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妙方才还在为她牵肠挂肚,手指一动又是习惯性的训斥:“你想发给谁?下课了吗你就玩手机?高考考这玩意是吧?”
缪小蛙那边又是半天“对方正在输入”,最后不咸不淡地回了几个字:嗯,不发了。
再一次,她俩的对话没了下文。
缪妙发完就后悔了,想补救,一时又想不出词,还怕打扰缪小蛙上课。她只好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她要死了,缪小蛙估计也伤心不到哪去。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缪妙想:“我脾气太臭了吗?”
小蛙一直很怕她,总在小心翼翼地端详她脸色,小贼似的。在她面前,妹妹永远是畏畏缩缩、蜷成一团的。越是这样,缪妙就越是看不惯缪小蛙——人不说要顶天立地,起码要自强自立吧,她虐待缪小蛙了吗?她对那熊孩子还不够好吗?摆出一副受伤的可怜样给谁看?
至亲的姐妹渐行渐远,明明是相依为命,却又像活成了彼此鞋里的沙子。
可她都不久于人世了……
这念头一冒出来,缪妙就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想了解小蛙在想什么,于是把胸片和诊断书锁进抽屉,她下了个清水文学城的app。
缪小蛙信息撤得很快,但缪队是干这个的,瞥一眼的东西她也会本能地提炼重点信息,还是记住了文名和文章ID。
不熟练地随着指引注册了读者账号,缪妙搜到了缪小蛙推的那篇网文。
“无限……在恐怖故事里当……鬼是怎样的体验?”
缪妙断断续续地念完标题,一脑门问号。
这是文名?咋这么长?“无限”又是个什么?这玩意永远不结局的意思?
已经更了五章,缪妙点进去一目十行地扫完,她把烟掐了,沉思起来。
倒不是这错别字连篇的小说有什么高明之处,而是文中提到的“平安湖”、“枣花路小学”、“育才小学”都是很熟悉的地方——缪妙是T市平安区分局的,平安区就是因平安湖得名,“枣花路”小学是本市最早的外地务工人员子弟学校,“育才小学”就更近了,离她们家只有两个红绿灯。
文中主角“唐果”小时候喜欢写作文,数学不好,梦想当作家。
巧了,缪小蛙也是。
主角住在平安湖边的富人区——这个没法巧,凭穷姐姐的工资真住不起。
但小蛙小时候上补习班会路过那里,经常指着湖边豪宅说长大要赚大钱,带着姐姐搬到能在屋里看见平安湖的房子。
作者“的地得”不分,标点符号瞎点,缪小蛙好像也有这毛病!
所以这是缪小蛙自己写的?
如果说以上三点还是巧合,看到第五章结尾,缪妙差不多能确定了。
文中写的20X8年,也就是五年前,缪妙那会儿还没调到分局,在平安区湖滨西路街道派出所当片儿警。
12月25号凌晨,时间很好记——因为头天晚上是洋节平安夜,只有单身狗自觉留下值夜班——天还没亮,派出所接到报案,一个话说不太清楚的大爷称,平安湖公园里有死人。
缪妙急赤白脸地带人赶了过去,到现场一看,哭笑不得:报案的晨练大爷老眼昏花,天又黑,他胆又小,稀里糊涂的,也没敢近前仔细看——那所谓“尸体”,是个差不多真人等身的大洋娃娃。
娃娃做工精致,非常逼真,人能动弹的关节它都能动,远看确实能吓人一跳。
这个东西据说非常昂贵,可它显然没得到爱惜,头发被剪得坑坑洼洼的,少了一颗眼珠,身上布满了马克笔迹、针孔和美工刀划痕。
同事们把那玩意搬起来的时候,缪妙不小心踩了娃娃裙角,大伙一抬一拽,裙子差点掉下来,露出了娃娃胸前红笔画的两个叉,还有小刀锉过的痕迹。因为有点变态,缪妙印象很深。
她翻回前几章,日记20X6年5月15日提到,小女孩唐果得到了一个“长得像我的洋娃娃”;后面20X7年突然冒出个“妹妹”,比孙悟空生得还突然;再后来“我用红笔在妹妹胸上画了一对X”、“扎掉了妹妹一颗眼珠”、“捅了妹妹很多刀”……细节跟当年他们发现的娃娃全能对上。
当时天还没亮,除了报案的晨练大爷,周围根本没活人,一个乌龙案子当然也不会上新闻,也就缪妙他们几个民警记得。后来她有一次偶然看见缪小蛙的BJD娃娃贴纸,为了跟没话说的妹妹找话题,好像大致给缪小蛙讲过这件事,居然还成了那小崽的素材!
缪妙摸索着给缪小蛙写留言——幸好清水城的app风格很古早。
【黑猫警长】:2分刚刚
写得挺好,加油。
留完言自动跳转到评论区,缪妙又发现别人的评论里挂了小花,她又研究了一下,发现还能打赏,就充了几百块钱。
就算不看网文,缪妙也知道刚开个头的小说没什么好看的,更别提缪小蛙写得也不怎么样,打赏的估计都是她的狐朋狗友。
为免自己打赏突兀,她还搜肠刮肚地想了个理由。
【黑猫警长】:0分刚刚
为作者送上玫瑰花【99】支
把洋娃娃写成“妹妹”挺有意思,作者加油。
完事她一刷新,正好赶上第六章更新了。
缪妙:“……”
她看了一眼表,这会儿应该刚下课吧?
刚下课就上网更小说,那熊孩子什么时候写的?
第10章 桥上(六)
Chap6 镊
更新时间:20Y3-03-22 12:00:00
内容提要:那药的作用是什么,是把糊涂的我唤醒了?还是把清醒的我药傻了?
正文:
溺过水吗?
要我说,它和被歹徒追杀,被殴打,被车撞都不一样,那些都是外来的危险,是突发的,非常规的,而溺水的时候,是呼吸在要你的命。
活着就会喘气,这事太普通了,普通到绝大多数人都会习以为常,想不起来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干这件事,只有水漫过口鼻,怎么也挣扎不出去的时候,呼吸才会变的那么真切,人在那时候,是多么渴望吸口气啊,可是吸进来的每一口东西都在坠着你,往更黑暗的地方沉。
我不知道日记本什么时候从手上滑落的,我被困在唐果的卧室和身体里,熟悉的溺水感突然袭来,像是要把我再一次淹死……淹死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