞卫晏之子,同样字退之。他们又认为:韩愈和白居易虽都是大家,但关系实在一般,甚至还不怎么好,一个反佛,一个尊佛,文学追求上也不一样,彼此相轻,因而白在诗中不会提到韩。持以上观点的人很是激动,因为他们无法接受一个儒学斗士死于春药。
但是,很多时候,人生是矛盾,也是残酷的,《清异录》中的说法也许是真的呢?因为撰者离韩愈生活的时代不远,且该书的风格又非纯杜撰,而是一本记叙唐朝生活的实录。
其实,很多时候,大人物的另一面是出人意料的。生活本身有着来自原始人性的最简单的诱惑,而且晚年的韩愈身心疲倦,古文运动和反佛主张都失败了,从南方返回长安后不再锋芒毕露,战斗精神渐渐退去而寄情深宅也未尝可知。
送塔过海的僧人
唐朝儒释道三教并行。
唐初时,太宗虽然信奉道教,但对佛教亦不反对,甚至还派玄奘西行取经。
就这样,我们的唐僧,在贞观元年(公元627年),二十七岁那年,独自踏上西行求经之路。
二十七岁是个神奇的年龄,有那么多伟大人物的人生在这一年发生巨变。
孤身西去,荒漠万里。这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的朝圣之路,也是一个唐朝青年的探险之路。但不是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这样的勇气,也不是每一扇大门都会为信徒而开。除了热爱外,还需要金石般坚忍之心。
玄奘取经天竺,在那里学习多年。此日,他进入了著名的维摩诘方丈室。
维摩诘,佛教中著名的居士,家富亿金,而苦于修行,终为菩萨。他曾与文殊菩萨有过一次著名的对话。当时,他托病在家,佛祖派文殊去探视。
文殊:“此室为何没有一个侍者?”
维摩诘:“一如佛土皆空。”
文殊:“何以为空?”
维摩诘:“人以为空,即空。”
文殊:“既为空,何用再空?”
维摩诘:“以无分别空,故空。”
文殊:“空会有什么分别吗?”
维摩诘:“分别亦即空。”
文殊:“既然皆为空,你之疾应向何处求治?”
维摩诘:“向佛陀之外的诸见解求。”
文殊:“佛陀之外的诸见解又当何求?”
维摩诘:“当求于诸佛之解脱中。”
文殊:“诸佛之解脱又当求于何?”
维摩诘:“当向众生修心中求!”
传说中,维摩诘的修行之室为一石屋,只有一丈平方,但在他讲法时,却能容纳万人,以至无量。玄奘在进入该室前,已决定随后东归大唐,于是欲于其室壁上书写下年月日,以作纪念。他提笔上前,望见墙壁就在不远处,但“约行数千百步,终不及墙”。
唐太宗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玄奘返回长安。
按《独异志》记载,玄奘西去取经的年岁,唐朝名寺灵严寺的松枝年年指向西边,及至大师返回,松枝才变换方向,皆指东边。虽然在维摩诘方丈室触壁不及,但他也已是震烁东土的大师了。一个把人生中最光彩的年华赋予孤途和信仰的人,无论如何是值得我们敬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