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谷主。”顺德公主指了指赤尾鞭。
林昊青便只好上前,将赤尾鞭捡了起来。
“此前,本宫给你们驭妖谷的信件中,是如何写的,少谷主可还记得。”
“记得。”
“那你便一条一条的告诉这位……护法。”顺德公主盯着纪云禾,“本宫的愿望是什么?说一条,鞭一次,本宫怕护法,又忘了。”
林昊青握着鞭子,走到了纪云禾身后。
他看着还站得笔直的纪云禾,微微一咬牙。他一脚踹在纪云禾的膝弯上。
纪云禾被迫跪下。
昨日夜里,他这般救了她一命,今日,同样的动作,却也已经是全然不同的情况。
林昊青握住赤尾鞭,他心中对纪云禾是全然不理解的。
这种时候,她到底是为什么坚持。
让鲛人说一句话,难道会痛过让她再挨上几道赤尾鞭吗?她背上的伤口,痂都还没掉吧。
“顺德公主,其愿有三。”林昊青压住自己所有的情绪,看着纪云禾的后背,说道,“一愿鲛人,口吐人言。”
“啪”的一声,伴随着林昊青的话音落地,赤尾鞭也落在纪云禾的后背之上。
一鞭下去,连皮带肉,撕了一块下来,后背衣服被赤尾鞭抽开。纪云禾背上狰狞的伤口,在长意面前陡然出现。
长意双目微瞠。
“二愿鲛人,化尾为腿!”
“啪!”又是一鞭,狠狠抽下。
林昊青紧紧的握住鞭子,而纪云禾则紧紧握住拳头,她和之前一样,咬牙忍住所有的血与痛,通通咽进了肚子里。
林昊青看着这样的纪云禾,心头却不知为何,竟然倏尔起了一股怒火。
她总是在不该坚持的时候坚持,平日里妥协也做,算计也有,但总是在这种时刻,明明有更轻松的方式,她却总要逞强着,将所有的血都咬牙吞下。
而这样的纪云禾越是坚持,便越是让林昊青……
嫉妒。
他嫉妒纪云禾的坚持,嫉妒她的逞强,嫉妒她总是在这种时候,衬得他的内心……事到如今,已经肮脏得那么不堪。
她的坚持,让林昊青,自我厌恶。
“三愿鲛人,永无叛逆!”
第三鞭抽下。
林昊青握住赤尾鞭的关节,用力到惨白。
而长意的脸色更比林昊青难看。那素来澄澈温柔的双眼,此时宛如将要来一场暴风雨,显得浑浊而阴暗。
他盯着坐在囚牢正中的顺德公主。
听顺德公主对纪云禾说着:“现在,你能不能强迫他?”
“不能。”
还是这个回答,简单,利落,又无比坚定。
顺德公主笑了笑,“好,他不说本宫想听的话,你也不说。依本宫看你这舌头留着也无甚用处。”顺德公主神色陡然一冷,“给她割了。”
“你要听什么?”
长意终于……开了口。
第三十七章 赞歌
清冷的声音并未高声语,但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黑暗的囚牢中,再次安静下来。
顺德公主的目光终于从纪云禾身上挪开,望向囚牢中的鲛人。
纪云禾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她没有回头去看长意,她只是微微的垂下了头,在挨鞭赤尾鞭时,毫不示弱的纪云禾,此时的肩膀却微微颤抖了起来。
别人看不见,而林昊青站在纪云禾背后,却看得很清楚。
也是在纪云禾这微微颤抖的肩膀上,林昊青时隔多年,才恍然发现,纪云禾的肩膀其实很单薄,如同寻常女子一样,纤细,瘦弱。宛如一对蝴蝶的翅膀……
可这只蝴蝶,总是昂首告诉他,说她要飞过沧海,于是他便将她当做了扶摇而上的大鹏,却忘了,她本来的纤弱,她的无能为力,她的无可奈何。
而这些这么多年,未曾在纪云禾身上见过的情绪,此时,她却因为一个鲛人,终于显露了分毫。
仅仅是怜惜鲛人那微不足道的尊严吗?
思及纪云禾这段时日对鲛人的所作所为,林昊青不由握紧了手上的赤尾鞭,转头去看牢中的长意。
纪云禾对这鲛人……
“放她走,你要听我说什么。”长意看着顺德公主。再次开了口,“我说。”
“嗯,声色悦耳。”顺德公主眯眼看着长意,像是十分的享受,“都道鲛人歌声乃是天下一绝。”顺德公主道,“便为本宫,唱首歌吧。”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纪云禾,倏尔五指收紧。
玩物。
顺德公主的言语,便是这样告诉纪云禾的。
长意是她的玩物,而其他人,便都是她的奴仆。
可打,可杀,可割舌,可剜目。
万里山河是她的,天下苍生也是她的。
牢中,在短暂的沉寂之后,鲛人的歌声,倏尔传了出来。歌声悠扬,醉人醉心。
纪云禾在听到这歌时,却倏尔愣住了。
这首歌……她听过。
只听过一次,便难以忘怀。且,怎么可能忘怀,这样的曲调与歌声,本就不该属于这个人世。
这歌声,霎时便将纪云禾带回了过去。在那残破的十方阵中,纪云禾假扮无常圣者,渡化了青羽鸾鸟的附妖,在附妖袅袅而舞,化成九重天上的飞灰之时,长意和着她的舞,唱了这首歌。
在纪云禾拉着长意一同跳入那潭水中后。
纪云禾问过长意,她问他唱的是什么,长意也告诉过她,这是他们鲛人的歌,是在……赞颂自由。
当时的纪云禾,满心以为,她渴求的自由,便近在眼前了,她那时心中回响曲调时,只觉畅快。
而此时,曲调在耳边回荡,纪云禾听着,却莫名悲壮。
他失去了尾巴,被囚牢牢中,但他依旧在赞颂自由。
顺德公主让他唱歌给她听,而纪云禾却知道,长意没有唱给顺德公主听,他在唱给纪云禾听。
纪云禾闭上了眼睛,不看着满室难堪,不理这心头疯草般狂长苍凉与悲愤。她只安静的,好好的,将这首歌听完。
歌声唱罢,满室沉寂。
似乎连人的呼吸都已经消失了。地牢之中的污浊,杀伐,尽数被洗涤干净了似的。
时空仿佛在这瞬间静止了片刻,连顺德公主,也没有打破。
及至长意向前迈了一步,走到了牢笼边:“放了她。”他说。